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惠子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方欣楠想都沒想就撲到她的懷中，這種時候自己多猶豫一秒鐘都是有罪的。

“媽，你還好嗎？”

“哎呀，楠你長這么高了啊——我在這里過得當(dāng)然好了?！被葑拥穆曇艟拖袷翘焓梗钌钤M(jìn)了方欣楠的心，她已經(jīng)……不知道上次聽到母親的聲音是什么時候了。

“可是我……我過得不好……”

不知道為什么，方欣楠把這句不經(jīng)過腦子的話說出了口，過得不好？哪有在外闖蕩的游子回家和母親說自己過得不好的？不都是被大他者的社會身份束縛，摸摸一個人承受被社會拷打之苦么？也許是因?yàn)榕⒆犹焐蛽碛泻湍赣H撒嬌的特權(quán)，現(xiàn)在的方欣楠，只想把自己的腦袋埋在母親的懷里痛哭——她不知道自己的理由，或許是因?yàn)榉謩e的太久；或許是因?yàn)樵谀暇┦裁炊紱]有找到；或許是因?yàn)樽约簺]有成為自刎的項(xiàng)羽過了江東；或許是因?yàn)橛X得前途一片迷茫；亦或者是因?yàn)槟鞘仔r候總是聽到的童謠。

沒有理由的哭，或者說，沒有理由本身便是一個理由。

“媽，我……我是……我是楠，我回來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臉，方欣楠抬起頭，望著母親的面容。

母親的面容還是和自己小時候一樣，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還記得有次新年的夜晚，母親曾拿出自己年輕時的照片給方欣楠看，她一邊看著那些照片，一邊為母親的盛世容顏所欽佩。媽媽，我以后也想要當(dāng)一個漂亮的藝伎——當(dāng)時她是這么說的；而母親給予她的回答則是，楠應(yīng)該過更加幸福的生活才是，永遠(yuǎn)不受束縛，向一只自由的白鴿永遠(yuǎn)在藍(lán)天中翱翔。

——對不起，我最終還是爽約了。

“媽，你在信里面說你得癌癥是真的嗎？”

她四處查看著母親的身體，癌癥不是一般都會把頭發(fā)剃光做化療么？為什么母親現(xiàn)在的頭發(fā)還是烏黑發(fā)亮，而且她看起來很有精神，完全不像是個癌癥病人的樣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某個厲害的大夫徹底治療的癌癥，那就是奧能起了某些作用。

“破元奧術(shù)——將生命之力獻(xiàn)給諸神，以換取無限奧能的禁術(shù)?！?/span>

方欣楠嚇壞了，因?yàn)樗摹敖^對感知”根本就無法分別出母親身上奧能的屬性，她看著母親，就像是在看著一團(tuán)發(fā)光的液體；這種現(xiàn)象只有一種可能性，那便是她使用了破元奧術(shù)。

所謂的破元奧術(shù)，即是犧牲人類本身對“奧能”的依附性以換取無限奧能的方法，根據(jù)《古代奧術(shù)學(xué)》中的注解，使用過這種奧術(shù)的人，在那之后一輩子都不會對奧能有任何反應(yīng)，無論是奧術(shù)師還是非奧術(shù)師，都不能再擁有這樣的奇跡之力——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你即使死了，死靈奧術(shù)師也沒法從你身上吸取奧能。沒有人或奧術(shù)師會愿意以一輩子使用的奇跡之力為代價，換取幾天甚至是幾小時的無限奧能，除非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

忽然，方欣楠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從恍惚一下子轉(zhuǎn)變?yōu)檎鹋?/span>

“又是方德鑫！絕對又是那個家伙！這餿主意絕對是他出的！他人在哪！我要宰了他！我來到北海道后連他人影都沒見過，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不——楠，是我請求他這么做的。”惠子抓住了楠的衣袖。

“為什么……”

“我要死了，楠。”她輕輕咳了兩聲，“與其讓自己的孩子在母親去世前看到母親躺在床上病懨懨的樣子，還不如用最為美麗的樣貌離去，這樣，孩子們也不會難過，也不會沉溺于悲傷，能夠更好的面對未來?！?/span>

“媽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呢……你不會死，你還有很長很長的人生路要走呢，我不允許你這么快就離我而去?！狈叫篱恼Z氣有些嗚咽，“我還……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你說呢……我在南京……在上海的那些事情……”

“我是靠著破元奧術(shù)才能這么生龍活虎的，你是奧術(shù)師楠，你也知道破元奧術(shù)一旦發(fā)動是不能夠強(qiáng)制取消的，所以一旦奧術(shù)的效果結(jié)束，我就會變成一個病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樣。”

“可是……可是我……應(yīng)該還有什么別的方法，我會想辦法……”

方欣楠現(xiàn)在后悔死自己沒有上大學(xué)了，她、母親還有方德鑫都是“低學(xué)歷”的典型代表，方德鑫是個農(nóng)民小學(xué)都沒讀完，母親作為藝伎倒是上過幾年書塾，但后來就和方德鑫跑了，至于方欣楠自己，則是為了追求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從高中溜走跑去了中國?；蛟S那些白色的象牙塔中，真的有能夠破解破元奧術(shù)的方法呢？肯定有，就像人類在發(fā)現(xiàn)飛機(jī)可以飛之前，都覺得人是不可能在空中飛行的……只要自己上了大學(xué)，應(yīng)該會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本該如此……

“不，楠，只要能見你一面，對我而言就已經(jīng)足夠了；就像信中所言，神明通過時間，剝奪了我愛你的特權(quán)……但你要知道，我即便是去了另外的世界，我也會默默為你祈禱——奧術(shù)師們不是總說人死了會變成英魂，前往盤古大陸嗎？”惠子輕輕抓住方欣楠的手，“楠，你說我會去到盤古大陸嗎？”

“會的，一定會的！”

方欣楠自詡是個唯物主義者，但此時此刻她巴不得神明真的存在，他們能夠把母親送到盤古大陸；你看，這就是人類的功利之心，無論是意識形態(tài)、或者是信仰與法則，只要是對自己有利的，人類一定會希望其發(fā)生，哪怕這種功利之心對其本人來說是好的。

“回去吧楠，宴會上還有很多想要認(rèn)識你的人，多交交朋友，你會感到快樂的。”

“媽媽你不會離開北海道的對嗎？”

“當(dāng)然了楠，你每天都可以見到我。”惠子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不哭，快回去吧，不然良平那家伙看你不見了，又要嚷嚷著切腹自盡了?！?/span>

“啊對了川崎良平他……”方欣楠想要問出那個最大的問題，“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因?yàn)樗呐畠核懒税?，所以他把無處宣泄的愛意都給了你。”她拍了拍方欣楠的肩膀，“你看，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愛你的人，不要為母親的去世而傷心，未來是屬于你這樣的年輕人?！?/span>

“媽媽晚宴結(jié)束后你打算去哪里？”

“去哪里的話……北椿山莊吧，你父親在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就答應(yīng)我以后我們要有一個溫泉山莊的——咳咳。”

“我明白了——我……我就先……告辭了?！?/span>

雖然還想要再撒嬌一會，但母親接下來應(yīng)該要好好休息，自己再打擾她的話就太不像話了，所以她強(qiáng)忍著那股炙熱的情感，緩緩走出了房間。德川信義還站在門外，方欣楠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

“信義——你是德川信義對吧？”

忽然，房間內(nèi)的松田惠子叫住了德川信義，他沒有進(jìn)屋，而是站在了門口。

“是的，我是信義?！?/span>

“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我知道聯(lián)姻對沒有經(jīng)歷過熱戀就強(qiáng)行綁定在一起的男女是殘酷的，但我還是自私的希望，你們能夠幸福。我要拜托你的事情就是……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堅(jiān)持著道路走下去，終將有一天會看見光芒?！?/span>

“我明白了，我會牢記在心——”

——伯母。

他輕輕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