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哭沈府小諸葛暗除對手? 請民命包大人力薦門生

三日后，沈府上深夜走水，幸得眾人發(fā)現(xiàn)及時，損失不大。然展昭所扮漁夫死于所住廂房之內(nèi)，通體灼傷下，遍布刀痕，面目難辨。沈仲元當(dāng)即趕至王府，一見襄陽王納頭便拜，雙目含淚聲色哽咽：“吾等皆敬王爺恩德，拜神求佛，日夜叩首，直望王爺功德圓滿，造福天下。臣機(jī)緣巧合，得了那福壽魚，不曾想今夜那放魚之人竟遭慘害。若那行兇之人本是對微臣不滿，直叫臣等候便了。緣何要對那得魚人下手？臣命短福薄，不敢乞求富貴，只這等惡人勾當(dāng)，若是連累王爺福祉，罪臣便萬死亦是不足！”言罷伏地大哭。襄陽王大怒，著人手即刻招百官入府。經(jīng)清點盤查，唯一名喚作鄧通的不知尚在何處，遣人去問，家人只道鄧通夙夜未歸。?

? ? ?此事似有了眉目，襄陽王派人徹查，翌日于城西一破敗處發(fā)現(xiàn)鄧通尸首及其所用之刀，經(jīng)仵作檢驗，系揮刀自刎。此案最終定為私人恩怨，二人素來不合，想是鄧通嫉恨沈仲元近日官場得意，欲下手陷害，不曾想一計未成反倒為沈仲元察覺，逃脫不得，自殺謝罪。襄陽王聽罷，皺了皺眉，卻也未言其他，只命人出城簡單搜了搜，查看是否尚有其他線索，此事也便草草作罷了。他卻不知，那真獵戶展昭早易了顏面，混在那出城搜捕隊里，大搖大擺出城去了。?

? ? ?一路風(fēng)餐露宿，展昭終得趕回開封時已是半月之后。風(fēng)塵未洗，展昭急急尋了包拯交代襄陽所見，又將丁兆慧之事如實敘說一遍。包大人面沉似水，點點頭要展昭自去歇息，提筆擬奏。

? ?展昭行了禮自回小院，托了張龍打水送入房間，自去衣柜內(nèi)翻找換洗衣物。方取出一身中衣，便聽身后一聲嗤笑，展昭回頭，但見華美少年門前斜倚，桃花眼角微挑，數(shù)不盡的風(fēng)流。“爺還當(dāng)來了甚么賊子，卻不想竟是只臟貓打洞?！闭拐训恍Φ溃骸拔宓軇谛牧?。展某怎敢奪了錦鼠伙計?！薄昂龋氵@賊貓長了胡子，連脾氣也長了么?！卑子裉秒p臂環(huán)胸，右手折扇敲了敲左肩。

? ?適逢張龍送來熱水，白玉堂自房前接過，進(jìn)屋將水傾倒至臉盆內(nèi)，以食指試了試水溫，自架上取下毛巾來，于水中浸透，擰至半干遞予展昭。展昭道了聲謝，接過毛巾覆于面上，少頃取下，小心揭下假須灰面。白玉堂接過毛巾再度浸濕遞將過去，展昭接過去仔仔細(xì)細(xì)擦了臉，方復(fù)原了往日模樣。

? ? 白玉堂點了點頭，笑道：“罷了，這才是白皮黑心貓?！闭拐研表四侨艘谎?，搖搖頭，笑道：“展某自認(rèn)膚色昏黃，慚愧慚愧，怎及玉堂白皙，同是行走江湖多年，竟如那書生一般。”白玉堂聽他言語越發(fā)不像話，揮扇向那人頭上打去，怒道：“好你個瘟貓。五爺素來敬你，竟不想你也學(xué)那登徒浪子！”展昭一時得意忘了形，也暗自懊惱，一面拆擋那人招式，一面告饒道：“想是天熱昏了頭了，玉堂莫怪，玉堂……”“呸，怪我有眼無珠，竟將你當(dāng)做兄弟，不成想你這賊貓暗藏私心，不聲不言干些甚么勾當(dāng)！你那拙劣小計，還想騙過你白爺爺！”白玉堂手下不停，口中怒喝。展昭心下略轉(zhuǎn)，料定白玉堂是指那自家暗中離京一事，暗道包大人定無紕漏，那張廚子也早離了京城，難不成這耗子成了精，真?zhèn)€發(fā)覺了不成？又想這耗子真?zhèn)€將自家當(dāng)做兄弟，必是披心肝膽，自家雖是奉了密旨，終究理虧，當(dāng)下還是哄順耗子要緊。翻轉(zhuǎn)手臂，捉了那折扇，笑道：“是愚兄的錯了。玉堂且休惱，愚兄這里與你陪個不是?！本故潜r禮。白玉堂被他這一句話一弓腰噎在那里，到不知改如何了，愣了半晌，一甩袖袍，嘆了聲“也罷”，雙手虛托；展昭順勢而起，眼底笑意甚濃。

? ? 白玉堂大馬金刀斜坐于桌，紙扇扇了兩扇，道：“還不與五爺交代。”展昭自尋了凳子坐下，作樣斟茶，提了壺卻道：“哎也，風(fēng)塵一路，茶水也無?！卑子裉眉埳取芭尽币宦暸闹磷狼埃骸八镭埬b模作樣！”展昭笑著瞧進(jìn)對方眼眸中去，略略后仰，起身道：“展某去取些熱水來?！闭?zhèn)€要行，卻被扯住衣角。白玉堂咬牙恨道：“死貓，取甚么熱水，白爺爺請你喝酒便是！”扯著展昭便出了門。展昭心下暗笑，由他拽著，去了雙鳳樓。

? ? 白福一路小跑，趕至雙鳳樓時，白玉堂已然與展昭喝到興頭上， 外衫搭在一旁，正劃拳拼酒。白福忙上前道：“哎呀我的爺，你還喝甚么酒。老家喚了人來，問爺安好……”白玉堂應(yīng)道：“安好安好?！庇殖吨拐殉鋈?，展昭捉了他手握著，示意聽白福說些甚么。白福接著道：“再兩月便是笙哥生辰，夫人問二爺何日還家?！卑子裉妙D了頓，嘆了口氣，道：“再說罷?！闭拐亚浦苏f話，此時見白玉堂不言語，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不若下個月告?zhèn)€假，笙哥生辰，做叔叔得總要回去。”白玉堂撿過酒杯抿了一口，皺著眉點了點頭。白福了施了一禮，轉(zhuǎn)身出去了。白玉堂略略思沉片刻，見展昭自斟自飲，也陪飲了一回。二人又說了會子話，方散了。

? ?是夜，包拯奉旨入宮，將展昭此行所見一一呈上。趙禎于書房端坐，略略沉思，道：“如此說來，襄陽水靜潭深，十皇叔已是不避禍心也?！卑钍┮欢Y，道：“十王爺之心，微臣不敢臆測。然丁將軍如今仍在襄陽，尚無脫身之計。此等形狀，未免叫人心寒?！壁w禎點點頭，將包拯所擬奏折掂了幾掂，許久未言。包拯又道：“十王爺終究王臣，若他日兵戎相見，反為不美；不若趁其羽翼未豐，著人暗中修枝剪葉，以去其勢?！?/p>

? ? 翌日，仁宗穩(wěn)坐朝堂，道：“近日洪澤一帶頻頻水災(zāi)，朕深以為意，欲遣有識之士，助其平患?！卑锨白嗟溃骸笆ド?，如此，臣有一人可舉。乃是當(dāng)朝狀元郎顏查散，此人少年才識，沉穩(wěn)自好，堪當(dāng)此任?！币慌札嬏珟熥嗟溃骸安蝗?。顏查散乃是閣下門生，包大人自當(dāng)多加維護(hù)。依微臣所看，倒不如丁氏總兵兼管此職。丁家源自茉花漁村，自當(dāng)熟悉?！比首诘溃骸叭绱苏f來，丁兆慧已去襄陽甚久，怎不見回還？”包拯忙道：“想是襄陽王感激圣上厚意，多留些日子。”仁宗道：“罷了，將軍還應(yīng)多顧些邊防才是。顏查散為朕欽點狀元，實有才學(xué)。若監(jiān)察此事，倒也無妨?！鳖伈樯⒊隽?，躬身施禮：“微臣謝圣上。稟圣上，微臣尚有一請?！薄暗f無妨?！薄俺紤┱埵ド蠝?zhǔn)許開封府主簿公孫策與從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白玉堂隨臣同行?！比首邳c頭，道：“公孫策博學(xué)多識，白玉堂本領(lǐng)高強(qiáng)，這一文一武，實可助你功成?！庇值溃骸半拮孕∨c十皇叔親近，如今皇叔年紀(jì)已高，朕政務(wù)繁忙，不能遠(yuǎn)行，深感為憾。顏查散既去洪澤，不若先走襄陽，替朕問候皇叔。”當(dāng)即擬旨：升顏查散為巡按，監(jiān)察水患治理；封公孫策六品職銜，同白玉堂跟隨顏查散。

? ? 半月后。京城急訊，山西邊關(guān)不穩(wěn)，急召總兵丁兆慧還京。丁兆慧山呼萬歲，再拜于地，當(dāng)下啟程。襄陽王倒也未加攔阻，反送了私禮予丁兆慧。丁兆慧哪里敢受，訥訥接了，一離襄陽便丟至一旁，路上撿個借宿的人家予了出去。

大義無聲（十）

顏查散自下了朝堂，心中未免惴惴，當(dāng)夜趕至開封府 尋包大人請教治河之道。包大人面沉似水，略略講了 些許，又道：“你可知為何圣上允你先入襄陽?！鳖伈?散忙起身施禮，道：“學(xué)生暗自苦思不得不知，亦想請 教老師?！卑笕宿壑?，瞧了一眼一旁公孫策與展 昭，沉吟片刻，道：“此行頗為兇險，你自當(dāng)小心為上 。襄陽王已萌生反意，但皇恩浩蕩，不愿涂炭生靈。 故此派你等前去，旨在暗中削其羽翼?！鳖伈樯⒙犃T一 身冷汗，連連說了幾個“是”。包大人思沉片刻，又道 ：“你少年沉穩(wěn)，本府自是放心。只是今**要了那白 護(hù)衛(wèi)……”顏查散躬身道：“今日朝堂險象頻頻，學(xué)生雖 不能妄揣圣意，亦知此行兇險。想白護(hù)衛(wèi)少年聰敏， 武藝高強(qiáng)，又是臣之義弟，便選了?！卑c點頭，道 ：“你也算思慮周全了。況當(dāng)日是白護(hù)衛(wèi)保得你趕考升 官，也算知遇之恩。”顏查散以袖拭額，道：“正是?！?

展昭一旁聽得認(rèn)真，一面暗中注意院中動靜。忽聽得 不遠(yuǎn)處“啪嗒”一響，隨后又是幾響，連忙與包大人招 呼一聲，出了院門。行至護(hù)衛(wèi)院中，果見白玉堂大馬 金刀魚藤椅中坐著，一手隨意的扔石子砸展昭房門，“ 啪嗒”之聲由此而來。展昭無奈，道：“玉堂好興致?！?白玉堂早聽得展昭腳步，也不吃驚，隨意倚靠了，道 ：“官貓甚忙啊。”展昭也在白玉堂對面尋地坐了，道 ：“展某不甚忙碌，倒是玉堂，要有得忙了。”“此話怎 講？”“玉堂受皇恩，聽調(diào)不聽宣。卻不知今日朝堂之 上，顏大人點了玉堂隨往襄陽。圣旨已擬了，想是顏 大人尚未告知?！卑子裉冒櫫税櫭迹溃骸跋尻柮?，又 是勞什子襄陽。既是顏兄相請，白某不會推脫?！闭拐?嘆口氣，道：“襄陽水深，不可估量，玉堂此去須多加 小心?！卑子裉绵托Φ溃骸坝植皇菐讱q孩童，爺不省得 么?！闭拐亚屏税子裉靡粫?，道：“玉堂聰明伶俐， 展某自是知曉。”忽又笑道，“有件事好叫玉堂知道： 那襄陽廣德寺后花池內(nèi)，放養(yǎng)了特產(chǎn)錦鯉。金磷紅尾 ，尺長有余?！卑子裉么笮Φ溃骸翱墒遣患拍?，有得 下酒了?！庇值溃骸澳銈€賊貓，說甚么送張廚子，果是 被那皇帝老兒派去襄陽了么。”展昭點點頭，道：“襄 陽甚是熱鬧，周邊集市貿(mào)易多有北夷。展某暗中窺測 數(shù)日，見那刀劍生意竟不知避諱，可見襄陽王反心已 定?！卑子裉妹掳?，咋了咂嘴，道：“那襄陽老賊 既如此猖狂，待爺尋個空閑取了他項上人頭便是。”展 昭一把按住白玉堂，急道：“且不可胡來！你可知那襄 陽王心計頗深，步步眼線。展某出行之前，曾得暗旨 與那城中小諸葛沈仲元聯(lián)系，尚且多方周折?！卑子裉?嗤笑一聲，并未作答。

適逢顏查散談話出來，眾人相送，白玉堂聽得熱鬧， 也自偏院而來。 顏查散此刻見到白玉堂，不可謂不欣 喜。白玉堂給包大人見禮，又與眾人一一打了招呼， 聽得顏查散喚“賢弟”，抱拳道：“顏兄?！鳖伈樯⑾驳溃?“正欲去尋賢弟?！卑子裉玫溃骸靶〉苓@便與顏兄同行?！?遂與眾人作別，隨顏查散而去。

顏查散一路緩行，斟詞酌句，左右皆為不妥。倒是白 玉堂道：“小弟聽聞官家擬了旨?！鳖伈樯⒌溃骸罢牵?為兄……知你不喜官場……”又嘆了口氣。白玉堂道：“哪 里話，你我既是兄弟，顏兄有事，小弟自當(dāng)全力相扶 。” 顏查散點點頭，道：“也不許你什么，只當(dāng)出游了 罷?！卑子裉眯Φ溃骸罢?，竟日于這京中坐著，險些 認(rèn)不得回鄉(xiāng)路?！鳖伈樯⒙勓灶D了頓腳步，到底沒說甚 么。白玉堂又道：“待襄陽事了，小弟便要回趟金華。 恐要顏兄自行回京復(fù)旨了，還望顏兄擔(dān)待則個?！鳖伈?散道：“你自去便是，京城這邊尚有為兄。若他日得了 空閑，為兄也欲見見那靈山秀水之地?！眱扇擞珠e聊了 會子，方各自散了。

翌日皇城頒旨，顏查散白玉堂公孫策同赴襄陽。顏查 散將自家馬匹讓與白玉堂，同公孫策進(jìn)了馬車，白玉 堂穩(wěn)攥韁繩，對前來相送的展昭抱拳笑道：“白某去也 ，展兄莫送。”展昭知白玉堂那性子，離京好似閑鷹歸 野，此刻定然暢快無比，也不多言，只道幾句“路上小 心”，抱拳作別。白玉堂跨下催馬，率先出城而去。展 昭緊走數(shù)步，趕至馬車邊喚了聲“顏大人”。顏查散探 頭出轎，展昭笑道：“白福疼自家車馬辛勞，玉堂又是 個不要人服侍的，便央在下，將這包裹送來?！边呥f過 一藍(lán)布包裹，十字雙扣系得甚是仔細(xì)，又道：“里面乃 是些京中吃食，玉堂雖不挑，白福卻憂心他家爺路上 餓到?！庇诌f過一小包裹，“此乃些許金創(chuàng)藥。乃是展 某標(biāo)局朋友所贈，藥效更甚尋常藥物?！鳖伈樯⒁灰唤?過，道了謝，方催馬夫出城。白玉堂那一人一騎，早 不知撒歡到何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