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之日(叢雨-《千戀萬花》同人)

提示
本文根據(jù)柚子社作品《千戀萬花》中“共通線、叢雨線”的情節(jié)與設(shè)定改編而成,可以算是前日談,存在劇透,請謹(jǐn)慎閱讀。如果有設(shè)定上的不符,請諒解。全文約14400字。

成神之日
我正在聽我的朋友小葵跟我講故事。
“...怎么辦呢?我們的貍貓絞盡腦汁,突然靈機(jī)一動。他動用法術(shù),變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
“欸...”
現(xiàn)在正值盛夏,我在我家的草屋里,窗外就是流云、青天、還有連綿的碧綠的群山,蟬鳴四起,驕陽似火。在這陰涼的房間內(nèi),看著窗外的夏日之景,還有朋友在一旁陪伴,本來是多么平和的場景,但是,空氣中卻隱隱地夾雜了一絲悲哀與無奈。
我得了一場大病。村里人都稱這種病為“晦”,“晦”在病人的肺部潛滋暗長,而病人呼氣會將“晦氣”吹出,使得“晦”得以傳播。因此,在附近,或者說在整個穗織,許多人跟我一樣患有這種病,有人不幸喪命的消息不時地傳出。
小葵在我生病后每隔幾天就過來看望我,由于父母的叮囑,她只好坐在離我好幾尺的角落和我聊天。盡管如此,在這種時刻,朋友的話語依然能夠然我暫時忘記病痛的折磨,在我無聊又沉悶的生病的日常中,增添一些亮色。
“對不起,打擾一下。綾,來,先把藥給喝了吧。”我們的談話被推門聲打斷了,我的母親端著一碗藥走了進(jìn)來。母親了蹲下來,把藥送到我的嘴邊。我慢慢地把這種棕到發(fā)黑的藥咽下,雖然不是特別苦,但是有一股奇怪的酸味?!斑@種藥方已經(jīng)用了三天了,有沒有覺得哪里好一些?”母親問。其實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好轉(zhuǎn),頭疼燥熱與胸悶依然持續(xù),但是是看著蹲在一旁的憔悴又略顯期待的母親,我沒有辦法說出實話?!昂孟窨人陨倭诵!?“哦,是嗎,那就好?!蹦赣H有些欣慰,端著空碗走出了房間。父母為了治好我的病,找了好幾位醫(yī)生,試了四五種藥方,但我的病似乎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這些醫(yī)生和藥方,有些是坊間道聽途說得來的,有些是我父親從遠(yuǎn)方求來的?!斑@些藥方一定花了不少錢...”,看著母親離去時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擔(dān)憂。
我繼續(xù)和小葵聊了會兒天,小葵那開朗語調(diào)暫時掃除了我心中的陰霾。"哈哈哈,那只貍貓也太聰明了吧,把人類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呢。",我笑出了聲,小葵也跟我一起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小葵準(zhǔn)備回家了,“要好好休息啊?!彼谖?。我目送著她走出房門,直到消失在走廊的轉(zhuǎn)角處。
我慢慢地躺了下來,透過窗戶看著外邊的天和云。這種孤獨又無助,再夾雜著持續(xù)不斷的燥熱、胸悶與頭昏腦脹的感覺,是我在生病期間一直經(jīng)歷和忍受的,忍受到對此已經(jīng)麻木了。我的父親每天都要穿著草鞋扛著鋤頭去田間勞作,盡管最近一兩年的天氣要么是極旱要么是極澇,收成并不好。母親有時會在家中織布,此時我們就可以在機(jī)杼聲中聊聊天,打發(fā)我內(nèi)心的虛無,可是最近她在外面找到了一個更賺錢的工作,去做送葬時要用的花環(huán)。母親在外邊工作的時間多了,在家織布的次數(shù)就少了。小葵有時會來看我,但她回去后,這種孤獨和無助便又涌上了心頭。
我繼續(xù)四處看著,打發(fā)時間。我看著屋頂上木制房梁一根一根,青瓦一片一片;我看著遠(yuǎn)處山頂上的神社與鳥居;我看著青天上的流云一會兒冒出,一會兒變幻為絮狀然后消失不見。我也可以聞到草垛的清香,又聞到藥殘留的又苦又酸的味道。在我翻身的時候,我聽到身下的木板發(fā)出的微弱的嘎吱聲,又聽到漫山遍野的蟬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然后我開始胡思亂想。我生病了多少天了呢?已經(jīng)記不清了,生病前的日子仿佛在極其遙遠(yuǎn)的從前,但是我仍然記得我一開始只是有點咳嗽,然后就突然病倒了,高燒不退。在那之前,我參加了我的朋友小杏的葬禮。小杏也染上了“晦”,我現(xiàn)在仍然不能忘記她那如此消瘦虛弱的模樣,我現(xiàn)在看起來應(yīng)該也差不多吧。說到底,“晦”到底是什么呢,還有這洪災(zāi),這戰(zhàn)爭,到底是為什么呢?有人說是土地神發(fā)怒了,有人說這都是和長子的叛亂與詛咒有關(guān)。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辦法弄明白。
我好像有點累了,頭昏昏的,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但睡得不深。我開始做夢,我夢見我在家里,但父母都不見了,我拖著步子,在家里亂轉(zhuǎn)。大門口進(jìn)來一個人,是一位奇怪的醫(yī)生,手上拿著一個饅頭,一個鮮紅的饅頭。在這個色彩黯淡的夢境中,這饅頭鮮紅地刺眼,鮮紅得可怕?!卑?,包好,吃了這個,什么‘晦’病都好了“,他笑盈盈地說,與此同時,那鮮紅順著他的指縫一滴一滴地流下來。不知怎得,我突然發(fā)瘋似地一把抓過饅頭,然后又發(fā)瘋似的狼吞虎咽地一大口一大口地吃著,好像還連帶著吃了自己的手指。我一邊吃,一邊眼淚忍不住地往外流。我意識到這鮮紅就是血了,饅頭的血與我的血順著手臂流下,從手肘尖滴落,形成地上一塊塊的紅。我現(xiàn)在又意識到我是在做夢了,于是我推開那醫(yī)生,走到外面的小路上。我拖著步子走著,又好像在飄著,天似乎是藍(lán)的,又好像是紅的。我看見小杏了,但是我叫不住她,她兩個戴著高帽子的人帶走了。他們一個發(fā)黑,一個發(fā)白。黑的過來了,我跑開了。我看見小葵了,她似乎也病了。我拉著她跑。然后天突然暗了,下雨了。我看見父母了,但他們看不見我,我急得大叫。小葵又突然不見了。山洪來了,又帶著什么黑色的東西。那東西有眼睛,紅的。一切都是灰的,只有眼睛是紅的。眼淚繼續(xù)流,還有血...還有雨...還有眼淚...還有.........
我驚醒了。醒來的一瞬間,我好像失了魂,對周圍的一切感到十分的陌生,只是在喘著氣。我認(rèn)出了我蹲在一旁母親,她一邊輕撫我的頭一邊安慰我:“你做惡夢了吧,沒事,別怕,媽媽在這里,別怕,一切都沒事的?!卑。疫€在生著病呢,我的意識回到的現(xiàn)實中。與此同時,我的感覺也在慢慢恢復(fù),我感覺到我汗流浹背,我感覺到我的喉嚨又干又痛。頭也漸漸疼了起來,不斷加強(qiáng),直到一種難以忍受的地步,好像有人拿了一根竹簽慢慢地扎入我的腦袋?!跋群赛c水吧,不要著急,緩一緩”,我艱難地坐起,接過我媽遞過來的水。“現(xiàn)在好些了嗎?”,母親擔(dān)憂地看著我,然后略顯嚴(yán)肅地說:“媽媽有件事要告訴你,雖然有些突然,但是,再過一會兒朝武家族的官員、還有建實神社的神主要到我們家里來。我和爸爸一開始知道這消息時也很驚訝,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母親看了看窗外,見我準(zhǔn)備起來,又說:“啊,他們大概要再過兩三個小時才會來,不用著急,先再坐一會兒。但是,等會兒要換一套好點的衣服。等會你可能還是很難受,但是還是盡量打起精神,畢竟神主都來了。我們還是要準(zhǔn)備好,嗯。”母親站了起來,叉著腰環(huán)視了整個房間,然后著手開始整理。我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噩夢的記憶和恐懼仍留存于心間。更讓我不解與不安的還是等會有官員和神主要來的這件事,這么重要的人,是來干什么呢?我們這平平無奇的一家,又有什么值得他們來呢?我?guī)е@些不安等待著,期間我擦凈了身子更換了衣服。我觀察遠(yuǎn)山,,一開始被夕陽染的金黃,然后變?yōu)槌燃t,最后光芒消逝,恢復(fù)了原來沉穩(wěn)的墨綠。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看到一些護(hù)衛(wèi)提著燈籠出現(xiàn)在窗外。最終,那些人到了。
我坐在房間靠后中間的位置,我的父母端坐在一旁,看著人一個個進(jìn)來。首先是神主,穿著神社內(nèi)的服裝。然后是那位官員,穿著一身正裝。然后又進(jìn)來三個人,其中有一個人手持一柄刀。進(jìn)來這么多人,這房間一下子就被擠滿了。我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切,愈發(fā)抑制不住心中的緊張。我們互相鞠躬行禮后,官員發(fā)話了:“非常抱歉,這么晚我們還前來打擾。但是,經(jīng)過朝武家族商討決定,此事十分緊急,不僅關(guān)系到這位千金綾小姐的命運(yùn),更與整個地區(qū)的命運(yùn)息息相關(guān)。于是,派遣我們這一小組前來告知與商討。下面請神主進(jìn)行說明?!鄙裰鼽c頭示意,開始了他的發(fā)言:“下面的說明中的信息可能有些不符合常理,我先提前對此表示歉意,但先請務(wù)必耐心聽完。好的,最近真是多災(zāi)多難的時節(jié),瘟疫不斷持續(xù),又是大旱又是洪澇,而且鄰國還挑起了戰(zhàn)爭。事實上,這些情況很可能與長子的發(fā)動的某種詛咒有關(guān)。”“詛咒真的存在啊?!蔽矣行@訝。“眾所周知,長子叛逃到了鄰國,而現(xiàn)在又對他的故土施以詛咒,不可饒恕。詛咒大概在半年前開始,然后不斷增強(qiáng),朝武家族以及各個神社在得知詛咒的存在后,便開始不斷研究嘗試,試圖找到辦法破除它。事實上,我們的確得到了一些來自訊息,但是這些信息不僅沒有讓我們找到方法,還讓我們更加感到害怕與無奈。關(guān)于研究細(xì)節(jié)我無法詳細(xì)透露,其中還包含一些難以解釋的現(xiàn)象,但是總而言之,這是一個非常強(qiáng)大的詛咒。最終我們無可奈何,試圖向土地神求助。于是,我們在三天前舉行了祭拜儀式。然后,就在前天早晨,朝武家族的次子說他在夢中獲得了有關(guān)解除詛咒的一些信息,并且馬上召集我們來商討。好,下面是重點?!彼辶饲迳ぷ?,繼續(xù)了他的發(fā)言:“次子獲得的信息是這樣的......”
非常慚愧的是,雖然說這是非常很重要的信息,但是我的頭從一開始就一直暈暈乎乎的,只把內(nèi)容聽了個大概:根據(jù)夢的指示,他們在山中找到了一把神刀,名為“叢雨丸”。神刀要通過祭祀固定在一塊石頭中,并且要被供奉在神社里來維持神力,直到一位適合的的人來取出她,將詛咒根除。但是,在這實現(xiàn)之前,先要完成祭祀。而祭祀的目的除了固定神刀,更重要的是要產(chǎn)生一位神明,一位名為“叢雨”的神刀的管理者。而這需要一位符合某種特定條件的少女,將她獻(xiàn)祭,成為神明,而經(jīng)過他們的調(diào)查,我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值得一提的是,神主在說明這部分時說的很勉強(qiáng),特別是說出“獻(xiàn)祭”這個詞時。這也難怪,這樣就像直接要求你面前的人獻(xiàn)出生命一樣,或者說的確如此。我一開始聽到這些時,感到的滿是震驚和疑惑,但是很奇怪的是,過了一會兒,我就愈加感到安心了。嗯,是的,安心,很奇怪吧,一個人讓你去死,你卻覺得又一種莫名的安心。我就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中,還有這燈籠與油燈所帶來的昏黃的燈光中,繼續(xù)傾聽著。事實上,后面的內(nèi)容,有關(guān)巫女啊,戰(zhàn)爭啊,就更沒聽進(jìn)去多少了。但是,我似乎已經(jīng)慢慢的并且完全的接受我要被獻(xiàn)祭的事實了,啊,犧牲一個如此病弱痛苦并且無可救藥的我,就有可能幫助整個穗織擺脫厄運(yùn),擺脫詛咒,多好啊....
“好的,我的說明結(jié)束了,請問你們有什么問題嗎?”我的父親先欠了欠身示意要發(fā)言:“剛才大人的說明,鄙人都謹(jǐn)記在心。但無奈鄙人才疏學(xué)淺,內(nèi)容又深奧繁多,所以在這里斗膽給出自己的理解與總結(jié),以求確認(rèn)。這件是因為朝武家次子大人的可能來自神明的夢境,需要讓鄙人家進(jìn)行某種程度的犧牲,讓小女成為神明,以保全穗織的大局。請問我的總結(jié)是否有問題?”父親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頗有一些挖苦的味道,可是當(dāng)時我并沒有注意到。那位官員回答:“總體來說,事實就是這樣,沒有問題。然后,我們很確切知道這件事對這個家庭會造成很嚴(yán)重的影響。但..但是,話說回來,在這個特殊的時刻里,不光是你們,還有很多人都有..有可能需要進(jìn)行必要的犧牲,來對付詛咒和戰(zhàn)爭,度過難關(guān)。比如說上戰(zhàn)場的士兵們,還..還有朝武家的千金,她必須擔(dān)任巫女一職。而..而且,根據(jù)討論,我們會給你們補(bǔ)助,比如有土地...”父親打斷了他:“這些不必多提。鄙人心知肚明,現(xiàn)在的確是一個特殊的時期。鄙人也下定決心,若是必須進(jìn)行犧牲,一定會義不容辭。但是關(guān)于說明,鄙人還有一個問題。神主大人,您剛才提到,神明的要求是‘符合某種特定條件的少女’,請問方不方便透露這個條件到底是什么呢?是否苛刻到了一定要選擇鄙人家的小女的程度呢?因為小女只是穗織中眾多平平的少女中的一個,這個家族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所以這點讓鄙人十分困惑,望大人解答。”神主說:“關(guān)于這個條件的細(xì)節(jié),實在是對不起,沒有辦法透露。但是,我們的確進(jìn)行了非常嚴(yán)格的的篩選和考察,并且選出的不止綾小姐一人,而是總共五人。您的家庭只是第一個被進(jìn)行探訪而已?!备赣H說:“那請大人們將五個家庭探訪結(jié)束后,再進(jìn)行最終的必要性的決定。畢竟每一個家庭的情況,每一位候選者的狀態(tài)都需要實際探查才可能真正獲得。請大人三思?!鄙裰髡f:“是的,我們正是這樣安排的。而且,我剛才忘說了,等一會兒還需要進(jìn)行一個儀式,用于驗證您家的千金是否適合擔(dān)任神刀的管理者。還請麻煩配合一下?!薄昂玫?,鄙人沒有問題了?!备赣H鞠了個躬,結(jié)束了他的發(fā)言。
我舉起手,提出了我的疑問:“小女子不才,我提的問題可能有些奇怪。請問‘叢雨丸的管理者’是一種怎樣的神明呢?身為這個神明,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神主開口說:“這個問題還是我來回答吧。這種神明說是管理者,其實更像是一種代表這種物品的擬人化的存在。為什么這么說呢?事實上,神刀,還有其他的神物,在某種意義上是有生命的。她能感知到一些信息,包括我們?nèi)祟悷o法明顯感覺到的神力、詛咒等等,但是她們向我們傳達(dá)這些信息的方式非常有限。而在祭祀儀式過后,管理者會和神刀形成某種程度的連結(jié),可以感受到神刀傳達(dá)的信息。而管理者的職責(zé)就是把這些信息傳達(dá)給人們,并且協(xié)助我們解決如今的困難?!鄙裰鬏p輕咳了兩聲,繼續(xù)說:“關(guān)于身為管理者的感覺,嗯,我分兩方面說吧。一方面是關(guān)于視覺和聽覺,管理者可以獲得這兩種感覺,而一般人卻不能看到或聽到她。你可能會問,那么神刀的信息如何傳達(dá)呢?嗯,事實上,有少部分人會打破規(guī)則,能夠看到或聽到管理者。這些人通常是跟這個神刀或者這次事件密切相關(guān)的人。比如說,我們現(xiàn)在就有很大的把握確定,這次新?lián)蔚奈着?,也就是朝武家的千金,是這些特殊的人中的一個。另一方面,關(guān)于觸覺。管理者是無法接觸任何東西的,包括剛剛所說的特殊的那類人。也就是說,管理者會一直一某種漂浮的方式活動,也可以穿過任何東西。額,還有管理者可以感受到神刀的的訊息,剛剛提到過。嗯,還有管理者不需要睡覺與進(jìn)食,畢竟是神明嘛。額,應(yīng)該沒什么了。哦,我還想補(bǔ)充一句,雖然跟問題不太相關(guān),祭祀過程中我們會保證沒有任何痛苦,通過特殊得方法。嗯,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我回答完了?!?/p>
“請問還有什么問題嗎?”那位官員問。見我們沒有回應(yīng),他便向神主點頭示意,神主說:“下面進(jìn)行驗證儀式。這個儀式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影響,只是讓你與神刀互相感受和連結(jié),以驗證神刀是否會接受你,接受你成為它得管理者。請問這位孩子的父母,你們同意我們進(jìn)行這次儀式嗎?”神主轉(zhuǎn)向我的父母等待他們得回應(yīng)。我的母親與父親交流了一會兒后,父親向神主點頭表示同意。于是神主向那三位神職人員的人示意,表示儀式開始。拿著刀的那位把神刀拔出鞘,另外兩位一人拿著一種奇怪的儀器,一人準(zhǔn)備好紙筆,可能要進(jìn)行某種觀測與記錄。拿著刀的人將刀身小心地放在兩塊布上,然后他托著刀,帶著莊重的神情向我走來,最后跪在我的面前。我忐忑不安,伸出右手握住了手柄,害怕得緊閉眼睛。剛握住后,我沒有什么感覺,只能感受到握柄上裹綁的麻繩的質(zhì)感。于是,我睜開眼睛,開始近距離地觀察這把刀。說實話,我作為一位普通農(nóng)家的女兒,肯定不識刀,但是這把刀非常直觀地讓我感受到它的美,讓我忍不住欣賞與贊嘆。刀身一塵不染,形狀細(xì)長而又微微彎曲,在燭光的照耀下呈灰黃色。刀刃光潔如明鏡,在特定的角度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反射的燭焰。握柄用麻繩緊緊地捆綁著,麻繩相互交錯,形成花紋。刀身與握柄的連接處是金色的,上面雕刻有精美繁復(fù)的紋樣。
大概過了一分鐘,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刀身上泛出一層淡淡的青色的光。同時,我握著的手也感受到了一股從神刀傳來的一絲絲溫?zé)帷I裰髡f:“請繼續(xù)握住,不要松開?!笔稚系臏?zé)岣性絹碓綇?qiáng),刀身上泛出的光也變得更亮更厚,以至于這青色的光可以匯成一股,像云霧一樣在刀身的表面流轉(zhuǎn)著。我的父母在一旁看著著一切,一臉驚訝。遇到這種奇異的狀況,我本來應(yīng)該更是驚異與害怕才對,但是可能是這個儀式讓我和神刀連結(jié)的緣故,我卻感到了安心。我手上的溫?zé)崧貍鞯轿业纳眢w里,讓我的心頭暖暖的,就像當(dāng)時我做噩夢后母親輕輕撫摸著我的頭一樣,就像當(dāng)時小葵和我一起聊天時一樣。啊,我這是要成神了嗎?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注定了,似乎我注定要犧牲,我注定要成為這把神刀的管理者。過了一會兒,刀身上的光與手上的溫?zé)岣袧u漸淡去,這把神刀又恢復(fù)到原來那冰冷的模樣。我收回了手,神職人員又莊重地把神刀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昂苊黠@,神刀接受了你?!鄙裰鲗ξ艺f。
儀式結(jié)束了。神主與官員并排站著筆直,沉默了一會兒后,向我們做出跪拜的姿勢,并且請求說:“雖然這個請求很無禮,但是請你們考慮一下。綾小姐,還有綾小姐的父母,請讓綾小姐成為神刀的管理者吧?!?/p>
“我愿意成為神刀的管理者?!?/p>
當(dāng)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除了我,在場的所有人都非常的吃驚。原本我因為第一次回應(yīng)這種這么莊重的請求而感到非常的慌張。然而,當(dāng)我注意到他們吃驚的表情后,我感到更加慌張了。
啊,難道我說錯了什么了嗎,難道面對這種情況不需要這樣回答嗎?啊,對哦,像這樣這么重要且生死攸關(guān)的事情,應(yīng)該是要再和爸爸媽媽探討一下的,不應(yīng)該也不需要一下子給出回復(fù)。啊,爸爸媽媽應(yīng)該也會同意吧。
想到這里,我看向我的父母。但是,我看到母親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而父親則露出了既悲傷又憤怒的奇怪的表情,他的臉因此微微顫抖著。我感到恐慌了。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露出這樣痛苦的表情。啊,我果然說錯話了,他們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為什么呢,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啊,可是,我這是同意要去死啊。我為什么剛才會同意呢?我為什么會覺得這樣挺好呢?我剛剛是怎么了?
那位官員說話了:“嗯,你不需要這么早給出回答的。雖然你愿意犧牲自己,這讓我們感到很欣慰,但是這畢竟是很重要的事情,關(guān)系到了你的性命。你可能還有一些方面和后果沒有考慮清楚,請在庭內(nèi)部仔細(xì)探討后,再給出明確的回復(fù)吧。那么,非常抱歉今夜打擾你們,還提出了這么無禮的請求,我們就先告辭了?!备赣H說:“請大人慢走?!?,送神主和官員還有一伙人離開,剛剛擁擠的房間現(xiàn)在又變得寬松許多。父親回來了,微弱的燭光映出了我、父親和母親的臉。
母親還在微微地啜泣著。除此之外,屋子里就沒有什么別的聲音了。雖然現(xiàn)在是晚上,但夏季的余溫還未消退,緊張的氛圍使空氣變得異常濃厚粘稠,壓抑著我難以呼吸。我低著頭,等待著父母的責(zé)罵,我感到害怕,我感到不安。我又回想起我下午做的惡夢了,那個夢意味著什么呢?我的頭開始痛了,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什么,我應(yīng)該要道歉嗎?可是道歉的話要說什么呢?我微微抬起頭,用余光去看父親,卻發(fā)現(xiàn)父親正在死死地盯著我,我那一點想要道歉的勇氣瞬間就消散了。
母親突然抓住我的手,帶著哭腔對我說:“...綾...綾啊...是不是媽媽有什么做的不好?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讓你難受了?你一定很難受吧,是媽媽不好,媽媽對不起你...綾啊...”我一臉震驚地看著媽媽,看著她那滿臉淚水,又帶著乞求的眼神的可憐巴巴的臉。母親的臉是那么的近,看起來又是那么蒼老憔悴,那么悲痛無助。我的心一陣刺痛。
不是這樣的,媽媽你怎么可能做錯了什么呢?怎么可能是這樣呢?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我已經(jīng)這個樣子了,不是在拖累你們嗎?
母親繼續(xù)帶著顫抖的聲音說:“...綾,綾啊,有什么不高興,有什么事,或者要讓媽媽做的,都可以和媽媽說,好嗎?都沒事的...是媽媽不好,是媽媽對不起綾...”
“對不起個屁!”一旁的父親大罵一聲。我和母親都驚恐地扭頭看向父親,父親站了起來,滿臉憤恨:“對不起,對不起,啊,綾,你倒對得起我們嗎?啊?啊,好,你生病了,我辛辛苦苦找到了醫(yī)生,給你買藥,你媽也整天照顧你。然后呢????一個什么官員和神主要你去當(dāng)什么神仙,你就一下子同意了????那我們省吃儉用為你治病算什么?哦,有點好處你就不管我們了,就跑了,就甘心去死了。???綾,你說說你對得起我們嗎?你...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你這個不孝女!”
“不要再說了!”母親哭著喊了出來。
我聽到父親的責(zé)罵后,感覺頭部受到一次重?fù)?,嗡嗡作響,不知道該想什么,也不知道該回答什么,只感到眼淚忍不住往外流。身體動不了,渾身都僵住了。過了一會兒,一股委屈和辛酸的滋味才直沖鼻腔,讓我想要放聲大哭起來。我強(qiáng)忍著這股想哭的感覺,但嘴角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鼻子也時不時地猛吸一下。我低著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著我的雙腿。我的雙手緊握著,淚水流過臉頰的從下巴滴落,在嶄新的浴衣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圓斑。
“話說你還真信了啊。嗯?那個什么關(guān)于夢還有神刀的瞎編的故事?!案赣H繼續(xù)說,”信了還就算了,然后你就一下子就心肝情愿地做那什么神刀的管理者。哈,什么管理者,分明就是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幽靈類似的東西。然后你就為了這個,就什么都不管啦?治的那么久的病,吃的那么久的藥,還有我們照顧你那么久,都是為了啥?不都是為了...”父親有一些哽咽“...然后你...就什么都不管了。好,我看你就是......”
“不要再欺騙自己了?!蔽艺f。
“你說什么?”父向我大喊。
“我說不要再欺騙自己了!”我也吼了出來,與此同時,我感到我的喉嚨如撕裂一般地疼。父親和母親都呆住了。
我忍不住捂住臉哭了出來。我顫抖地說:“我...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沒救了。我...我好害怕啊...好害怕啊...”
父親又露出了既像是要發(fā)怒,又像是要哭出來的奇怪表情。他張著嘴,想要說些什么,但又說不出來。母親睜著眼睛看著我,沒有再啜泣,但眼淚依然緩緩地留著,在她臉上形成一條淚痕。
父親突然大步走出房間,把門猛地一摔,留下母親和我。我和母親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微弱的燭光映照在我們的身上。許久,母親小聲地說:“對不起,綾,讓媽媽再好好想想?!?,然后輕輕地走出了房間,又輕輕地拉上了門。
我繼續(xù)坐在那里,呆呆地盯著搖曳的燭光。我的心還沒有從剛才的緊張中恢復(fù)過來,仍在怦怦直跳,腦袋卻一下子就變得空空落落的,什么也沒在想了。今天發(fā)生了好多事啊,從神主與官員來訪,到神刀的儀式,再到與父母的爭吵,而這一切都與之前的一成不變的日常大相徑庭,像一場荒誕的夢境一樣,虛幻而又沒有實感。我感到整個身體都乏力無比,胸痛異常,頭也昏昏漲漲的。于是我起身,用最后一些氣力換下了浴衣,熄了油燈,最后躺了下來。
這時,我看到了月亮。此時的月亮已經(jīng)近乎盈滿,半懸在空中,發(fā)出淡黃色的柔光。這光芒溫柔地包裹著夜色里的一切蒼生,也安撫著躺在床邊的我。我透過窗子,注視著她。與此同時,在月光籠罩的草叢里,夏蟲正在鳴叫。不同于蟬兒們聒聒躁躁的大合奏,幾種不同的蟲鳴低吟淺唱,相互應(yīng)和著,像是好友之間的竊竊私語。盡管今天發(fā)生了許多的事,但是夏天的夜晚還是這樣的,月亮依然懸在那里,按著她自己的規(guī)律,從盈到虧,再從虧到滿。不知道為什么,我感到有些欣慰。“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你都是這樣的吧?!蔽逸p輕地對月亮說。夜晚的涼風(fēng)拂過,我順著困意,安然睡去了。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好像我剛睡著就馬上醒來了一樣。清晨的陽光透過即將散去的晨霧,照在我的臉上。我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的景色,感覺有些恍惚。過了一會兒,我聽到門那邊傳來了聲音,是母親推開門進(jìn)來了。我轉(zhuǎn)頭看向門,發(fā)現(xiàn)是母親在偷偷確認(rèn)我醒了沒有。見我坐在那里,母親便推開門進(jìn)來了。我感到一陣緊張,昨天的事讓我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了。我想向她問好,但是嘴巴張不開,于是我就一動不動地僵坐著,眼睛看著地面。母親坐到了我面前。
“綾?!蹦赣H叫了我。
“是?!?/p>
“晚上爸爸媽媽討論了昨天的事。”
“...嗯。”
沉默的一會兒,母親以一種輕柔又緩慢的語調(diào)繼續(xù)說:“爸爸媽媽從一開始就覺得,不管是多么大的病,不管是遇到了什么困難,我們都一定讓你治好,變得健健康康的。但是,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的確,過了那么久,試了那么多藥,病情都沒有明顯的好轉(zhuǎn),這的確是一個事實。然而,就是因為我們一開始的那種念想,讓我們沒有注意到這點?;蛘哒f,我們注意到了,但是不愿意接受這一切?!蹦赣H吸了一口氣:“...所以,當(dāng)昨天你同意的時候,我們真的是非常的震驚和難受。爸爸媽媽想和綾呆在一起,綾你也肯定不想離開爸爸媽媽吧。但是,事實上就是沒有辦法了。在這個情況下同意幫助穗織擺脫詛咒,對于小綾你來說,的確是更好的吧?!蔽姨痤^看向母親,發(fā)現(xiàn)母親用她那濕潤的眼睛,溫柔地看著我。她長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之前,我一直在想,一切都有辦法的,肯定會有辦法的。每天也一直過的膽戰(zhàn)心驚的,怕你的病又加重了。但是現(xiàn)在接受了事實后,又向小綾你說出來后,反而感覺有些安心了。...現(xiàn)在...我們肯定更好地珍視與你的剩下的時間了?!彪m然母親這么說,但是我還是從她地話語中聽出了深深的無奈。
她站了起來,看向了窗外:“早上神主和官員又來了,我們就正式的同意了請求,然后爸爸就跟著神主去神社處理一些相關(guān)的事了。祭典的時間初步確定在這個月的十五,時間還剩六天。...六天啊,感覺一轉(zhuǎn)眼就過去了呢。不過可能對于爸爸媽媽,還有對于小綾來說,無論多久都不夠吧。...哦,還有一件事?!蹦赣H轉(zhuǎn)了過來:“在早一些的時候,小葵,那位經(jīng)常來看你的朋友,到我們家來了。她聽說了你確定要參加祭祀,以為是我們的決定,一開始非常的生氣。之后我們告訴她這是你自己的想法的時候,她有些吃驚,沒再說什么,道了歉后就回去了。我覺得,對于那么關(guān)心你的朋友,你應(yīng)該也要把自己的想法好好告訴她,她也能更好的接受這件事吧?!蹦赣H微笑著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母親有事離開了,房間里又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了。我看向窗外,此時晨霧已經(jīng)完全消散,太陽接管了他對夏日的掌控權(quán)。草葉在艷陽下顯得油光發(fā)亮,蟬又開始叫起來了。
“綾!”,突然,小葵從窗戶外蹦了出來,嚇了我一跳。“啊,啊...,你什么時候躲在外面的?”她翻進(jìn)了屋子,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拿掉頭上沾著的草葉,一邊回答道:“也就一小會兒吧。啊,他們告訴你了嗎,我今天早上來了一趟你家?”我點了點頭。她看著我,然后又把眼神移向一旁,開口說:“其實,一開使聽到你要參加...祭祀時,我非常的吃驚,腦子一熱就跑過來了。然后,你的爸爸媽媽告訴我實情后,我回家想了很久?,F(xiàn)在覺得小綾你的確是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的,雖然你可能也有過害怕,但是心里想著苦難中的穗織,果然小綾你還是會選擇犧牲自己的生命啊。啊,我現(xiàn)在在想,如果我遇到這種選擇,我一定會退縮的吧?!毙】行┥驳匦χ?/p>
“不...并不是這樣的...”我小聲地說。
“啊...啊?什么不是這樣的?”
“就是說,我不完全是為了整個穗織的命運(yùn)而做出這樣的選擇的...雖然可能有一些這方面的原因吧,但是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原因是...對不起,我也不是很明白?!?/p>
小葵看著我,慢慢地走到我的跟前,握住了我的手。
“太近了啊,會傳染給你的”,我向后縮了縮身子。
“沒事的?!彼贿呡p柔地?fù)崦业氖?,一邊和我說:“不用擔(dān)心哦,小綾,什么都可以和我說哦,我們是好朋友是吧,所以一切都沒有關(guān)系的?!毙】盟郎嘏氖帜﹃业恼菩?。
“...其實,在得知我要被獻(xiàn)祭時...我感到莫名地安心,所以就不由自主地同意了...就是這樣,但是我不是很明白為什么。”
小葵繼續(xù)握著我的雙手,沒有說什么。在這沉默的間隙,屋外的蟬鳴就顯得格外的突出。
“很奇怪吧,不管是我爸爸媽媽,還是小葵你,都非常不希望我成為祭品,然而我卻感到安心。... 能不能問你一個愚蠢的問題,我知道這非常非常愚蠢,但是現(xiàn)在的我突然就想不通了,就是說,為什么小葵你不希望我成為祭品呢?”
“...因為這樣的話小綾你就離我們而去了啊,這么可愛的小綾,這么好的好朋友...”小葵停了一下,“...就再也不能一起玩了,就再也見不到了...”,小葵的聲音有點哽咽。
"但是我還是可以見到小綾的。",我說。并且,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后,我的身體開始忍不住的震顫。
小葵看起來有些疑惑?!靶】憧赡苓€不知道吧,其實我在被獻(xiàn)祭之后,是會成為神的哦。成為神后,我就可以到處飄來飄去,我也可以看著小葵你繼續(xù)生活哦?!?/p>
我繼續(xù)說,聲音開始發(fā)抖:“...所以我才會感到安心啊。因為,我本來會真正的死去啊。我本來會繼續(xù)地躺著,被病痛折磨,還要每天為未知的死亡恐懼著。但是我選擇變成神之后,這些問題就再也沒有了?!?/p>
一種悲傷從我的心底冒出,裹挾著我,讓我感到有些喘不上氣。"所以,你看,我做出這樣的選擇是為了自己哦,不是為了穗織的命運(yùn),而是完全是為了我自己哦。"我再也保持不住我強(qiáng)裝的微笑了,悔恨的淚水浸滿眼眶:“...但是你該怎么辦呢,小葵?我的爸爸媽媽該怎么辦?你們只是想和我多呆一會兒,多陪我一會兒。然而,這么自私的我...就這樣把這最后一點點的希望...全都?xì)Я?..”我說不出話來了,我無法思考,我也無法流淚,這種悔恨與自責(zé)似乎讓一切都靜止了。透過模糊的眼睛,我看到小葵在一旁站著,看著我。窗外是極其明艷的夏日之景,屋內(nèi)則比較昏暗。窗戶映出她的剪影,在明與暗的交接處顯得格外的銳利。
“我覺得不完全是這樣的,小綾。”過了良久,小葵說。
“小綾你那時候只是跟著那種安心感覺做出了那種選擇,并不是真正想要傷害我們,是吧?!?/p>
“嗯?!?/p>
“而且這樣選擇能夠幫助穗織戰(zhàn)勝詛咒,是吧。”
“嗯?!?/p>
“而且,其實換一個角度來說,我的這種希望才是自私的。因為這不僅沒有幫助穗織,而且沒有注意到小葵你一直都在很害怕、很痛苦。我不想讓你離開,其實是讓你失去了解脫的機(jī)會。為了自己的一點點希望,卻讓朋友一直害怕著,痛苦著。其實我也很自私呢,是吧。”
這次,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不知道這樣想是不是正確的,事實上我還沒有完全想清楚這件事。
見我沉默不語,小葵走了過來,一步一步的。然后她蹲了下來,貼近我,伸出雙臂,把我緊緊的抱住。我有些驚訝,但我還是略微顫抖著,也伸出雙臂摟住了小葵的腰。我感受柔軟的肌膚與堅實的骨骼,我還感受到了小葵的心跳和脈搏,還有小葵的溫柔的吐息縈繞在臉旁。好溫暖啊,好幸福啊,我意識到我已經(jīng)有好久沒有這樣好好的與他人抱一抱,與他人這樣接觸了。并且,我之后也可能永遠(yuǎn)不能這樣做了。于是,我忍不住摟著更緊了,仿佛這樣一切的痛苦,一切的虛無,還有那些郁結(jié)在內(nèi)心中東西,全部都能一掃而空了。陽光投射入屋內(nèi),照著小葵的發(fā)絲閃閃發(fā)亮。
我們在無言中,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我們最終松開后,我發(fā)現(xiàn)小葵微笑地看著我,臉上卻掛上了兩橫淚水。“小葵的身體真的很溫暖呢。”她一邊擦掉眼淚,一邊說?!班??!薄耙晃覀冊倭牧奶彀伞!薄班牛玫?。”于是我們便開始聊之前的事。我們聊了之前一起玩過的地方,我們聊到了認(rèn)識的男孩子們,我們又聊到之前玩的過家家游戲。“欸,這個人偶你還留著啊。”小葵從柜子里翻出了一個有點破的人偶。“嗯。...要不我們再玩一玩過家家?雖然只有兩個人,而且感覺好久沒玩了。”“好啊。”于是我們又玩了過家家。玩膩了后,小葵又開始講起了故事。我的父母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門外,欣慰地看著我們。不知不覺,就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了,于是乎,今天除了吃飯,一整天就和小葵一起玩了。
之后的幾天時間里也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父母都放下了工作,在家里陪我。有時,我們在家里喝喝茶,聊一些可有可無的話題。有時候,爸爸背著我出去到鎮(zhèn)里逛逛,媽媽也在一旁。那些小路與溪流,房舍與田壟,與之前并沒有什么不同,但我忍不住感到懷念與欣慰。我的身影,小葵的身影,還有其他小伙伴的身影,仿佛就在這些景象中,進(jìn)行著無憂無慮的玩鬧。我又看向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雖然面容還是有些憔悴,但是臉上帶著柔和的神情?!坝惺裁词聠幔俊蹦赣H注意到我笑著看著她,不禁問?!皼]什么事啦?!蔽疫B忙看向前方。于是,我們迎著風(fēng),繼續(xù)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行進(jìn)著。
祭祀的那天到來了。在早晨,有許多人來到家里拜訪我,拜訪那位即將成為叢雨丸的管理者的女孩。有的是官員和個個神社的神主,還有一些是小鎮(zhèn)內(nèi)的居民,其中有不少認(rèn)識的人。我坐在那邊,看著許多人進(jìn)進(jìn)出出,然后看著我,向我道謝,感到有些緊張。但是更讓我感到難受的是,那些人都以一種略帶緊張與敬重的眼神看著我。每當(dāng)我遇見一個之前的伙伴的時候,我總是有些希望。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們也是那樣,有些疏遠(yuǎn),有些害怕,仿佛我不再是朋友,而是需要去敬畏的神。我只好微微抬起手,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心里卻感到以陣陣刺痛。
“小綾。”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頭看去,意料之中的,是小葵在那里。她微笑著看著我,眼里滿是溫暖,夾雜了一絲悲哀,卻沒有其他東西了。
“再見了?!彼p輕地說。
“再見?!蔽逸p輕地回應(yīng),也回以同樣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她就離開了。
依舊是人聲嘈雜,人影閃動。但此時,我感到些許的欣慰與釋然。
到了午后,我與父母被送至了神社。神社內(nèi)部也是一派繁忙的景色,有許許多多的人在為晚上的宴會與祭祀做準(zhǔn)備。在大殿前,我與父母暫時分別,被幾個侍從帶到一個房間內(nèi)。在這里,她們擦洗了我的身子,給我換上了祭祀時的服裝。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身著一襲黛紫色和服,兩袖寬松飄逸,顯露雙肩;下著百褶裙,腳綁草鞋,有烏緞纏至腳踝;赤布裹腰,兩翼系其后,配以金緞為飾;玉發(fā)飄散,雙辮依附,系以長帶;頭上戴有蝶形發(fā)飾,以靛青琉璃為翅,以金玉瓔珞為須。對于我鏡子中的形象,我先是驚訝,然后又感到有些陌生,好像那并不是我自己一樣。我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改變姿勢,莊重而嚴(yán)肅地端坐著,而鏡子中的我也端坐著,莊重地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一位神職人員進(jìn)來,簡要的向我說明了祭祀的流程,然后讓我在這里休息等待一下。今天經(jīng)過了這么多的事情,再加上生病帶來的頭昏與胸悶并沒有緩解,我覺得我確實應(yīng)該休息一下了。我找了一個窗邊的一個位置躺下了。與我之前在家的房間一樣,這個房間也是方方正正的,其中一側(cè)開有一扇方窗,但是窗外不再是青山碧野的田園風(fēng)光了。我看到的是一面高墻正對著窗,上方是大紅色的屋頂,各種復(fù)雜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相互勾結(jié),天空只能在那飛檐交錯形成的縫隙中透出一角。繁忙嘈雜的聲音一直持續(xù)著,不時的還有金屬的撞擊聲。有什么東西在一直在燒著,空氣中充滿了灰燼的味道,外邊也變得有些迷蒙。
一切都在穩(wěn)步地進(jìn)行,朝著結(jié)果不斷變化著,像流水一樣,而我也在其中。我感受著衣服布料的質(zhì)感,看著窗外的天,然后在這有些嘈雜的環(huán)境中,睡去了。
一位神職人員叫醒了我,我看到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變得黯淡。他告訴我:“宴會已經(jīng)開始了。”,過了一會兒,我被他帶著在神社內(nèi)穿行著。我看到,走廊與房間內(nèi)已經(jīng)點起了一盞盞燈籠,照亮了整個神社。最終,我被帶到了一個大廳,大廳燈火通明,放有幾張大圓桌,坐滿了人。我意識到,這就是祭祀前的宴會了。大家停止講話,盯著我,讓我不禁緊張起來。宴會進(jìn)行的很快,先是神主完成他的發(fā)言,說明了整個祭祀的情況,然后大家就開始邊吃飯邊談?wù)?。我被告知在祭祀前不能進(jìn)食,所以只能手足無措地坐著,像一位位向我答謝的人報以微笑。
這時,我看到我的父母走了過來。他們伸出有些顫抖的雙臂,抱住了我?!拔覀兊男【c變得漂亮了呢?!蹦赣H的聲音有些沙啞?!?..是啊?!备赣H哽咽起來,然后他們陷入了沉默。我在這樣的氛圍中,感到不能自已,本來有好多話想在這時候說的,可是現(xiàn)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這時,我看到了什么東西。“...月亮?!蔽艺f,父母轉(zhuǎn)向我看著的地方。盈滿的月亮,輻射著鵝黃色的光芒,偷偷溜到了屋頂之上,圓得令人驚嘆。“今天是十五啊?!蔽腋赣H說。然后我們握著互相的手,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中,靜靜地欣賞著她。漸漸地,無論是悲傷,還是不安,都不知不覺地消散了,只留下了平靜和閑適。
“小綾?!蹦赣H輕聲叫著我的名字。
“嗯,什么事?”
“答應(yīng)爸爸媽媽一件事,好不好?”
“嗯。”
“每個月的十五,我們都像這樣坐在一起看月亮,好不好?那時候,我們就知道,小綾一定就在身邊。”
“好。”
之后我們沒有再說什么了,我與父母緊緊依偎著,在夜晚的涼風(fēng)中,望著圓月。而她,也靜靜地掛在夜空中,守護(hù)著我們。
宴席最終散了,我與父母做了最后的道別。過了不久,我被帶到了正殿前,那是祭祀舉行的場地。按照指示,我端坐在位于正中央的臺子上,等待祭祀的開始。這時,我看到了巫女。她站在我的正前方,背對著我。鳥居、巫女、我、還有我身后的神主,全都被中軸串在一起,其他人員則對稱地立于兩旁,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我也不禁緊張起來。只有那月亮稍微偏向一側(cè),在空中高懸。此時的月光不在是柔和的鵝黃,而是明亮而又冷峻的銀白。在這樣的月光下,我看清了巫女的樣子。她身著白衣,頭頂金冠,左手持著的神樂鈴閃閃發(fā)亮。她稍顯幼小的身軀,立于積水空明的廣場的正中央,讓我有些道不明的感覺。
一切都在穩(wěn)步地進(jìn)行,朝著結(jié)果不斷變化著,像流水一樣,而所有人都被裹挾其中,包括我,包括這位和我差不多大的巫女,還有父母和小葵,還有其他的所有人。一陣晚風(fēng)吹過,遠(yuǎn)處的樹影搖曳,半空中的流云不緊不慢地移動著。巫女銀白的長辮,還有她寬大的衣袖,也隨風(fēng)飄搖,如水波一般在月光下流淌著。
這時,遠(yuǎn)方的響起幾聲鐘鳴,時辰已至。一開始是簫聲,然后是鼓,然后是有人開始唱和,一排人舉著燈籠隨著祭樂移動起來,祭祀開始了。巫女開始跳起神樂,她隨風(fēng)流轉(zhuǎn)著,時而回旋,時而點地,神樂鈴系著的五彩綢帶也跟著搖動著。她把手在空中輕輕一頓,神樂鈴就發(fā)出悅耳的響聲。鈴聲、樂聲,人動,影動,我身處其中,仿佛一切的思緒和感情都散盡了,只是默默的感受著這一切。神主端了一碗水向我走來,我雙手捧過。碗很涼,我盯著碗里微微搖動的月影,然后舉起碗,慢慢地將里面的東西一飲而盡。液體在我嘴中流過,它像水一般的清冽,但又好像比冰還要寒冷。我放下碗,寒意流向我身體的各處,起先是四肢漸漸地開始沒有知覺,然后是軀干。我感到視野與意識都開始模糊,那鈴聲還有火光仿佛來自于越來越遙遠(yuǎn)的彼方,最終我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好似經(jīng)歷了無窮,又仿佛是一瞬之后,我感到我的意識開始上浮。我睜開眼,我看到了身后的自己,我看到巫女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進(jìn)行她的舞蹈。我漂浮在中間,作為叢雨丸的管理者,觀察著一切。一切都在穩(wěn)步地進(jìn)行,一切又似乎沒有什么變化,月亮依然高懸在中天,平靜地看著我。我朝向她,輕輕的說:“今后,就請你陪著我、陪著綾吧?!?/p>

后記
有一天,我突發(fā)奇想,想要稍微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學(xué)功底,所以就用了之前的一個想法,開始嘗試寫一個故事。斷斷續(xù)續(xù)地寫了挺長一段時間,最終是寫完了。
不過我回去再看我寫的東西的時候,總覺得之前冥思苦想才想出來的表達(dá),讀起來僅僅是讓我感覺正常、不怪異,有些句子一溜煙就讀過去了。而且整體讀起來也跟流水賬一樣,可能我沒有什么寫小說的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