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赤壁之游》:名士遺塵,壯懷丹心

畫面如題當是蘇東坡、黃庭堅與佛印三位高士泛舟赤壁,詠古抒懷的歷史場景再現(xiàn)。蘇軾謫居黃州后與黃魯直、佛印和尚交好,三人常游湖賞月,談笑風生,引為千古風流佳話。「大蘇泛赤壁」自明代以來以各種形式演繹,名士佳作,文辭多彩,情感激昂,在民間廣為傳唱。
40年代中期,傅抱石居于重慶西郊金剛坡,自謂「余入川以來應人之請寫赤壁甚多」。這個時期的人物畫以形求神,刻意表現(xiàn)人物的內在氣質,畫意深邃,章法新穎。畫面中黃州城外赤鼻磯下,一丸冷月倒映江中,蘇軾「峨冠多髯」口中念念有辭,黃魯直、佛印分居左右,一個持釣桿作「愿者上鉤」狀,一個半臥狂恣「矯首昂視」,三人衣冠神情各異,聊備薄酒助興,沈醉在清風明月,思古之幽情中。另一頭船家抱肘假寐,氣定神閑若世外高人,伴隨多年的長篙何嘗不是助其縱情江湖之風月寶劍。
赤鼻磯上古戰(zhàn)場的煙云已被荒草隱埋,畫家用大筆豪邁精獷掃出的「大塊文章」與畫面主體,客船上三位名仕流暢細膩的刻畫形成起伏對比。線條的速度、壓力、面積隨創(chuàng)作需要靈活改變,幻化出山勢、水波、衣紋、須發(fā)等各種形態(tài),設色沈著,織細娟秀,以四兩撥千斤之法,營造出蒼茫氤氳、酣暢淋漓的效果。襲石濤筆意而己貌自生之絕詣,盡顯于此矣。
從創(chuàng)作背景上考慮,畫中的弦外之音乃是作者身于亂世,時局不穩(wěn),委身于重慶金剛坡下,埋首畫中天地,藉方寸之間以寄意,這與蘇東坡的境遇何其相似也。傅抱石或以東坡自擬,借詠史抒發(fā)「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的感慨。然「千古風流人物」雖「故壘西邊」,卻仍有三兩投緣的朋友,甘苦如飴,同氣連枝,于天地間施展才情,參悟機趣,既能入世,又能隱世,實為真名士真豪杰者也。
重慶時期的傅抱石引入歷史人物和歷史故事作為畫面的腳本,屈原、蘇軾、石濤成為他筆底反復揣摩的對象,創(chuàng)造出了《琵琶行》、《長干行》、《唐人詩意》等一系列風格迥異的人物畫,其中尤以1942年的《屈子行吟圖》,1944年的《麗人行》為杰出代表,后者被徐悲鴻譽為「聲色靈肉之大交響」,張大千贊其「開千年來未有之奇」。在創(chuàng)作本幅時,傅抱石對于歷史題材人物刻畫已甚是得心應手,配合當年時運際遇、地理方位、創(chuàng)作心理,畫面被賦予多層的意義,也給后人留下豐富的想象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