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化身為吟游詩人和客卿，關(guān)于生日，大可以自尋一個中意的日子，尋上幾個人間好友，在風景絕美的地方舉杯相慶。但作為神明，卻不能如此搪塞過關(guān)。

稻妻有一個世代相傳的規(guī)矩：不慶祝雷神的生日。起初，并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日，自然無法慶祝，但代代口耳相傳下來，理由漸漸變成了“雷神降生時天地異變”“每年誕辰需落雷汲取生靈”等等。

可幸也可惜的是，謠言止于智者。有人說不存在那些詭異事件，只是雷神大人單純不喜歡過生日罷了，這才作為最有可信度的理由流傳至今。

他們說得對，也說得不對。

“我說過了，張燈結(jié)彩只會讓我感到聒噪。又不是什么節(jié)日，沒必要這么大張旗鼓?！?/p>

真不知第幾次回絕了神子的慶生提案，似乎年年都有，但年年被否決。碰釘子的神子失去了神采，一對狐耳也不悅地垂了下來，不過明年的這個時候它們依然會精神矍鑠地抖動起來。

大御所大人貴為一國之君，難免高處不勝寒，難得的生日，又豈會如人們口中所說不喜歡？對于和妹妹與眷屬分享蛋糕的那一刻，她比誰都期待。

尤其是這一次。

今天的真顯得格外心不在焉，總要時不時地從案牘中探出頭來張望著外面，翹首以盼著某個該來而未來的人。

“姐姐，還在想著空呢？”

沒等到少年，等來了自己端著午餐的妹妹。由于平時負責此事的人消失了，影便代勞一回，順便來探探姐姐的班。

真倒是直率：“是啊！也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真讓人操心...”

“放心吧，都這么大個人了，還能跑丟不成？要是真跑丟了，也別腆著臉回這天守閣了?！?/p>

值得一提的是，真與影在同一天過生日。原因無他，影嫌日子不好記。

“那你呢？明明也很想空回來給你過生日吧?！?/p>

影扁起了嘴：“他愛來不來。我有姐姐就夠了，那只狐貍也是，來不來隨便?！?/p>

“喂喂喂，我可還在呢?！鄙褡勇犚娏擞暗脑?，從不遠處走來。

真問道：“神子，你剛才去哪兒了？”

“去空的房間看了看。個人物品都還在，不像是遠走他鄉(xiāng)的樣子，味道也沒有消散?！?/p>

說到“味道”時，神子從懷里掏出一件白色衣服，放在鼻側(cè)用力地嗅了嗅。影指著衣服問道：“這是什么？”

“空昨天晚上穿的睡衣，還留著溫度的哦?！闭f完她朝著影抖了抖手上的衣服，像極了斗牛士面對蓄勢待發(fā)的公牛。

真瞪大了眼：“神子，這不好吧，畢竟是空的私人物品...”

“就是！快給我！我去放回他的房間！”影急切地伸手抓去，神子輕輕一挑，讓她撲了個空。

“別著急嘛，想要的話跟我說就是了，何必搶呢？”

“快給我！”

本來安排在傍晚的聚會，因為空的缺席，一直推遲到了深夜。天守閣內(nèi)的燈罩是全新的，透出的光亮卻比以往更昏黃。

三人圍坐在桌邊，影撐著下巴，看著桌上的燭火隨風飄搖。緊閉的房間內(nèi)屋內(nèi)并沒有風，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神子“呼呼”地吹著燭火。

“算啦，他不來就不來吧，還是我們?nèi)齻€過就好。而且第二天就是神子生日，干脆一起過了吧?！?/p>

真勉強的微笑壓不住心底的失落，讀懂氣氛的神子不再開玩笑，靜靜地聽著壽星發(fā)言。

“這一年，和過去的每一年相似，一樣地平淡，也一樣地美好。我們?nèi)齻€已經(jīng)度過不知道多少這樣的歲月了?！?/p>

“作為宮司的神子，和作為將軍的影，這一年你們都辛苦了，稻妻的安定離不開你們。”

“姐姐言重了，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替你分憂是應(yīng)該的?！?/p>

“是啊，我們再怎么敬業(yè)，真，你才是整個稻妻的主心骨。你辛苦了?！?/p>

時針分針秒針即將在頂端重合，小小的蠟燭燃著火光，映亮了三人的臉龐。

她們權(quán)傾天下，她們一無所有。

她們壽與天齊，她們風華正茂。

她們不為所動，她們熱淚盈眶。

她們讓無數(shù)男女神魂顛倒，卻為一個少年牽腸掛肚。她們看得到稻妻的一切，卻無從尋覓一個人的蹤跡。

三個人臉上掛著溫暖的笑，異口同聲：“生日快樂?！?/p>

默默許下不同的愿望，化作口中清風吐出，在燭焰上交匯。

真問道：“為什么這次的蛋糕這么小??？”

神子看著手掌大的蛋糕：“就是啊，影你怎么讓人準備的？”

影說：“我也不知道啊，他們就給的我這個?！?/p>

“因為都被我買走了呀?！?/p>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天守閣內(nèi)的燈光隨之亮起。空就站在三人面前，自然得像是一直都在場，又表達著遲到的歉意吐了吐舌。

“空？！你去哪兒了？”

空伸手指了指天：“閣頂?！?/p>

神子說：“怪不得我感應(yīng)不到給你的御守，原來你還在天守閣里啊?！?/p>

真問道：“你不來見我們，待在那里干嘛？”

“其實我也沒有待很久，早就進來了，在你們進來之前?！笨招χf?！爸劣诓粊硪娔銈?，是因為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影對空的遲到發(fā)著牢騷：“這算什么驚喜？你的出現(xiàn)不是應(yīng)該的嗎？”

“我可沒說驚喜是這個?！闭f完空拉起了真的手，讓她跟著自己來。

過了一會兒，在影和神子驚異的目光中，真推出了一個小車，上面是一個大大的蛋糕。

深紫色的奶油底座上是兩個小人偶，是空摟著裹在厚被子里的真，在雪景里喝著熱茶。

“真，你還記得這個嗎？那次她們倆在外面打雪仗，你在里面看著，我在旁邊陪你?！?/p>

真點點頭：“記得。”

“在我看來，你很像冬天。對稻妻人民而言，你是冰清玉潔、遙不可及的一國之君。你在他們面前不茍言笑，可在冰雪覆蓋之下，蘊藏的是無限的生機，稻妻的一切都因你而有活力?！?/p>

空輕輕抱住真：“就像神子和影剛說的一樣，真，你辛苦了?！?/p>

真的眼里已經(jīng)噙出淚，但礙于妹妹和眷屬還在場，硬生生憋住了，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空：“謝謝你，空?！?/p>

旁邊的兩人看著這溫馨的一幕，感動之余，卻也沒忘了自己的那份。

“空！我的呢？”兩人異口同聲叫了起來。

“別急別急，一個一個來嘛。”

空又推出一個蛋糕。這次的配色是紺紫色，比真的那個看上去更亮眼更活潑。最頂端也是兩個人偶，空驚恐地癱坐在地上，面前是頭發(fā)倒豎，舉著薙刀的暴怒的影。

“你怎么放了這么一個?。。　?/p>

影顯然不愿意讓自己不那么溫柔的一面被空如此深刻地記住，趕緊捂住臉，一旁的真和神子則是笑得合不攏嘴。

空也笑了，讓影轉(zhuǎn)回身，摸著她的頭：“我倒覺得這才是我喜歡的影啊。誤闖你房間的時候你差點劈了我，但也正是這把薙刀在海祇島救了我一命，我是不會忘的?！?/p>

影支支吾吾地說：“那...那當然了，只有我能打你，別人想都別想?！?/p>

“以后的我就拜托你保護了哦。你在我心里是個小太陽，雖然不太直率，但永遠熱情洋溢，永遠敢于面對一切。我也很喜歡你有時熱情過頭的樣子，讓我和你都暈頭轉(zhuǎn)向，不過那種樣子真的很可愛。希望以后的夏天，歲歲年年的夏天，都能有你陪著我?！?/p>

影瞧著兩個小人偶，悄悄地用手指讓它們湊得更近了些。

“空，我的呢？”

“在這兒呢！不會把你忘了的。”

毋庸置疑的粉紅色，讓人甚至不忍心切開這個蛋糕。小小的空蹲在小小的神子旁邊喂著小狐貍，右肩的狐靈吸引他向右看去，神子在左側(cè)捂著嘴偷笑。

神子問道：“阿稻阿真阿影阿重，你都還記得嗎？”

真和影投來好奇的目光，空連忙擺擺手，把自己的黑歷史搪塞過去：“沒什么沒什么！”

“說實話，決定做這個動作的人偶，我下了很大決心呢。我怕你看到這個之后，捉弄我的想法就比以前更堅定了?！?/p>

“放心啦小家伙，畢竟...”神子狡黠一笑?！斑@個想法已經(jīng)堅定得像摩拉克斯一樣了?！?/p>

她說道：“那么，讓我猜猜吧。我是...秋天，對嗎？”

空認可地點點頭，像檢查學生背誦的老師般，抱著手臂等著她說下去。

“你我第一次遇見是在秋天的祭典，那時還在社奉行你撞見了在鳴神大社的我，被我訓斥了一通。秋天和我的相同點嘛...秋天時冷時熱，而我有時候溫柔有時候邪惡？而且，只有秋天，才能真正有結(jié)果。”

巧妙的雙關(guān)讓真和影頗為不滿，空卻點點頭：“該說不愧是你嗎，把我想說的都說了?！?/p>

“小家伙，你知道的，我對你的一切可都是了如指掌哦?！?/p>

“不過有一點你沒說到?！?/p>

空湊近神子的耳朵，壓低聲音說：“秋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jié)?！?/p>

神子被意外的情話撩到，愣了一下，隨后傳來一陣刺痛，是空在她毛茸茸的耳朵上輕咬了一下。她的臉泛上潮紅，轉(zhuǎn)守為攻的空得逞般笑嘻嘻地看著她。

真問道：“空，夏秋冬都有了，那春天呢？”

空伸出手掌，讓三人的手都疊了上來。

“你們都在我身邊，就是最美好的春天啊?！?/p>

三個女孩子都笑了起來，空看著她們，嘴角只勾起一抹笑，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覺得幸福。

真說：“空，為了謝謝你陪著我們，我們也給你準備了驚喜。把眼閉上吧。”

空雖然意外，但也乖乖聽話閉上了眼。黑暗里他只能感覺到她們在自己身前的走動，以及三人的不同氣息不斷撲面而來。

倍感緊張的空正襟危坐，微微撅起了嘴，準備好接受自己期待中的“驚喜”。

“噗嗤”

不知誰的忍俊不禁，空還沒來得及分辨，一大塊松軟突然拍到了自己臉上。他嚇得向后倒去，摸了摸臉上的東西嘗了嘗，才明白過來是三人給自己準備的蛋糕，不禁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舉動而害羞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滿面白色的空的滑稽模樣，影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真和神子也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蛋糕，還挺甜的?！?/p>

笑了一會兒后，三人才緩過勁來。神子擦去眼角的淚，說：“空，把眼睛閉上，我?guī)湍悴敛痢！?/p>

空再一次閉上了眼，這一次他依舊沒有恢復(fù)光明，兩側(cè)的臉頰以及嘴唇卻同時感受到了一股溫熱。

他瞬間睜開眼，只見三人已經(jīng)回到原位，舔著嘴邊的奶油。

“是...是誰親的？”

“你猜！”

鳴神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