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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秋/重云同人文】緋云錦(十)

2021-06-30 21:27 作者:梧桐流雨  | 我要投稿

看似說閑話的章節(jié),閱前須知就顯得尤為重要(?)

那日未時方過半,翠兒已給一口薄棺殮了,匆匆抬了出去。說是上頭還不許姑娘們跟著送,就連送到園子后門口都不能的。知雨已哭過了那一陣子,又回復(fù)到平日里周全妥帖的端莊模樣,只一句話不說,微微蹙著眉,半垂了眼簾瞧著下人們抬了棺材遠(yuǎn)去。這時候旁的姑娘們中間有人眼見著真要就此別過了,想翠兒從前行事又安分,為人又可親,記起她的好處來,人叢中卻漸漸有了幾聲稀稀落落的抽泣。

重云與行秋一同遠(yuǎn)遠(yuǎn)立在人群后邊,他聽了這般隱忍的泣聲,想這些姑娘們面上是哭翠兒,實在又何嘗不是哭她們自己都和翠兒一般無二的命,念及此處,便心下不忍,嘆息一聲轉(zhuǎn)開了臉。行秋見狀,輕聲勸他道:“重云莫要再看這些傷心場面了。你與翠兒姑娘非親非故,又不是我們和裕樓里的人,與我們一同守她到這時候,便算仗義之舉,也早就仁至義盡了。我這就送重云回去可好?”

重云默然良久,卻說:“我……我還不想就去?;厝チ酥挥幸粋€人待著,更不好受了。秋郎若不嫌我煩擾,且再留我去你屋里坐一會兒可好?”略一遲疑,又趕忙道:“我自知道這話太也沒分寸。秋郎若要自個兒歇下了,不便留我,我就去了也無妨?!?/p>

行秋聞言一怔,連忙道:“怪我這話不妥當(dāng),叫重云誤會了。不是逐客令,正是說咱們先回我屋里去,不妨事的?!?/p>

眼看重云分明輕輕松了口氣,他便也微微笑了一笑。只因翠兒之事近在眼前,心中猶有些不好受,那笑又有些勉強(qiáng),淡得幾乎看不出。兩廂黯然相對,一面都想著翠兒實在可憐,一面又都覺著這一日下來,當(dāng)真看得眼前人熱心重情,心中一般的五味雜陳,于是各自不免暗暗嘆息。正在相對無言,正巧知雨房里那小丫頭青杏尋了他二人來,怯生生喚行秋道:“沉秋先生!云堇姑娘托我來給沉秋先生帶個話,說她一會兒送我們知雨姑娘回房里去,叫沉秋先生不必等了,先陪著重云公子回去?!?/p>

重云聽了,心中又嘆云堇果真事事周全體貼。行秋應(yīng)道:“好。你去跟堇姑娘回話,說咱們先去了。若有什么事,隨時差人來喚我。”于是引了重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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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行秋屋里,月牙兒自然跟過這邊來,瞧他二人神色都不大好受,便一句也不問,只趕緊沏了茶上來,向行秋交代幾句梨香苑這邊一切穩(wěn)妥。二人默然喝了一回茶,心里都緩過來些,重云終于忍不住問道:“秋郎,那位繡羽姑娘……”

“嗯,如何?”行秋面上淡淡笑了笑,應(yīng)道,“是不是天仙一樣的人物?”

重云蹙眉道:“所以我才不懂了。秋郎說繡羽姑娘待巧春姑娘極好的,今日一見,又是這樣超凡脫俗的容貌。巧春姑娘為何眼中卻只見著瑤釵琳璃二位姑娘呢?”

行秋略一思忖道:“重云倒是點(diǎn)醒我了。連你初次見她幾人,尚且分得出好歹,巧春豈有看不出的?只是她那般掐尖要強(qiáng)的性子,既是得了天仙一樣的繡羽姑娘把她當(dāng)親妹妹照拂,如何不巴望這個姐姐在和裕樓里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好叫她也跟著沾光,過上幾天揚(yáng)眉吐氣的日子?奈何繡羽姑娘有這個才貌,卻沒這個心,巧春可不得替她憋屈,自己憋屈?大約是這般一氣之下,就奔了瑤釵琳璃二位姑娘去了?!闭f到此處,輕輕笑了一聲:“不只巧春心有不甘,瑤釵琳璃二位到如今也還忌憚著繡羽姑娘呢,重云今兒沒見么?繡羽姑娘一來,她兩個那樣的臉色,明擺著知道繡羽姑娘若是存了心要紅,她兩個要平分秋色都不配。說來真也好笑。明里看不起人不爭不搶,背地里處處忌憚三分?!?/p>

重云聽他說得這般透了,便只嘆氣:“姑娘家的心思實在也太麻煩些,難為秋郎揣度得這樣明白。只是繡羽姑娘卻為何這般與世無爭,就只白受著這些閑氣?如秋郎所言,便是再不爭不搶,在這和裕樓里也要給人提防忌憚。是天性疏淡,不喜爭強(qiáng)好勝么?可又會不會給人欺負(fù)?”

行秋慢悠悠轉(zhuǎn)著手中茶盞道:“欺負(fù)是無人敢欺負(fù)的。怎么說也是大紅過的姑娘,她和錦鱗姑娘正風(fēng)光的時候,瑤釵和琳璃兩個影子都還沒有呢。總歸知雨姑娘還在,再往下還有堇姑娘跟我在。咱們幾個有舊交情又有些浮名虛位的在這里鎮(zhèn)著,憑和裕樓里如何小打小鬧,還沒什么人敢動她?!?/p>

重云聞言,遲疑了一陣道:“實話告訴秋郎,我早有些好奇繡羽姑娘和錦鱗姑娘從前的事,只是想來大約是些傷心事,也不好問的。如今秋郎說你們幾人有舊,我自然更加好奇了。卻不知秋郎好不好說?”

行秋輕輕點(diǎn)頭道:“想重云是要問的。本來也沒有什么講不得,只錦鱗姑娘是去了的人,總得敬她三分,不好背后說人。這事兒只有繡羽姑娘準(zhǔn)了,我才敢跟人講,是以近些時大抵無望了。重云勿怪?!?/p>

重云忙道:“自然是敬重亡人要緊了,秋郎這是應(yīng)該的。”話音才落,云堇輕輕推門進(jìn)來了,身后卻還跟著巧春和夜明。月牙兒趕忙迎上去。行秋也起了身,跟月牙兒一同搬著凳子叫她們坐,先問云堇道:“知雨姑娘還好?”

云堇低聲應(yīng)道:“先哭過一陣子了,回去以后瞧著還好。心里總是要難過些時候的。她也不肯叫我陪著?!闭f著便端了茶盞,低頭小口飲茶。行秋轉(zhuǎn)臉去看夜明和巧春,再問:“你兩個又是怎么來了?”

巧春低了頭不作聲。夜明有些小心地輕輕看過她一眼,才向行秋道:“我今日早些時候來求云堇姐姐和沉秋先生的那些話,繡羽姐姐都知道了。她叫我們兩個隨了云堇姐姐一道過來,代她跟你們好生道個謝,說實在過意不去,叫你們費(fèi)心了?!?/p>

重云一聽這話,心中便微微一緊。這豈不是說夜明偷偷跑了來求云堇和行秋管一管巧春,卻叫巧春本人也知曉這回事了。依巧春的脾氣,若是記恨夜明背后告狀,日后怕不是要不待見她了么?他自替夜明捏著把汗,再去看巧春時,誰承想巧春竟是半點(diǎn)不悅之色也無,只默然低著頭,臉上倒像有些愧色似的。

重云萬料不到她也會有服軟的時候,一時便有些云里霧里的。行秋打量一番她二人神色,他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并不再向巧春追究前事,只輕輕巧巧一句揭過了:“這有什么。你回頭幫我跟繡羽姑娘帶個話,就說大家都是念舊情的,不必如此客氣。我跟堇姑娘情愿替她分憂,往后也是一樣?!?/p>

那巧春畏畏縮縮等了半晌,并不見行秋向她發(fā)難,終于不無驚訝地抬起臉來,怯生生望行秋一眼。重云這才明白,原來是上回領(lǐng)教了行秋的厲害,這回知道怕了,才會如此老實的,一時又不免有些好笑。行秋也一面眼中稍稍含笑,一面故作沒好氣向巧春道:“怎么,還眼巴巴的等著人訓(xùn)你呢?自己知道險些闖出禍來了,下回就學(xué)著凡事當(dāng)心些。多大的人了,別再這么見天的想一出是一出。給我訓(xùn)幾句算得了什么,今兒該見著茂才府大少爺了?那才是真吃人不吐骨頭的。你只記著:咱們和裕樓里邊都是小打小鬧,為你好為你歹,都犯不上計較什么。外邊才是動真格兒的,能許你潑天的富貴,就能要了你的命。往后再不許這么莽莽撞撞的,可知道了?”

巧春見他這回倒格外可親起來,大出意料之下,不自覺的便乖乖點(diǎn)頭應(yīng)了。重云心中又是笑又是嘆,想他真也厲害,上回說了重話,這回碰上巧春正給翠兒的事嚇著了,再換出些好話,眼看著便把小姑娘收拾得服服帖帖了。說為繡羽分憂,倒真不是嘴上說說就罷了的。正在瞧著他出神,忽聽夜明猶猶豫豫又道:“沉秋先生……還有一樁事。繡羽姐姐說,我跟巧春慢慢的年紀(jì)也大了,錦鱗姐姐從前那些事,可以不必再瞞著咱們。沉秋先生若不嫌累著,就勞煩您同我們略講一講。不知道沉秋先生可愿意……?”

行秋輕輕一怔,百味雜陳地淡淡笑了:“才在說這些事不敢亂講呢,今兒可是巧。這樣也好。既是她本尊親口許的,我就敢放心講了?!眳s看巧春一聽此言,一下站起身來,像恨不得拔腿就從這屋里逃出去,卻又猶疑不決。行秋記得她從前千方百計要探問她親姐姐的事,總是問不出,不想這會兒真要聽人講了,反倒犯怯了。他心下嘆息一聲,便故意語調(diào)淡淡的作激將法道:“怎么,巧春不愿聽?倒也沒什么。不過你可要想好,過了這村沒這店兒,你若是將來后悔了,又想聽你姐姐的事兒,可再打聽不著了。滿和裕樓里大約也就只我一個還能同你們說道說道這些陳年舊事罷?!?/p>

巧春便又怔住,一時間走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卻是夜明輕輕拉住她手,仰臉望著她好言道:“咱們好容易來了,又難為沉秋先生肯費(fèi)心同我們講,就聽一聽吧?!闭f著又輕輕搖晃她手:“我想聽的。巧春只當(dāng)陪我一起聽,好不好呢?”

眼看著巧春臉色便軟和下來,雖仍強(qiáng)端著一副不情不愿神色,人倒是乖乖順順坐下了。重云見狀,不免驚訝一番。行秋也一般的面有訝色,向夜明笑嘆道:“你倒有法子收著她。我先還替你抱不平,說你這樣溫順老實的性子,在她跟前豈不要吃虧,現(xiàn)在看來你卻有幾分能耐,倒是我冤枉替人操心了?!?/p>

巧春聽了這話,只懵懵懂懂的,夜明卻臉紅了。行秋見狀微微一驚,又趕忙輕輕搖頭道:“方才那話只當(dāng)沒聽見罷。這回是我沒分寸了,隨口瞎說呢?!庇谑遣黹_了話向月牙兒道:“月牙兒幫我去柜子里尋一尋,看看可有今年新留的碧螺春,取了來給咱們沏上吧?!?/p>

重云尚有些不解,心說桌上茶正喝著,為何又要取新茶。卻見行秋轉(zhuǎn)頭再向巧春淡淡道了一句:“是你錦鱗姐姐從前喜歡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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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說這些陳年舊事,卻又從何說起呢?待我想想罷。

是了。巧春,你今年多大了?

三月初滿的十四,你也是不小了。夜明呢?六月里才滿十四,那你還小著好幾個月。怎么總是年紀(jì)小些的偏會疼人。哦,我說錦鱗姑娘呢。

巧春該知道的,你姐姐跟你一般,十二歲就進(jìn)了和裕樓了。繡羽姑娘呢,是十五歲上才來的。她兩個一般年紀(jì),繡羽姑娘年長著一個月多點(diǎn)吧。那時候翠兒姑娘也才十三,還是知雨姑娘房里的丫鬟,不是珠鈿坊的正經(jīng)姑娘?,庘O琳璃兩個總揪著這個不放,說翠兒是沒教養(yǎng)的小丫頭出身,若不是知雨待她好,手把著手教她學(xué)琵琶,單憑她一張臉如何能給上頭的老板瞧見了,抬作了正經(jīng)姑娘。要我說這才是冤枉。她兩個做夢都想風(fēng)光的,就以為全天下人都稀罕當(dāng)這什么正經(jīng)姑娘?翠兒姑娘要不是那一回為了給知雨姑娘救急,不得已頂班上去,給上頭的人看中了,往那什么鑒珍錄里邊添了名字,她這輩子都不會有后邊那些無妄之災(zāi)。唉,這說遠(yuǎn)了。

知雨姑娘么,她一貫是那樣不溫不火的。照說珠鈿坊里彈琵琶的第一流,該給人捧上天了才是,可知雨姑娘那樣的性子,總待人不遠(yuǎn)不近的,有心不要太討人喜歡,還真有法子年年如一日的辦到了,這才是打小就看破了紅塵的聰明人。錦鱗姑娘就不一樣。她只小著知雨姑娘半歲不到,可是天真爛漫得緊。這廂我插一句繡羽姑娘。方才我還問重云說,繡羽姑娘是不是天仙一樣的人,你們可知道從前她正紅的時候,外頭的人都怎么贊她?

嗯,夜明倒還知道點(diǎn)。是,正是說她像那天上的鳥兒一般,所謂“翩若驚鴻”,人都不敢太近著她,惟恐一驚著她,她便要飛去了。這還是尋常的話。更費(fèi)心思些的呢,說她像青鸞鳥的也有,說像五色鳳凰的也有。最絕的是當(dāng)時玉京里一個愛鳥愛得出了名的貴公子,因著繡羽姑娘身子弱,數(shù)九寒冬的在屋里也要披件白絨大氅,他一見之下,回去逢人便說,和裕樓的繡羽姑娘活像枝頭上那雪白雪白的小山雀兒,真好生可憐的。那些公子哥兒們一聽,紛紛的奉這話為綸音佛語,滿玉京里都傳開了。要說頭一個講這話的貴公子,他是把繡羽姑娘當(dāng)他養(yǎng)的那些小鳥兒一般看待,倒還有幾分真心憐惜之意;后面這話一傳開,又都變味兒了。可見世上心思純善的人總還是少的,是也不是?

這是都說繡羽姑娘像天上的小鳥兒一般。你們再猜,錦鱗姑娘又像什么?猜不出么?我且提點(diǎn)幾句。錦鱗姑娘不會書畫,不會唱曲兒,不會琴箏琵琶,原是專門學(xué)舞的。她的舞又與旁人不同,是在水里起舞的。她那樣天真爛漫、靈秀活潑的人,又愛穿紅的,尤其愛那些輕飄飄的綃縠料子,人都說她像那錦鯉池子里的一尾紅鯉。像不像呢?我這會兒想來,實在是像的。

自來女孩兒家少有會水的,上哪里去學(xué)了這個來?錦鱗姑娘卻是一等一的好水性,她的舞旁人都學(xué)不來,放在和裕樓里就格外稀罕了。這個巧春想也知道。我決計無意笑話你們出身,只說尋常船家女兒,這點(diǎn)上當(dāng)真也自在,你們姐妹兩個都是小時自個兒在湖里玩出來的好水性,是不是?只是令尊令堂仙去后,你姐姐從前訂下的親事給人強(qiáng)退了,她那時也才十二,你只有八歲。她一個人沒法子養(yǎng)活你,追債的又咬著不放,她只有把你寄在窮親戚家,自己一紙賣身契簽給了和裕樓了。她也知道那勢利眼的親戚家待你不好,我跟堇姑娘承蒙她信得過,還不止一回聽她跟咱們哭著說你的事。她去了以后,是繡羽姑娘探問著你在那家里整日挨罵挨打,好容易求和裕樓上頭的人去把你收了來。那家人聽說你姐姐死了,嫌你是個累贅,又巴不得將你賣了換成白花花的銀子。一來二去,到底是把你饒在這里了。你生得還有幾分像你姐姐,容貌又好,又有繡羽姑娘擔(dān)保著,進(jìn)來就是正經(jīng)姑娘,跟夜明一起安在繡羽姑娘房里的。我說的這些,你自個兒也記得些罷?

繡羽姑娘來和裕樓的時候是秋天里,錦鱗姑娘跟她都是十五滿了。那時我還不在呢,我原是那年冬天給堇姑娘作主收進(jìn)來的,前邊這些事兒都是零零碎碎聽知雨、繡羽、錦鱗還有堇姑娘講的。說繡羽姑娘來時身上正病著,是給兩個壯實些的丫鬟架著進(jìn)門的。那時候落霞姑娘才頂了前邊一任管事的,成了和裕樓上頭大老板跟前最得力的紅人,是她親自來迎著繡羽姑娘。一見了繡羽姑娘病懨懨的,當(dāng)著在場一應(yīng)人面上就說了:“我也知道,叫姑娘屈身在咱們這地方,是太也委屈著姑娘了。咱們心里也過意不去,沒奈何,但凡姑娘想要什么,咱們只好多依著些??芍挥幸粯叮媚锶舨幌脒M(jìn)咱們這個門,這就依不得。咱們丑話說在前頭:憑姑娘愿不愿意,都已經(jīng)是和裕樓的人了,這事姑娘沒法子,我也沒法子。要我說,姑娘不如爽快利索些,進(jìn)來就完了,再要端大小姐架子呢,就怪不得咱們待姑娘不夠客氣了。姑娘說是不是?”

正說著,可巧錦鱗姑娘才演完一場舞,剛從水池子里起來,衣裳頭發(fā)都還淌著水,打后門進(jìn)來了。那時候錦鱗姑娘已是紅得很了,和裕樓上上下下都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生怕叫她吹了風(fēng)受了寒,里三層外三層的給她披著裹著。她一進(jìn)門,見了繡羽姑娘,二話不說,上去一摸人前額,接著就脫自己身上披風(fēng)給人裹嚴(yán)實了,再接著就趕那兩個粗使丫頭走,自己把人接過來攙著。門里門外的全嚇壞了,哪兒敢叫金尊玉貴的錦鱗姑娘攙扶人不是?可又都知道錦鱗姑娘的性子,最是說一不二的,任誰也不敢攔著。就聽她沖落霞姑娘發(fā)難了:“人病的這樣了,連件厚實擋風(fēng)的也不給穿著,還講起道理來了?這是什么道理?”一面自個兒攙著繡羽姑娘上樓,一面就吆喝小丫頭去燒熱水。把人攙到自己床上躺下了,自個兒匆匆忙忙擦干了頭發(fā)、換了身衣服,也不要丫鬟插手,親自給繡羽姑娘喂湯喂水、擦臉擦身,守了人一晚上。

繡羽姑娘燒了一夜,清早剛一醒轉(zhuǎn)來,就見床沿上趴著個頭發(fā)亂糟糟的姑娘,白臉紅唇、一雙濃眉,闔眼睡著,沒梳沒洗也擋不住的明秀。她稍一動彈,那姑娘便睜了眼。兩廂抬眼一看,那姑娘輕輕叫了聲:“呀,你醒啦!”——她兩個怎么認(rèn)得的?就這樣認(rèn)得的。

后來繡羽姑娘就一直跟錦鱗姑娘住一間屋。錦鱗姑娘慢慢問著她,才知道她原是一戶做官人家的千金小姐。因著上頭那些高門大戶之間是是非非的,鬧出了極大的事,她父親大有牽連,又抵死不肯認(rèn)罪,累得滿門抄斬,只繡羽姑娘才十五歲,就充了和裕樓。怎么?重云給嚇著了也是難免的,你兩個那時不曾聽過些風(fēng)聲么?當(dāng)時才叫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如今是沒人敢講了,再詳細(xì)些的來龍去脈呢,也從來不會叫咱們這些底下人知道的。繡羽姑娘?繡羽姑娘當(dāng)年就不肯多講,我自然更沒處聽說了。

繡羽姑娘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淪落到如此境地,這是悲慟過度,傷及根本,才落下了病根兒,輕易將養(yǎng)不好的,那些時日便是動彈幾步都要喘不上氣兒。前邊我也說了,天冷時候她在屋里都要披著大氅才熬得住。錦鱗姑娘一聲不埋怨,百般體貼,數(shù)月如一日的悉心照拂。那年冬天里我進(jìn)來了,因著堇姑娘同知雨姑娘還有錦鱗姑娘幾個都交好,慢慢的帶著我也常一道去走動探望。錦鱗姑娘待繡羽姑娘如何盡心,這是我親眼見了的,真真兒可嘆,半點(diǎn)沒有假的。

年來又開春了,繡羽姑娘的病終于有些起色,錦鱗姑娘又隔三差五的引了她到后邊園子里去散心,我們常常全都擁了去陪著,大家伙兒熱熱鬧鬧的,好叫繡羽姑娘少念著些傷心事。繡羽姑娘神色瞧著好些了,只是仍總不大說話。有一日上卻忽然聽著她輕輕問了錦鱗姑娘一句:“錦鱗為何待我這樣費(fèi)心呢?”

錦鱗先是發(fā)愣,跟著就笑。她是最活潑愛笑的,每次一見她笑得真心,人看了心里也舒坦。笑完了,認(rèn)認(rèn)真真說:“我講了,繡羽可莫要見怪。我那日見你給他們架著進(jìn)來,才看了一眼,已覺著可憐;再一瞧你生得那樣好看,真是天仙一樣的人,怎能容得他們那樣作踐,我想也沒想,就把你從他們手上搶了來。既是搶了來呢,就須得好生供著,不然豈不冤枉費(fèi)心費(fèi)力了?——所以繡羽這下該知道了,我便是這么橫行霸道的,見著個好的就要搶來自己屋里霸占著。哎,你說,若我是個男兒身,這叫見色起意不叫?”

嗯哼,真就是這么說的。巧春的一張沒遮攔的嘴,大約是像你姐姐沒錯了。只是嘴上沒遮攔也分討人嫌和討人愛的,這你還得學(xué)學(xué)。你瞧瞧人是怎么說話,你是怎么說話?反正錦鱗姑娘那么說了,再往后我們?nèi)ヌ酵?,就眼見著繡羽姑娘一天天的比從前愛笑些了。

再后來啊……錦鱗姑娘不知怎么哄得繡羽姑娘跟她一塊哼歌兒,發(fā)覺了繡羽姑娘有副天賜的好嗓子。這就來勁兒了,熬了幾晚譜了首曲兒,興沖沖拿了來尋堇姑娘幫她改改,又求我給填上詞。末了拿去給繡羽姑娘瞧,說什么也要人學(xué)著唱,求繡羽姑娘唱會了就去給她伴唱。好容易求的繡羽姑娘答允了,咱們幾個就眼見著錦鱗姑娘整日泡在水池子里不起來,像在編什么從前不曾見過的新舞。那時候才是早春二月初,乍暖還寒的天,知雨姑娘最會體貼人的,一見了錦鱗姑娘渾身濕透著回來,就要嘮叨一回,說這樣的天也敢水里一泡一整天,可當(dāng)心鬧出病來。錦鱗姑娘只是笑,第二天照舊不改。

就這樣到了三月天,錦鱗姑娘開始吆喝人在她每回起舞的水池子旁邊閣樓上扎個架子,起了好大一架秋千。都辦妥了,尋了個晴好的天,把咱們?nèi)腥デ茻狒[,她自個兒領(lǐng)了繡羽姑娘來了。繡羽姑娘披了身鑲毛邊兒的白緞子短斗篷,她只一身正紅的薄紗衣。把人引到二樓,那秋千踏板就拴在單面空廊邊上,不由分說就要把繡羽姑娘往上扶。咱們在底下看著,繡羽姑娘半天不敢上去,錦鱗姑娘沒法子,自個兒先上去了,回頭沖繡羽姑娘伸手。好容易牽了繡羽姑娘上去了,那秋千板還挺寬,錦鱗姑娘叫繡羽姑娘抓著兩邊秋千繩兒,自己立在她后邊,兩手扶著繡羽姑娘手,就叫后邊小丫鬟放開栓繩。

咱們后園里那水池還有閣樓你們都是見過的,秋千打起來有多高,你們也容易想像得出。那么高一架秋千,栓繩一放,貼著底下池水蕩過去,繡羽姑娘就嚇得驚叫了一聲。錦鱗姑娘松了一手,單手抓著秋千繩,騰出一手來攬著繡羽姑娘。這么一塊兒蕩了該有十幾個來回,繡羽姑娘慢慢的不怕了。錦鱗姑娘就膽大起來,末后兩手都放開了,張著雙臂蕩下來,嚇得繡羽倒松了一手去抓她。她由得繡羽抓了她手,一面笑,一面仍扶了繡羽的手抓回秋千繩上,再大聲問:“繡羽還怕不怕?”

繡羽姑娘微微笑著搖頭。她笑得更歡,更高聲道:“那我下去咯?繡羽自己抓牢!”

話音未落就兩手一松,一記后仰,輕輕巧巧、無聲無息鉆下了水。繡羽驚得險些就要伸手去抓她,卻見她忽地探出水面,沖繡羽朗聲道:“繡羽不怕,自個兒抓牢了,你瞧著我!”再等繡羽往水面上蕩過來,她瞅準(zhǔn)時機(jī),踏水縱身一躍,凌空而起,太陽底下,身子連衣帶水畫出一道金閃閃的紅弧,正從繡羽頭頂兩道秋千繩中間穿過,再像一尾紅魚兒似的,一擺尾又鉆進(jìn)水下。也虧她好本事,真能讓繡羽姑娘身上一點(diǎn)兒水都不曾沾上。繡羽姑娘驚得輕輕倒吸了口氣,再蕩過下一個來回時,就見錦鱗姑娘又從水里探出頭來,笑吟吟問她:“這個好不好看?”

再后來啊,這舞就在玉京里出名了。卻不是白天里演,是夜里在那池子四面閣樓上都掌滿燈,來看的人在池邊或是側(cè)邊閣樓上設(shè)座。開場先是正中央閣樓上擺一架紗屏,后邊擺些花草,繡羽姑娘坐在中間,只有個影兒,遠(yuǎn)遠(yuǎn)瞧著就像瑤臺仙宮里的人。四面無聲,只聞一段洞簫聲,再就是輕輕的一絲兒琵琶聲伴著繡羽姑娘在屏風(fēng)后邊唱那首曲子。錦鱗姑娘的曲子寫得真好,堇姑娘改得也好,這都不必說。我填的詞才是相形見絀,奈何曲調(diào)沒法子描述,只有揀一句像樣些的詞給你們說說了?!獜那叭嗣钫Z中借過了一句“鴻雁在云魚在水”,這個還算應(yīng)景罷。

再接著是水池邊也漸漸撥亮了燈,琴箏箜篌此起彼伏,像水聲搖蕩。頂好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演,波光粼粼中間見得錦鱗姑娘一身紅紗在水中央浮浮沉沉,大抵話本傳說中海上的鮫人龍女、瑤池的錦鯉成仙,也都不過如此了。錦鱗姑娘作一段水中舞,繡羽姑娘唱罷,末后便是繡羽姑娘上那架秋千,半空里衣袂飄飄蕩下來,真輕盈得好似鳥兒貼水飛過一般。樂聲加急,托出錦鱗姑娘那踏水凌空一躍。這舞演第一場那晚上,我跟堇姑娘都去看了。到這一幕,四座驚得好一陣鴉雀無聲,末后便是哄堂喝采。演完謝幕時候,錦鱗姑娘出了水,燈火下笑靨嫣然,光彩照人,而繡羽姑娘只一聲不響脫了自己身上長披風(fēng),就忙著往她身上蓋。滿座的人見了,又是一陣采聲,倒叫繡羽姑娘不知所措起來。還是錦鱗姑娘牽了她手,朝四座屈身致意。就從那日起,她兩個都成了玉京里紅透半邊天的人了。

這舞從原先的夜里掌燈演,慢慢加到白日里也演,一樣美得驚心動魄,場場座無虛席。從春日里演到入夏,再演到三伏天。錦鱗姑娘怕繡羽姑娘還那么穿著長披風(fēng)熱得慌,又不知哪兒冒出來的些奇思異想,吩咐了一群小丫頭每日專在城里城外撿鳥兒身上落下來的羽毛,單要那些雪白雪白的。費(fèi)了好大工夫,集了滿滿一籃子,她還瞞著繡羽姑娘不叫人知道,那籃子加了個竹篾編的蓋兒,存在知雨姑娘屋里,每日開關(guān)一回都格外小心翼翼的。錦鱗姑娘原本不怎么會針線活兒,為這個專跟知雨姑娘和翠兒兩個討教了得有半月,她兩個好說歹說,終于說得錦鱗姑娘肯叫她們幫著了。劈線劈到半絨的粗細(xì),綴起一件輕如無物的白羽衣,趕在中伏前一天晚上作成了。第二日一早排演前,冷不防拿出來就給繡羽姑娘披在身上。衣裳是真好看,繡羽姑娘那副形容才叫驚得呆了?!Γ銉蓚€瞪這么大眼睛做什么?如今又看不著了。

呼……以后的事,可叫我怎么說呢。我記得那日已是立秋了吧。白日里演的一場,繡羽姑娘穿的那件白羽衣,錦鱗姑娘一身紅紗。演到繡羽姑娘立在秋千上蕩下來時候,就聽她忽然低低驚叫了一聲,身子也顫了一顫,險些松了手從秋千上摔下去。四下里一片驚聲,不知何事,只看得繡羽姑娘臉色煞白。卻見水中錦鱗姑娘縱身躍起,一把將繡羽姑娘從秋千上推倒了,兩個人緊緊抱著跌下了水。

繡羽姑娘不會水,全靠錦鱗姑娘負(fù)著她游到池邊,咱們自己人趕忙都去拉著,小丫鬟抱了斗篷來。錦鱗姑娘一把搶過了,親手把繡羽姑娘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跟著就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護(hù)著,一雙眼睛又驚又怒掃過三面閣樓上坐的來客。來賓座上也是一片嘩然,錦鱗姑娘二話不說,一手環(huán)住繡羽姑娘,半扶半抱護(hù)著她就走。我們幾個自然全都跟去了她們屋里,就見錦鱗姑娘抿著嘴,一言不發(fā)在繡羽姑娘那件濕透的白羽衣中間細(xì)細(xì)翻揀了半晌,末后在桌上擺出一根極細(xì)極短的銀針來。

銀針很快呈給上邊的人看了。據(jù)說是和裕樓的大老板親自派的人來,下水把那池子翻了個底朝天,像這樣的銀針在池底找到了一把。有人存心要暗害繡羽姑娘。別拿這樣眼神看我,我也不知是什么人。只有堇姑娘通著云家的聲氣,探出了那么一星半點(diǎn)兒,說是這事兒連七星都驚動了,和裕樓頂上的老板氣得當(dāng)著七星面上撂了狠話:“我知道這是你們中間有人翦草除根來了,也太不擇手段!若是早在抄家滅門的時候把這姑娘殺了,我原也管不著你們?,F(xiàn)下人已經(jīng)是我和裕樓的人了,再容不得你們想動就動。早干什么去了?是你們親手把人送到我這里在先,這會兒又想伸多長的手?”

是,聽這話音兒,是說害得繡羽姑娘滿門抄斬的那場公案,連七星中間都有人脫不了干系。至于是哪一位或者哪幾位,咱們就無從得知了。這事兒只有悄悄壓下來了。錦鱗姑娘把繡羽姑娘關(guān)在房里,足足三天不敢放人踏出房門半步,連窗子都不大敢開,自個兒也寸步不離守著她。三天下來再沒見著什么人來傷她,好容易放心些了,又說什么也不肯再演這個舞了,實在也沒人還敢叫她們演了。繡羽姑娘倒沒說什么,只嘆氣說可惜了錦鱗姑娘費(fèi)心做的那件羽毛衣裳。錦鱗姑娘只是笑,說這下可是怵了銀針了,見也不想見,再休想叫她重做了。

……唉。從立秋,到中秋八月十五。這是咱們事后扳著指頭數(shù)呢,最后也就只過了這么幾天安穩(wěn)日子。一起品個茶,繡羽姑娘給錦鱗姑娘念念書,教她琴棋書畫那一套兒,或是把我們幾個都叫了去,熱熱鬧鬧一塊兒說笑。中秋那天晚上,她兩個一同望了好久的月亮,旁人都沒去攪擾。說來咱們和裕樓里的人,真是享一點(diǎn)福都不配的。但凡過了一天兩天安心日子,命里都欠著債呢,是不是這樣的?

第二日錦鱗姑娘就病了。先是整日懶得動彈,說身上沒力氣,慢慢的就連躺著都喘不上氣來。這病來得急,眼看著錦鱗姑娘就不能起床了。滿樓里都嚇著了,請了玉京最好的大夫,不卜廬的白術(shù)老板來瞧病。前前后后給錦鱗姑娘診了足有三回脈,終于出來背著繡羽姑娘跟我們說:“我也回天乏術(shù)了。前些時的事,我稍有耳聞,那是個極陰狠的殺人法,用極細(xì)的銀針刺人要害,銀針入體,卻能令受害者無知無覺。銀針上無毒,便算死了人,尋常大夫也瞧不出異狀來,只當(dāng)是害了急病死的。我雖診得出,卻也救不得。錦鱗姑娘必是那日給銀針刺中了后心口,如今……銀針已流進(jìn)心脈了。”

我不知曉知雨姑娘后來是如何同繡羽姑娘講了那些話的。繡羽姑娘又不敢在錦鱗姑娘跟前哭,只是嚇傻了一樣,日日寸步不離守著錦鱗姑娘。錦鱗姑娘自己心里大約是明白的,也不說什么,任繡羽姑娘一聲不吭守在床邊,她就輕輕拉著繡羽姑娘的手。秋去冬來,天一日冷似一日,錦鱗姑娘已是氣若游絲,疼得氣都不能喘。我看她眼里神色,大約是恨不得立刻死了干凈,也好過這樣一天天的活受罪,就是舍不得繡羽姑娘。繡羽姑娘消瘦得叫人不忍心看,臉色憔悴得怕人,怔怔的連哭都不會了。錦鱗姑娘還每日睜眼見了她,就強(qiáng)撐著沖她笑笑。我……唉。

我是當(dāng)真看不下去那副情形。如今……也不大敢想。再就是錦鱗姑娘臨去前跟繡羽姑娘說的那番話了。這是非講不可的,便算我再不愿講……

……罷了。都是錦鱗姑娘親口說的。她說繡羽,你不許去尋死。這算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的,就得聽我的話,我不許你尋死,不許你跟著我去。你向來不肯同我多講你從前的事,可是我明白,你心里不平,你到如今還是信你父親是冤枉的,信你一家人都是冤枉的,信你父親拼死也要護(hù)著的那位老爺是冤枉的。繡羽不要哭,你聽我說。就為了這個,你也要好好活著。你要活著看到世人還你們一個公道,要活著看到那些害你們的人都得到報應(yīng)。會有的,繡羽,你信我,會有那么一天的。

我知道這世道待你太不公了,沒叫你遇見一個好人,連我也這么自私自利、蠻不講理的。可是繡羽,就算是我的私心罷,我想叫你記著我。我想求你替我看顧我小妹,替我好好活下去,替我每天開開心心的,連我的份兒一起。這世上還有好多好看的,好玩兒的,可以拿來逗得你笑的東西,繡羽笑起來多好看呀,只可惜你不愛笑。

遇見你這些時候我總在想,等我手上銀子攢夠了,我要給你還有我自個兒贖身,再把我小妹接來,咱們?nèi)齻€一起走,離開玉京,走到一個誰也尋不見的小山村去,就在那兒過一輩子,再也不要回來。如今看來,大約是來不及了。繡羽,你知道么,我小時候也見過許多有趣的事兒,可惜我都不大記得了。若是接了我小妹來,她興許還記得,你叫她說給你聽,就像我還在你身邊一樣。繡羽,你答允我,你,還有我小妹,你們都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我只有這一個心愿了。繡羽,你答允我呀……

?

行秋輕輕閉著眼,一字一句緩緩道來,語調(diào)平淡得聽不出什么情緒。重云卻分明聽得他每回輕輕一呼一吸間,聲音都在微微作顫,自己也不覺一陣眼眶發(fā)酸。正在低了頭不忍看他,忽聽巧春狠狠抽噎了一聲,就撲在夜明肩頭泣不成聲。夜明早也滿面淚痕,尚且顧著輕輕抱了巧春,拍撫她后背。

行秋抬了衣袖,不著痕跡輕輕按過自己眼角,默然許久,再慢慢低聲道:“巧春現(xiàn)下可知道繡羽姑娘為何不愛爭風(fēng)頭,我們?yōu)楹慰偛辉敢娔闳ヅ矢浆庘O和琳璃,也看不得你那般迷著茂才府二少爺了?自來富貴人家中間最多是非,遍地兇險,豈是你這樣的小姑娘應(yīng)付得來的?繡羽姑娘生在那樣地方,落得家破人亡的出來,好容易遇見一個錦鱗姑娘,又是因著家里那些舊賬,把最后一個真心待她的人也搭進(jìn)去了。眼下翠兒姑娘的事又是一個活生生的教訓(xùn)。她不愿沾惹人富家少爺,是人要纏上她,這樣尚且逃不過,你還巴不得自個兒奔那富貴人家去,真以為他們都是好相與的?這是我最后一回好言勸你,巧春。那二少爺未必是良人,你身邊這些人才是真心待你的,哪一個不比他靠得???你自個兒好生想想罷?!?/p>

重云聽他這話,幾乎是明著替夜明說話了。只奈何揀在這時候說,巧春夜明兩個正傷心垂淚,也不知聽明白不曾。又見他抬眼同云堇對望一眼,嘴角邊凄然淡淡一笑,再狀似漫不經(jīng)心道:“同你們講了這么些,我自個兒心里也敞亮多了。實在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也并沒幾個,從今往后,我只好生顧著一個堇姑娘,一個重云,這就是了?!?/p>

重云已然知他愈是輕描淡寫,實則所言愈是真心,心中便不由得驚跳一下。尚未顧上說什么,卻聽月牙兒故意叫嚷著插話了:“好啊,那我呢!秋郎就知道把我們家姑娘跟重云公子哄開心了,我就丟過不算了么!”

云堇原也在拿手帕悄悄拭眼角,聽了她這話,倒是破涕為笑,一面仍用帕子半遮了臉,一面好笑道:“就你最會鉆人話里的空兒!你是我一家的人,他還能把你漏了?”

月牙兒正要逗她笑,一見得逞,立時趕上去抱著她肩頭撒嬌道:“哼,我看秋郎就是故意的,他才不記得我呢!只有姑娘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也只顧著姑娘好就是了?!闭f得一屋子人都收了淚笑起來。行秋抬眼往窗外看一眼天色,起身道:“這下好,又說到幾時了。月牙兒起來!咱兩個備飯去,全都留下來吃飯得了?!庇滞纱汉鸵姑鞯溃骸澳銉蓚€也留下一道罷。咱們給繡羽姑娘和知雨姑娘專門備幾樣菜,回頭你們提了去,省得你們兩邊屋里又費(fèi)事。這樣可好?”

如此用過晚飯,席間重云眼看著巧春對云堇和行秋都親近多了,果然到底只是個率性的小姑娘,尚是識得好歹的,他心里便笑嘆一回。飯畢,送去了巧春和夜明,重云想今日種種,便有些不舍得走。行秋卻已像無事發(fā)生過一般,喚重云說話時,又是那副眉眼間淡淡含笑的形容了:“重云。”

“嗯?”重云應(yīng)他。只聽得他隨口道:“這些時大約快要演我那本《尋釵拾劍記》了。回頭我跟堇姑娘給你下請?zhí)?,你記得賞臉來看看?!?/p>

重云聞言,稍稍作驚道:“可……翠兒姑娘才去,這便要演新戲了么?”

行秋垂下眼簾輕輕出了口氣,也分不出是笑還是嘆息:“重云莫不是忘記咱們這里是什么地方了?去了一個人,就不唱戲了么?”

二人默然相對了不知許久。重云記不得那日他是如何告辭出來的。只記得他出得大門來,緋云坡一條長街上走了不知多遠(yuǎn),往琉璃亭門前過時,正逢上一伙人從里邊出來,三三兩兩相互行禮道別,說些宴席散場后的客氣話,隨口閑話幾句。內(nèi)中有幾位蓄著長長白須的老人家,看來是輩分最高的,也格外受人尊重些,不少人都圍在跟前聽這幾位朗聲談笑。其中一個捋著長須,笑瞇了眼,輕輕點(diǎn)頭道:“哎,潮汐這小娃娃總算是長大啦,這都成家啦!思思也是個好娃娃,這門親事好哇,咱們街坊可不都見了,他兩個從小就要好的嘛!”

一旁有個二十來歲小伙子,轉(zhuǎn)頭向他同伴道:“喂,你可有覺著,今兒一整天,潮汐都笑得傻乎乎的?怎么像不大開心似的?”

他同伴瞧著年紀(jì)長些,拿手肘一推他道:“瞧你說的!他能有什么不開心的?我跟你講,自來年輕人成親都是這般,當(dāng)著一大家子人跟前不好意思呢,再就是高興糊涂了!一會兒鬧洞房你再去看,保準(zhǔn)就跟在長輩們面前不一樣了!”

這廂正說得熱鬧,后面忽而有人高聲叫起來:“走了走了!新娘子上車了!”于是人叢四下里讓開,就見一駕大紅馬車慢慢駛了來,四面掌燈,照得一片通明。一旁另有一人騎著高頭大馬相跟,一身大紅喜服,正是潮汐。給爹娘帶著來赴宴的小孩兒們見了,紛紛拍著手,歡呼著又蹦又跳。又是幾個年輕人跑了來,喊上閑聊的這兩個就要走:“你兩個還在這兒磨嘰什么!鬧洞房去了!”

重云一聲不響退到路旁,怔怔立著,眼望那大紅馬車打頭,后邊車馬人群簇?fù)恚瑹艋疠x煌、歡聲笑語,浩浩蕩蕩的去了。

【行秋/重云同人文】緋云錦(十)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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