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

天空代替愛麗絲哭泣，晶瑩的淚花降落在地面，滴滴答答地敲打著鼓點。

好冷。簡直就像把整個人塞進冷凍庫，或者是冰箱一樣冷。

愛麗絲蜷縮著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縮進狹小的黑色空間，好汲取一點微弱的溫暖。

愛麗絲今年八歲。她因為身體原因不能上學，也沒有同齡的朋友陪她玩。

她常常躺在床上，不蓋被子，環(huán)抱住自己的膝蓋。這樣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溫度。

她還挺喜歡的。

別人的體溫是怎樣的呢？

大概不會像自己那么冷吧。走在街上，她能看見其他人都沒有縮著脖子走路，寒風也不會灌進他們的衣服里。

大概也不會像自己這樣熱。他們穿著得體且厚實的衣裳，是正規(guī)的布匹和鵝絨做的，真不知道為什么要用那么厚的衣服防寒。

愛麗絲不太清楚。但現(xiàn)在她感覺很冷。

她有點餓了。肚子咕咕叫的時候，她想起爸爸常常把面包放在自己的床頭柜上。伸手，從黑暗的空間里摸索到了一個面包，她張著嘴咬下去。

好硬。而且好冰?？赡苁怯捎诙鞖鉁靥?，連面包也染上了一層寒冰。

愛麗絲開始發(fā)抖了。

暖氣從口中飄出，帶走一部分體溫。

說到冬天，肯定就是打雪仗吧。愛麗絲不由得幻想起白雪皚皚蒼茫一片，三兩好友揉起一團雪堆，或輕或重地砸在其他人身上。雖然雪球砸在身上有點痛，但每個人都開心地笑著。

愛麗絲不可以。愛麗絲只能從窗戶這邊望向窗外，自己捏起一團紙片當作雪球。

窗外的小朋友從嘴里吐出不小心吞下的雪花，哈哈大笑。愛麗絲試著吞了紙片，卻只感覺到一股藥味，以及迷迷糊糊的眩暈感。

媽媽說他們一家得了很重的病，不能和別人一起。可是自己身上沒有那種黑色的結晶，只有一些小傷。

為什么別的小朋友可以出門，我不可以呢？

愛麗絲曾經(jīng)試過違背父母的意愿，偷偷和某人交朋友。結果那天她的飯菜全都被父母讓波比吃掉了，她只能餓著肚子熬過晚上。

波比是她的弟弟。父母很疼愛波比，經(jīng)常把他抱在懷中，或是親親他的額頭。愛麗絲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所以她有些嫉妒這個弟弟。

波比不能和自己打雪仗，因為他身上沒有黑色的塊塊，而且爸爸媽媽怕她砸傷波比。她只好自己砸自己，紙團砰砰地撞著她的腦殼，她卻沒有感覺到一點快樂。

不打雪仗了。天冷，手會凍僵的。

她的雙手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低溫，變得毫無知覺。她的身體不再冷得顫抖，由于寒溫讓愛麗絲的手臂青一塊紫一塊的，滿是傷疤。

還是好冷。不過習慣之后比剛才好一些了。

愛麗絲又拿了一片面包，但牙齒打顫的她沒過多久就不再感到饑餓。

她餓的時候，爸爸都會放一片面包。那片面包很好吃，上面涂了蛋黃醬，吃下去，她就好像漂浮在云端，油然而生一股幸福和喜悅，而后安然入睡。

她經(jīng)常尿床。每次尿床，媽媽都會教訓她一頓，而后跟波比一起出門散步。

她就不去散步了。因為腿很痛，手也很痛，屁股也很痛，全身酸得她沒法走路。

不再餓了，面包也正好吃完。但是愛麗絲還想在被窩里躺一會，今天她不太想要出去。

漸漸地，愛麗絲不太感覺到冷了。天使出現(xiàn)在眼前，似乎有火爐圍繞著自己，烘出一股暖暖的煙，熏得她不愿意離開。

果然，被子里待一會就會變熱。愛麗絲聽說過，如果躺在被子里，人就會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只想要躺在床上。

愛麗絲也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想吃面包了。

肚子好痛。愛麗絲的心臟像加了油的引擎那樣，以令人驚訝的速度鼓動。

可是因為身體很暖和，肌肉已經(jīng)安靜下來了。愛麗絲的眼前出現(xiàn)了天使，天使給她的面前蒙上一層白雪，讓她置身于房間之外的那片雪地。

她很開心。捧起腳底的雪花揉成一團，卻發(fā)現(xiàn)沒有人陪她玩。

爸爸會陪她玩嗎？

爸爸對她很好，跟媽媽不一樣。他經(jīng)常給愛麗絲吃的喝的，而且還柔聲細語地跟她說話，溫柔地拍拍她的腦袋。

好幸福。爸爸真好。

待在爸爸身邊，愛麗絲就會感到愉快。雖然愛麗絲一個人睡覺，但是她其實很怕怪物。窗外經(jīng)常閃著紅色和藍色的光，像是怪物的眼瞳，這個時候爸爸就會走進來，親切地抱住她，告訴她沒關系，爸爸在。

爸爸會給她做煎蛋和面包，會幫她換衣服，也會買一些小玩具陪她玩。雖然很累，但是爸爸和她都特別高興。

有一次他們在玩的時候，媽媽進來了。媽媽穿得特別漂亮，感覺都不像是原來的媽媽；她似乎也很高興，給爸爸打了聲招呼就走，沒有罵愛麗絲。

波比跟著媽媽出門，他還是和往常一樣特別安靜。

腦袋暈暈的。

好熱。

愛麗絲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掉一件。

好想找到爸爸。

想吃面包。

想吃煎蛋。

她該起床了不是嗎？

起床之后要干什么呢？

對了，找波比玩吧。

波比和她一直玩得很好，他們經(jīng)常一起吃飯，一起玩鬧，一起午睡。爸爸媽媽給她和波比買了圍脖，就是有點小，有點卡脖子。她想讓爸爸媽媽換一個，但波比似乎沒什么意見，她也就不做聲了。

上次她和波比一起去媽媽的房間里探險。結果從床頭柜那里找到了好多藥片，她就吃了一片，馬上吐了出來，而且胸部很惡心。

略。還是爸爸做的煎蛋好吃。

房間門突然開了，她趕快爬到床底下。波比被落在了外面，但是媽媽沒有責怪他，反而讓他先出門，又把房門鎖上了。

從床下愛麗絲看到了四只腳。媽媽兩只，還有兩只不是爸爸的。

床上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媽媽感覺很開心的樣子，一直在笑。

等到他們兩人出了房間，愛麗絲才找到機會出去。她還順便把那盒藥片拿走，發(fā)現(xiàn)少了一片。

可能是波比偷吃了。明明自己跟他說過難吃，他還不聽。

被窩里真舒服，被窩里永遠是最舒服的地方。

她不想離開。

腿蜷縮著，手臂蜷縮著。

真暖和。

爸爸看到了那盒藥片，去找了媽媽。他們大吵了一架，波比和她都很害怕，躲在房間里抱在一起。

窸窸窣窣，椅子推來推去，掛著的燈搖曳在兩人頭頂，在昏黃的燈下，爸爸似乎是和媽媽和好了，他緊緊地抱住了媽媽，媽媽卻不抱住他。

之后媽媽坐在椅子上沉思，可能是后悔做了什么，罕見地不說話了。爸爸朝她走過來，把她抱起，輕柔地放在了床上。

波比在下面，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波比，來呀。

床上很舒服的，而且還有爸爸。

爸爸對自己一直很好。

波比不做聲了。爸爸給波比喂了一塊糖果，波比就倒在了地板上。

那好吧，波比。我還想和你分享一下呢。

太陽曬屁股了，已經(jīng)到了早上。愛麗絲一起床，卻發(fā)現(xiàn)爸爸不在自己旁邊。

爸爸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

爸爸...

頭好暈。惡心，想吐。

中午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么哭了。鼻涕眼淚，再加上腿和手都很痛，她倒在地上。

想吃面包。

還有煎蛋。

媽媽還坐在位置上。愛麗絲去拉媽媽的手，媽媽似乎是睡著了，沒有搭理她。

對了。爸爸平時是從那個地方把面包和煎蛋拿出來的。我說不定也可以做。

愛麗絲去找了那個又高又大的櫥柜，打開來。里面有面包嗎？

沒有。難道面包會從這里長出來嗎？

愛麗絲鉆了進去。

會不會有糖果仙子飛出來呢？

她把櫥柜的門關上。

好黑。明明打開來的時候還開著燈，為什么現(xiàn)在就變黑了呢？

啊，難道是到晚上了？

那就等到爸爸回家吧。

好困。

被窩里好暖和。

睡覺了。

這次睡得很香。沒有人來打擾她，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睡著，靠在櫥柜一邊的墻壁上。

“博士?！?/p>

博士嚴肅地盯著面前的這一幕。

烏薩斯邊境的一戶人家中，父親早已不見。母親倒在桌面，喉嚨上有明顯的掐痕。

一條狗倒在房間里，狗的脖子上掛著牌子，叫做波比。這家人只有一條狗，卻有兩條狗繩鋪在地上。

從母親的房間里采集到了專門避孕的藥物。

冰箱的上層，放著面包和雞蛋。

父親的房間抽屜里，找到了安眠藥和**類藥物，以及那種不可告人的玩具。

博士打開冰箱的下層。

有個已經(jīng)被凍死的小女孩，蜷縮著身體倒在哪里。根據(jù)檢查，她的身上檢測出了大量的藥物，受過虐待的痕跡。她的身體顯然發(fā)育過早，她的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項圈。

博士分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究竟是笑還是哭。

“你還好嗎?！?/p>

博士把阿米婭擋在門外，不讓她進去。原本他也攔著凱爾希，但凱爾希率先做出了跟他相同的動作。

“根據(jù)這些線索，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那個父親吧?！?/p>

“嗯?！?/p>

博士把小女孩抱出來。很冰，很冷。

“找到了之后，該怎么辦?！?/p>

“…”

博士轉頭望向窗外。烏薩斯的冬天，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幕飄落。

“…交給警察。”

“喂喂，開什么玩笑?！眞從博士的身邊擠進來，“交給警察？博士，你認真的嗎？”

“認真的?！?/p>

“你…”

“按他說的做，w?！眲P爾希把她推走。

烏薩斯的雪掩埋她的身體。

原來這就是躺在雪地里的感覺啊。

愛麗絲這么想著。

暖暖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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