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看不見他。盡管所謂基金會持有其自認(rèn)的專業(yè)安保技術(shù)，但他們對這方面所知甚略?？粗娜硕伎赡軙X得冷颼颼的，要么就可能感覺有些惡心，如果他們真的恪盡職守的話，就會報告這種感覺，然后發(fā)出安全警報。這種情況發(fā)生過一兩次；他不比基金會滴水不漏。但那種情況很少見，他也不擔(dān)心。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最得意的作品的落成周年紀(jì)念日。所以，他打算去拜訪它。當(dāng)然，它不是他唯一的作品。他的第一個作品是一座裸體女人的雕像，當(dāng)你往那上面看的時候，就沒法移開視線了。有效，但是太不雅觀。觀眾選擇的轉(zhuǎn)移使得這成為了他最不喜歡的作品之一，但這成為了他欣賞雕塑的一種媒介。有比這更好的表達人類形態(tài)的方式。

后來，他因一些作品太過花哨而將其早早毀掉；偶像們通過各種花樣和大聲的音響奪取注意力。他最終發(fā)現(xiàn)這些作品比裸體的女人更加粗俗，就像一個小屁孩要通過哭喊來引起注意，而非有人主動給予關(guān)注。

隨即他完成了他最珍視的作品。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沒有強迫性，沒有花樣，僅是純粹的人樣的表現(xiàn)。需要無窮無盡的注視，被忽視時則殘忍地施暴，除了垃圾什么也不會產(chǎn)出。他給它的指示也很簡潔；有人注視時不要動彈，如果沒有視線，便開始殺戮。他可以讓它干任何事情——規(guī)則是他定的，就像規(guī)則所傾向的那樣——但是任何多余的東西都會使它不再完美。

當(dāng)然，那之后他做出了更多的作品。 有人也許會說那些更好，更有進步，有著更多意義。說得像藝術(shù)需要意義一樣。塑造現(xiàn)實來暗示一件事或者其他，來傳遞某些信息或者聲明某種態(tài)度。不成熟的人亂發(fā)孩子脾氣，對自己的重要性深信不疑，他們沒法容忍別人有悖于自身觀點的想法。

藝術(shù)為存在而存在，如同他的寶貝作品一樣?；饡阉麨镾CP-173，真是令人生厭。他本人從沒給它起過名字。他接近了他們存放它的房間，房間是上鎖的，這為它免去了窺探的視線。他少見地沒有怪看守們把它鎖上了。愚昧如他們，他們除了殺戮機器，還能看到什么呢？他們曾經(jīng)真正地注視過它嗎，他想知道。甚至說，他們能將它視為藝術(shù)品嗎？他很疑惑。

他進入了“收容”室，——說得像藝術(shù)能被真的收容一樣——順暢無阻。諸如門和墻這樣瑣屑的事物早已無需他擔(dān)心。它在那里，沿著房間的邊緣慢慢走著，周圍是人類真正需要提供的唯二事物：血液和糞便。

“你好，”他大聲地問候道。

雕像定住了，隨后慢慢地轉(zhuǎn)向聲音的來源。它沒法表達，但如果可以的話，他相信它臉上的表情一定是驚喜的。說實話，他不清楚它是否有真正的智力；他發(fā)現(xiàn)為自己留點神秘感會使作品更棒，讓那表現(xiàn)得更真實。

“看到你安然無恙真不賴?！?/p>

這是真心話；他本以為它會被砸成碎石。如果基金會想這么干的話，這并不難。他推斷這樣對他們有利，盡管他懷疑他們這么做是為了保護藝術(shù)。

雕像慢慢靠近他，似乎有些猶豫。仿佛它不敢相信之前看到的。它伸出一支胳膊，他握住了。這是個有點尷尬的姿勢，因為他沒給它做手。它身上的石頭摸起來冰冷冰冷，但是他握了幾秒鐘才松開，這是對一位老朋友的簡單問候?；蛟S在它看來他更像是一位父親的形象——又來了，他不知道。這個想法使他稍稍停頓了一下。也許他的作品真的是有智力的，而且感到被于它而言唯一的存在拋棄了，他只給了它恐懼。

它會難過嗎？還是憤怒？或者說它根本沒有情感可言嗎？也可能它很高興，很高興一直以來都被人們記得。還有更多無法確定的。他所能確定的一件事，是它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我為你感到驕傲，我的得意之作。你已經(jīng)超越了我曾經(jīng)希冀的一切?！?/p>

雕像看上去似乎挺直了一點，如果那可能的話。這大抵僅是他的想象。他的確不是滴水不漏的，在自己的作品上他也難免看到?jīng)]有俱到的東西。

他站了一會兒，欣賞著這尊藝術(shù)品。他有點難過，因為他沒法把它帶走。那樣會吸引很多注意力。

“看見你很高興。雖然我現(xiàn)在得走了，基金會那些懶漢們很快就會來打掃你的房間了?！?/p>

他把手抬到它的臉上，只是短短一剎。在他離開之前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他停下來又折了回去。

“我們?yōu)槭裁床煌鎮(zhèn)€小小的游戲呢，就這一次。他們每次通常會進來三個人，對嗎？”

一個細微的動作，它盡可能地使那看起來像點頭。

他不清楚它還會不會執(zhí)行其他命令。這么久了，之前的命令對它可能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但還是值得試試。

“那好，就這一次，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無禮地把視線移開了，你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算其他人還在注視著你也一樣。”

雕像又開始了它的踱步，比之前快了一點，似乎很興奮。他走出房間門，兀自笑了，讓基金會忙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