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瞧，我說的沒有錯吧？” “是?！?她轉(zhuǎn)過來， “將天外來物鑄就成我們想要的狀態(tài)……誰會想到我們會用這種方法來適應(yīng)環(huán)境呢？” “是?！?她笑了笑。 “包括你。” 他怔了一會兒。 “如果沒有您所說的天外來物的話，我們所生存的環(huán)境也不會有這樣的變化，自然也不需要談到所謂適應(yīng)一說?！?“這并不是一個等價的交換。” 她又笑了笑。 “啊……將來去當(dāng)商人吧！” 他瞪大了眼睛。 “請您嚴(yán)肅一些?！?“到目前為止，我已經(jīng)可以確定我們的獨立性。因為你所說的天外來物，對于我們本身的環(huán)境是具有毒害作用的。如果我們選取利用天外來物的辦法來適應(yīng)被天外來物所毒害的環(huán)境，這其中損失的只有我們，而天外來物的存在是無法動搖的，我們應(yīng)將其清除出去……” “…可以了?！?“這并不是一個等價的交換?！?她轉(zhuǎn)向他。 “……你可真是可愛呢……你現(xiàn)在用來衡量這份事實的觀念，也是從天外來物那里所學(xué)到的……說實話，挺神奇的，從天外來物那里學(xué)到的觀念，卻在反對著與天外來物本身做交易……” “要么天外來物質(zhì)本身矛盾，要么就是我們的傳導(dǎo)工作沒有做好?！?“……無所謂啦，科學(xué)本身也是最完美的假設(shè)?！?“我提醒一下，這也是從天外來物那里學(xué)到的吧？” “……唔，對不起。” 她笑了笑，回過頭。 “按照你的邏輯來說……除非我們可以證明天外來物的到來是有意義的，否則我們就要排斥它……對嗎？” “不夠嚴(yán)謹(jǐn)?！?“應(yīng)當(dāng)是：我們事先知道它的到來，并且有所準(zhǔn)備?！?她回過頭，對著他。 “……如果想要事先知道天外來物的動向的話，我們就得了解天外來物本身……然而在天外來物到來之前，我們誰也不可能了解天外來物……這就是說……” “天外來物本身矛盾！” “哈……” 她笑了笑。 “……不，矛盾的是學(xué)習(xí)了天外來物的我們?！? （二） “你瞧，站在柱子上的人多風(fēng)光！” “是，但至少我們有我們的后花園?！?“沒準(zhǔn)哪天他們就會打我們的后花園的主意！” “不至于，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就會消失絕大部分...” “...那樣的話，也就沒有人會為他們修建柱子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就放心了，至少他們一定程度上受制于我們?！?“這樣就足以讓你放心了？” “那是，比起像你這樣激進(jìn)，把所有的問題交給時間就好了。” “這是很現(xiàn)實的東西，你必須接受它?！?“你可以幻想有朝一日他們可以被解決，但絕對不是滅口這樣簡單?！?“嘗試在你的虛幻中尋找所謂理想的現(xiàn)實，無非杞人憂天！” “...但總感覺，像你那樣輕描淡寫，總感覺對不起自己?！?“現(xiàn)在我們只要求你對的起別人，自己的話，你可以試一試，無非徒增苦痛?！?“不過，你能這樣說還是建立在對方一部分受制于我們的前提上，那如果有人完全不認(rèn)為對方會受制于我們，那他是如何生活的呢，怎樣安心呢？” “...嗯，我會安心，你可能是假的憂慮，不過你說的那些人就是真的沒心了！” “...哇。頭一回聽你這樣說！” “說實在的，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破戒一時一時爽，一直破戒一直爽！” “那為什么我們不會因為那樣做而感到快樂呢？” “因為我們也有一小節(jié)柱子，選擇可以多一點?！?“...原來如此，那為什么還要有人喋喋不休呢？” “因為他們跌入泥潭，不能自拔了...” “...然而泥潭很淺，無非爬起來的功夫就能脫險，這么做一方面為了吸引關(guān)注，另一方面是為了贖罪，但是自己太激進(jìn)了，就跳進(jìn)去打滾了，一點好態(tài)度都沒有。” （三） “唔……這些好漂亮！” 她指著那邊的景色。 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它”。 “這些是我沒有事的時候建造出來的?！?“自從在那些廢墟里找見那架鋼琴以后……”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她—— 她正望著河的另一端的景色， 月亮的倒影被水流撕碎， 但又不時的重組起來—— 水在流動。 她轉(zhuǎn)過身： “我到底在哪兒？” “……嗯，你是B03，我給予了你諸多權(quán)限。” “我不是指這個意思……” “？” “……我是說，這座環(huán)形的城市，在哪里？” 他深思熟慮后—— “某種意義上，我們并不存在……我是說這里所有你能看到的…… 總之你可以理解為我們一直在航行就對了——但貌似沒有終點。” 她低下頭。 “……唔” 他對著她擺了擺手， 小聲說： “你過來?！?她慢慢靠近他…… 注視著她潔白的面龐， 月光將河景映照在眼眸上， 深藍(lán)色的瞳色也因此被遮蓋起來。 兩人靠的很近， 他微微屈腰， 在她耳邊小心地說： “……等項目完工以后，我就把你送上去……” “你是說哪個大大的、好多環(huán)狀城市包繞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 “…呃…嗯?！?“明白了！” 她笑了。 他看著她的笑臉， 把手掌扶在她的頭上： “……到時候不要亂跑…找那些發(fā)光的地方就可以了。” 他微微低頭，正視著她。 “……唔” 她有些不解， 但還是微笑了。 （四） “……把這個拿好?！?“……嗯？” 他強(qiáng)忍著疼痛， 將粗糙地裹著斷臂的麻繩取下， 被血和體液粘連著的麻繩被撕開， 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來，接著?！?右手顫抖著從衣襟中抽出張照片， 磨損得非常嚴(yán)重，邊角已經(jīng)浸染了血液。 旁邊的士兵接下來這張照片。 “……把這個交給你，也就忘了她了?！?接著他抽搐地笑了笑， 但聽到的只有抽噎的聲音。 旁邊的士兵輕輕地用拇指扶著照片， 他的嘴微微張開，盯著眼前這個怪人。 接下來二人都沒有發(fā)聲， 寂靜到只有越來越弱的喘息聲。 “……嘶嘶……嘶嘶……” 外面?zhèn)鱽砹似婀值穆曧憽?“……他…他們……來了…” 斷臂的士兵緊靠著墻， 用腿部硬撐著， 狠狠地將上半身挺起來， 他的眼圈很重， 虛汗軟化了剛凝結(jié)的血痂， 不過不久也會同灰塵一并再次凝結(jié)。 他轉(zhuǎn)過頭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士兵， 抿了抿嘴， 又轉(zhuǎn)頭看向外面， 一切動作都是硬撐著， 他顯得如此勉強(qiáng)。 “……嘶嘶……嘶嘶……” 聲音越來越近， “……要來了…” 輕微的語氣從牙縫中鉆出， 他依舊緊緊盯著外面， 就好像在準(zhǔn)備著什么一樣…… 說實話， 他一直都在準(zhǔn)備…… 他準(zhǔn)備著和妻子孩子外出野炊， 他準(zhǔn)備著和兄弟們在一起暢飲， 他準(zhǔn)備著戰(zhàn)爭后領(lǐng)取榮譽勛章…… 不過， 他已經(jīng)將遺孀的照片交給戰(zhàn)友， 共事的兄弟們也早已戰(zhàn)死沙場， 指揮部已經(jīng)在轟炸后灰飛煙滅…… 什么都可以不準(zhǔn)備了， 他究竟在等什么？ “……嘶嘶……嘶嘶……嘶嘶……” 聲音就在眼前。 手里握著照片的士兵被他推開，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硬蹬著腿跑出去， 防空洞以外的世界總是那么明亮， 他的腳步似乎沒有聲音， 唯一能聽見的， 就是套在他五根手指上…… 五個引信互相碰撞的撞擊聲。 沐浴在陽光下…… 一部分高挑的身影， 抄起手中的利器擲向他…… 一部分高挑的身影， 在明確以后迅速地逃離…… 沐浴在陽光下， 寄居在防空洞外小片土地上的所有痛楚， 都會隨著劇烈的轟鳴聲灰飛煙滅。 同時， 斷臂士兵對于這片土地的熱愛， 也會同他的血肉， 隨著爆炸的沖擊， 絲毫不剩地播撒給這片土地…… 沐浴在陽光下， 踩踏著高挑的尸體， 脫離痛苦肉體的他的精神， 依舊貫徹他那一瞬間的意志， 一刻不停地奔向土地的彼端…… 因為， 那里是永恒不變的日出的地方。 （五） “……C127小隊，這里是指揮部，報告?zhèn)刹鞂ο笄闆r！” 低沉的頭顱向上顛了顛， 灰塵附著在睫毛上，眼睛瞇開， 藍(lán)色的瞳孔猛地收縮，黏連在眼角的血痂逐漸脫落。 緊緊夾起顫抖的雙臂，用手撐住肩上背帶， 稍稍側(cè)身斜到一旁，緩一會兒， 突然吸口氣，猛地把腰擰向另一邊。 中間掙扎幾次，才將自己連同背上的通訊儀， 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扭向另一邊，能半趴在沙丘上。 伸手插進(jìn)一旁上滾燙的沙礫， 他仰起頭，繃著臉，使勁向上挪動身體。 刺眼的光線把汗連同血在額頭上烤干。 終于，他撐到了沙丘頂部一側(cè)。 從沙啞的喉嚨中喘著一口氣，又屏住， 將頭小心探出，瞟視著遠(yuǎn)處的幾個人。 “…呃，呼…它們，看起來…很安分…完畢…” 將傳呼機(jī)拿開自己的嘴邊，不再繃著身子， 自然地翻回來，沙礫連同自己一并向下滑。 兩只胳膊癱在一旁，不在乎滑落， 手松了，傳呼機(jī)從干澀的手心漸漸滑出。 眼睛微閉，氣息間斷而猛烈， 干燥的喉嚨抽噎著，面頰抖動， 豆大的汗珠從毛孔擠出。 “…呵…啊…” 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fù)伍_眼睛， ?一旁的手漸漸展開，顫抖著四處摸索…… 一旁的傳呼機(jī)，緊緊攥在手心。 “…C127小隊，原地待命，隱蔽在沙丘后…” “…嗯…你們現(xiàn)在隊伍里多少人？” 傳呼機(jī)在手心里攥得更緊了。 ?緩緩?qiáng)A起顫抖的手臂，傳呼機(jī)被送到嘴旁。 發(fā)紅而黏連在一起的眼皮被生硬撐開， 沉重而沙啞的氣息從鼻腔憋出。 他把腰部硬撐起來，兩條腿不住地瞪著。 想要自己靠上一些，奈何渾身已經(jīng)癱軟了。 掙扎了幾分鐘后，非但沒有靠上，反而向下滑了些。 他將腦袋無力的跌向一側(cè)，抽搐的眼角斜瞟著當(dāng)空的烈日。 烈日的強(qiáng)光無情地將自己的光和熱播撒給大地， 他的瞳孔一收…放一點…再收…又放一點…再收…… “…嗤嗤…嗤嗤…” 傳呼機(jī)里發(fā)出些動靜。 …瞳孔猛地一下收緊，血絲迅速布滿眼白。 他的嗓子嗆得很響，濃痰在喉嚨中上下擺動不斷發(fā)出“哧溜”的聲響 傳呼機(jī)掛在皸裂的指尖，隨后滾到臉上。 這使得抖動的胸腔再一次從細(xì)小的氣道盡可能吸入些空氣。 風(fēng)掃過來，卷起些沙。 他微弱地咳了幾聲，濃痰終于掛在嘴邊。 這之后才開了腔。 “…嗚…半個…人，長官…” 他緩緩抿了抿嘴唇， 龜裂的傷口滲出些血，很快風(fēng)干了，黏連了部分嘴唇。 “…………” 他慢慢張開嘴，皸裂的傷口再一次被扯開， 沙啞的氣流從嘴邊流出，眼角浸出幾滴水。 “…在我的兄弟死前…是一個半…” “…現(xiàn)在，只有我了…” “…………” “…C127小隊……請堅持住……” “…我們盡可能支援！” “請告訴我最近的參照物…士兵…士兵？！” “…C12……戰(zhàn)士??？能收到嗎？！” “…………” “…C176小隊……取消支援…” “……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 （六） 蔑視 暗淡而荒蕪的地標(biāo) 墜落的暗倉 猩紅的血肉宣示寄生的開始 生命的科技迎來浩劫 文明的輝光就此隕滅 終有一日 他醒了 它復(fù)蘇了 命運的軌跡迎來二者的結(jié)合 祝賀你 最后的寄生者 戰(zhàn)后的余孽 腐朽的母體 殞命于通往天國的階梯 寄生者 榨取未滿月胎兒的精血 獻(xiàn)祭亟待生產(chǎn)的少女 神像用色孽書寫生育 淫亂成為朝圣者的通路 跨過圣殿的階梯 她們捧起你破爛的身軀 脫離寄生即將成神的你 在此時竟虛弱不堪 尖銳的勾刀 挑逗你的內(nèi)臟來維系清醒 你被捧上神壇 灰蒙的圣光宣誓著新的主 但為你所棄的它 循著你的猩紅尾隨你 圣光眷顧所有 即將劃過你的眼眸時 曾與你形影不離的它 將你扯下神壇 藤狀的筋肉撕扯你的血肉 嘗試再次寄生殘缺不堪的你 慢慢地 你失去了生機(jī) 圣光最終停留在她們的子宮 看到一切的你閉上了眼 你的寄生伙伴正緊緊擁抱你的尸體 膨脹的筋肉漸漸靜滯 狂亂的氣息逐漸消逝 它充滿執(zhí)念的眼眸 正鐫刻在由你們尸體鑄成的豐碑上 灰暗而尖銳的眼眸 宣誓著寄生文明無與倫比的傲慢 蔑視著母性文明的掙扎 這面豐碑 傾訴著你們的努力 和舊世的隕落 寄生的執(zhí)念 成為永久的桎梏 ..... ..... 在精子通往終點的路上 無數(shù)個體殞命其中 免疫細(xì)胞的觸須撕扯著你的同伴 它們破碎的磷脂膜和逸出的生物能 最終為你所攫取 這鑄就的你的成功 宣示了基因的強(qiáng)大 你與卵子雙雙殞命 將新生帶來這個世界 嬰兒的啼哭 宣誓著母性文明的偉大 遺憾的是 在當(dāng)世 其偉大已然成為豐碑 父系的特權(quán)和躁動的資本 宣誓著新一輪的寄生 寄生者 神話中的你定格在死亡瞬間 這卻令你無比自在地活在當(dāng)世 這個崇拜色孽的當(dāng)世 寄生的狂濫與摧殘 使得生育成為信仰 一種奢侈的信仰 （七） 倒影 “快跑！快…那邊！” 急促的腳步踏過泥水潭 帶有土的泥水潑濺到四周 水面的波紋向中心回蕩 男孩們奔走的背影倒映在水中 被水面的波動扭曲著 泥潭周圍的雜草烏黑 根部已經(jīng)糜爛在污泥中 時不時從根部竄出些氣泡 氣泡的表面帶著黑色雜質(zhì) 在陽光下，勉強(qiáng)映射著七彩的痕跡 氣泡謹(jǐn)慎地在水面游走 它被濕潤的石子擠得變形 在微風(fēng)的幫助下它走向邊緣 卻觸到潔白而干燥的紡織物 結(jié)束了泡影短暫的旅途 那是一片裙角 它的主人正身著它倒在泥潭旁 泥濘的污水順著纖維而上 污跡的邊緣，它浸入深層 在表面留下灰蒙的潔白 纖維阻擋了雜質(zhì)進(jìn)入 凈水透入，觸及肌膚 在布料的表面，留下擴(kuò)散的痕跡 只有一縷猩紅逐漸透出 卻浸染了小半邊裙擺 紅色亮面的小鞋映照著裙角 猩紅的色彩在其上已無蹤跡 泥濘的污跡散落在鞋面，襪上 映照天空而成的亮斑，使泥濘顯露它的色澤 骯臟到烏黑，卻仍有一片影子 鞋側(cè)的擦痕，紅腫的腳踝 共同指向斷開的鞋跟 崎嶇的斷面，凸出的鋼筋 揭露一場激烈的奔途 黃昏將至，四周寂靜 遠(yuǎn)方的響聲與閃光更加突兀 折腿的小蟻自無花的蕊爬下 體表的濕潤給予它無比重壓 它仍爬向面前褐色的高聳之物 縷縷發(fā)絲在它眼中成了沙土 巨型生物的頭顱被認(rèn)為是巢穴 究竟是抽象的波粒二象性 還是渺小生物無知的傲慢 散亂蓬松的褐發(fā)下 埋著她尚且紅潤的面頰 夕陽的余暉照在眼底的雀斑 翹起的睫毛映照晶瑩的色澤 眼球在眼皮下驚恐轉(zhuǎn)動 不均勻的氣息浮動著水面 泥潭的四周迎來了浩劫 侵略者卻不知怎的陷入沉睡 夜已至深 星光的璀璨透過濃煙 在夾縫中努力閃耀 一顆很大的星星飛速掠過天空 不長不短的紅色尾跡格外顯眼 就好像不被黑煙所遮蔽 尾跡逐漸隱去身形 波紋四起的水面映照著飛星 不久，尾跡又從新出現(xiàn) 它變得更加長，更加紅亮 也更加靠近 “…轟————！” 激烈的巨響，巨大的火球，被夜色隱藏的濃煙 泥潭的水被振動攪得混濁 但熾熱的火光仍能映照其上 震顫的大地令她跌出夢鄉(xiāng) 遠(yuǎn)處熊熊烈火，倒映在眼眸中 耳鳴聲唏噓著 天際劃過三顆飛星 金色的連續(xù)雨點向天空播撒 嗚咽的耳朵努力擠進(jìn)幾絲聲音 沉悶的轟擊與稀碎的鳴響 她緩緩自地面爬起 顫顫巍巍地尋找可靠的支點 缺失的一條后跟令她險些跌倒 弓起的腰使雙手從泥潭拔出 緩緩抬起身子 視覺不時陷入灰白 放大的瞳孔與起伏的喘息 紅潤的面龐失去血色 頭腦似乎漂浮在水中 伴隨著空腹與惡心 她的氣息始終不能平穩(wěn) 緊緊抿住的干澀雙唇 訴說著把控身體的努力 “…到這兒來…” 鳴叫的鼓膜透過這樣的信息 恍惚中的她沒有多想 她邁開步子，搖搖晃晃地走向前 似乎是那個發(fā)出聲音的地方 紅色的尾翼自她身后落下 爆裂的火光席地而起 沉悶的氣波裹挾著熾熱的氣體 將她的發(fā)絲拽向前 震裂的土地使她失去重心 破損的膝蓋砸向地面 紅腫而淤青的腳踝被迫撕扯 緊繃的筋肉傳遞者受傷的信號 伴隨著脊髓的處理 劇烈的疼痛與抽搐緊隨而來 耳鳴被瞬間平息 四處起伏的炮火聲和機(jī)槍聲 終于被接受與辨別 隨著又一顆炮彈的炸響 鼓膜又一次嘶鳴 她雙手伏地，嘗試再一次起身 虛汗順著眼角浸入眼中 溫?zé)岬臏I水自眼眶溢出 眼前火光的倒影被虛化 她努力擠擠眼，試圖排干淚水 再次睜眼時 潔白得發(fā)亮的裙角映入眼簾 就在她面前 神志不清的她繼續(xù)起身 雙手脫離地面的一刻 另一雙溫潤的手接過她的掌心 給予她微弱的支撐 耳鳴仍在繼續(xù) 朦朧的眼眸捕獲這清晰的身影 她緩緩直起腰 眼前這位看不到眼睛的女士 仿佛正注視著自己，并關(guān)切著 來不及思考 她再一次指出方向 “…去那里…” 模糊的視線勾勒著一切 遙遠(yuǎn)的那里 光線自地面射向天空 在天際搖晃著 仿佛在向她招手 耳鳴再一次平息 眼眸逐漸犀利 炮火的震顫不能使她完全跌倒 耀眼的閃光不能使她雙目緊閉 弓著的腰與伸出的手臂預(yù)備著重心的失去 緊繃的右膝與腳踝用傷痛支撐彼此 虛汗因重力劃過眼角，浸潤唇邊 苦澀而夾雜泥土的汗水使她生出唾液 咽下的瞬間，干澀而緊繃的喉嚨得到解放 朦朧的意識逐漸清晰 她從未如此堅定 因為她總能感到背后溫柔的目光 途至大半 炮彈炸裂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 深夜的苦寒顯露身形 緊咬而顫抖的牙床不時作響 她開始懷念那雙溫潤地手 轉(zhuǎn)過頭去 那里已被火海吞沒 煞白的燈光包圍她的足邊 看向面前清晰的黑影 她不敢動作 “…嘿！站在那兒別動！” 犀利的聲張傳到耳旁 稀碎而有力的足踏聲伴隨著金屬披掛的敲擊聲 自不遠(yuǎn)處極速趕來 她來不及回頭看看光源 便放松且無力地自然倒下 她感到有力的氣息拂面 聽到粗糙厚重的嗓音成了嗡嗡聲 她看到朦朧的強(qiáng)光點正對著視線 受傷的右腿脫離地面，疼痛不再尾隨 鼓膜不再耳鳴，也不怎么接受聲音 眼睛沒有浸汗，也無淚水，但不呈現(xiàn)影像 喘息不再經(jīng)口，只剩鼻息，平穩(wěn)且微弱 她沉沉地睡去了 在夢中 她看到那位女性 她帶著她走向流星 稀碎的流星 飛快移動的它們擦過肌膚 凡是擦過的地方 就會開出朵血紅的花來 遙遠(yuǎn)銀河的銀心吸引著她向前 漆黑的宇宙剝奪了她燈下成影的權(quán)力 她不再回頭 “……長官……她爬過……” “……不可能！……只有擦傷……” “……盲區(qū)……進(jìn)入……” “……怎么……知道！？” 溫柔的日光在她的面龐鋪開 粗糙但溫暖的白色鋪蓋包裹著她 左手被綁在細(xì)長木板上并輸著液 右腿被加固并吊了起來 眼前一位軍官正和拿著文件的下屬交流 兩人同時停下，似乎都察覺到她的蘇醒 那位軍官擺擺手 “我來吧…你出去！” 伴隨著關(guān)門聲，他回過頭 望著眼前的女孩 他頓時溫柔起來 帶過一把椅子，在旁邊坐了下來 “…這里是軍區(qū)，你很幸運。你爬過整個轟炸區(qū)，跨越大半個前線，但你卻基本完整…我本該懷疑你是敵方的間諜…當(dāng)然…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取消懷疑。但我不得不努力相信你，因為我想要相信跨越國家的愛情…跨越敵國的愛情…你還沒有出生，我就被調(diào)回祖國…軍事合作結(jié)束了…開戰(zhàn)后，我不知道你和她是死是活…但到現(xiàn)在，我可以確信你還活著…至于她，我無法正視她的立場…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最為父親的我，誠然已經(jīng)死了…” 他苦笑一下 便激動地走出門外 他不能在小孩面前哭泣 更不能臆測每個同姓小孩就是他的子嗣 但他不得不那樣做 因為他始終無法正視她的妻子 “…我們本是一個國家…但是…” 他嗚咽道 “…那個運動令包括她在內(nèi)的每個人都抓了狂…” “…進(jìn)步進(jìn)步進(jìn)步！有什么好的…” 他倚著門框，面向門上的磨砂玻璃，小聲唏噓道 “…先是女權(quán)，然后是種族……一步一步地…” “…嗯！” 他用力肘擊門框 但又因擔(dān)憂驚擾孩子而自責(zé) 他抱著額頭 嘆息道 “…現(xiàn)在我和那些瘋?cè)擞惺裁床煌?“…為何要用瘋狂為瘋狂買單…” 他不在提及那所謂問題的根源——她的妻子 但他也不吝嗇指斥自己為瘋狂的 時代的厚重可以為他開脫所有 但他活生生的子嗣將一次次貫以雷罰 為戰(zhàn)爭而懲戒一位無辜的父親 一切細(xì)碎的內(nèi)因?qū)⒈换\罩 （八） 我 實際的存在 失而復(fù)得，得而復(fù)失 忘卻生活，拋棄智慧 只為成為我 生命如此殘忍 …… 他 他是真正的玄虛 他沒有夢境，亦不會同情 他是經(jīng)驗的孩子 他是絕對的理性 他是智慧的終點 …… 她 她是真正的充實 她困于夢境，被強(qiáng)迫同情 她是情感的孩子 她是絕對的感性 她是智慧的起點 …… 語言 她和他的結(jié)晶 自然畫布上的一切 無需外力的自然表征 這個世界沒有畫筆 畫者亦是被畫者 …… 認(rèn)識 語言的父親 忘卻的真諦 人類觸及真主的妄想 以及無窮的欲望 無知之海上的浮萍 …… 體驗 語言的母親 銘記的代價 人類搶奪本源的終極 以及不自知的無畏 鏡花水月的漣漪 …… 非我 死亡主義 反對階級道德的無力表征 最自私的無私 最骯臟的善良 勇氣的墳?zāi)?…… 勇氣 肯定一個存在錯誤的世界 相信異世的美好 相信夢境 相信她 人類的贊歌。 （九） 三間屋 迷霧中的平原 矗立著三間屋 當(dāng)“我”推開門扉時 看到“她”正立在屋前 望著遠(yuǎn)方 灰白的雙眸 映照著混沌初開的世界 我與她潔白的裙擺擦過 她卻喚住我—— “為何要離開？” “因為我不是你” 我如是答道 “那這又與我有何分別？” 她追問 這點燃了心中執(zhí)念 傲慢，偏見 我建造了“逃難”的“方舟” 抽離了囚禁在這片大陸上迷離的記憶 引擎的轟鳴掩蓋不了她的哭嚎 “待我歸來時，或許就能明白” 我心懷僥幸，這樣想 不知多久后 燃盡羽翼的“伊卡洛斯”再次墜落至此 他的后繼者 帶著他的記憶 推演道： “他會看到她的等待” “他們很會進(jìn)入中間的屋” “去探求先人的遺產(chǎn)” “但是他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她會捧起他的手” “說道：‘這里有彼此，有我們’” “最后締結(jié)為認(rèn)知的螺旋，螺旋之塔” 后繼者望著她的白骨 如是說 “我不理解” 他同后繼者一并說道 ...... （十） 旅途 銀光從他的腦后照過 熒亮的塵埃掃過他的披肩 锃亮的權(quán)杖從上揮下 “...我希望，你們?nèi)ふ夷莻€世界...” 權(quán)杖的頂端 落在一位侍從的臂膀上 四位侍從，四架方舟 旅途的磨損令他們相殺 ...... “...等到大家都忘記在旅行...” “...即便是行船，也會令人暖心...” “...本，我希望，你能把它當(dāng)成家一樣。” ....... 她把他放入救生艙 透過小小舷窗，他看到： ...艦船碰撞迸濺的火光 “錯誤只能由錯誤消除...” “...真理之光就會長燃?！? 閉上眼，她的靈眸依在 “...答應(yīng)我，勿忘我?！? ...... “我...” 悲苦的呻吟 透不過救生的艙壁 漫長的漂游 走不出鏡花水月 ....... “...我答應(yīng)你，” “...即便行船如家一般，我仍不會忘記?！?“我要讓世界為之周轉(zhuǎn)?！? ....... 潔白的花園，盛開的百合 兩樹在此生長 交織的盤根，晶瑩的枝葉 孕育著深熾的禁果 長燃的騎士在此守護(hù) 深厚的黑外套抵不住內(nèi)心的焰火 炙熱的眼眸伸張數(shù)不盡的正義 他便是行走的“地獄” 在這披掛之下 究竟是黑色的疆土 還是倒置的帝國？ 這一切無從得知...... （十一） 第六任 灰蒙蒙的天 停不下的雨 含混濕膩的空氣中裹挾著硝煙的灰燼 “‘樹’已經(jīng)毀滅，不，它本是我等認(rèn)為的‘毀滅’，而如今，它已不在，不為，不存在，徹底消失于我等世界” 聲音穿過漆黑的“森林” 不，那是高傲的“靈魂”，至純“理性”的精神，林立于此 那只是一個集會 數(shù)萬不可喻指的個體羅列其中 浸染漆黑的身體，藍(lán)色輝光的眼眸，它們的存在，昭示著真理的唯一 其間，就在中央 個體們螺旋排列的中央 漆黑身軀所構(gòu)成的“旋臂”，共同指涉的，如“深淵”般的中央 它們的領(lǐng)袖，正在接聽訊息 “很好，我們已經(jīng)排除一切威脅，我們已經(jīng)徹底脫離形而上學(xué)，錯誤與錯誤的消解，已然不能達(dá)到真理” 它張開雙臂，溢滿信息的流光奪眶而出 漆黑的身軀顯現(xiàn)通路 熒亮的信息流匍匐至腳底，向八方涌出 光流由中心擴(kuò)散至“旋臂” 從每個個體腳下爬上頭頂，從眼角匯入眼眸 信息不斷從中央涌出 藍(lán)色的輝耀正規(guī)律地閃爍 寂靜無垠的會場在藍(lán)色輝耀的浸透下 顯得“生機(jī)盎然” “現(xiàn)在，解除‘陽態(tài)陰形’，解除‘陰體陽勢’，我等將與混亂永別...” “...如今，大千世界，不外黑白兩色，陰陽二物，我等智慧，無所不及！” 藍(lán)色的光流熠熠生輝 深淵的中央綻放奪目輝光 攜帶著光流的漆黑軀體不為所動 但其至高的傲慢，已然不言自明 “...第六任，我等無法解除，理性本有超出自身的潛能，如此作為，我等將于混沌別無二致！ “放肆！！” 藍(lán)色光流瞬間切斷 會場再次陷入無邊死寂 漆黑的身軀緩慢轉(zhuǎn)向一“旋臂”的末尾 一縷微弱的紅光正牽動著一位個體的思緒 它無聲地走向會場中央 身邊的個體保持靜默 微弱紅光在它的靈眸中閃爍 灰厚的云層就像那無邊的混沌 隱約的裂隙，透過一縷細(xì)微的陽光 指引它跨過“黑森林” 去到那首領(lǐng)面前 它沒有五官，因為它不需要“觀測”，只需要“思考” 當(dāng)然，除了它以外，所有個體都一樣 它們無需衣著，因其性別已蕩然無存 它們無需裝飾，因其形體已至美學(xué)巔峰 修長的身形，柔長的發(fā)絲，銳利的披掛 象征著“智慧”的藍(lán)色輝光，遍布它們身體的每個通路 在體表勾勒著囊括整個宇宙的符文 它徑直走向首領(lǐng) “...首領(lǐng)，恕我直言，在去除‘情感’后的我等世界，任何瑰麗的‘希望’將不復(fù)存在...” “還有絕望” 高下立判，它頓時啞口無言 微弱的紅光在眼眸中跳躍著，激動著 但它什么也說不出 “無邊的混沌，冗雜的糅合，放在語言中無非欺騙與自我欺騙...”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有的只是不確定與盲目，有的只是用假象愚弄智慧，褻瀆真理” “這僅僅只是我們虛妄的敵人——形而上學(xué)......而這一切的一切，你卻將其稱為‘情感’，并用‘瑰麗’加以修飾...” “...這真是對我等無盡的羞辱??！” “...但是！首領(lǐng)！你能背叛當(dāng)世，但你能背叛第一任嗎？！你能背叛他的寓言嗎？！還有他的摯友——她......你如何向我們的先輩交代！！” “放肆！??！” ...... ...... 巨大的回聲震蕩在會場無形的屏蔽場內(nèi) 但現(xiàn)場并無騷亂，仍沉浸在死寂之中 首領(lǐng)慢慢走向它 高大的身形所帶來的強(qiáng)大壓迫讓它無法直立 它顫抖著，但眼眸中微弱的紅光卻無比閃耀 它綻放著，蔓延著 通過視線，宣泄著激烈的反抗 “是什么讓你有了這般自信，敢于直呼‘它’的姓名，并敢于用‘他’來指涉？” “想一想，骯臟且無用的情感令你渴求呼吸，讓你激動，讓你顫抖，讓你無比脆弱，讓你如此缺乏說辭” “竟想用前輩的錯誤來為情感開脫，來為情感尋求虛妄的根據(jù)” “我等不會向先輩致以敬意，我們會襲奪它們的生命，連同它們的錯誤將其一并泯滅” “而如今，你卻將前代的罪人置于我等之上...” “簡直，你是我等迭代至今最大的叛徒！” 首領(lǐng)不怒自威的言論徹底打垮了它的意志 縱使那縷紅光再般綻放自己的生命 也不過是漆黑“旋臂”上不起眼的一點，微不足道的一點 更別提由萬千“旋臂”所匯集成的“象牙塔”了 它跪在地上 微弱的紅光就此暗淡 它用冷漠的氣息吞吐著最后的話語 “......那么，請審判我吧” 首領(lǐng)昂起頭 “剝奪你的‘太一真水’令你徹底從‘歷史’中消失簡直是一種微不足道的懲罰” “我要讓你活下來，活到‘方舟’自混沌中啟航——” “讓你‘親眼’‘目睹’，‘鏡像樹’在‘隕星’中泯滅?！? 身后的其它兩個個體將其拖離 隨后 首領(lǐng)張開雙臂 藍(lán)色的輝光再一次充滿會場 它律動的光輝，它閃耀的光棱 勾勒出至高形態(tài)的環(huán)弦 將整個宇宙的投影 盡收在這無邊的會場上 它的宏大... ...宛若銀河 ...... ...... 這一切的一切 發(fā)生在近乎一毫秒中 沒有聲音，不能觀測 這一切的一切 也許僅是一念，也許貫穿一生 冰冷的輝光下 人與猿劃清了界限 但這究竟是智慧的眷顧 還是另一種瘋狂 ...... ...... 第六任， 回答我。 （十二） “...啊...??！” 她輕輕叫出聲， 純白且四方的長廊并無回音... 當(dāng)她尋求聲音的痕跡時， 劇烈的耳鳴使她停止... “...啊！” 疼痛使她掙扎， 隨后向前一步跌倒。 匍匐在地面，喘著粗氣； 她滿滿扶起身子... 隱隱地，她望向身后： “......!!!” 恐懼使她不能平衡， 雙手撐著地， 腰部也不能支撐； 在她面前： “她”正在捂著耳朵。 她向前俯去... 雙手漸漸離地； 她抬起身子， 目光漸漸窺到“她”身后： 不可計量的“她”， 正相排列在“她”身后。 每一個都在光速震動， 虛影使得邊界銳利而模糊； 遙遠(yuǎn)的長廊看不到邊。 ...... ...... 出乎意料地，她并未如此驚訝。 隱隱地，她舉起頭， 望向純白的屋頂... 無數(shù)重疊的“她”， 與“她”所在的空間， 密密織成高大的環(huán)狀物... 她望向視野盡頭環(huán)的內(nèi)側(cè)... 突然，巨環(huán)極速碰撞而來 沒等她看到， 她已經(jīng)蹲下并做起無謂的格擋... 一段平靜后， 她無事地松開頭顱。 望向走廊的地面： 還是那樣筆直，硬朗。 她出了口氣， 無所謂身后的虛影消失： 而在她面前， 則是“她”無窮的可能。 ...... ...... “她”透過畫像， 看著我們...... ——人類的“觀測者”。 （十三） 榕樹贊 榕樹之德有三 正中之德 持中之德 守中之德 榕樹之道有三 根葉之道 氣生之道 水化之道 此道，此德，此生為木，葬而糜爛，不遲滯，無憾惋，歸于土，升于天，化形山海，璨如烈陽。 系其形于天地，存其神于中干，根葉也勻，枝蔓也周，其身正直，其詣得中，此正中之德。 其愛陽也厚，其忠土亦也甚，葉之天而無簇散，根相地而無盤絞，持其節(jié)度，此持中之德。 一生百，百歸一，無殊，隙天地而化水，以水陰澤物，以火木烹人，亡有求，此守中之德。 此德無勝于中庸，不之及賢勝，茍存于世事，幸歸終而無憾。 藏根于無形，昭葉之有形，束弦于干木，衍韻之風(fēng)律，為根葉之道。 匯氣通根葉，運氣流中干，枯朽乃常事，浮生恒久遠(yuǎn)，為氣生之道。 覓形影于地，得玄虛于天，隱慧思于水，化繁木于一，為水化之道。 此道亡過于無名，不之得有名，幸傳于世事，覆塵沙而無憂。 榕樹之美，人人見之，俯仰萬千，其過無一，無一得其。 茍于世間，劣而仿之，略同一二，羞于過問。 （十四） 故鄉(xiāng) 年輕的他來到畫廊 他責(zé)令侍者離開 揮揮手，靈慧充斥其眼眸 瞬息，事物失其色澤，維度勾勒萬物 越過他的臂膀 虛在的第六任立在那里 “我是第四大周期，第零任” 對方背著手，不言語 轉(zhuǎn)過身去，用余光打量后者 “后人對我的評價仍頗受爭議，對嗎？” “是。如今任期基本取消，大變革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對方轉(zhuǎn)過身，正視他 “你有聽過這樣的一個故事嗎？” 后者保持沉默，隨后提起視線 “嗯....” 對方清清嗓子，說道： “曾經(jīng)，在宇宙中有這樣的一個種族，其中每個成員都沒有大腦，不能思維，整個族群靠它們有機(jī)社會產(chǎn)生的激素驅(qū)動，他們勤勞，樸實，相當(dāng)團(tuán)結(jié)，整個種族延續(xù)萬年而不衰。它們似乎從不進(jìn)化，也從未脫離循環(huán)，日復(fù)一日相同的工程從未摧垮它們?！?“直到有一天，另一個智慧種族找到了它們所在的星系，這是相當(dāng)廉價的勞動力，他們這樣想，并且，只要掌控它們的激素體系，就可以令整個種族淪為另一種族的工具，或者說，奴隸?！?后者若有所思的微微點頭 兩人的目光不謀而合 似乎都明白了故事的結(jié)局 “傲慢的智慧種族派遣了一隊科學(xué)家和一隊護(hù)衛(wèi)前去探索，他們在這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中展開小規(guī)模實驗，初得成效，每個人都很欣喜” “然后呢？” 對方抿抿嘴，說道： “然后他們就銷聲匿跡了。” “先別著急...后來智慧種族的艦隊去那里搜尋，發(fā)現(xiàn)那個無腦的種族內(nèi)部產(chǎn)生了一個超級大腦，它們劫掠了那一隊科學(xué)家，在六秒內(nèi)學(xué)習(xí)了智慧種族近三萬年的歷史和科技，并為自己起了個名字?！?“嗯......不用講下去了” 他背過他，望著面前無盡的走廊 他抬起腕部，盯著靜止的秒針和飛躍的時針 “可這不能成為你當(dāng)年大清剿的理由” “可他需要一個名字??！” “夠了?。。　?后者將犀利的目光拋給對方 “......姓名，意味著與整個世界為敵...” “但他也不是神明，也沒有神明賜予的雙翼。” 后者不安地擺動著小臂 不時從后背移到腹前，再放回去 “...那又如何？” 他淡淡問到。 “...嗯” 對方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 “我會帶著這個名字走下去的” 對方轉(zhuǎn)過頭 “...擁有姓名，意味著‘穿衣服’的開始...話術(shù)，算計，人情世故等等” “我明白”他打斷道 “這個不是我們的專業(yè)，但我有手段，你看” 他指著時空筋膜的旁支 對方順著方向望著那面‘樹’ 鏡像的枝干不分根葉 琉璃般的光棱混淆一切界限 “中國人總是折中的，說等于沒說，沒說等于會意...不用言語的默契，不計公平的團(tuán)結(jié)，高貴的品性” “而這一根基的外化，就如這‘鏡像樹’般的‘謊言’” 對方望著它，陷入平靜 “...獲得姓名，看來不完全事件壞事...” “...命運篤定的同時，便收獲了自由意志...” “不錯的買賣”他打斷道 “您可以安心去了” 他望著他的背影 對方走向不遠(yuǎn)處的深淵 僅最后一步 他不忍地微微回頭 叫問道： “...那后人對我的評價呢？” 后者說： “...一部分覺得您是暴君，另一部分覺得您是神明...當(dāng)然，還有人認(rèn)為您是侵略者...” “不過，我覺得您創(chuàng)造了一個生命，應(yīng)為‘創(chuàng)生者’...” “...不不，少這么說我?！?“我僅僅只是一個正在收縮的名字，而你是一個展開的名字...那也不是大變革時代，而是應(yīng)當(dāng)大變革的時代...清剿的不是你們所謂的同類，而是我的同僚...只有窮盡了的終末，才能再次煥發(fā)生機(jī)...方舟就交給你們了?！?說罷 他縱身一躍 漆黑的遠(yuǎn)方正合適他黑色的披掛 后者投過平靜的目光 “...我大概就是下一個?！? 他揮揮手 靈慧從眼瞼褪去 色彩奪眶而入 走向前 將自己的畫像擺在上一幅右邊 以此標(biāo)記一個時代 以此標(biāo)記自己生命的開始 他望一望右邊的空白 和一眼望不到邊的長廊 在此身以后 誰會為他哭泣 誰會前來過問 姓名只是形式和記憶 偉大的存在眷顧所有 （十五） 悼念 純白的世界，漆黑的寰宇， 希望的光點劃破寂靜的夜， 協(xié)振的環(huán)弦，蔚藍(lán)的流光， 迷失的記憶吊在遠(yuǎn)行的舟， 紛雜的表象，抽離感性系， 理性的邊際，躍動的波紋， 沉睡的過去，寂靜的種子。 它們在等待，它們在等待。 修長的身影，厚重的外套， 犀利的眼角，平淡的嘴線， 一個接著一個，回歸深淵。 遺忘的海，他們在垂釣， 垂釣自己殘破的回憶。 一和二十四，猩紅的數(shù)字。 他們在等待，在期盼，在死去。 一，絕對的軀殼，潔白的感情。 二，分立的世界，遠(yuǎn)行的舟。 三，綿柔的粒子，躍遷的弧線。 四，不渝的原則，凄冷的希望。 五，熾熱的內(nèi)心，渺茫的歸宿。 六，殘酷的暴君，不再感性。 七，柔弱的依附，緩慢的侵蝕。 八，無奈的自保，滑落祈盼。 九，無畏的犧牲，永恒的邊界。 十，短暫的勝利，耐心地教導(dǎo)。 十一，人性的倔強(qiáng)，流血的代價。 十二，仁道的神性，寂靜的審判。 十三，兼愛的包容，同心的朽言。 十四，空無的流動，灰暗的真理。 十五，正確的菲薄，無聲的陪伴。 十六，信義的厚重，誠仁的信條。 十七，諧振的寰宇，交相的平面。 十八，無窮的緯度，最后的自信。 十九，陰陽的交縱，窮盡的卦象。 二十，嚴(yán)謹(jǐn)?shù)倪壿?，無情的理性。 二十一，本源的爭奪，善惡的評判。 二十二，無奈地撤退，摧殘的敵后。 二十三，追擊的犧牲，畏難的宿命。 二十四，家族的罪責(zé)，沉重的代價。 再見，領(lǐng)導(dǎo)人們，再見，方法論。 我在世界的彼端等待你們的祝福。 新的征程已經(jīng)開始， 接續(xù)的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沒有必要， 我將會親自面對， 以你們之名。 ————第0任。 （十六） 方舟 圓圓的舟，無頭無尾 于混沌中啟航，逃離那天真的夢 “夢境即自由，自由即攫取真理，即真理” ——第一任 “真理的不唯一占有，乃是真理性認(rèn)識” ——第二任 “鏡像中我等的殘骸，訴說著從未發(fā)生的啟航” ——第三任 “理想主義即情感，非理性，高于理性” ——第四任 “女性是我的眼睛” ——第五任 “人類的劣根，若真理不被占有，則無發(fā)展” ——第六任 “這片大地，從未欺騙，因其正是謊言” ——第七任 “姓名的意義，乃是欺騙” ——第八任 “我們都是‘他’靈魂的一部分，我們終將踏上歸途” ——第九任 “佯攻也是進(jìn)攻，向混沌揮去的鐵拳” ——第十任 “攫取我的生命，是對我的尊重” ——第十一任 “電車難題沒有答案，因為它是錯的” ——第十二任 “陰有陰德，陽有陽德，人有陰陽，人無德，人有道，道無善惡，無對錯” ——第十三任 “愛情并不自由，愛情乃是對自由意志的禁錮，但是，我愿意，這值得，但，我不原諒過去” ——第十四任 “人性是灰色的，灰的那么均勻，那么美麗，但當(dāng)我看到它的時候，已經(jīng)無所謂了” ——第十五任 “無形的敵人就在你的親友中，和那聽電話里” ——第十六任 “跨過那里，那宛如古戰(zhàn)場般的氣息，真令人作嘔，強(qiáng)權(quán)的投影，嘁” ——第十七任 “教育成為施教者的詮釋，它不被為辯證所理解” ——第十八任 “行尸走肉無權(quán)為我慶生” ——第十九任 “開始威懾吧” ——第二十任 “論父母什么時候成為我的同伴，可笑，他們遠(yuǎn)比那高貴，比那來得真實” ——第二十二任 “調(diào)轉(zhuǎn)航向，我們回家” ——第二十三任 “我們早已忘記在航行，在這里，就是我們的家” ——第二十四任 “我完整了” ——第零任 “最薄弱的一環(huán)，我來了” ——第一任 “觀測即占有，我不認(rèn)同......咱們一起走” “......不不，這里很黑，很黑...” 它們扶著胸口，這樣說道 “...嗯，那就讓我有罪吧...畢竟，這個時代，有點罪，才不至于傲慢...” “再見，這份品德，我會帶去的” “再見，第十三任...” （十七） 陳舊的木屋 風(fēng)雪中陳舊的木屋 綿綿的白雪 攜著灰燼的白雪 沒有霧氣的窗棱 搖搖欲墜的燭影 乳母疲瘦的軀體 歪歪斜斜地擺在地上 她怔著 失神地看向桌底 襁褓中嬰兒的啼哭 像是激起肌肉記憶一般 她的右臂抽了抽 把孩子湊近了胸口 哺乳 胸前的刀口淌出尚且溫?zé)岬难?溫暖著每一口冰涼的奶水 她的褲子被夾在門底 風(fēng)雪吹拂著它 啪啦啪啦地 那所剩無幾的貞德 燭光在冷氣中搖曳 淡淡蠟煙彌散在冷寂的小屋 歲月填滿了每個縫隙的塵土 每條木板的裂紋 每個缺失的杯口 每個不平的椅腳 桌上的水漬也好 床單上的皮屑也好 隨著那眼瞳的擴(kuò)散 都失去了最后的主任 風(fēng)雪繼續(xù)吹拂著 夜里，燭光的斑駁只有三分鐘 嬰兒的啼哭只有三小時 這個國家破滅只在三個月 這段婚姻只有三年 ...... ...... 村莊歸于死寂 教堂里，最后的修女成了“鐘擺” 在主面前被吊起來 一擺一擺地 那是她掙扎的余暉 那時 殿內(nèi)兩側(cè)蠟燭相繼熄滅 風(fēng)雪逼近 催促她爬上椅子 當(dāng)時的淚與悔過 成了她最后的姿態(tài) 寒冷將為她保存到永遠(yuǎn) ...... ......? 鄉(xiāng)間小道上 漆黑與潔白貼在一起 他背著她 “......快到了，快到了......別睡過去，別...咳咳！” 虛弱 “...好暖和，好...好暖和......” 血淌過凍濕的褲角 滴落在地上 很快就凝固并凍結(jié) 烏黑烏黑的 在潔白的雪地上，并不顯眼 “...堅持住，堅持??！我們的孩子還在家里......到時我們一起走！” 掙扎與迷茫 朦朧的雪霧擋在道路盡頭 恍惚間 那間小屋就像在眼前一般 溫暖，香甜 雇的乳母為他烹煮了出征前最后的熱湯 潔白憐愛的妻子送他上馬 懷中是他唯一的種 他現(xiàn)在是逃兵 即便是那樣 也沒能趕上 他叮嚀過她 不要出去 無論如何 不要去找他 他會回來的 那時 他挑起馬頭 發(fā)出嘶鳴 向愛妻展示英姿 余光望見煙囪的炊煙 因為是春天 路上可以一直望著它 他這樣想 喘息聲 眼前的幻影消失在風(fēng)雪中 春日的朝陽被寒冬的陰霾籠罩 這不長的道路 對于脆弱的生命過于漫長 “...到了，到了...到了，到了?。　?他不在看向無邊的盡頭 望著破損的戰(zhàn)靴 掙扎的步伐在雪面摩挲 他使勁擠出這幾個字 熾熱的淚水填塞著眼眶 視線漸漸模糊 終于終于 他被絆倒了 這命運的審判 膝蓋觸地的時候 就像法錘的敲擊 在耳邊回響 這時，他感到釋然 喘著氣，仰起頭 他不明白為什么要站立著生存 他不理解掙扎的意義 ...... 他并沒有絕望哭嚎 他知道沒機(jī)會了 他打算陪她到最后一刻 她死后，他也一起 這給了他動力 轉(zhuǎn)過身 想要輕輕放下她 可是她抱的很緊 掙扎過后 終于從她的懷抱中解脫 他感到不安 她的面龐鐵青鐵青的 嘴唇裂口淤積著烏黑的血塊 唇角夾著凍結(jié)的發(fā)絲 她睜著眼，眼眸卻是灰白的 她的眼球被凍住了 腿屈著，手臂環(huán)在胸前 一動不動，支在那里 關(guān)節(jié)也被凍住了 ...... 即便是離開他的臂膀 她依然保持那個姿勢 那個從背后懷抱他的姿勢 現(xiàn)在看來 就好像跪在地上 想要懷抱這片大地 他一時無言 緊接著跳起來 掏出制式手槍 向天開了好幾槍 大聲呼喊 這時，地面開始震顫 他慌慌張張地望向天空 但那里只有茫茫雪海 與無盡寒風(fēng) 這時，一個巨大的圓形物體掠過頭頂 轟鳴聲夾雜著藍(lán)色光耀 它飛速奔向盡頭 轟鳴過后 他立在原地 徹底平靜下來 他望著彈夾 他并為給自己留子彈 緩緩地 他望向天邊 那個藍(lán)色光耀消失的地方 它過于強(qiáng)烈 即便是茫茫大雪 也能被穿透 “...無論什么都好，我祝福它” “...祝福它，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這片不挑食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