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七夕節(jié)不該出來，這天出來準沒好事。尤其是跟著吳文博一起出來，準沒好事。

事情的起因全在于我倆瞎jb聊天。

吳文博對我說：“今天是七夕，聊點男歡女愛，你不忌諱吧?！?br/>

剛聽到這句話時我就被他給逗笑了。

“忌諱個鬼?！蔽一卮?。

于是我倆就像間諜碰面，或者村門口的情報中心開會時那樣，第一次系統(tǒng)而又全面地把彼此有所了解的高中班級里“誰和誰處對象”的情報進行了交換。這樣做只是為了換取能夠暫時逃避我倆現(xiàn)在唯一擁有的無盡的空虛，別無他意。

“對了，你還記得車虹嗎？咱們班挺好看的那個女生。那時候你倆之間到底咋回事?。俊?/p>

吳文博突然的詢問讓我感到一陣恍惚。

說實話，我十分佩服吳文博能對高中發(fā)生過的每件事的每個細節(jié)銘記于心，還愿意用最吸引人的方式為我講述出來。因為這么久過去以后，單憑我一個人的話，任憑我再怎么努力也觸摸不到高中時獨屬于自己的記憶了。

我告訴他：“忘了，真忘了?！?/p>

“反正你倆的關系正式確認過嗎？”他又抓住我倆關系的事情進行詢問。

“那倒沒有，頂多是曖昧，這是肯定的?！?/p>

在回答吳文博時，我正在不斷構想那個名為“車虹”的女生的樣子，高矮胖瘦，一個元素接著一個元素，如同給收音機調頻一般，不為別的，只是我想這樣做也許能夠在某個瞬間給平靜的水面激起一些波動。

“太好了，那還行?！眳俏牟┥酚衅涫碌馗袊@一聲。

我當然聽出了他話里有話，所以直接對他喊：“別來這套，你啥意思？”

“你倆沒在一起是好事，就這意思?！?/p>

聽了他的回答我瞳孔都要地震了，如果我有瞳孔的話。我對他說：“臥槽，你小子越來越囂張了！你以為你現(xiàn)在這樣我就沒辦法整你了嗎？”

“你整，你咋整！”

“我告訴你，我知道，因為我的原因這十年你才一直留在這里，其實你早就不想在這兒待著了。世界這么大，你想去看看。你就想往遠了走，是不是？行，你給我聽好了，要是你不跟把話給我說清楚，從今以后你自己愿意去哪就去哪，我絕對不會跟著你走，也絕不再聽你講的那些故事。到時候看你害不害怕。”為表威懾，最后我還提醒他一句，“你小子最好還沒忘記你現(xiàn)在唯一害怕的東西是什么吧？”

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樣威脅他，因為我和他一樣，他害怕的東西我也害怕。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要給你講了關于車虹的事，你就同意跟我去別的地方唄。”

我松了一口氣，好在這小子還沒反應過來，也不知道他是智商低還是情商高。

“好吧?！蔽医o了他肯定的答復。

吳文博告訴我，車虹當年跟我表白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另外一個男生在一起很久了，她對我說喜歡我只是因為和那個男生吵架后，想做點事情刺激對方一下，結果沒想到，后來人家倆人和好如初，我卻信以為真，沉浸在對車虹的幻想中無法自拔，班級里的同學們知道這件事，都感慨我被他們兩口子耍得團團轉。

吳文博說：“幸好你倆沒正式確認關系，否則班級里的人就得說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你是‘小白臉’了……現(xiàn)在對于這件事，你有印象了嗎？”

我聽后便開始回憶，可惜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這些畫面。我問吳文博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他告訴我，當時班級里有一個圈子自從成立以來就始終致力于研究同學之間的私密關系，在全校范圍內產生過很大的影響，我和車虹之間的事情就是他碰巧路過那個那個圈子時，親耳聽見的。

“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這件事還有其他版本。有人說，車虹當年不只有過一個男朋友，她的愿望是和全校男生都處對象，而你就是她的最后一個目標，好在你是同性戀，不喜歡女生，把車虹耍得團團轉，得知真相的車虹氣急敗壞，因此把你給殺了?！?/p>

“真的嗎？”

“也有人說，車虹當時懷孕了，結果對象逃跑了，因此她想讓你當孩子的父親，跟你說了以后你不同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生氣，就跳出來把你給踢死了?！?/p>

“真的嗎？”

“還有人說，你拒絕車虹的表白以后，車虹就哭了，她罵你不是人，結果你說沒想到被車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其實是潛伏在地球的外星人，最后你就被人們給趕出地球了?！?/p>

聽到這，我已經(jīng)不敢再問吳文博是不是真的了，否則故事就會越來越長。最后我對他說：“你還記不記得車虹長什么樣子了？”他說有點印象，我說是不是和那個女生很像，他說確實很像。那個女生站在十字路口，撿起一根粗樹枝，在地上劃了一圈后把厚厚的黃紙立在中間，用打火機把它們給點燃了。隨著火焰的呼嘯聲，我問吳文博：“你聽沒聽見她嘴里念叨著你的名字，‘吳文博’？”

吳文博說：“我聽見了，但‘吳文博’不是你的名字嗎？”

我說：“算了，名字不重要，又不是《千與千尋》。你聽，她還在說什么?！?/p>

那個女生的臉被火焰烤得滾燙，她一邊拿木棍翻著火堆，一邊抬頭對著濃烈的白煙自言自語，她說的話大概是這樣的：

“文博，2013年8月22日是中元節(jié)，你選擇了在那天永遠離開這個世界，這讓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生活的戲劇性，但后來我才意識到不僅如此，2023年的8月22日，你去世十年后的今天，又正是七夕節(jié)，現(xiàn)在我有理由猜測你就是在以這種方式提醒我，十年后也絕不要忘記你，對吧……不管怎樣，我來了，給你燒紙，希望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多說幾句，高二那會兒咱倆在一起的時候，你給我寫的情書我都不舍都丟掉，但始終沒敢再看過，可今天，我控制不住自己，把它們都找了出來，結果發(fā)現(xiàn)咱倆那時候上課傳的小紙條也都夾在里面呢，一張都沒少。但我要跟你說，不知道你當時看沒看見，其中有一張，上面寫了關于我要和你分手，還要找別人當我男朋友的事情，我看了很久，和我的字跡很像，但那絕不是我寫的，我也不知道是誰寫的……難道你是因為這件事情才自殺的嗎……你太沖動了……算了吧，誰又沒有錯呢，要怪也只能怪我們太年輕了……我要走了。哦，還有，我知道你一直都最害怕孤獨，一感到寂寞就會變成話嘮，要是在那邊沒人聽你講故事的話，我膽大，你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就托夢給我吧……”

看著地上的紙屑最后一點火光消失殆盡，吳文博對我說：“你答應過我，給你講了關于車虹的故事，你就得跟我離開這里?！?/p>

我說：“這里難道不好嗎？”

吳文博說：“留在一個再好的地方啥也干不了，傻傻地待上十年，鬼也受不了啊?！?/p>

我問他：“那你想去哪兒呢？”

“日本?！眳俏牟┗卮?。

“為什么？”

吳文博給我解釋道：“你不是害怕寂寞嘛，我聽說最近也不知道日本那邊干啥了，反正那邊，尤其是大海里，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像咱們這樣的東西，一塊去，去看看熱鬧?！?/p>

我笑了：“真有你的。那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不忌諱吧?！?/p>

“但說無妨。”

“你說那故事里，到底誰是吳文博，車虹又到底是誰啊？”

（完）

文／曹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