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鉆營之心 提到蘇秦，李寂未語先泣，蘇秦是他最看重的學生，也是死的最慘的一個，這么多年以來李寂一直極度壓抑著自己的恨意，假意與劉瑾交好，只為能有朝一日為蘇秦洗刷冤屈，李寂一直深信，蘇秦絕不可能謀反，一定是被誣陷的。 李寂幾度哽咽，才說出話來：“其實我知道也只是個大概，當年為了避嫌，也為了安全，我們相互之間聯(lián)系很少，不過我和小蘇深談過一次。”李寂坐在椅子上，陷入了回憶，半晌，才緩緩開口，給徐培風講起來往事。 當年李寂應招入朝，擔任詹事府詹士，主要負責教導當時還是太子的先皇的學業(yè)，只是當時太子早已過了開蒙的階段，卻依然懵懵懂懂、不學無術，身邊圍繞著一群太監(jiān)，終日哄著太子吃喝玩樂，沾染了不少惡習。李寂入宮之后，雖然極力的將太子引回正軌，幫助他脫離太監(jiān)的控制，奈何太子已經(jīng)泥足深陷，白日在李寂和父皇面前恭敬上進，背地里仍然與一幫太監(jiān)廝混，行些蠅營狗茍之事，畢竟太監(jiān)是日夜不離的陪在身邊，單憑李寂一人自然難敵。后來太子登基，最開始的兩年還算勤政，只是劉瑾日日在皇上面前粉飾太平、指鹿為馬，皇上漸漸的開始憊懶，將一些政務推給劉瑾處理，后來在劉瑾的影響下又沉醉于修仙，日日煉丹吃藥，將大部分事務都推脫出去，終年不上早朝。劉瑾為了討皇上歡心，更為了能繼續(xù)把持朝政，四處收羅所謂的仙丹秘藥，向皇上進獻，更是打聽到了西域雀離家族有起死回生、長生不老之仙藥，便向皇上進言，派人去西域?qū)ぴL?；噬媳粍㈣盟幬锟刂埔丫茫鬃右呀?jīng)被掏空了，性子也愈加的怯懦，自然對所謂的長生不老求之不得，便派了太醫(yī)院判周青竹，要他到西域去尋訪雀離家，如果能把人帶回來最好，如果不能也務必要拿到藥方。 “這件事我知道，”徐培風說道，“我在父親的手札里看到過，他在西域遇到了沙暴，被蘇伯伯給救了回來。父親也一直感念著蘇伯伯的救命之恩?！薄澳阒恢湟?，不知其二啊，”李寂說道，“蘇秦將你父親從沙暴中救出，二人空手而回，因此惹得劉瑾不滿，劉瑾要求青竹休整之后再次帶人去西域，找不到仙藥不準回京。小蘇氣不過便上書皇上，直言西域廣袤、環(huán)境險惡，尋訪仙藥之舉希望渺茫，找不到仙藥便不準回京的要求實屬荒唐。劉瑾霸道慣了，怎容得他人忤逆，逼著皇上下了圣旨，命你父親即刻啟程?！薄澳呛髞砟?？”“當時你尚年幼，你父親此一去恐怕兇多吉少了，小蘇不忍見你父親與你骨肉分離，便向皇上請命，愿意代替你父親前去尋找仙藥，劉瑾不依，逼著小蘇立下了軍令狀稱找不到仙藥便按軍法處置，這才換得皇上的應允，代替青竹去了西域。”原來如此，徐培風這時才明白父親的用意，怪不得父親一直耳提面命的告訴自己，無論發(fā)生什么情況，一定要對蘇帛玄好，自己雖然謹遵父命，但沒想到原來還有這樣內(nèi)幕。此事與蘇伯伯本無關 ，是為了父親，才蹚進了這趟渾水，可是，蘇伯伯當時應該是找到了藥了，應該可以順利交差才對啊。 徐培風問出了自己的疑問，李寂答道：“小蘇到了西域之后不久，曾向皇上上書，稱找到了雀離家族的人，并且說服了他們?yōu)榛噬蠠捤?。只是仙藥煉制繁瑣，且所需器具、藥材皆有特殊要求，無法離開西域，自己將煉藥一事安排妥當之后，不日便會啟程回京，再向皇上稟明詳情。軍中不可一日無將，且小蘇駐守之地本就諸多滋擾，小蘇回京向皇上稟明情況后，便要回到駐地，我便找機會與他見了一面，就是這次，他跟我說了一些林云的事情?！? 當時，雀離家族不能離開西域，蘇秦又不能久留，正在兩難之際，身邊的一名貼身衛(wèi)兵挺身而出，愿意留在西域協(xié)助煉藥，此人正是林云。林云出身在甘肅，家中父親經(jīng)營小本買賣，向西域販賣些絲綢茶葉之類的商品，為了賺取幾文薄利，不得不向蠻夷之人低頭示好。林云常年耳濡目染也會簡單地說些波斯語、葉爾羌汗話。家中經(jīng)營艱難，經(jīng)常要受到各路人馬的盤剝，受盡了欺辱，父親也一直以自己的商賈身份為恥，給兒子取名林至翰，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官至翰林，日日教導他一定要出人頭地。林志翰倒也爭氣，小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只是再考舉人之時，卻屢試不中，考官見林志翰器宇軒昂，一表人才，也是出于惜才之心，便私下透露了實情。其實林志翰的文章卓越，實為考生之中的翹楚，怎奈主審考官厭惡其為商賈子弟，每每都將其名字劃掉，考官奉勸林志翰趁早另尋他路，否則恐怕要熬成范進才有機會了。 林志翰一心想要光耀門楣，眼見著自己的仕途無望，苦悶非常，卻在無意間看到了征兵的告示。林志翰決定劍走偏鋒，文的不行就走武的，只要能往上爬，什么樣的路他都不在乎，便向父母稟告了自己的想法。林母是反對的，不過林父還是同意了，如果不抓住任何機會去試一試，恐怕再往下三代，林家還是經(jīng)營著小本生意，何時才有出頭之日。 林志翰辭別了父母便到了軍中，剛好便是蘇秦的部隊，林志翰頭腦靈活，又是軍中為數(shù)不多的有學識之人，很快便脫穎而出了，一步一步地成為蘇秦的衛(wèi)兵，二人均是文武兼?zhèn)?，頗為投緣，林志翰很快就取得了蘇秦的信任。蘇秦二次到西域，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了雀離家族，而剛好林志翰能和雀離家的人能簡單的交談幾句，便充當了翻譯的角色，幫助蘇秦說服了雀離家族的人幫忙煉藥，后來更是自告奮勇的留了下來，一方面協(xié)助雀離家族，一方面作為中間人，與蘇秦保持聯(lián)系。 徐培風聽到這里，心中暗想，這蘇伯伯和李寂師爺當年也算是把林云的背景調(diào)查的清清楚楚，知己知彼了，既然林云與蘇伯伯的關系如此密切，怎么竟然沒有受到牽連，反而還背靠劉瑾這棵大樹混的風生水起呢。徐培風想不通，李寂也想不通。在周青竹出事之后，李寂曾瘋狂地想找到林云，想要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此人將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怎么找都找不到。等該人再次出現(xiàn)之時，已經(jīng)搖身一變成了兼觀塘的當家老大，名字也從林志翰變成了林云。 第一百三十八章 線索 “那后來呢，蘇伯伯應該順利地帶回了仙藥才對，怎么會發(fā)生后來的事呢？”李寂搖搖頭：“小蘇臨走前跟我說，皇上心志萎靡，就算除掉了劉瑾必然還有張瑾、王瑾，只有肅本清源，讓皇上自己愿意親賢臣、遠奸佞，才是治本的好辦法，我問他可有什么辦法，他卻不肯多說，稱還沒有十全的把握，只是透露，他的確找到了雀離家族，待皇上服食了仙藥，便會心堅志定、勵精圖治，到時必會與劉瑾等一干宦官劃清界限。小蘇與我約定，如果能成功，便由我聯(lián)合朝中的有識之士，共同上書，例數(shù)劉瑾罪名治其死罪。如果失敗了，我也能置身事外，不至于被牽連，還有機會再行圖謀?！? 徐培風本以為在李寂這里會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誰知線索又斷了，不禁有些失望。李寂也瞧出了徐培風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無奈地說道：“無論如何，我可以確定一定是林云出賣了蘇秦，只是我聽說林云死了，所有的線索又都落到了林壇非的手里，扳劉瑾倒還有機會，只是想要翻案，難啊。”此時徐培風卻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師爺，還有一個辦法。”“你還有什么辦法？”李寂問道?！爱斈晏K伯伯和林云如何商定的，或許還有一個人可能知情，就是錦繡閣的徐三娘。”“徐三娘？”李寂與徐三娘雖然從沒深入接觸過，卻也知道此人不簡單，只是，徐三娘又如何知道當年的事情呢。 “師爺您有所不知，蘇三娘極有可能是雀離家族的人。”李寂不敢相信，神秘莫測的雀離家，竟然就大隱隱于市的在京中么，而且自己在數(shù)年前曾見過徐三娘一次，記得她是個中原人的長相，怎么會是雀離的家的人呢。徐培風解釋給李寂聽：“長相問題我也曾考慮過，暫時還沒有答案，但我知道徐三娘掌握了只有雀離家人才會的秘法，所以我可以斷定，她就算不是雀離本家，也必然和雀離家有著極大的淵源，或許她會知道更多的內(nèi)情?！?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只是不知道那個徐三娘愿不愿意幫這個忙?！崩罴糯藭r又燃起了希望，徐培風卻知道此事的難度有多大，但他卻沒有告訴李寂實情，只是安慰他道：“師爺您放心，我會想出辦法的讓她幫忙的，就算我沒有辦法，我會找人來幫忙，一定讓徐三娘說出實情?！? 徐培風和李寂兩人秉燭對膝，聊了整整一夜，天際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徐培風不得不離開。李寂知道徐培風出了這個門，兩人便又是陌路甚至是仇人的關系，不免有些心酸。徐培風再次跪下給李寂磕了一個頭：“師爺您放心，我一定拼盡全力，為父輩報仇，也一定設法周全，保您平安?！薄安徊徊唬崩罴胚B忙把徐培風拉起來，“孩子啊，我就怕你這樣。你記住，出了這個門，你就只是兼觀塘的三當家，是劉瑾的好幫手，如果他懷疑到了我的頭上，千萬不要因為對我手下留情而把自己暴露了啊。我茍活到這把歲數(shù)，不過就是提著一口氣，想為你父親和小蘇報仇罷了，如今我知道了青竹和小蘇還都有后人活在世上，知足了。事有千萬，但最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身，你們能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徐培風拗不過，答應了李寂的要求，兩個人又惜別了一番，眼見天色就要大亮，徐培風才狠心推開門，飛身跳上圍墻，快速的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巷子里人來人往，往來的叫賣聲不絕于耳，卻都被蘇帛玄隔絕在了窗外，蘇帛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衣服都沒換，只是看著后門進出的人，有幾個總覺得莫名的眼熟。蘇帛玄站在窗前看了一下午，直到眼睛酸了，才又坐回到桌前，看著眼前精致的吃食，沒有半點食欲，在旁邊伺候的小丫頭也不說話，只是怯生生地在旁邊看著。這個小丫頭叫銀果，是蘇帛玄精心挑出來的。金果出了錦繡閣之后，日漸地活潑，有時蘇帛玄去看望綠衣，也在蘇帛玄跟前念叨，自己倒是出了火坑，只是可憐交好的姐妹。念叨的次數(shù)多了，蘇帛玄便也留了心，知道在錦繡閣還有個粗使丫頭叫銀果，也是憨直敦厚的性子，與金果十分要好。蘇帛玄再次回到錦繡閣，十分需要一個能幫忙傳遞信息的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銀果，原本只是個粗使丫頭，與那些紛紛擾擾都沒有糾葛，且性子單純，又與金果相熟，是最合適的人選。 蘇帛玄看著銀果那怯生生的樣子，笑著說：“怎么了，是不是從沒來過前院？”銀果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聲地說：“也來過，但從來沒進過姑娘們的房間，可真漂亮，真香啊。”蘇帛玄笑著摸摸銀果的頭：“我已經(jīng)要了你過來伺候，以后你便可日日出入這個房間了。只是千萬不要心生羨慕，在錦繡閣，處處都是彼岸花，越美的東西毒性越強，眼前是美景，一腳踏空便是萬丈深淵。”銀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蘇帛玄見銀果的眼睛一直盯著桌上的吃食，便把托盤往前推了一下，笑著說：“我還不太餓，扔了也是可惜，你想吃就吃吧?！便y果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能忍住，伸手捏了一塊酥魚放在嘴里，頓時雙眼放光，原來世上竟有這樣好吃的東西。蘇帛玄見到銀果的樣子，心里柔軟起來，又把托盤往前推了推，輕聲細語地說道：“別著急，都是你的，慢慢吃。”銀果滿臉的感激神色，正要伸手拿第二塊，房間的門被推開了。 蘇帛玄和銀果同時回頭，見是徐三娘和呂敬，銀果嚇得趕緊跪下，哆哆嗦嗦的想要認錯，蘇帛玄坐在椅子上沒動，只是靜靜的看著徐三娘?！澳阆瘸鋈ァ！毙烊镏苯影雁y果攆了出去，銀果趕緊爬起來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蘇帛玄依舊沒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看著，徐三娘也沒有計較，轉身從呂敬端的托盤上拿下來一個碗，里面是像墨汁一樣粘稠的東西。徐三娘端著碗坐到蘇帛玄的對面，笑著說：“帛玄，我的兒，你看看你在兼觀塘怎么瘦成了這個樣子，我特意給你熬了補藥，好好的補補身體，快喝了吧?！? 一瞬間，所有可怕的記憶好像都回來了，蘇帛玄仿佛已經(jīng)感知到了自己喝下這碗藥之后的痛苦，徐三娘見蘇帛玄臉色煞白，卻沒動，笑著說道：“這次的藥和以前不一樣，不苦的，如果你實在喝不下，那就像以前一樣，讓為娘幫幫你?！薄安唬挥??！碧K帛玄馬上拒絕了，讓他懼怕的除了喝了藥之后的反應，但他更怕徐三娘逼他喝藥的手段，蘇帛玄緩緩的端起碗，一股腥臭撲面而來，蘇帛玄忍著惡心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