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出第一步(五)

包大人在書案前正襟危坐,面沉似水。公孫策來到廳外,招手讓趙虎過來,從懷里摸出紙條塞進趙虎手里:“把這個送到包大人手上,破了一點都揭了你的皮?!壁w虎一個哆嗦,抬腿沒邁明白,“呱唧”一下摔門里了。公孫策連忙閃身到墻后,只聽“嗚”地一聲,一塊黑色實木鎮(zhèn)紙被扔了出來,正扔在院里一水盆里,“咚”的一聲。趙虎顫巍巍站起來,腿肚子轉(zhuǎn)筋,剛想往出溜,公孫策墻外伸腦袋拿眼睛一瞪,趙虎只得轉(zhuǎn)身往里走,雙手獻寶似的:“大人,給你的條。”“嘭!”趙虎飛出前廳摔進草叢,臉上呼著一塊木枕。展昭一攬白玉堂躲在樹后,看見公孫策直起身來撲了撲袖子,正正衣襟進去了,也松了口氣,拽著白玉堂跟著進去。
包大人手捏紙條,面黑如碳:“這消息可真?”公孫策點頭:“韻兒透露的?!薄班拧卑焓洲酆?,捋完胡子往桌子上摸,“哎?鎮(zhèn)紙呢?”王朝從外面跑進來,伸手遞過去,還濕噠噠的:“大人,鎮(zhèn)紙在此?!卑嫔魂悾骸盎熨~!”接著摸凳子,“我的后背靠枕呢?”趙虎連忙遞枕頭,一手擦鼻血:“大人,仙枕?!卑嫔冢骸敖鹋枘??”王朝戰(zhàn)院里喊:“我好不容易涼熱的洗澡水??!那個混蛋給我打翻了!”包拯冷笑:“好,好,好,你們干的好事!”展昭連忙上去遞茶拍后背:“大人息怒?!卑厍黄鸱骸斑@三樣是什么?說!”公孫策單手捋須,沉聲喝罵:“堂堂開封府三寶,也容爾等如此糟踐?”眾人低著腦袋,誰也不敢說話。公孫策從書架上翻出個冊子:“作為開封府公職人員,行事如此乖張還得了?就罰你們——”抬頭掃一圈,正看見展昭扶著包拯坐下,一旁白玉堂抱著膀子瞇著眼——明顯從眼縫里往這邊掃,咳嗽一下抬高聲音“就罰你們——趙虎王朝啊,東街張老漢的兒子上次答應回去侍奉雙親,那破爛的老房子可修了?”王朝在院中喊:“公孫先生你說啥?”趙虎搖頭:“沒有,據(jù)說湊不出磚瓦錢?!惫珜O策一笑:“作為開封府的公職人員,理應體恤百姓,趙虎王朝啊,你們就幫他們湊出磚瓦吧。放心,府上會在月末口頭表揚你們的?!碧峁P在冊子上刷刷刷開寫。趙虎欲哭無淚,王朝探腦袋進門:“公孫先生你叫我?”被趙虎一腳揣了出去。兩人立刻在院中打作一團。
貢品帶著貢字,就意味著只有皇家能用。除非皇上賞了誰,否則就是藏私,是殺頭的大罪。而作為一名不讓皇上鬧心自己就會鬧心的千古明官,當然不會對這種大事坐視不理。燈影搖曳,映照明鏡高懸;烏木金書,無愧百姓青天。包青天包大人面沉似水,凝視匾額頗久,末了,抬右手向后一指公孫策:“展昭,今夜你需在風露館里過一夜?!弊筮叺恼拐衙ε艿接疫叡┒Y:“是,大人!”拉著不斷皺眉的白玉堂趕緊出門。
公孫策等一貓一鼠退出去了,提醒了一聲:“大人,他們出去了?!?包大人“嗯”了一聲,崴然不動。公孫策挑了一本桌案上最厚的一冊書,卷成筒狀,照著包拯的脖子“啪啪”狠揍了幾下,一點都沒留情。包大人一捂脖子“行了行了行了!”緩緩動了動脖子,轉(zhuǎn)過身來,走到桌前坐下了,長出了一口氣。公孫策進言:“大人,實在不行就跟夫人商量一下?lián)Q個枕頭吧,總落枕也不是個事?!卑L嘆一聲:“哎,你又豈非不知,吾家夫人素來節(jié)儉。”公孫策從袖中取出一精致盒子擺在桌上,打開,是一對白玉雕花玲瓏杯:“大人,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學生琢磨著前些日子圣上賞賜的雀舌一直放那舍不得喝舍不得喝的也不是個事,但是喝的話又沒個相應的杯子,正好白義士手里有這么一對,就討過來了。”包拯點點頭,又問:“那貢品私用,沒有物證也不好辦啊?!惫珜O策又從懷里摸出一紙包來,里三層外三層的打開,里面分明就是雙井白尖,最里面挨著茶葉的,卻是黃澄澄的一層軟細絹。
活字印刷術的發(fā)明給人們帶來了極大便利,此時開封小報已十分流行,除了各種小道八卦以外,各種商家廣告奪人眼球:“老王家餡餅,客官吃了都說好!”“二丫副食,改變你的三觀~”“醉仙樓的酒,神仙都醉了,你呢?”……
此時,開封兩大護衛(wèi),四品帶刀護衛(wèi)御貓展昭展大人、從四品帶刀護衛(wèi)錦毛鼠白玉堂白護衛(wèi),正盤腿坐于風露館對面的翟家粥鋪的屋脊上,左手王家餡餅右手二丫豬蹄,中間一壇醉仙樓紫金泉?!柏垉?,”白玉堂皺眉,“你有沒有覺得這豬蹄的味好像不太對?”“是么?”展昭伸頭隊著白玉堂手中撕下來的一塊咬了一口:“嗯,是不太正宗,果然宣傳害人吶?!卑子裉冒咽O碌呢i蹄扔回紙包里,***餅:“本來聽說她家賣得最火多才特意買來的,結(jié)果是些什么東西。”“炒作唄,商業(yè)利益嘛,聽說她家跟龐太師家有勾結(jié)。算啦,以后咱不買就是了?!闭拐岩糙s緊喝口酒簌嘴:“吃了半天連公母都沒分出來,估計這豬也是個娘泡?!庇职寻子裉媚眠^豬蹄的那只手放在嘴邊舔了幾下,白玉堂一個激靈,趕緊把手抽回來:“你干嘛!”展昭又喝酒漱口,一臉無辜:“你手上也有那豬蹄味了,怕影響食欲?!薄澳悄氵€舔?”“所以我漱口了啊。”“……”白玉堂默默轉(zhuǎn)頭,雖然是在黑乎乎的房頂上,但展昭還是覺得看到了耗子耳朵燒紅了。剛想再接再厲,卻見白玉堂伸手一指:“那不是阮誠?”
果然是阮誠。展昭捏了一粒花生抹進耗子嘴里,又捏了一粒塞進自家嘴里,伸著脖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就見一頂軟轎落在樓側(cè)街邊,阮誠微挑轎簾,對著一旁跟隨的說了什么,隨從點頭應了,開始躲一旁學雞叫。不一會,有個小倌低著頭從偏門閃出來,快行幾步進了轎子。阮誠這才放下轎簾,很快,轎子也被抬走了。展白二人迅速把飯菜打包了,跟了上去。
轎子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最后順著一條胡同進了一座院落的后門。這院落展昭并不陌生,阮誠曾在此處宴請文官,只因其在街市上無意淘到一副古畫。包大人自然是座上賓,而展昭負責包大人的安危,自然也跟了來。展昭輕車熟路地跳到了臥房頂上,拆了一塊瓦下來,探頭往里瞧。屋里面阮誠正跟小倌調(diào)笑。只聽小倌撒嬌:“都說風月場里無情義,我看老爺們才是真的無情的。那如眉一心跟了阮爺,阮爺也素來只瞧他一人,如今說去就去了,竟不見阮爺傷心?!比钫\只顧往小倌臉上摸一把,笑嘻嘻道:“那是未曾見過你。咱倆只管樂呵,提那老腌瓜作甚。為了你,我可是三五個月不曾去他那里了。”兩人一面調(diào)笑,一面吃酒,又鬧了一會,就滾入帷帳里去了,話里再沒提過如眉。白玉堂聽著帷帳里一疊聲的軟語嬌嗔,心道這阮誠雖說無義,聽起來到不像是害了如眉的人,若真?zhèn)€是三五個月不曾見過如眉,這老鴇怎么偏偏咬定是他害的?一面想,一面抬頭,卻看見展昭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似要滑進衣領之下了。白玉堂起身就走,展昭一愣,也回過神來,追著白玉堂回了開封府。
開封府里,包拯正在案前讀著卷宗,公孫策抱著一壺雀舌美得不知今夕何夕。韻兒把燈挑得又亮了些,在公孫策監(jiān)督下繼續(xù)練字。不一會,兩道身影從門前閃過,不一會,一道身影轉(zhuǎn)了回來,展昭進屋稟報了房上所見。包拯皺眉:“此事果然蹊蹺?!惫珜O策瞇著眼睛品茶:“果然還得從老鴇身上下手。”展昭施禮告退,公孫策喊住他:“后廚還給你們留了一碟鹽水花生,半小碗糖醋白果?!闭拐研χx過,腳步輕快地出去了。白玉堂正解了外衫準備打水洗漱,展昭“啪啪”地在外面敲門:“玉堂,后廚給咱們留了小菜,你今晚也沒吃好,不如再喝一杯吧!”白玉堂開了門,但沒讓展昭進去,自己倚在門框上。展昭一抬手,是方才喝的紫金泉,還剩了大半壇;又一指對面展昭房頂:“小桌我都擺好了,一起喝一杯吧?!卑子裉孟肓讼?,點頭答應,縱身上了房。
韻兒努力地把橫盡量畫的平一些,一面羨慕:“果然都是大俠啊,他們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么?說上房就上房,說喝酒就喝酒,聽說還都是海量?!惫珜O策白了他一眼:“瞎傳的你也信,這么沒見識呢。一會不管你聽到啥,就當沒聽見?!表崈阂荒X子的問號,不好意思再問,繼續(xù)認真描字。這邊展昭白玉堂吃著花生白果喝著小酒,伴著明月清風,愜意無比。白玉堂比較喜歡白果,貪嘴多吃了一會,等他慢慢把杯里的酒喝完了,再一摸壇子,空了。壞了!這是白玉堂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展昭那酒量……抬頭再看展昭,就見對方雙眼迷離,嘴角噙笑,懷中斜抱巨闕,噴出一股溫熱的酒氣:“玉堂,我唱歌給你聽?!薄皢茑ァ币宦?,巨闕出鞘半尺。玉堂額間青筋直蹦:“你醉了?!薄拔液芮逍选!闭拐验_始打晃,“玉堂,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想再回江湖自在一把。你不知道,”展昭打了個酒嗝,突然彈著露出來的半尺巨闕唱了起來:“想~當年~~”韻兒一道豎眼看要完工了,一個哆嗦,毀于一旦。展昭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唱:“床前明月光~~~小伙要喝湯~~~~喝了一大碗~~~”白玉堂的臉綠了。韻兒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公孫策安慰他:“摸摸毛,嚇不著,自己摸摸后腦勺?!表崈侯澲晢枺骸按髠b唱歌都這么豪放么?”公孫策搖搖頭:“目前我見過這么嚎的大俠就這一位。放心,等他唱到他娘那里就沒事了?!卑挠膰@了一句:“老夫總覺得當初收了展昭是大功德一件啊!”展昭嚎:“撒了一褲襠~~鐺~鐺~鐺~~哎喲俺滴娘……”展昭往小桌上一歪,不動了。韻兒放下筆,小跑進了后院,就見白玉堂正半扶半拖著展昭往屋里去。白玉堂看見韻兒過來,又看了看靠在自家身上的一灘爛泥:“去后廚取壺熱水過來吧?!表崈嚎粗⒚魃裎洳辉诘恼勾髠b:“展大人都醉成這樣了,還能洗澡?”白玉堂一笑,意外的溫和,?淡淡的月光下,眉目跟墨色暈染過似的:“我給他擦擦臉,否則睡不舒坦。喝酒容易口渴,這熱水得常備著?!薄芭?。”韻兒呆呆地應著,待白玉堂扶著展昭到了門口,忙過去幫著把門打開,才顛顛去了后廚。再回來時展昭已經(jīng)被白玉堂安頓下了。白玉堂往盆里倒了點熱水,又兌了些涼水,把巾子浸濕了擰個半干,仔仔細細地給展昭擦了臉。又把茶壺里的冷水倒掉,灌了熱水進去,把空壺遞給韻兒。這才自家簡單洗漱了,墻邊取了美人榻過來,合衣臥下了。韻兒拎著空壺回了后廚,又發(fā)了會呆,才發(fā)覺自己臉上熱熱的,想是已紅彤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