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7大鹽平八郎檄文
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小人治國,災害并至;此蓋往圣之深誡于后世人君人臣者也。東照神君亦嘗謂:“憐恤鰥寡孤獨,是為仁政之本”。然而,于此二百數(shù)十年太平之世,在上者日益驕逸,窮奢極侈。達官要人之間,賄賂公行,交相贈納。甚且不顧道德仁義;以內(nèi)室裙帶之緣,奔走鉆營,得膺重任;于是,專求一人一家之私肥,課領(lǐng)內(nèi)百姓以重金。多年以來,百姓于年貢諸役本已極難應付;今再遭此搜刮,民用日益枯竭。似此情況,自慕府以至于各藩,相習成風;終至于四海困窮,人人怨嗟。
天皇自足利家以來,如同隱居,久失賞罰之柄;下民之怨,告訴無門,遂相率成亂。民怨沖天,年年乃有地震、火夾、山崩、水決等等;五谷不登,饑餓相成。是皆天之所以深誡于吾人者也。然而在上者仍多不察,小人奸邪之徒續(xù)掌政事,日惟以榨取金米為謀,惱恨天下。我等草野寒士,雖有鑒于庶民之疾苦,悲憤抑郁;然自顧無湯、武之勢,孔、孟之德,乃唯有徒然蟄居而已。然而近者,米價一再高漲;大阪府尹暨諸官吏,罔顧萬物一體之仁,恣意行事,推將米糧運往江戶,而于天皇所在之京都則不與焉。甚而于購米五升或一斗之民,亦以動用貢米而妄加逮捕。
昔有諸侯名葛伯者,奪民人之食而殺民人之子;以此與今相較,傷天害理,實無稍異。今之國內(nèi),凡我人民,均在德川家統(tǒng)治之下,本無差別可言;而乃相待若斯懸殊者,此皆府尹等之不仁所致也。更有甚者,府尹等一再濫發(fā)告諭,對于大阪城中游手好閑之輩,反而優(yōu)渥倍加;此蓋因府尹等之進升,乃由于奔走鉆營而得;本不顧道德仁義,遂致有此等乖戾背理之事也。近年以來,大阪富商借款于三都。各大名由是得以攫取巨額之利息與祿米,其生活之豪奢,實為曠古所未有。
彼輩以商人身分,竟進為大名門下之司庫家臣。彼輩富有田尸及新墾土地等,豐衣足食無所匱乏;而乃目睹天災天罰不知自撿,置平民乞食于不顧。至于彼輩自身,或則山珍海味,妻妾圍侍;或則引誘大名家臣于青樓酒肆,飲宴無度,一擲千金。際此民生艱難時節(jié),彼輩依然錦衣玉食,游樂于優(yōu)伶娼妓之間,一如往昔。此情此景,實同紂王長夜之宴也。然而,職掌當?shù)卣罩咧T官吏,竟復與之相互勾結(jié);朝夕猬聚堂島,計議米價行情,而置下民于不顧。此實盜祿之賊而有違于天道圣心者也。
我等蟄居草野,雖無湯、武之勢,孔、孟之德;然而事至于此,忍無可忍,不得已敢以天下力己任,冒滅族之禍患。今結(jié)集有志之士,起而誅戮此輩殃民官吏;并于驕奢已久之大阪富商,亦將一并加以誅戮。此輩富商所藏之金銀財貨以及米糧等物,當悉數(shù)散發(fā)于百姓。凡攝、河、泉、播等處無田之人,或有田而不足供養(yǎng)父母妻子者,均可前來領(lǐng)取。為此,無論何日,凡間及大阪城中騷動一起,各村百姓即須不問路途之遠近,火速馳來大阪共分金米。效古賢散發(fā)鉅橋鹿臺財米,以濟下民之遺意,以救今日饑饉困頓之百姓。四鄉(xiāng)來集諸人之中,若有才能者,當予起用;參加軍伍,共同征伐。我等興師問罪,不同于亂民之騷擾;既欲減輕各處年貢諸役,并欲中興神武天皇之政道;待民一以寬仁力本,重建道德紀綱,一掃年來驕奢淫逸之風。俾四海共沐天恩,得養(yǎng)父母妻子,救當前之苦難,使來生之安樂世界得見于今日。
堯、舜、天照大神之盛世,雖或難于重現(xiàn);而中興氣象,當可光復也。此文底即傳達于各村,并為使多數(shù)百姓皆能見及,應將此文張貼于熱鬧大村之神殿。又須從速通知各村,囑其注意勿為往來大阪間之吏役所悉。萬一已被知悉,并將報告于大阪奸人之時,應即當機立斷,予以斬殺。城中騷動既起之后,村人若有疑慮不定,或有不至大阪或遲至大阪者;則富豪之金米財物,已化為灰燼不可復得。為此底即通告百姓,勿于事后以為我等乃毀物充財之人,而徒有怨言也。各村于地頭村長處,本置有紀錄年貢租役之賬冊;毀賬之事雖然每多顧慮,但為拯救百姓之窮困,此項賬冊文件,應即全部燒毀之。今日之舉,既不同于本朝平將門、明智光秀、漢士劉裕、朱全忠之謀反叛逆;更非由于竊取天下國家之私欲。我等宗旨,日月星辰當能明鑒;蓋惟在效法湯、武、漢高祖、明大祖吊民伐罪之誠心而已。若有見疑于斯舉者,請觀諸我等事業(yè)完成之日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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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德川家康死后謚稱東照宮,即東照神君。)
2.(堂島是大阪市內(nèi)著名街道,是當時米谷商人的集中處。)
3.(“三都”系指江戶、大阪、京都三大城市。)
? ??大鹽平八郎名后素,字子起,通稱平八郎,江戶時代后期陽明學派儒者。1793—1837年在世。大鹽平八郎因為到處為窮人鋌而走險,因而受到大多數(shù)明治維新志士的崇拜,他的英勇事跡鼓舞了志士的武力倒幕斗爭,后來他被推崇為“民權(quán)的開宗”,成為自由民權(quán)論者攻擊專制政府的一大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