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guān)舊金山的事情，她本人不愿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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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的新奧爾良級姐妹們一樣，她也被填補到了瓜達爾卡納爾島漫長的戰(zhàn)線里。兩度作為旗艦參與夜間艦隊戰(zhàn)的她，卻有著優(yōu)柔寡斷的性格。在許多戰(zhàn)友的眼里，她自卑而低調(diào)，在新奧爾良家咋咋呼呼的姐妹間很不起眼，但長久的戰(zhàn)斗在她的勛章表上留下了不容置疑的成就。作為舊金山市的榮耀，她繼承了諾頓一世的佩劍，并時時帶在身旁，銘刻屬于她的海軍榮譽。

珍珠港遭襲時她也在港內(nèi)等待維修，而當日軍的飛機出現(xiàn)在頭頂時，她第一個就盯上了機翼上不自然的紅日。在報告敵情出現(xiàn)之后，無法啟動防空炮的她全程都在幫新奧爾良遞彈藥。（“謝謝，我的好姑娘，搬過來，再快一點！”）作為沒有受損的艦只，她很快跟隨薩拉托加前去威克島救援，但行動隨著該島的最終陷落而宣告結(jié)束。

她跟隨約克城和列克星敦在南太平洋執(zhí)行了幾個月的任務(wù)之后，于3月底回到珍珠港，到7月為止都在進行護航任務(wù)。最終，她和預(yù)定的瓜島登陸部隊匯合，正式參與到瞭望塔行動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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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的瓜島海域十分不平靜，無論敵我的巡洋艦隊都在支援己方的運輸艦向島上運送珍貴的補給和人員——只不過一方占據(jù)著白天，另一方則盤踞在黑夜。10月11日下午，偵察機報告有敵運輸艦隊接近瓜島海域，于是斯考特乘坐舊金山和他的艦隊前往薩沃島。下午的艦載偵察讓斯考特得以計算敵人到達戰(zhàn)場的時間，雷達從入夜就開了起來。

越過瓜達爾卡納爾島之后，艦隊開始向東行駛。在沒有SG雷達的舊金山對面前的一切充滿不安時，她選擇相信自己的偵察機，要求全隊進行左轉(zhuǎn)180°，以迎擊自己發(fā)現(xiàn)的那一隊敵艦。

但這個命令顯然沒能第一時間讓隊首的鄧肯和法倫霍爾特理解。因為轉(zhuǎn)彎晚了，她們被落在了隊伍后面，直接留在了敵我火線之間。注意到這一點之后，舊金山變得十分緊張。即便博伊西和海倫娜不厭其煩地報告敵艦位置，舊金山還是擔(dān)心那是自己的驅(qū)逐艦。

海倫娜完全等不及了。在報告了西北方向的五條敵艦之后，她忍不住問：

“舊金山，我現(xiàn)在可以開火了嗎？”

可她聽錯了。她聽成了“收到我報告的目標了嗎？”

“確認?！迸f金山遲疑地說。

“來，姑娘們，開炮啦開炮啦?。　昂惸鹊玫搅俗约鹤钕胍拇鸢?，急不可耐地開火。甚至舊金山自己也對一個模糊的敵影下意識扣動了扳機。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急忙下令：

“不對啊，快停火，我沒有下令！那真的是敵艦嗎？”

僅僅幾分鐘的開火，海面上就多了好幾個熊熊燃燒的受害者。海倫娜和鹽湖城聳聳肩，對著海面上起火的敵艦，驕傲地相視一笑。五分鐘后，舊金山終于正式發(fā)布了開火的命令，而整支艦隊都開始傾瀉彈藥。冒失的青葉一直到方才海倫娜開炮才意識到面前的不是友軍，而很快她和吹雪都被美國艦隊的炮火淹沒了。

終于確認了自己艦隊各艦狀態(tài)的舊金山，心情緊張地引導(dǎo)撤退。那兩條驅(qū)逐艦無疑被卷入了己方的炮火，但她再也無從確認了。

10月13日，舊金山回到圣埃斯佩里圖。她不得不告別了自己原本的許多隊友——博伊西被衣笠擊中彈藥庫險些要了她的命，鹽湖城的鍋爐損壞了，而隊伍前頭的2位驅(qū)逐艦則被激烈的交火永遠留在了那里。由于這支艦隊的損失，海軍認為不得不把一些次要的防空艦艇也派上第一線。由于哈爾西給舊金山指派了新的指揮官——卡拉漢，而斯考特選擇了新上任的亞特蘭大為自己的旗艦，并于11月11日，和波特蘭、舊金山的艦隊合兵一處。

12日，偵察機發(fā)現(xiàn)了疑似2條戰(zhàn)列艦和五艘驅(qū)逐艦的龐大艦隊。合并之后的TARE艦隊在結(jié)束護航卸貨之后就立刻前去阻擊——作為在瓜島唯一的航空基地，保衛(wèi)亨德森永遠都是最優(yōu)先事項。

在白天的空襲中，舊金山被一架空襲飛機直接擊中。即便有著相當?shù)膫?，也已?jīng)顧不上恐懼和擔(dān)憂——她們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會和什么樣的龐然大物作戰(zhàn)。所謂的“13日星期五”的詛咒讓她更放棄了思考?！皼]事兒?！辈ㄌ靥m[JY1]?不以為然地拍拍舊金山的肩?！斑@兒有我呢，得讓那些小家伙們看看，我們不是隨便被分類成重巡洋艦！”她樂觀的語氣沒有引起大家的共鳴。

舊金山淺淺地回應(yīng)了一個笑容。這些8英寸的火炮是她們最后能倚仗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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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就像浸滿了濃郁墨汁的布。SC雷達不斷反射著亂七八糟的島嶼信號。在這支單縱隊里，或許只有海倫娜最有豐富的經(jīng)驗，和最犀利的眼睛。在她的顯示器上，島嶼的邊緣清晰地展現(xiàn)著，但卡拉漢卻更信任隊首的庫欣，完全不去問海倫娜的意見。

“發(fā)現(xiàn)敵軍艦艇——以三個縱隊正在靠近！舊金山??！”海倫娜幾乎在尖叫。

“發(fā)現(xiàn)敵巡洋艦，請求開火！”拉菲的通信也來了。

“請求發(fā)射魚雷！“斯特雷特也附和。

艦隊前方的驅(qū)逐艦一個個焦急地等待著她的命令，但來自舊金山的只有：“否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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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兩方艦隊都在高速地開往對方，雙方的艦隊已經(jīng)臉對臉貼在一起了——再也沒有什么隊形可言，在左舷和右舷都有敵人和友軍——前部驅(qū)逐艦隊已經(jīng)完全插在了敵艦隊之間。所有人都在等待舊金山的命令，在這一片致命的死寂中，她只緩緩地向大家這樣下令：

“奇數(shù)艦朝右射擊，而偶數(shù)艦朝左！”

即便這個命令她自己都沒有執(zhí)行，但整支隊伍據(jù)此趕緊投入了激烈的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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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金山一路朝著西方航行，炮火一刻不停地朝著右舷的混戰(zhàn)中心打去。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少輪射擊，好像開火已經(jīng)成了一種本能。但越是恐懼著什么，什么事就總是會發(fā)生。就在這時，她短暫地看到了她永生難忘的噩夢——那是亞特蘭大，血跡和綠色染料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她的身影在火焰的映襯下顯得多么纖弱，但她不曾有一步后退。那鮮艷的綠色染料無疑是她最熟悉的顏色——來自她自己炮彈的染色劑。

她扭過頭來，震驚而痛苦地望著舊金山。

“亞特蘭大——我——”

在如此緊張的交火中，她很難立刻接受這個事實——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害怕、無數(shù)次擔(dān)憂的事情卻這么殘酷地發(fā)生在她身上?；蛟S斯考特還在那里看著她，或許——

“?；?，是友軍艦船！”她向全隊不斷呼喊著這一命令。海倫娜和波特蘭并不理解她在做什么，只能勉為其難停火了一小會兒，隨即又投入了她們自己的戰(zhàn)斗?！拔矣心繕耍　焙惸葓蟾?。她沒有時間浪費在修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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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舊金山緊盯著和自己相向而行的最大的目標一樣，敵軍的火力也毫無疑問集中在最顯眼的舊金山身上。在舊金山和波特蘭向比叡傾盡所有的時候，比叡的主炮終于還是瞄準了舊金山的方向——幾輪齊射之后，她的艦橋被14英寸炮彈直接擊中，指揮官卡拉漢當場殞命。備用的后部艦橋指揮部也被擊毀。此刻她的右眼失明，左眼也幾乎失去了視力，火焰灼燒著她所有被擊中的位置，雙腿不聽使喚地堅持前進。在那之后的炮火，幾乎是她依靠本能向敵軍傾瀉的。她也已經(jīng)感受不到自己身上有多少個彈片和炮彈的傷痕。在熄了燈的酒吧里，進行的不只是斗毆，而是實打?qū)嵉臉寫?zhàn)。在自己的血流干之前，必須要把敵人徹底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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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的炮火終究還是熄滅了。她最后看到的，是海倫娜指引她回航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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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像楔子一樣刺破了地平線，一切都結(jié)束了。海倫娜攙扶著舊金山撤退，并擔(dān)負起了臨時旗艦的責(zé)任。隊首的弗萊徹四處張望，斯特雷特也在艱難適應(yīng)著白天的陽光。朱諾送來了她的醫(yī)療人員，協(xié)助舊金山進行救治工作——這支艦隊的殘部舔舐著自己的傷口，試圖鞏固自己生還的希望?！耙呀?jīng)派出拖船去尋找亞特蘭大和波特蘭了。不管受多重的傷……她們都會回來的，哪怕像卡辛和唐那樣！”海倫娜向舊金山保證，或者說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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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聽起來并不像什么寬慰，不過沒人來得及計較這些。約11時整，她們在腳下突然發(fā)現(xiàn)3條魚雷航跡。兩根從朱諾和舊金山的腳下劃過去，但錯過舊金山的那一枚直直命中了右舷的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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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了，一聲巨響。那聲音很沉悶，也沒有受傷的哀嚎。她忙問海倫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海倫娜捂上了她的雙耳。

“別，別去想了。沒人能活下來的……沒有人?！?/p>

她的語氣滿是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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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圣埃斯佩里圖，舊金山最先見到的就是她的親姐妹們。明尼還能立正敬禮做出歡迎的樣子，新奧爾良沖上去直接摟住了她，淚水不斷地流。（“我的上帝??！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能回來！我聽說你去和戰(zhàn)列艦對打了！戰(zhàn)列艦！“）在海倫娜的陪同下，她徑直前往了戰(zhàn)地醫(yī)院，并被安排緊急修理。奇怪的是，她在病房里并沒有看到亞特蘭大的身影。正在她尋找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悲憤的怒罵——“都是舊金山，是舊金山干的好事！”聲音來自一個亞特蘭大的艦員。

她怔住了。她曾想過無數(shù)種再見面時的道歉話語，卻從未想過一去就是永別。這樣的重壓讓她幾乎渾渾噩噩地回到了珍珠港，哪怕列隊歡迎的人們再熱情地歡迎他們的英雄，她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鼓舞。斯特雷特注意到了舊金山的沉默，寬慰地說：“尼米茲已經(jīng)下令，讓我陪您回舊金山了。請打起精神來吧——當日本人在前線又看到我們的時候，肯定不會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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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金山是一座霧城。在她們回港的這一天也不例外——這霧就像濃湯一樣流淌在半空中，只隱隱約約透出金門大橋的紅色。舊金山號緩緩駛過這座代表著舊金山的大橋下，這一充滿紀念意義的場景和迎接英雄回家的高昂氣氛重疊在一起時，她聽見了——她聽見了橋上此起彼伏的、遙遠的歡呼聲。在那樣的濃霧里，這歡呼聲仿佛也朦朧而縹緲，但它是真切存在的。在港口，她不得不一圈一圈地在港口里繞行、向歡欣鼓舞迎接她的市民致意。淚水從她蒙著紗布的眼睛里不斷地涌出，她終于直面自己壓抑的心情——逝者已逝，但生者的戰(zhàn)斗要進行到底。她將會被送進修理廠，被每一個敬愛著她的工人重新修復(fù)，如同浴火重生的鳳凰一般，嶄新地回到戰(zhàn)場。她的右眼被替換，只是這次她選了綠色——她不想忘記那次戰(zhàn)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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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初，她被派往北方阿留申海域，直到9月她被派往威克島。在那之后，她又恢復(fù)了護航航母編隊的職責(zé)，又一次來到馬紹爾群島（*上一次，她也是跟著“約克城”號，只可惜物是人非了。），為登陸作戰(zhàn)提供炮擊支援。44年初，她被編入了快速航母部隊，走遍了從塞班到菲律賓的所有海域。45年，來到硫磺島的她雖然只停留了幾日，卻也深深見識到 “在硫磺島，過人的勇氣只是一種普通的品質(zhì)。”從海上，她們依稀能看到山頂升起的國旗。在4月，她加入了進攻沖繩的艦隊，在神風(fēng)和震洋攻擊的威脅下保衛(wèi)進攻和運輸部隊。一直到7月，她還在為即將開展的對日本土登陸作戰(zhàn)做準備，但戰(zhàn)爭最終在8月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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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戰(zhàn)爭結(jié)束為止，她被認證參與了太平洋22次重要戰(zhàn)役里的17場，實至名歸地成為了整支海軍最富榮譽的軍艦之一。在她戰(zhàn)爭期間的航行日志里，還詳細地記錄著她消耗的所有彈藥和油料——舊金山是沉默的，但她的航跡、她的炮聲、她每一次升起她的旗幟，都猶如驚雷一般震耳欲聾地昭示著她的戰(zhàn)斗。她在1961年被拆解，但她深藍色的身影從未消失，好像依然行走在那些濃郁而難忘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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