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jié)漸次盛開又逐步凋零，一切無言的時間都在湛藍(lán)與緋紅、蒼翠與素裹中有形淌過，將世間的歡笑與苦惱拋擲腦后，而在此途中，也會有新的喜怒哀樂如春景般滋生。一切的哀愁都清澈流淌于所有乏善可陳的閑暇，一切的緣分都牽扯纏繞于所有難以言喻的眼神，交融在雨水和青鶯的歌啼中。 “.....所以首席，你聽說過我們學(xué)院那個醫(yī)務(wù)室組長的事嗎？”神威的嘴角顯而易見地膨脹其一抹賣弄玄虛的微笑，暖如金輝的額發(fā)在午休時總是無憂無慮地飛揚，又總會在課堂之上焦慮憂愁地雜糅為一團，“....就之前我給你說過的那個，平時兇巴巴嘴巴又很毒的那個?！?“....哦，你說那個醫(yī)生啊，我還有印象?！本谱泔堬栔?，他只是略顯慵懶地后仰于座椅上，以閑散而隨性的角度打量眼前人的眉飛色舞，“....我記得是叫希波克拉底吧，我一直都沒見過她?！?“.....嗯.....那個......”兩人隨性的笑談仿佛窗外飄散的暖盈綠葉，而這簡短而躊躇的介入仿佛并不和諧的休止符，如飄雪般默默無聞，自然也被兩人所忽視。 “.....幸好你沒見過她，她和桂尼老師可是兩個極端啊。”神威煞有介事地?fù)Пеp手，輕描淡寫的眉目顯露出一抹吸睛的頓挫，仿佛某種聲情并茂的演說，“....人稱空花學(xué)院的天山童姥?！?“.....噗.......”他拿起飲料喝了一口，在聽聞著驚世駭俗的敬稱后險些全部噴涌而出，“....天山童姥？” “......抱歉，打擾一下?！闭?dāng)兩人興致昂揚之時，清冷如飄雪的音韻便自他的前桌幽然飄來，比安卡那清晰如鏡的眼瞳便不期而至地映射起兩人莫名忐忑的面龐。她那秀麗如柳的眉目在風(fēng)中搖曳少頃，隨后精準(zhǔn)垂落于他的面龐，一切都如她預(yù)先準(zhǔn)備的那邊自然而完滿，“.....待會兒放學(xué)可以等我嗎？我有事想找你?！?“......誒.....可以啊。”他一時難掩眉目間的驚愕，但掩藏這份驚愕的并非他的刻意為之，而是眼前人眉宇間那難以察覺的一絲落寞與寂寥。他微微一笑，“....我等你。” “.....嗯，謝謝你?！北劝部ɡw薄輕抿的唇角宛如凍結(jié)的湖面，在靜謐中無聲地漾開一抹近似裂痕的微笑。她輕輕頷首示意，隨后便一語不發(fā)地再度轉(zhuǎn)過身，修長秀雅的背影在午后的陽光中似乎微微明燦。 “......誒誒....是約會嗎？”神威神秘兮兮地拍了拍他的肩際，悄聲詢問之余似乎強忍著嘴角攛掇的笑意。 “....當(dāng)然不是.....”他不禁無奈嘆息，隨后喪失興致般翻閱起晦澀的書目，在察覺到某人眉目的涼意之后，他那釋放于課桌與時針的心也不由得暫且寂靜，仿佛沐浴于一個寒風(fēng)未卻的早春。 “.....哦~那我懂了?！鄙裢挥傻谜孤冻鲆荒ǜ呱钅獪y的笑意，那浮夸的神色似乎刻意暗示著自己已然心領(lǐng)神會。 “....懂什么了啊....”他無奈笑笑，眸光卻規(guī)允地時常駐留于她的背影，似乎想要以試探的眼神窺探深埋其間的靈魂。 白鴿與紅楓似乎本就是不可相融的韻致與意向，當(dāng)前者振落白羽，后者變聲色黯然；當(dāng)后者旖旎多彩，前者便又銷聲匿跡。散落著甄白鴿群的噴泉廣場正流溢被水霧散射的音律，而那勾勒寂寥的飄葉則被濕潤的氣息托舉高飛，宛如振翅的紅蝶。 “............”澄靜的夕陽溫存地灑落于人去樓空的走廊，將欄桿與綠植的陰影拓?fù)溆跐崈舻膲Ρ?。他收拾好書包，按照約定走至教室外的走廊，而在此處等候自己的，便是那不知從何時起便在臉龐鐫寫出愁緒的比安卡。 “...........”直到他一語不發(fā)地側(cè)立于她的身旁，那清晰如雕刻的五官卻依舊有些遲滯地凝望著走廊之外的夕陽與鴿群，似乎并未察覺他低調(diào)的等候。僵持少頃，他也再難按捺心間的疑慮與擔(dān)憂，隨后便以輕笑打碎了著令人不安的寂靜，“....所以，比安卡找我有什么事?。俊?“.........？”比安卡的睫眉似乎在突兀的詢問中恍然顫動，仿佛一滴在晨風(fēng)中將欲低落的露珠。她略顯歉意地撩起鬢發(fā)，嘴角的淺笑也如此刻的氣息般暗淡了些，“....剛剛在想一些事情有些走神.......抱歉........” “....沒事。”他并無芥蒂得搖搖頭，隨后刻意讓自己的問詢清亮了些，“....感覺比安卡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知道我猜得對嗎？” “.............”她在這樣疑問中微微抬首，似有云霧繚繞的美目的一顰一簇都如此牽動人心，以一個問題回應(yīng)了他方才的問題，“...那你.....愿意作為朋友聽我訴苦嗎？” “....當(dāng)然?！彼敛贿t疑地答道，隨后緩緩漾開一抹鼓勵的微笑，“....我猜你也是因為有什么事情想說才特意找我的吧。” “.................”在如此溫潤而清朗的凝視下，那流淌著光影邊界的側(cè)容稍顯落寞地低垂，粉淡的唇瓣似乎在緘默與釋放間躊躇徘徊，不由自主地吐露出近似喟嘆的音韻。 “................” “.....教堂要被拆掉了....之前我和你說過市規(guī)劃局有這樣的安排......但我從沒想過會來得這么快.......”比安卡的眼眸略微執(zhí)拗而僵硬地遙望著自由高飛的白鴿，香檳色的長發(fā)也被風(fēng)托舉著飄飛而起，卻又最終敗給引力的牽扯，“.....下周三......他們就要開始拆遷了....” “....這么快啊.....”他一時間想要從唇齒中吐露更多的言語，但不知為何，眼前人那似乎已然凝結(jié)的哀傷讓他不禁如鯁在喉。 “.....嗯......我們是在昨天下午接到的通知，當(dāng)天晚上神父就又病倒了?！北劝部ǖ慕廾妓坪跽孤吨八从械某劣?，仿佛只消再度微微抬起，再度稍顯坦誠，那積壓于心的苦楚便會凝結(jié)為雨水，在不經(jīng)意間淅淅瀝瀝，“....神父最近身體越來越差....我真的好擔(dān)心他......” “.....很抱歉聽到這些.......我相信這無論對誰而言都是很大的打擊......”盡管眼前人的眉目正拒絕著柔光與微笑，但他嘴角的弧度卻并未因無人觀看而冷卻，“.....比安卡現(xiàn)在肯定很苦惱吧?！?“............”她并未清晰地表情達(dá)意，但那暗淡周遭的沉默卻無一不在應(yīng)和著他的說辭。片刻之后，她又再度輕抬眼眸，其間似乎又再度回復(fù)往日的澄清，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恰如其分的恭敬，而后者往往也裹挾起微妙的疏離，“....總而言之，這就是我想和你傾訴的....謝謝你能聽我說這些，這對我而言很重要?！?“....客氣什么，還有什么想聊的都可以聊?！北M管他配合著那份恭敬悠然淺笑，但內(nèi)心的一絲不詳依舊呼之欲出。 “....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剩下的我自己再消化一下就好。”某人清淺垂眸，似乎不動聲色地將滋生闌珊春意的心緒藏匿于裹素而空闊的雪白，她略微勉強地展露一絲有些憔悴的笑意，“....抱歉打擾你了，快回家吧.....放學(xué)后不要在外逗留太久?！?“.....那你呢？你不回去嗎？” “.....我.....我想在學(xué)校再呆一會兒......”那驀然輕揚，熨帖于他內(nèi)心的眉羽絲縷分明，似乎計數(shù)著稍顯苦澀與困頓的時間，“....不用擔(dān)心我......” “..........”不知為何，在那搖搖欲墜卻又逞強裝作固若金湯的眼眸之前，他竟頭一遭不想模糊了體貼的界限與定義，他也不知道是強硬地陪伴叫做體貼，還是就此聽之任之叫做體貼.......又或許兩者都是正解，一切只需按照自己的心，無怨無悔便好。 “..........”于是，他不由分說地輕攥起比安卡纖細(xì)而稍顯冰涼的手腕，“....我送你回去?！?“....唔....不必了....”被牽攥的她試圖掙脫桎梏，那界限分明的眼眉卻在此刻更為任性的氣場中喪失鋒銳，“....請放開我.....我待會兒會自己回去的?！?“....放學(xué)后不要逗留，應(yīng)立刻回家?！彼⑽?cè)身，隨后緩緩加大了牽攥的力道，從而徹底斷絕了某人掙脫的念想“.....就算是風(fēng)紀(jì)委員也不例外?！? .................. 深檀色的圓弧拱頂已不知何時將稍顯璀璨的陽光遮掩，讓過于熱烈的后者不至于喧囂，只是綴有百花窗的穹頂沉靜而虔誠地將斑斕的美帶給垂首的世人。虔信徒將其視作世界之傷的創(chuàng)帖，而那古舊且微縮的心靈堡壘卻又在車水馬龍中，似乎分外生澀而脆弱地呼吸著。 “..........”他在夕陽下的百花窗中緩緩走過，似乎下意識屏息凝神地維持著虔誠，卻又將這孤苦而老舊的居所襯得更為孤寂，“......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因為今天是工作日，教堂也一般只有禮拜日才有人來?！甭接谧约荷韨?cè)的比安卡清淡如水地解釋著這一份習(xí)以為常的冷清，她微妙地指尖輕捂住手腕方才被緊攥的部位，只是輕垂眼眸地與他一同穿過了無一人的長椅，“.....平時這里真的很安靜?！?“.....嗯?！彼源盎ㄩg穿行，隨后彌散于塵埃中的陽光，想到這座佇立許久的古物即將被抹除消磨，一些稍顯感時傷懷的言語也只是如鯁在喉。似乎是察覺到眼前人方才的反常舉動，他不由得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抱歉，剛才弄疼你了嗎？” “.....沒有.....謝謝你送我回來?！北M管此刻的表露與方才的拒絕大相徑庭，但那淑儀的眼眉卻并無任何毫不坦率的別扭與搖曳，只是仿佛有些倦怠般平淡無瀾。她緩緩垂下睫眉，“....我知道你剛才是在擔(dān)心我......我也不該那樣任性才對?！?“.....如果換做以前....”他微微淺笑，仿佛漫不經(jīng)心地輕揉起額角，“...我一定會覺得任性和你完全是一對反義詞?！?“.....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能請你再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嗎？”她的眼眸略顯生澀地迎上他的目光，本就并不倨傲的眉宇此刻更是失神無主，陡然滋長著令人不忍回絕的愁緒，“...可以陪我一起去看看神父嗎？” “.....嗯，本來就正有此意?！彼醪患偎妓鞯厮诖饝?yīng)，仿佛是為了讓眼眸中的惆悵早日隱去，那是與眼前人完全格格不入的東西，“...上次送你回家時，他對我很熱情.....我也一直想再見他一次?！?“.....嗯，那請隨我來吧?！痹谘矍叭说膸ьI(lǐng)下，兩人走過略有焦黃的布道席，在十字架的凝視下轉(zhuǎn)身走入教堂右側(cè)的小房間，昏黃的柔燈似乎無力攀附被歲月摩梭的磚石，將并不寬敞的房間帶來些許光明，但陰翳也在光明所不及處無聲肆虐。門扉開啟，也一同驚擾了燈火，讓床上那憔悴枯槁的剪影無力地輕晃。 “.....比安卡....”床上的老者略微干咳著道出女孩的名字，在瞥見他的臉龐之時，那原本慈藹的笑意似乎又因其而顯赫了些許，“....我記得你....你是...比安卡的朋友吧.......” “....斯諾神父，您好?！彼⑽⒐?，真摯的眼眸卻陡然有些無處安放，似乎一時間不愿意目睹歲月在老人身上所留下的千瘡百孔，“...我聽比安卡說您身體抱恙，就想過來看看您?！?“....是嗎.....”神父的嘴角微微聳動，在方寸之間展露出一抹微弱但暖人心扉的微笑，“....謝謝你，我的好孩子......” “....我去給您準(zhǔn)備藥，神父?！狈讲琶β涤谡肀粏蔚谋劝部▋H是簡單地對他微微頷首，隨后便略顯急促地走出房間，似乎有幾分顯赫的急不可耐，仿佛背有芒刺、如坐針氈。 “....坐吧....孩子.....”神父似乎視若無睹地對他微微笑笑，隨后伸出干瘦的指尖無力指了指他身旁的座椅，前者也只是點到為止在空中停滯片刻，便在地心引力的俘獲下垂落于床單，“....不必在意....我只是一個沒有多少時日的老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被一眼看穿心緒的他不由得輕輕捏緊雙手，隨后輕垂眼眸，善意地表達(dá)著自己的口是心非，“....請不要這么說，神父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 “..................”斯諾的眼眸似乎在微笑中渙散片刻，隨后他微微側(cè)過干瘦的面龐，淺笑著凝望柔燈在墻壁上投落的飄忽陰影，仿佛正凝視著誰人的靈魂，“...孩子....告訴我....你信神嗎......” “....抱歉神父......”他的嘴角緩緩展開一抹歉意的淺笑，“....我一直都沒有信仰過什么......” “.....那你.....相信某種命運嗎.......”神父的眼眸愈發(fā)懇切，仿佛純真的赤子就此步入無邊無際的雨霧，一時間不知是澄清抑或迷惘，“...冥冥之中....我們的生命....會和某種其他的東西彼此聯(lián)系.......” “....我認(rèn)為或許是有這樣的聯(lián)系的......”他的眼眸也不由自主地攀附上墻壁晃動的陰影，仿佛圍坐于溫暖的篝火，在星夜下暢談碎石或生命的沙礫，“....世界上總是有很多奇妙的東西是我們無法解釋的.....命運也是這樣?！?“.....那么或許，我的一生也已經(jīng)和這個教堂緊密聯(lián)系了......”神父仿佛喟嘆般仰望那作為蔭蔽的磚瓦，眼眸中的時光飛速流轉(zhuǎn)，仿佛彼此都稚嫩如少年，“....五十年前我在這里......五十年后我也在這里.....很多人都走了....但我和它留了下來.....” “..............” “.....孩子......我從未放棄信仰...是因為信仰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斯諾的垂髫白發(fā)隨著他并不平穩(wěn)的講述微微輕顫，仿佛即將被抖落的白雪，“....但是....比安卡她不像我....她也不該像我.....守著這么一座教堂....一無所有地度過一生....” “....神父，歇一會兒吧.....”他輕柔撫慰著老者顫巍的蒼老肩際，似乎想要讓眼前那老化的心靈與軀殼暫且停歇，不再如此將就著顫抖，“....無論您在想什么，身體是最重要的?！?“......謝謝你的體貼....比安卡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很安心...”斯諾仿佛釋然般輕輕垂落略微松弛的眼瞼，但一雙枯槁的手卻遒勁地握住了他的，“....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凝視著眼前那素白而澄清的眼眸，其間似乎承載著某種厚重卻又溫暖的意味，最終凝結(jié)為責(zé)任的外在。他不禁本能感到畏懼，因自己無力承擔(dān)而畏懼，但在那堅毅而無言的眼神中，他只是默然不語地點點頭。 “.....能拜托你....替我照顧比安卡嗎....？”斯諾緊握住他的手，眼眸中的輝光既像晨曦，又似黃昏，“...如果我不在了....沒有人照顧她...我放不下心.......” “....我....但我.......”他不禁略微語塞，自己與她那清淡如水的關(guān)系又何談如此刻骨銘心的托付，而這份托付無疑是對她莫大的傷害。他糾結(jié)而困頓地沉吟少頃，這才只是遲疑地艱難答道，“....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個樣子，我會盡我所能.....但眼下請您也照顧好您自己.....” “.....謝謝你，孩子.....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多了.....”斯諾的眼瞼松弛地彈跳片刻，那素白眼瞳中流淌的輝光似乎有些油盡燈枯，他顫巍巍地支撐起身體，“....能扶我坐起來嗎？” “.....當(dāng)然。”他趕忙上去攙扶，雖然彼此素昧平生，但他的本能卻與眼前的老者毫無嫌隙，甚至要比促使兩人結(jié)識的她更要知心。 “.....比安卡....是我最愛的孩子....她很特別......”斯諾輕輕倚靠于床頭，淺淡的微笑與眼角的柔光一同漲溢，仿佛在時光中溯游回巡，“...我第一次到孤兒院的時候.....所有孩子都....都圍著我希望我把他們領(lǐng)走.....只有她站在一旁....好像希望我?guī)?..但眼神里卻一直在畏懼著什么...” “.......是么.......”他的思緒也隨之輕柔翻飛，仿佛一同巡回到那個不知是晨昏的孤兒院內(nèi)，一個梳理著纖軟金發(fā)的女孩正以膽怯卻也泛光的眼瞳觀察著他，而她想必也站在某個無人注目的角落，等候著并不抱希望的緣分。 “.....她善良純粹，堅信世間的美好之物.......但她又總是有些膽怯....所以......”斯諾看似有些無奈地微張嘴角，“....所以哪怕眾人接納她....她也總是孤單一人......” “.....距離感么.....?”他在斯諾的言語中追溯記憶中的片段，一切的過往似乎都正和老者的關(guān)懷不謀而合，宛如在齒輪磨合間驀然開啟的鎖舌。 “.....如果你能成為她的朋友.....那么我希望你能多關(guān)心她、愛護她.....”他微微側(cè)身，被白須盤桓素裹的眉宇似乎垂落著毫不遲疑的期許，仿佛一切便是如此自然，乃至于自然得宛若注定之事，“........請陪伴她，直到她真正地有所成長.......” “.......嗯，我答應(yīng)您?！彼従忺c頭，眼眸中卻在燈火與瞳孔的交相輝映間浮現(xiàn)起那淑儀恬靜的側(cè)臉，天空中陰云密布，仿佛隨時便有傾盆大雨........而他正拿著傘站在不遠(yuǎn)處，除此之外，周遭便是一片空寂的虛無..... “......神父，藥熬好了?！遍T扉酸澀地輕啟，被頻繁提及的女孩施施然走入，那深邃而純凈的五官宛如光影得意的雕塑，一鑿一刻便是造物者的精心之作，只是她依舊輕垂著面龐，如方才般刻意避及著什么。她緩緩走至床前，攪拌著清苦的藥劑將其送至斯諾的嘴邊，“....快喝了吧?！?“....嗯....謝謝你，我的孩子.......”斯諾接過湯藥，在飲用前以眼角的余光再度凝視起他，仿佛某種靜默的約定，除此之外不能再讓他人知曉。 “...........”他不動聲色地靜坐一旁，只是以神色予以了自己的答復(fù)。 ..................... “...............”夕陽之下，緋紅的綢幕纏繞著云層，將佇立于教堂門前的兩人涂抹為小小的紅酡。比安卡回眸再度莊重向他鞠了一躬，上身起伏的淺淡弧度彰顯出起毫無挑剔的儀度與端莊。她緩緩顯露出一抹摻雜著多重心緒的淺淡笑意，只是這與往日判若兩人的弧度分明多了幾分勉強，“....謝謝你.....神父看起來心情很好.......” “.....嗯，我們簡單聊了幾句。”他的微笑也淺淡了幾分，恰如其分地應(yīng)和著此刻的氛圍與誰人滋長的心緒，“....不要擔(dān)心，神父他的身體會好起來的?！?“.........嗯........謝謝你?！彼⑽幢砺冻鲞^多的哀慟與悲憫情愫，反而緩緩露出一抹似乎不那么純?nèi)坏臏\笑。淺淡的嗓音如同吹拂著她鬢發(fā)的微風(fēng)，“....讓我早早回來，并且陪著我面對神父現(xiàn)在的樣子?！?“.....面對......”這般刻意的言辭似乎足以與方才她那近似逃避的神色彼此勾連。 “....嗯...我一直都在害怕看到神父....害怕看到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害怕他的微笑會逐漸消卻......”她似乎謙卑而慚愧地低垂著素白的脖頸，纖長的指節(jié)因緊攥而緋紅如血，“....如果不是你陪著我，恐怕我會繼續(xù)逃避下去吧.......” “...但能夠看清并面對自己的恐懼，也是一種勇敢?！蹦强偸悄Y(jié)于遠(yuǎn)處的端莊此刻近在咫尺，不再宛若某種冰冷的桂冠，反倒有如需要自己珍惜的珍寶，“....如果比安卡覺得自己不夠勇敢了，請記得你還有一個盡量不笨手笨腳的朋友在這里?！?“.............”比安卡略微躊躇地撩起耳畔本就柔順規(guī)允的鬢發(fā)，或許直到許久之后，他才知曉這樣的舉動便是她內(nèi)心動搖的微妙訊號，“......謝謝你....也謝謝你暖人心扉的話語......” “......對了，那之后你們住哪里呢？”直到此時，他才驀然想起這個頗為重要的話題，“....下周三之前總要找個安身之所吧。” “....請不要擔(dān)心，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最近的教區(qū)，之后就把神父送過去.....”她低垂眼簾，緩緩撩起鬢發(fā)，那方才便時刻縈繞的心緒似乎有形般微微顫動，躍動于私密的心扉，“....我也會在那里暫住一段時間。” “......暫住多久？” “....這件事....只能看具體的情況而定了.....”她緩慢搖曳起一抹稍顯繁盛的笑意，仿佛某種出于愧疚的彌補，盡管明燦卻又令人空虛地轉(zhuǎn)瞬即逝，“....或許.....會走很久也說不定吧......” “.....我會來看你們的?！彼麛蒯斀罔F地如此承諾，只因不愿那生澀的遺憾在空氣中漂流如盲舟，“....如果我找不到你們的新教堂，就麻煩比安卡給我指路了。” “..............”她眸中的碧玉不禁生澀地流淌搖曳，?隨后便在他溫潤的笑意中緩慢綻開一抹恒久的暖盈微笑，“....嗯，我會來接你的?！?“....那就這樣吧，我就不打擾了?！彼谵D(zhuǎn)身之前輕輕揮手，“....先走了，再見?！?“......嗯，再見.......”夕陽的陰翳在云層的間隙間蔓延，自學(xué)院中飄飛而來的白鴿盤桓于教堂的塔尖，她揮舞著手臂，在偌大教堂的剪影中一如誰人所說的那般孤獨。 “.................”他走至街角的盡頭再度回望，于黃昏中低鳴的教堂不再顯赫，只是默默無聞地與周遭的樓宇嵌為一體，成為這座城市執(zhí)拗而暗淡的一部分。而在他所凝望的遠(yuǎn)方，那小小的身影卻并未離去，只是恒久地凝望著他所在的方向，讓這無言的送別近似某種承諾。 “............”他默然回首，無聲將面對神父時的承諾安置于最澄明的心扉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