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弈 兩年之后，又兩年。 風(fēng)蒼來到丘山的第六個年頭，破陣子師叔領(lǐng)了個人上來。 哦，破陣子就是那個成天在陰暗的角落爬行的老頭兒。 其實他并不是真的在爬，只是，用手指在地上寫寫畫畫，口中念念有詞。 破陣子年輕的時候也算是一代大師，尤其在奇門遁甲，風(fēng)水陣法上的造詣更是享譽中州，無人能出其右。 甚至被朝廷封為了御用風(fēng)水師。 再后來？再后來破陣子青梅竹馬的師妹被狗皇帝牛頭人了。 看著自己心愛的師妹去和別人兩情相悅，破陣子很崩潰，那一陣子他可能真的想扭曲的尖叫，陰暗的爬行。 再后來，無非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想開了，也放棄了。 把人生后半所有的時間投入到了自己的興趣愛好里。 破陣子平生最喜歡兩件事，陣法，以及下棋。 他本來也不是個善于言辭的，索性辭了封賞，尋了個地方兒隱居。 再后來，他和四個同樣有隱居的好友，隨便找了座看起來還算宜人的山頭，創(chuàng)了個不大不小的宗門。 宗門里也只有他們四個老頭兒。 破陣子除了一日三餐會與老家伙們寒暄幾句，便閉門不問窗外事，只鉆研他自己的風(fēng)水陣法之道。 直到有一天，他下山去村子里，遇到了一個小乞兒。 見到了他便跪。 他說，“晚輩吳弈，見過老前輩，久仰周破周老前輩的大名。” 他不想搭理，微微一側(cè)身便讓過了這大禮，一拂袖抬起一陣氣流，將臟兮兮的少年托起身來。 但是少年奮力一掙扎，竟沒被他托起來，轉(zhuǎn)身，又接著跪下了， “晚輩有一物想獻給前輩！” 破陣子很煩，但是又好奇，畢竟自從自己離開中州，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人提起“周破”這個名字了，他想知道這小乞兒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他便轉(zhuǎn)回了頭來，細細打量。 少年一身粗布短衫，布鞋，衣口與袖口滿是破洞與補丁，針腳粗糙，似乎都是自己打補的。頭頂還系著長長的一條布帶。他的手上，胳膊上，與臉頰上還帶著傷，眼神凌厲，像一頭受傷的狼。 雖說自己只使了一成的力氣，不過這少年竟能掙脫……小小年紀，內(nèi)力竟然已經(jīng)摸到氣境的門檻了，真是稀罕。 不過自己宗門里其他三個老家伙的徒弟，似乎個個都是氣境，那個練劍的甚至已經(jīng)大成了，想當(dāng)年自己十八歲的時候，才剛剛生勁，距離凝氣還遠得很。真不知道是一輩新人勝舊人，還是自己這把老骨頭不問世事多年，已經(jīng)失了常識和判斷力了。 “你想給老夫看什么？” 破陣子問。 “吳家風(fēng)水圖！” 少年從小心翼翼地從胸口處掏出一張發(fā)黃的布，細細地打開，這布竟有數(shù)尺寬，上面畫的，是通州的大半個地形圖。 只不過與普通的地圖不同，此圖之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地蠅頭小字，細細地標(biāo)注了各地各處的風(fēng)水如何。 破陣子瞇起了眼睛，身為風(fēng)水與陣法的一代宗師，他自然識得此圖到底多么寶貴，可以說，有了這張圖，不僅僅可以對半個通州的地形了如指掌，更可以一窺吳家那不外傳的陣法絕學(xué)。 “通州的吳家，倒確實是極擅風(fēng)水與陣法的，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不過，小子，你此番從你的主家盜圖出來，卻獻給老頭子這樣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外人……說吧，你想要什么？” 吳弈也不奇怪破陣子是怎樣識破了自己出身吳家的，他坦坦蕩蕩地跪下行禮。 “晚輩吳弈，乃吳家家主之子，庶出之中排行第五，此番獻圖，只希望前輩收晚輩為徒！” “竊本族之物與外人為師，這，不妥吧？” 破陣子似乎并不對這個理由滿意，他在等著吳弈交代更多的事情。 “實不相瞞，晚輩想要報仇！”吳弈咬牙切齒。 “但晚輩的仇人就在吳家，想要破了吳家的陣，唯有前輩您可以幫我！” 拋開善惡不論，這話倒是沒錯，破陣子心道 吳家以陣法煊赫江湖，護宗大陣更是繁復(fù)難破，當(dāng)世能解的陣法大師不超過一手之?dāng)?shù)，不過，若是自己有了這通州的風(fēng)水全圖，倒也不是不能嘗試。 他此生為情所傷，鐘情之事僅余陣法與棋藝，如今收了這便宜徒弟，得到這吳家的風(fēng)水寶圖，再與自己所學(xué)相互印證一番，必能有所收獲。 至于吳家……雖說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常人招惹不得，但是自己老友四人卻也不懼。 思索一陣，破陣子覺得這個交易不壞，于是把少年領(lǐng)上了山。 …… 今天輪到風(fēng)蒼輪值，清掃大堂。 蕭瀟正在午睡，蕓兒此刻多半還在吃。 他頂著正午的烈日，懶洋洋地揮舞著手中的掃帚。 步行到大堂門口時，風(fēng)蒼卻腳步一頓，松散地眼神突然一凜。 下一刻，抬手將掃帚一揚，帚柄甩出，掃帚如同一柄飛劍，投向大堂的梁上去。 “啪！”空曠的大堂里回響著掃帚碎裂的聲音，梁上翻下來一個人。 定睛一看，卻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 一襲打滿了補丁的粗布短衫，額前系著一根灰色的帶子，此刻，在他臟兮兮的臉上，灰色的眼瞳里充滿了驚訝。 “大膽小賊！敢擅闖丘山的大堂！” 風(fēng)蒼興奮了。 自己練劍練了這許多年月，早就想實戰(zhàn)一把。 無奈，天仙子師父太強，難以對手。蕭瀟師妹抑郁，雙方對練總是束手束腳。蕓兒又功法特殊，輕易不敢提氣。 此刻，總算有個沙包來啦！ “誤會！”灰色的少年大叫，腳下步伐卻靈活的緊，足尖一點，足底一滑，竟退開了數(shù)丈有余。 “沒有什么誤會！看招！” 風(fēng)蒼雙眼一瞪，踏步提氣，已運上了內(nèi)功。只一步便跨過了好多距離，右手并指作劍，朝著吳弈的心口點去。 大堂內(nèi)的空間有限，吳弈這時已無多少空間可退，眼見對方來者不善，泥人尚有三分火氣，索性抬手握拳，瞄著對方戳來的雙指，凝氣對打。 “轟?！?尋常印象，區(qū)區(qū)兩指怎可能敵得過一整只拳頭。 但風(fēng)蒼與吳弈這一下交手，確是風(fēng)蒼僅僅在原地頓了一頓，吳弈卻連續(xù)退后了三步。 蓋因雙方的內(nèi)力有高下之差。 ““氣境？！”” 風(fēng)蒼一擊尚未得手，卻兩眼放光，心道這下總有個好對手啦。 吳弈卻是神色大駭，自己這些年再苦再難，都從未荒廢了武功，放眼吳家乃至整個通州之內(nèi)，縱使自己算不得第一，十五歲便凝氣的天才，也決計超不過一手之?dāng)?shù)。 怎么這山上隨便一個少年，就比得自己還強？ 未等吳弈站穩(wěn)，風(fēng)蒼的下一擊又如狂風(fēng)暴雨，緊隨而來，捏的仍是劍指，此次戳的確是小腹。 這一式“仙人指路”本是劍招，招式簡單，卻勝在快速，直來直往的劍路也更容易銜接各類變招，如今以指代劍，雖說短了幾分，卻勝在更快了一籌。 吳弈初次對手在內(nèi)力上便吃了小虧，如今哪兒還敢正面硬接風(fēng)蒼的這記攻擊，形勢緊迫之下，他心念電轉(zhuǎn)，索性借自己后退三步，立足未穩(wěn)，直接直挺挺地順勢后摔，避過這一擊，兩個后空翻，總算是拉開了一些距離。 風(fēng)蒼兩擊不克，倒也并不氣餒，而是旋即跨步追上。 這小賊身法靈活，不過似乎僅僅是剛剛凝氣。這半步氣境的境界與自己尚有不小差距，自己內(nèi)力既占了上風(fēng)，爆發(fā)的速度也自然更快，這大堂空間有限，任對手如何閃轉(zhuǎn)騰挪，總有被自己抓住破綻追上的時候。 風(fēng)蒼想到了這一節(jié)，吳弈自然也能想到。 因此一等他順過了先前對拼的一口氣，便立刻欺身反進，以攻代守。 對方內(nèi)力最高，招式進退有據(jù)，但顯然缺少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靈機應(yīng)變尚有不足。 吳弈與風(fēng)蒼相互一錯身，電光火石之間，吳弈雙拳齊出，揮向?qū)κ置骈T。 風(fēng)蒼右手劍指劃過，架住一側(cè)，將頭向右一偏，讓過另一側(cè)，正欲反擊，但吳弈機變更快，雙拳張開，兩臂接力纏上，由打變抱，環(huán)臂繞住風(fēng)蒼脖頸，身形順勢錯至風(fēng)蒼背后，身下屈膝，一掃，一踢。 吳弈本以為這一手擒拿外加掃堂腿，可以直接讓風(fēng)蒼失了平衡，但卻不料對手下盤竟如此穩(wěn)固，他只覺得這一腳掃下去，踢到的不似血肉之軀，倒像是一塊頑石。 直到個時候，他余光所至，方才看到風(fēng)蒼嘴角隱藏的一笑。 風(fēng)蒼本已被吳弈繞至身后，被反手擒住脖頸，但只見他雙手頂住吳弈的雙臂，深吸一口丹田氣，抬手反握住吳弈袖口，向前狠狠一甩—— 這一手過肩摔不可謂不重，吳弈“哇！”地咳出胸中的一口淤血，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被摔散架了一般，再無知覺。 技巧的終歸還是要內(nèi)功的鋪墊。 “小賊，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不過，這次見你還怎么掙扎？” 風(fēng)蒼勝券在握，居高臨下地看著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吳弈。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你是從哪兒溜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