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實版樊勝美,頻繁整容,只為擺脫母親的長相
此后如竟沒有炬火
我便是唯一的光

經(jīng)濟獨立后,老妖花了五六十萬整容,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每一個地方都改變一次。她不挑醫(yī)院,不看醫(yī)生,經(jīng)常是隨便找個醫(yī)院跟對方說:“你看著辦吧?!?/p>
她整容的標(biāo)準只有一個,把那張長得酷似媽媽的臉,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被母親罵著“逼丫頭”長大,被過繼到親戚家繼承遺產(chǎn)只為給弟弟攢錢買房。工作后,她成了母親和弟弟的提款機,十幾萬塊打了水漂,仍然換不來母親的愛。
現(xiàn)實版樊勝美,如何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活下來?一個不被自己媽媽疼愛的女孩,如何學(xué)會愛自己?
下面是老妖的自述:
講述者|老妖
??? ?編輯|?劉倩 糖果
我媽不是不愛我,而是恨我
我的本名叫做徐彭x,但在18歲以前我不姓徐,姓彭。
我家在安徽的一個很貧窮落后的山村里,在那里,重男輕女是一種非常普遍的事。當(dāng)身邊所有人都持有這種思想時,我在很長時間里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一件不對的事情。
“彭”這個姓,是我爸表哥的姓,我一出生便被過繼給這個我本該叫大伯的人。他一直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小孩,我爸怕以后沒有人給他養(yǎng)老送終,便把我給了他。
在我們那里,女孩就是這樣一種可有可無、可以隨便拋擲的物種。
我和大伯之間并沒有合法的收養(yǎng)關(guān)系,只是換了他的姓,平時還在自己家生活。但我爸從小就跟我說,我有責(zé)任給大伯養(yǎng)老送終。所以大伯去世之后所有葬禮的錢都是我出的,他在我們村里借的很多債,也是我回去還的。但是,大伯名下的一些山、田、地,這些本該由我繼承的東西,在大伯去世后,都歸了我親生弟弟所有。
那個時候我才后知后覺明白過來,原來過繼并不僅僅是為了大伯,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用女兒的犧牲貼補兒子的交易。

在我家,重男輕女最厲害的是同為女性的我媽,讓我備受摧殘和煎熬的也是她。
從我記事開始,她就經(jīng)常毫無緣由地打罵我。有時候我們一行人坐在那里聊天,我可能無意中說了什么讓她不滿意的話,她就會突然把腳上的拖鞋脫下來,用鞋底扇我的臉。經(jīng)歷過很多次這樣的事情后,我甚至形成了條件反射,只要一群人坐在一起,我就會坐在距離我媽遠的地方。在意識到她想要站起來打我時,我就會立馬跑掉。
后來我長大了一點,她打我的時候我就跑。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總有收拾我的辦法。
有一次,我媽白天沒打到我,我也早就忘了這個事情。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大木盆里洗澡,她突然沖了進來,拿著竹條開始瘋狂地抽我,抽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道血印。可是我不敢跑,那時候我已經(jīng)有了些羞恥的意識,我一件衣服都沒穿,只能站在原地等著竹條落下,等著她的怒火平息。
最開始,我以為我媽只是不喜歡孩子,所以才對我這么差。但弟弟出生后我慢慢發(fā)現(xiàn),我媽只是不喜歡女兒,不喜歡生為女兒的我。
有一年春運的時候,我媽帶我和我弟去外婆家。在從村里去縣城的小巴車上,我媽把我弟抱在懷里坐一個座位,我坐在她旁邊的座位。售票員說我單獨坐著的話就得再買一張兩塊錢的車票,但我媽死活不樂意,只說讓我起來站著。
我當(dāng)時也就五六歲,下意識賴在座位上。我媽二話沒說,直接一腳把我從座位上踹了下來,然后不停地用腳踹我,一腳一腳把我從車門像拋物線一樣踹了下去。
售票員都震驚了,一直在勸說:“你給小孩子買一張票又能怎么樣,就兩塊錢,大過年的別這么打孩子!”可她始終無動于衷。
最后,是售票員把我領(lǐng)了回來,抱著我在她的座位上坐了一路。

我媽對我的惡劣程度,經(jīng)常連鄰居都看不下去,甚至外公外婆也會勸她不能那么對我,就算偏心也不能這么過分。
可我媽非常理直氣壯地說,她就是重男輕女,而且覺得我跟她八字不合,看到我就有火,就生氣。她打我時,經(jīng)常會說“逼丫頭”“死丫頭”“你怎么不去死”之類的話。
在我心里,她就像一個巫婆或者惡魔。我有時候覺得,她不只是不愛我,而是恨透了我。
“女孩遲早是別人家的”
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就出遠門去打工去了,家里就只有我媽、我奶奶,我還有我弟。我經(jīng)常會盼著我爸回來,因為在我心里,我媽跟我弟是一派的,我爸反而跟我更親一點。
我媽對我的不滿,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她不能理解,憑什么我身為一個女孩,我爸還那么慣著我。
我高中的時候他們倆一直在鬧離婚,這直接影響了我的高考成績。那年我比我平常少考了一百多分,只能上一個三本。
我媽是不打算再讓我上學(xué)的,她一直在跟我爸說,“一個逼丫頭你讓她上什么學(xué)”。在她看來,女孩遲早有一天是別人家的,培養(yǎng)得再好也沒什么用,“應(yīng)該把這個錢省下來給你兒子以后買房子讓他娶媳婦,要不然你兒子以后會恨你的!”
家里所有人都同意我媽的想法,勸我爸不要再繼續(xù)供我上學(xué)了,但是他始終沒有松口,一直堅持讓我上完了大學(xué)。正是因為有他,我才有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我爸對我的態(tài)度和做法,是我媽完全無法理解,也從未體會過的生活。
姥姥家有四個孩子,我媽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弟妹。
因為是男孩,我大舅可以理所當(dāng)然讀書讀到初中畢業(yè),但我媽只能讀到二、三年級,就輟學(xué)回家?guī)У艿苊妹谩?strong>她和小姨出嫁之前,一直都在到處打工,攢錢幫我的兩個舅舅蓋房子、娶媳婦。
在我的家鄉(xiāng),女兒的犧牲就是這樣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我媽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深受重男輕女思想之苦,然后自己也慢慢成為了這種惡俗的幫兇。
在我還在上幼兒園時,她就要求我去給弟弟洗澡。在她的觀念里,女兒就應(yīng)該像她一樣,承擔(dān)起所有的家務(wù),輟學(xué)、打工,扶持兄弟,不管她年紀如何,有什么想法。
可我始終不能接受別人用命令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搞不懂,家里又不是沒有大人,為什么這些事情都要我來承擔(dān)?為什么弟弟不用像我一樣生活?
我心里氣不過,有時候就會把我弟摁在澡盆里打一頓。我發(fā)現(xiàn)了就會打我打得更狠。很多年里,我們就一直處于這種激烈的對抗下,她一直試圖馴服我,越是實現(xiàn)不了就越憤怒。

還有一個我媽對我很差的原因可能是,我爸和我奶奶都挺護著我的。所有很多時候,我媽對我的打罵,可能最后會發(fā)展成他們?nèi)齻€大人之間的沖突。我媽因此更加恨我。
可是我的保護傘終究還是倒下了。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我剛剛找到工作,爸爸卻確診了心臟病晚期。
我?guī)е野秩ズ戏梳t(yī)院里去看,醫(yī)生直接問我們有沒有20萬。后來,我們又輾轉(zhuǎn)了南京好多家醫(yī)院,所有醫(yī)生都跟我說,如果現(xiàn)在能拿出20萬去做手術(shù),可能能延長兩三年的壽命。
我知道我爸手頭有十幾萬,我媽手頭可能有幾十萬,就打電話給她想要借錢,可是她卻平靜又冷漠地說,“我沒有錢,你不要找我要錢,你如果自己沒本事拿不出錢,就把他帶回來在家里等死算了。”
我剛畢業(yè),除了她,沒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人。我爸自己也不想治了,他不愿意給我留下那么多債務(wù),最后只換取一兩年的時間。萬般無奈下,我辭掉了剛剛找到的工作,帶著我爸回了老家,打算陪他度過人生的最后一段時光。
可是,禍不單行,80多歲的奶奶知道了我爸的病情后,受不了刺激腦溢血中風(fēng),突然癱瘓在床。我每天既要照顧我爸,還要伺候奶奶,壓力和痛苦無人可說,只能在河邊清洗奶奶滿是屎尿的床單、衣褲時,對著荒野和河流放聲痛哭。

更讓我難受的,爸爸和奶奶生病后,我媽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也不讓我弟回來,說會耽誤她們做生意。
最后,我弟只在爸爸彌留之際回來看了一次,而我媽直到爸爸去世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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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金錢“買”母愛
我媽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分家產(chǎn)。
她召集了全家開會,把我爸剩下的十幾萬,我家的房子,一些種茶的山,全部給了我弟,預(yù)備著之后買房用。
我爸生病的時候,他所有的錢都給了我支配,所以那天家庭會議的重點就是,全家人做出決定,然后等著我把錢全部交出來給我媽。
那天,親戚朋友坐了一屋子,但沒有一個人為我考慮過。有人催著我趕緊找工作,不要耽誤我弟,趕緊掙錢給他買房。還有人提出,我留在家里守孝,順帶照顧癱瘓在床的奶奶,全然不顧我的未來發(fā)展。
后來,還是村長過來調(diào)解,指明奶奶的兒女應(yīng)該負起責(zé)任,不能把責(zé)任全都推給我,奶奶的養(yǎng)老問題才得到解決,我也才能出去繼續(xù)工作。

父親去世后,我媽就是世界上和我最親近的人。我告訴自己,不管以前如何,還是要盡量維護好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
所以,在我手里有了一些錢之后,我就經(jīng)常補貼她和弟弟,給他們買很多東西。過年時也會給我媽買一些金項鏈、金戒指等等讓她感覺很有面子的東西。
2019年,我創(chuàng)業(yè)的自媒體公司遇到了一些問題,陸陸續(xù)續(xù)欠了一二百萬,和男朋友的關(guān)系陷入僵局。在事業(yè)和戀情的雙重打擊下,我的心理情況特別糟糕,一度陷入抑郁。就在那個時候,我媽帶著我弟的孩子來了北京,說要在我身邊照顧我。
她的這個舉動相當(dāng)于,我其實還要給我弟養(yǎng)孩子。但我也接受了,小孩子能花多少錢呢?她主動關(guān)心我、照顧我,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遭,我內(nèi)心深處還是充滿了感激和期待的。
我每個月給我媽幾千塊錢買菜做飯,可是我卻發(fā)現(xiàn),她總是會偷偷把錢省下貼補我弟弟。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她做的飯越來越清湯寡水,有時候甚至連著一周,每頓都只做一道菜,芹菜香干。
我又一次崩潰了。哪怕她想攢錢給弟弟花我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墒?,她竟然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從不吃芹菜。她知道我弟愛吃什么,甚至我弟妹愛吃什么,但是卻從不愿意記得我的喜好。

我弟也在越來越理所當(dāng)然地向我索要財物。他經(jīng)常找我要錢,每次三五千,以各種奇怪的理由要,修祖墳,立碑等等。剛開始我沒有意識到不對勁,慢慢才知道,原來他已經(jīng)深陷賭博之中,借了很多網(wǎng)貸。他甚至還把我的電話給了網(wǎng)貸公司,讓他們來找我要錢。
那些年,我前前后后幫我弟還了二三十萬,可是竟然還不夠,我媽甚至打算賣掉我爸留下的房子給他還債。她還想出了個特別“聰明”的方法:要我花40萬買下那個房子!
多聰明的頭腦啊,多狠的心啊,這就相當(dāng)于要我再拿出40萬給我弟還債。而那個房子,也一定不會歸我所有。
后來,我弟捅了大簍子,因為欠錢被別人起訴,我媽每天哭天搶地地要求我替他找人,幫他還錢,讓他避免牢獄之災(zāi)。她還說,如果我弟坐了牢,就讓我養(yǎng)他的兩個孩子,理由竟然是,怕弟妹把兩個小孩帶回娘家,老徐家就沒有人傳宗接代了。那時我也處在人生低谷,創(chuàng)業(yè)失敗,愛情破碎,我下定決心不插手這件事。不是因為和誰賭氣,而是我覺得,他必須受點教訓(xùn),否則只會墜入更黑暗的深淵。
那是我第一次,對家里的事袖手旁觀。
抹不掉的痕跡
這些年,我陸陸續(xù)續(xù)花了五六十萬整容,眼睛做了兩次,鼻子做了兩次,嘴巴、下巴都做了調(diào)整,還跑去隆了胸。我就是想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改造一遍。
我跟我媽長得非常像,像到我的高中同學(xué)在路上碰到了我媽,都會直接認出她是我的媽媽。我無法接受這種烙印,無法接受我照鏡子時,面前會出現(xiàn)一張和我媽高度相似的臉。
所以,我整容的標(biāo)準只有一個:變得不像她就行。

我還把很多錢都花在買鞋、買包上,各種名牌買回家,隨意堆在鞋柜、衣柜里,放滿了就扔掉再買新的。我并不是追求好看,也不在意名牌帶來的面子,大多數(shù)時候,我只有在付錢的那一瞬間感到快樂。
我在努力擺脫家庭對我的影響,努力讓自己不那么卑微,不那么“樊勝美”。可是,當(dāng)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坐了牢,看著母親為他東奔西跑,而我卻在北京擁有自己的房子和事業(yè),我心里非常非常痛苦和愧疚。
所以,我必須把手里的錢全部花掉,哪怕是用一種非常浪費、離譜的方式。我不敢讓自己變得有錢,不敢讓自己活得太好,否則會無限自責(zé)下去。

我在工作上特別努力、特別拼命,我覺得我做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得到我媽的認可,想要按著她的頭讓她承認,我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人,我可以賺到錢,我可以過得很好,可以比我弟更有出息。
可是在我媽眼里,女孩子根本都不算人,不管我做什么,做得多好,她都不會承認我的價值。只有我心甘情愿地被男人吸血,心甘情愿地供養(yǎng)我弟,心甘情愿地不停給家里打錢,她才會多看我一眼。
為了讓她愛我,我做過很多很多嘗試??墒堑筋^來卻發(fā)現(xiàn),那就像一口枯井,哪怕我在井口守再長時間,也不會等到水源。
我用了三十幾年的時間尋找母愛,一無所獲。余生,我可能要用盡全力學(xué)習(xí)另一件事:接受自己就是一個不被母親愛的女兒,以及,即使不被愛,我也應(yīng)該好好愛自己。
本文為真實故事,為保護受訪者隱私,老妖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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