二

再次到姐夫家，一天又一天，一個月以來，沒有什么大變化。在我的角度看著，姐姐姐夫也就是平常態(tài)度，沒有改變。只是不知為何，總是恰好稍稍提及我去年的失敗，也會譏諷似的揶揄，好像完全是即興的，沒有蔑視我的全副人格的意思。一次考試失利，也幾乎完全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如此受到重視，我等考生真是不勝感激?/p>

房間還和去年一樣，借用了與姐夫書房相鄰的二樓一角的六疊大的房間。我也就正和去年一樣，看見那里鋪著藍(lán)色桌布的簡陋小桌子。墻上也還留著我去年放進(jìn)畫框里的米勒的畫的影印版。我雖對此感到懷念，但動不動就會聯(lián)想到去年的失敗。于是把桌布換成嶄新的茶褐色的，晚鐘圖也換成了拿破侖的肖像。就此，重新開始了我的考生生活。

但說到學(xué)習(xí)，上京的一個月以來，因為地方變化，沒有冷靜下來，還有點緊張。還有想著“離考試還有六個月呢”，一邊覺得前途渺茫，一邊又覺得少許放松一點也沒關(guān)系。就只是隨隨便便地翻參考書。要說有什么遠(yuǎn)大計劃，也就是試著收集過去十年的所有考題。散步時經(jīng)常去舊書店走走，真有了考生的心情。如今已收集七年的了。全集齊了，有時間就都看一遍。如果這樣，理解設(shè)問的竅門可能會更容易一些。

南日的英文解釋法，人們大概讀至少五遍。所以也該開始看了。去年，也就好不容易讀了一遍。

但因著空閑，所以就只去預(yù)備校。那里的講義，說起教實力，不如說是教如何靈活運用能力，就是比起what更強(qiáng)調(diào)how。對于學(xué)校來說，這應(yīng)該是個通則。但是講義很有意思。就算是漫不經(jīng)心，隨便聽聽也是有意思的。預(yù)備校就該是懷著半是好玩的心情去的地方。而且還很有效。不知不覺間，就給了考生刺激，讓他們的大腦受到刺激，變得精明。最好的就是，給了容易變得不規(guī)則的備考生活一種加以約束的機(jī)構(gòu)，預(yù)先準(zhǔn)備學(xué)校一樣的體制。——總之，對我來說，預(yù)備校就是一個打發(fā)時間的絕佳場所。

我又趁著空閑，拜訪了考生伙伴們。他們也好像是懶懶散散，怠惰的樣子。淺沼在神田錦町住宿，不管什么時候去看，桌上都扣著代數(shù)教科書。而他自己，一定是在和誰下棋。佐佐木和前輩一起住在根津的一個寄宿家庭，幾次去拜訪，總是他在看家。正因志在文科，他向來自在。同宿的人說，他好像一直去上野的展覽會、劇場、寄席什么的。這人雖說懈怠，也是個好人。

說起玩樂，本鄉(xiāng)新花町的佐藤，于此道最是在行。說起他的劣跡，朋友間也是爭論不休地評判。朋友擔(dān)心他，也試著向他提出忠告。但是，來考試本來就是個借口，他就是來東京玩的，才不聽這種話。去年，他想要入學(xué)高工，考試那天遲到了二十分鐘。被拒絕進(jìn)入考場的時候，他提出“已經(jīng)交了考試費用所以至少把試題給我吧”，于是帶著試題回去了。這件趣聞廣為流傳。至于那時遲到的原因，據(jù)傳是他前天晚上喝多了酒。有一次，我散步時順路拜訪。他正用長煙管，優(yōu)哉游哉地吸著白梅，還少許帶點醉意。

“哎呀，難得。你來了啊。說起來，今天真不錯。你也不常來，好不容易來一趟，我也不在，對不住。怎么？哎，我今天沒錢，所以特地在此蟄居。東京就是個沒錢就沒法子的地方啊。要是有錢，這樣的良宵，哪能就在住宿房二樓冒煙！不過今兒個在這冒煙，也好，也好?？傊秃煤昧牧穆?！你們偶爾玩一個晚上也不錯呀。什么？還沒開始學(xué)？騙人的吧，干脆就晃吧！來點啥？沒有錢就沒法一起出門，住宿房伙食也不好吃。說點什么??！就是請你出門啊，吃點什么？別客氣。要不來點酒？”

他凈說這些事情，讓我狼狽不堪。他嘲弄我告別時的認(rèn)真表情，還說著：

“一直這樣固執(zhí)，就麻煩了?？荚乙淮?，大概就能世事洞明了，你倒是特別。明明好不容易來了東京，你們卻特地避開了好玩的地方。還想一定要給你們介紹一個好玩的地方呢。不過都考失敗一兩次了，不放棄也不行了吧。有空什么時候都可以來，我給你們好好安排——干嘛這么認(rèn)真，一臉憤慨啊。不管怎么著，都是來人間走一遭，所以總會有一天到那里去啊。我就是比你們早一點過去罷了。所以在這方面，我一直都有準(zhǔn)備哦?！?/p>

我們一開始多多少少有點好奇地聽著他說的事情，慢慢就覺得反感了。打擾了三十分鐘左右，就站起身告辭了。

“這樣啊，要回去了嗎。這么早？再來??！掃興。再考慮一下嘛！我可不是一直這樣。但是，我也是真的沒用?！?/p>

這樣說著，他突然流下了眼淚。由此，我看他恐怕是考試界最為典型的一個失敗者。我一邊回家，一邊想著，像他那樣就完了。我不會也變成那樣吧。所以不得不努力。我不由得感到恐懼。從此，再也沒去拜訪過他。

與此相反，松井是同伴中認(rèn)真的。他借了小石川小日向一間寺廟的房間。那是一間向西的陰暗房間，就是清凈。松井總是把桌子放在昏暗的紙窗下，手托著腮，不讀書，也不思考，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其實也不是熱心學(xué)習(xí)的人。不管從什么角度說，都是頭腦遲鈍的人。只是一直伏案，不管不顧地準(zhǔn)備著考試。總之，就是這樣他是最勤勉的那個，而且，也是對考試的事情最認(rèn)真的那個。所以我經(jīng)常去松井那里拜訪。兩個人一起討論準(zhǔn)備考試的事情。

“是時候認(rèn)真起來了呀。”

“是啊。”他簡短地附和著。

“有整理一下嗎？”

“沒，也就剛開始搞代數(shù)。我代數(shù)不好，去年就因為代數(shù)失敗?！彼欀碱^說。

“這樣？我數(shù)學(xué)三角不好。所以現(xiàn)在開始就放著也行，也不想做。”

兩個人說話，動不動就總是這個樣子的。在討論考試的時候，不知為何就覺得有了活力。告別的時候總是說：

“那就從明天開始慢慢做吧？”

“嗯，一起努力吧?！?/p>

但是，我們兩個再見的時候，都知道對方?jīng)]有學(xué)。我就安下心了。

松井的目標(biāo)是二部。今年也是在考高等學(xué)校之前，四月份就得先考高工。四月，大概就還有兩個月了。明明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一點沒有要學(xué)的樣子。

“你快要考了吧。再不開始來不及了。沒事吧？”我終于這樣不客氣地問他。

“嗯，我也這么覺得。怎么都覺得頭腦的狀態(tài)不太好，這樣，說不定今年也考不上?！?/p>

“別說了別說了，去學(xué)吧?！?/p>

“唉，雖說能做，只是想做而已，學(xué)不動。”

他這么說著，茫然的眼神落在之前的幾何作圖上。

我對他的狀態(tài)感到很在意。但是，聽到別人的準(zhǔn)備沒有什么進(jìn)展，心中不知為何，很是愉快。我的所有競爭者，全都這樣就好了。

話雖如此，我的學(xué)業(yè)卻沒有什么進(jìn)展。這樣，我好不容易提前上京就沒有意義了。

米勒：讓·弗朗索瓦·米勒 Jean-Francois Millet 〔1814-1875年〕，是法國近代繪畫史上最受人民愛戴的畫家。（百度百科）

晚鐘圖

拿破侖的肖像中，私心最喜歡這一幅。插下勝利的旗幟的一瞬間。充滿斗志，以及對未來的期待。

南日的英文解釋法

https://gibsonerich.hatenablog.com/entry/31588271

上野的展覽會：上野公園是許多展覽會舉辦之處

寄席：演出落語，、漫才之類曲藝的地方

高工：舊制高等工業(yè)學(xué)校

白梅https://www.lsando.com/oldcigarette/oldcigarette15.htm

二部，是指夜校。

文中地名都在本鄉(xiāng)區(qū)，上野公園在下谷區(qū)，神田錦町現(xiàn)在在千代田區(qū)，當(dāng)時的我也不知道。

原文——https://www.aozora.gr.jp/cards/001151/files/52934_45453.html

我不用復(fù)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章就是擺爛擺爛！你們都爛我不爛，悄悄卷死你們。不過，環(huán)境氛圍真的很重要。比如說現(xiàn)在我不上學(xué)，都咕習(xí)慣了。

本來寫了篇森鷗外相關(guān)，趕百年鷗外祭。審核不讓過。算了。

蹲蹲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