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希爾瓦尼亞

原作者：William King

譯者：伯格曼啤酒館

“沒人想行走在嚴(yán)冬中的基斯里夫，大雪紛飛，狼群睥睨，以及千篇一律的雪橇，讓這一遭的經(jīng)歷無比痛苦。我反復(fù)發(fā)作的寒疾，同伴們的陰郁不歡，都令這一切雪上加霜?？杉幢闳绱?，在到達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之后，我寧愿在基斯里夫的冰原上走上幾百回，也絕不肯在希爾瓦尼亞那荒涼恐怖的森林里待上一小時?！?/p>

摘自《我與高崔克的游記》

菲利克斯·耶格爾作（阿爾道夫出版社，25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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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了多久...？”麥克斯·施萊伯問。法師看上去還是很虛弱，他的思緒之中多了一份恐懼與不安，他舉起精瘦的手，指甲已經(jīng)許久沒有修剪，皮膚更是病態(tài)的慘白。法師舉起手時都要費些力氣。

“三天?！狈评怂够卮?。

麥克斯坐起身，看著眼前的這個浪跡天涯的吟游詩人，菲利克斯的臉色也不怎么好，眼睛里充滿了血絲，面貌邋遢不修邊幅，有些日子沒有修剪過胡須了，身上散發(fā)著異味，里面夾雜著酒和穿了很久的衣服的氣味。麥克斯對著自己握緊的拳頭咳嗽幾聲，努力笑了笑，感到臉上的皮膚十分干裂。

“看樣子你這幾天沒少喝酒?！?/p>

“的確?！狈评怂沟穆曇羰株幊?，眼睛里帶著從未有過的野性和迷茫，看上去幾乎和屠夫無異，像變了個人似的。

麥克斯還是支撐不住身子，他繼續(xù)癱軟在床上，盯著上方的天花板。房間里還有薄荷和草藥的味道，墻壁四周刷白，法師的余光還看到了墻上鴿子的圖案。

“雖然很老套，但我想問問我這是哪兒？”法師的心里其實早有答案。

“莎莉婭神廟里的靜養(yǎng)所。”

“我的病這么嚴(yán)重？”

“嗯?！?/p>

麥克斯長長呼出口氣，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他能記起的東西是安德列夫莊園——還有自己在研究著什么，對，一件護符，然后...就模糊不清了。他還記得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噩夢，一副骨架身型的軀體，那帶著死亡與恐怖的面貌上早已不見血肉，雙瞳散發(fā)著綠光。腦子里由此浮現(xiàn)了一片沙漠，以及一座巨大的黑色金字塔幻象，死人和活人相互搏殺，蒼白的貴族們飲下青銅杯中的鮮血，研習(xí)黑魔法來延壽。他從此便可以知曉那具軀體是何人，以及那片充斥著死亡的沙漠。法師實在不愿意去想，他避之不及，心里完全沒有準(zhǔn)備，也不可能主動去思考。

麥克斯伸出手，摸了摸臉頰，胡須長了，也不規(guī)整，面容似乎還有些憔悴。麥克斯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發(fā)現(xiàn)心臟還在跳動。不知怎的，他很擔(dān)心其不再跳動。

“你是撞見鬼了？”菲利克斯說。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p>

“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會胡言亂語，一直提到一個名字?！?/p>

麥克斯不想讓菲利克斯說出來，不愿意想起那恐怖的東西。

“納迦什。”

麥克斯僵住片刻，他知道自己遲早是要面對的，法師強迫自己正常呼吸，壓住加速的心跳，額頭上直冒冷汗。

“是的，納迦什。”麥克斯最終說道。

記憶開始涌回他的腦子，那件護符竟然隱藏著如此多的奧秘，以極其精巧的魔法能量編織而成，麥克斯現(xiàn)在仍不敢相信，自己觸發(fā)了其中的魔法陷阱，還能活下來。納迦什為了保護其秘密費盡心思，他可以理解，那位死靈巫師并不是唯一一個喜歡對其他法師保守自己秘密的人，只不過納迦什的技巧遠超他人。

僅僅一瞬間，麥克斯設(shè)法保護住了自己，但陷阱的魔法依舊擊碎了防護。他現(xiàn)在很想趕緊檢查一下自己是否有損傷，看看思想是否被玷污，記憶還完不完整，他的法力是否還在...

于是法師本能地伸出手感受魔法之風(fēng)，力量在流動，企圖操控之時才意識到自己身子還很虛弱，于是他放了手，想想，自己尚未失去運用魔法的能力。

他又看到菲利克斯依舊瞪著自己，手拿著劍，“你這是干啥？”

“你的眼睛剛才發(fā)亮，直接坐了起來，我還以你要攻擊我?！?/p>

“不...我只是在嘗試看我是否還能施展法術(shù)?！?/p>

菲利克斯點點頭，他仍然有些疑惑。“納迦什和這個喀穆里之眼有何聯(lián)系？”

“他在很久以前造出了護符，而且有著某種目的?？上以诒粨舻怪爸荒芸吹竭@么多?！?/p>

“那護符到底有何用？”

麥克斯努力回想著，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清楚，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不過他希望假以時日便能回憶起，至少他希望如此。

“我還不清楚?！?/p>

“還不？”

麥克斯不是很想解釋，“我現(xiàn)在腦里還有些亂，會想起來的?！?，說完，他又想起一件事。 “尤莉卡去哪兒了？”

菲利克斯的反應(yīng)讓法師感到驚訝。他看上去像是被自己用魔法轟擊了一般，神情突然十分痛苦。法師忽然想到，菲利克斯去買醉可能有原因，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八€活著，對嗎？發(fā)生啥了？在莊園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菲利克斯于是講起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麥克斯聽完一臉沮喪，他看了眼周圍，說，“我法袍在哪兒？走，我們必須找到她?！?/p>

菲利克斯不屑地一笑，“你想咋找？高崔克和我都快把整個城市翻遍了，我們檢查了每一處墓地，搜羅了每一則可能與巫師有關(guān)的消息，伊萬也派了他的人去城市周圍搜尋，都是一無所獲。公爵把克里格和尤莉卡的描述告知了每一處門衛(wèi)，至今沒有看見跡象?！?/p>

麥克斯很不喜歡菲利克斯的語氣和他那一副頹廢的外表，“所以您就又繼續(xù)‘搜查’了每一座酒館，仔細‘檢查’了所有的酒杯是嗎？”他嘲諷道。

菲利克斯握著劍柄，直到自己的手指發(fā)白，隨后一臉愧疚，“我是真的沒轍了，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但卻沒有效果。我現(xiàn)在只能希望你盡快好起來，所以我才在這里等著?！?/p>

菲利克斯的語氣十分痛苦，麥克斯也心生憐憫?！安灰o，你至少現(xiàn)在做對了，我有辦法可以找到她?！?/p>

“怎么找？...魔法？”

“是的，”

“那你比這城里一半以上的占卜師有用?！?/p>

“我比他們有優(yōu)勢?！?/p>

“什么優(yōu)勢？”

“在我研究護符之前，就已經(jīng)在上面施了定位咒，如果它沒被破壞的話，我們依舊可以進行追蹤?！?/p>

“那只是意味著你可以找到護符，但不一定能找到她啊?！?/p>

“你好好想想，克里格費了這么大的勁才獲得它，他肯定會帶在身邊，那東西的吸引力對任何黑巫師來說都是無法拒絕的，他們都想據(jù)為己有并利用起來。那么通過護符就能找到克里格，然后就能找到尤莉卡?！?/p>

“前提是尤莉卡還活著而不是被獻祭給了某個黑暗神——”

麥克斯打斷菲利克斯，他聽不下去，也不能接受。尤莉卡必須活著，她不能死。麥克斯愛過她，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但盡管多么不愿意承認，菲利克斯說的話是有可能的。

“別想那么多，朋友，我們能找到她，她肯定還活著...”

“如果有什么萬一的話...”法師說不出口，他口干舌燥，但依舊說道，“如果她有什么不測，那克里格，以及所有有牽連的人，都別想活著?！?/p>

菲利克斯聽到這，站直了頹廢的身子，他眼里不再迷茫，摸了摸下巴，才意識到自己多了邋遢。

“你什么時候能開始？”

“我只要能下床了就立馬開始追蹤，對了...你”

“我怎么了？”

“你趕緊休息一下吧，整個人看上去跟鬼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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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這能行？”伊萬不停的問。

麥克斯有些氣惱，回頭看了一眼城墻。菲利克斯看得出法師還是很疲憊，他純粹是靠著意志來支撐自己，而波耶那接連不斷的問話更是讓他心煩意亂。

“如果你對我的魔法沒有信心，完全可以帶著你的騎手們自己去找?！狈◣煹恼Z氣表明他已經(jīng)耗盡了耐心，波耶有那么一會兒似乎在考慮自己帶人去找，對女兒的擔(dān)憂讓他比平時更加粗魯，何況波耶本身就是個急性子。

“我相信麥克斯一定能找到您女兒的?！狈评怂惯@時候充當(dāng)了和事佬，他并不想放棄波耶手下的二十位騎手的幫助。在深冬時節(jié)騎馬穿行基斯里夫，本來就不是什么安逸的事情，再加上如今混沌部落四起橫行，也許還有斯卡文鼠人潛伏此地，簡直就是自殺行為，這也許很適合高崔克和斯諾里，但菲利克斯可是打算活著救出尤莉卡，要是能有二十名騎手和老波耶的陪同，他們的成功幾率也會增大不少。

伊萬站起身，咳嗽了一聲，然后拍了拍麥克斯的肩膀，“我沒有冒犯的意思，麥克斯，朋友，只是...”

麥克斯面容憔悴但他還是勉強擠出笑容，“我理解，我們都很擔(dān)心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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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看著他們的小篷車，騎手們各自都帶了兩匹額外的小馬。此外，還有三輛雪橇，分別是為麥克斯，兩個屠夫，還有隨行的物質(zhì)準(zhǔn)備的，雪橇上堆滿了糧食，菲利克斯希望這足夠他們趕路，他內(nèi)心還盼著馬拉凱以及他的飛艇何時能回來，可眾人不能再等了，上次見到屠夫工程師，他似乎提到自己還要去鐵塔改造一下飛艇，如果他能跟他們一起去的話，那可能省事得多。

在一旁的高崔克和斯諾里一臉警惕地看著小馬，他們覺得這動物只是肉好，但即便是矮人也看得出現(xiàn)在這種天氣下乘坐雪橇的好處。菲利克斯希望馬匹比自己能更耐寒，即便是套了兩層厚衣物，戴著手套和斗篷，他還是感到冷，真希望能回到白野豬酒吧的火爐旁暖暖手，再喝上一杯暖和的香酒。在他去酒吧借酒消愁的那段時間里，寒疾再次發(fā)作，無論是女祭司的草藥還是麥克斯的法術(shù)似乎都沒有幫助，他只希望自己的疾病不要惡化。

“是時候上路了。”高崔克說著，爬上了菲利克斯身后的雪橇，眼睛還盯著小馬，似乎帶著威脅一樣在命令他們。斯諾里坐到了麥克斯身邊，伊萬自己牽著第三輛雪橇的韁繩，騎手們分散開來列隊，偵察兵兩兩一組，分居前后以及兩側(cè)，一支后衛(wèi)部隊緊隨雪橇，其余人則并排前行。

大雪紛飛，眾人整裝待發(fā)，菲利克斯拉動了韁繩，開始前進。在其身后，普拉格的金頂塔樓逐漸變小。

麥克斯閉上眼睛，調(diào)動著魔法念起尋覓咒語，魔法響應(yīng)了他，流入其體內(nèi)，加強了他感應(yīng)喀穆里之眼的能量，如同一條長長的細線，連接著麥克斯和護符，他還不知道這趟路有多長，但他知道，他們要去的是西南方。

隨著距離縮短，麥克斯能夠進一步獲取更加精準(zhǔn)的位置，目前來說他已經(jīng)很慶幸能保持住聯(lián)系，應(yīng)該說，能不被大死靈巫師的咒語殺死，已是萬幸。

過去幾日中，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麥克斯的法術(shù)能力似乎沒有受到影響，也并未覺得自己的靈魂被黑魔法所玷污，但他不能確定。畢竟納迦什還真有可能做到天衣無縫不留痕跡，那可是一個幾乎和神明并肩的強大巫師。

麥克斯很好奇怎會誕生一個如此恐怖的存在，也許，納迦什所處的時代，世界的魔法能量更加豐富，黑暗能量急劇陡增，就如同現(xiàn)在的時代一樣，混沌荒原不斷擴張，黑暗勢力也隨之大舉南下。

納迦什也許是生來就有遠超任何現(xiàn)今人類法師的力量，這是有可能的。所有巫師的天賦和潛力都不盡相同，麥克斯就有認識的人比自己年長，也學(xué)得更久，但卻沒有他目前能力的十分之一，也曾見過一些學(xué)徒，只要稍加練習(xí)就可以變得比他更強。至少，他當(dāng)時是這么認為的。

在研究護符時遇到的魔法陷阱讓他震驚不已，麥克斯一生中也沒曾見過如此強大的魔法杰作?；煦鐕テ陂g遭遇的混沌巫師就已經(jīng)比自己強上不少，可至少自己能清楚他們的伎倆，且也知道他們的魔法來源是何物。再之前遇到的鼠人灰先知之所以強大，也是借助了次元石的力量，平日里恐怕不多見。

而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和納迦什相提并論，麥克斯從未見過如此精細復(fù)雜的魔法，也從未遇見過在三千年后還能產(chǎn)生共鳴的自然力量。他在發(fā)現(xiàn)護符上的精密能量后便已經(jīng)清楚這是一個遠超自己的法師，就如他在魔法上遠超其他平庸之輩一樣，他深知自己無論再怎么努力，也絕不可能趕上這人。

這件事情不僅僅給他帶來了噩夢和幻覺，也極大地打擊了他的自尊心和自信，麥克斯知道，如果一個法師失去了堅強的意志，那么他基本就廢了，咒語的力量大都依賴于強大的意志力，如果在施展一個危險的咒語時因為意志力不夠而失誤，后果可想而知。正因為這樣，麥克斯不能妄自菲薄，不能在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尤莉卡性命攸關(guān)，他需要振作起來。

他思考著自己現(xiàn)在的自卑感是否也來自于護符里的魔法副作用，以此來擊潰對手的意志，若真是這樣，則確實是很絕妙的手段。麥克斯懷疑像納迦什這樣強大的法師是否用得著這些伎倆，雖然他完全可以做得到，可為什么要隱藏護符里的能量？為什么要布置這么精密的咒語來防止別人窺探？

麥克斯至少現(xiàn)在可以回答后者，他幾天來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納迦什雖然強大但敵人也多，為了保護其寶物不落入他人之手，小心謹慎倒也合理。他想到這兒，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了那些臉色蒼白的飲血貴族，護符與他們似乎也有著關(guān)聯(lián)——但是到底是什么？他腦子已經(jīng)有些暈了，希望能從奇怪而瘋狂的想法中理出頭緒。麥克斯提醒自己絕不能就此作罷，尤莉卡性命取決于此，而且也關(guān)乎他的性命，他需要清楚阿道弗斯·克里格的陰謀，需要知道眾人面對的究竟是什么，而現(xiàn)在，麥克斯需要重新找回自信。

麥克斯告訴自己，你得往好了想，從以往經(jīng)驗中吸取教訓(xùn)，讓自己變得更強。你心里比誰都清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因此也更應(yīng)該注重自己的發(fā)展，而你以往的成就也對得起自己的努力和天賦。

你從各種危險中絕境逢生，并沒有被擊垮，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當(dāng)然，也接觸到了禁忌知識，可是發(fā)生就是發(fā)生了，有多少人能一睹納迦什的奧秘？又有多少人能被其魔法襲擊之后得以幸存？

麥克斯一點一點兒地與那份自我懷疑作斗爭，他知道要重新拾回信心是個漫長的過程，至少現(xiàn)在是個好的開始，他希望這不會太晚，在直面克里格之前，必須做好準(zhǔn)備。就當(dāng)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令人擔(dān)憂的問題。

魔法陷阱被觸發(fā)，且自己承受了其沖擊能量，那么那咒語會不會自行復(fù)位？克里格是否有可能另辟蹊徑來調(diào)試護符？麥克斯又繼續(xù)思考著，護符的陷阱咒語之所以被觸發(fā)，是因為自己企圖分析解構(gòu)其奧秘，也許護符被直接使用的時候并不會這樣，納迦什只是不想其他人得知其陰險的秘密。麥克斯想到這兒，深感大死靈巫師那只巨大的骷髏手仿佛已經(jīng)打破了時空束縛，拽住了世人的命運。

他不由得渾身一顫，想著若是殺死他，反倒有可能是幫助阿道弗斯實現(xiàn)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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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彼得洛維奇·斯特拉霍夫那戴著厚毛皮手套的雙手緊握韁繩，顯得笨拙。雪花飄落，掩蓋了小馬的蹄聲和馬具的叮當(dāng)聲，寒風(fēng)撕咬著他的皮膚，周圍茂密的松樹林在路上若隱若現(xiàn)。在身后，他可以聽到其他雪橇在雪地上移動的聲音。

老波耶咒罵著這般嚴(yán)酷的冬日，咒罵著綁架了他女兒的人，他也罵自己，在女兒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當(dāng)尤莉卡被那瘋子帶走的時候，自己正在公爵的宴會上放縱。自從她那心愛的母親早逝后，他便縱容這個掌上明珠，讓她自由地發(fā)展，甚至在她本應(yīng)待在家里的時候，還讓她跟隨那個年輕的菲利克斯去冒險。

可現(xiàn)在呢，連家都沒有了，幾個月前，波耶的莊園就被斯卡文的突襲所摧毀，毫無疑問，任何剩下的東西都被隨之而來的混沌大軍碾成了瓦礫。想到這兒，老波耶心里在孫子輩的簇擁下安享晚年的希望化為烏有，一種奇怪的不安和空虛感涌上心頭，上個月高強度的游擊戰(zhàn)，騎戰(zhàn)讓他意識到自己不再年輕，已是一個臃腫笨拙的老年人，在較為富足的生活中逐漸變得頹廢軟弱。他需要付出更大的精力才能跟上部隊里的年輕人，還不能表現(xiàn)出疲憊，他真的老了。

他安慰自己，尤莉卡是一位堅強勇敢，機智的女子，她驍勇善戰(zhàn)，不讓須眉。伊萬祈禱著她一定要活著，千萬不能被獻祭給某個黑暗的邪神，還希望麥克斯的辦法能管用。

內(nèi)疚和擔(dān)憂侵蝕著老波耶的心，前景和周圍的荒涼環(huán)境一樣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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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道弗斯所在的車廂看上去很舒適，座位上是毛絨坐墊，內(nèi)部有著足夠的空間。這輛馬車是由基斯里夫最好的車工為奧斯里克打造，質(zhì)量上乘，盡顯奢華。不管為何，他很高興奧斯里克懂得享受生活。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臉色陰沉。她的臉幾乎不見血色，神情凝重，充滿了挑釁，她還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發(fā)生了什么變化。極少有凡人能理解黑暗之吻帶來的影響，她還在和其作斗爭。阿道弗斯想，這很好，她的意志撐不了多久，于是露出獠牙笑了笑。

“你就承認吧，”阿道弗斯說，“你喜歡這種感覺，昨晚我都還沒問，你就主動伸出脖子了?！?/p>

這并非完全屬實，可也大差不差，昨晚他在贈下黑暗之吻時，女子確實沒有多奮力反抗，阿道弗斯深知凡人們無法拒絕，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歡愉，一旦上癮，即便是會死，他們也會不停地想要。

女子還在瞪著他，心里一點也不愿意承認哪怕只有一丁點的真實，然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內(nèi)心的變化，那種渴求，將一點點戰(zhàn)勝自己的恐懼，否認和反感，將一步步蠶食自己的理智和道德。幾個世紀(jì)以來，阿道弗斯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他清楚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除非他主動停止。

他翻開了書，一本破舊的用牛皮裝訂的《諾斯珀拉圖斯的預(yù)言》，他翻開了有關(guān)血色時代的預(yù)言部分，成群的野獸，饑餓的月光吞噬天空，人類的城市在燃燒。蒼白王子找到了偉大不死者之眼，阿道弗斯能感應(yīng)到其微妙的力量在其喉嚨燃燒著。突然，眼角的一絲余光瞄到了運動的身影。

女子像蛇一樣迅捷試圖拿起匕首，阿道弗斯只是微微一笑，他早料到了。若是換做凡人，匕首早已刺入了心臟，但阿道弗斯可并非等閑之輩，他輕易地抓住了襲來的手腕，優(yōu)雅地將其推了回去，又拿起掉在地上的書卷。

“注意你的形象，親愛的?！彼芭?，并在女子試圖扇自己的時候再次抓住其手腕，看來是時候要讓她認清現(xiàn)實，首先她必須認識到不可能打敗他，然后，她將完全臣服于自己。

“吸人血的雜種?！彼恍嫉剞D(zhuǎn)身瞪著窗外，阿道弗斯可以看見脖子上的兩處小洞，令他有些興奮，想要再次品嘗女子的鮮血。雖然很難，但他還是強行壓下了沖動——女孩的血里有一種讓他非常愉悅的東西。近日以來，和她相處良久，他詢問了很多關(guān)于其同伴的問題，并且很高興自己能克制住吸血的欲望。遠離普拉格之后，那股沖動就逐漸減弱了，也可能是遠離了北方的原因。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他的自制力和理智在變強。

“沒錯，我吸人血。”他的語氣里還帶著自豪，“這不是什么壞事，我已經(jīng)活了數(shù)個世紀(jì)，領(lǐng)略了不少精彩?！?/p>

“用無辜者的鮮血換來的?！?/p>

他笑道，“大多數(shù)人可都是自愿獻身于我的，你也會?！?/p>

“絕不?！彼Z氣堅定，“我寧可死?！?/p>

“別這么肯定嘛，你怎么知道呢？以后可是有大把呆在墓地里的時間，何必這么早去躺著，讓蟲子啃食這么漂亮的臉蛋？”

她沒有回答，過了會兒，才再次說道，“你懂真正的死亡嗎？你懂什么叫安息嗎？你只過不一具行尸走肉，以活人的血來維持罷了?！?/p>

看來她還是十分難以搞定，很好，這樣也挺有趣，在抵達目的地來研究護符前，逐步擊垮她起碼讓阿道弗斯有事可做?！拔覍λ劳隹芍赖奶嗔艘灾劣谖也挪辉溉ンw會?！?/p>

“這算什么回答?！?/p>

“那你想讓我說什么？我可不是牧師，能對自己從未見過的事物，沒去過的地方高談闊論，我從不說假話?！?/p>

阿道弗斯覺得自己已經(jīng)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聽上去很實誠，雖然完全可以裝出樣子，但他沒有這樣做，沒有必要。他見過凡人都會有的疑慮和恐懼，自己還是人類時也有所體會，現(xiàn)在也偶爾能感受到。

“那你的意思是祭司們天天撒謊，莫爾之書的內(nèi)容是在騙人，而諸神的神諭都是假的？”

他伸出手挑起女子的下巴，輕輕地轉(zhuǎn)過其臉頰，與她對視，“那你跟神明說過話嗎？”

“我祈禱過。”

“哦？可曾得到回應(yīng)？”

“是的?！?/p>

“我的意思不是你的祈求是否得到了應(yīng)許，我是問你，神明到底有沒有對你直接說話？”

她的呼吸更加急促，目光里充滿了挑釁和不屑。

“沒——有，當(dāng)然沒有?！?/p>

“然而你還是愿意相信牧師們的話，愿意去信仰一個你見都沒見過的神?！?/p>

“我也沒去過阿爾道夫，可它確實存在啊”

“那可不一樣，阿爾道夫你想去就去便是，可神是你想和其說話就能實現(xiàn)的嗎？”

“那我見過牧師們以神的名義，召喚出了神跡?！?/p>

“我們都知道魔法，你也認識一位法師，他也可以隨手施展出和‘神跡’一樣的效果，那些牧師多少也懂點這些伎倆?！?/p>

她沒有回答。阿道弗斯開始嘲笑，而女子并未退縮，依舊怒目相視。阿道弗斯這時候卻說道，“其實我相信神的存在，有足夠的證據(jù)表明。但絕非你們的牧師所描述的那樣?！?/p>

“什么證據(jù)？”

“你仔細想想也會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見過，混沌部落的出現(xiàn)便是他們那黑暗諸神存在的例子，”

“那我們的諸神呢？”

“你是說你們的神是吧？”

“隨你便。”

“我覺得存在，可并非像你們描述的那樣?！?/p>

她依舊懷疑，阿道弗斯繼續(xù)說，“神在我觀點里，是遠超凡人的存在，就像人和狗一樣，后者不能理解人類的思維?！?/p>

“我家狗可是能聽懂人話的?！?/p>

“那么，它能理解詩歌的含義嗎？”

“這又是扯到哪兒了。”

“我意思是，有些事情，狗是永遠不能理解的，無論它多么能感知你的情緒。你們所謂的神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們看不起你們，并且還會取笑凡人，畢竟他們是不朽的，有著你們不能企及的高度發(fā)達的智慧。”

“我倒是覺得，你把自己比作神明了，但實際上你對神的認知和我一樣，好不到哪去?！?/p>

阿道弗斯有些驚訝于女子的觀點，她很聰明，這倒也不錯，一路上就不會感到無聊了。阿道弗斯早已厭煩奧斯里克以及其他仆從，無休止的諂媚和奉承，就和過度縱欲一樣，讓人索然無味。但鮮血除外。

現(xiàn)在暫時風(fēng)平浪靜了，他倒挺希望那矮子屠夫及其同伴來找他，這樣能增添一些樂趣。眼下所處的地方也不無危險，阿道弗斯覺得在抵達之前必然不會這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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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們是朝著帝國所在的方向前進，”菲利克斯瞇著眼睛看向飄落的雪，寒風(fēng)使他的眼睛流淚，液體則又在臉頰上結(jié)冰。他慶幸自己在離開普拉格之前多拿了一副手套，可即使戴兩副，他還是覺得自己的手可能會凍僵在韁繩上。所有這些都增加了寒疾所帶來的痛苦，也許在普拉格的那些日子里，酗酒并不是一個好主意，他因此沒能徹底恢復(fù)。

高崔克沉默不語，他瞪著落雪，仿佛在找一個目標(biāo)。他的臉色鐵青沉重，就像矮人在被迫忍受苦難時的表情。菲利克斯懷疑屠夫倒是在享受，矮人似乎很喜歡經(jīng)受身體上的磨難。在菲利克斯看來，這是他們最不吸引人的特點之一，他可不想經(jīng)歷那么多的艱難困苦。

在前面，麥克斯和斯諾里的身影模糊不清，旁邊的騎手們也難以辨別。菲利克斯不由得想他們是怎么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中尋路，可能早已習(xí)慣了從基斯里夫刮來的大雪吧。騎手們對菲利克斯說天冷嗤之以鼻，稱這里的冬天與家鄉(xiāng)相比，都算得上是暖春了。

基斯里夫人在尋找和建造簡易住所這方面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能力，昨天晚上，伊萬·彼得羅維奇甚至向他們展示了如何用冰雪建造圓屋。事實證明，一旦進入屋內(nèi)，就會格外暖和，比帳篷更舒適，更能保暖。

眾人的步伐比較緩慢，冬日的嚴(yán)寒日漸加劇，如果不是為了尤莉卡，菲利克斯會懇求他們回頭，他已經(jīng)厭倦了無休止的寒冷、刺骨的寒風(fēng)和遠處的狼嚎。這讓他想起在帝國時曾和尤里克信徒們相遇的事。但他知道，他將不得不繼續(xù)忍受，根據(jù)麥克斯的說法，他們和神器之間至少還有一百里格的距離，而且它也在移動。

菲利克斯在路途中，有好幾次感到他們所做的事情完全是徒勞的。追逐著一個早已逃的很遠的巫師，穿越如此寒冷的凍土，尤莉卡還活著的幾率渺茫。

他和麥克斯的目的相同，而屠夫們，以及老伊萬則勢必要手刃這個克里格，如果尤莉卡死了，那就是復(fù)仇，而屠夫們則是為了履行誓言。

不過老天對他們還算仁慈，至少到現(xiàn)在還沒有遇到什么野獸人，混沌戰(zhàn)幫之類的。之前從飛艇的觀察來看，他們幾乎遍布于基斯里夫各地，以格朗尼之魂號的速度，縱覽基斯里夫全境不過數(shù)日，可到了在地面上，人的感受便很不同了，菲利克斯這才開始意識到基斯利夫是多么的廣闊，各種勢力之間還是有相當(dāng)?shù)木嚯x。

菲利克斯想知道，當(dāng)他們追上了克里格，奪回了尤莉卡之后，會發(fā)生什么。真正的危險還未離去，冬日僅僅只是延緩了混沌大軍進一步入侵的步伐。一旦天氣回暖，戰(zhàn)火將重新燃遍世界。在這一切中，他們?nèi)フ纫粋€人似乎顯得非常沒有意義，因為很快大家都會化為灰燼。普拉格的一場勝利，只不過是擊敗了混沌的冰山一角，而混沌領(lǐng)主們根本不在乎下面死了多少人。菲利克斯有時也會沮喪地認為，文明的淪陷是遲早的事情，世界也將在火焰與廢墟中走到盡頭。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只能把握能改變的事情。他自嘲現(xiàn)在來點火倒也挺好，起碼可以暖暖身子，但寒冷又開始侵入他的骨頭，令他咳嗽加劇。

前方漸漸顯現(xiàn)出了一處已成為廢墟的村莊，為數(shù)不多的石頭建筑變成了煙熏火燎的瓦礫碎石，曾經(jīng)是木柵欄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些燒焦的木樁聳立在雪地上，大雪掩埋了不少房屋，還有大量尸體。菲利克斯剛才還在想象的世界末日，此時仿佛變成了現(xiàn)實。他安慰自己，這個地方早已被摧毀，可心情還是止不住的沉了下去。

“看?！背夂蝰R瑞克說道，揮舞著一個長長的、白色的、帶有褐色斑點的東西。菲利克斯緊隨高崔克走了過去，伊萬已經(jīng)在那兒了，雪花從天空飄落，除了陰森的風(fēng)聲外，周圍連綿的平原一片寂靜。

“那是什么？”菲利克斯問。

高崔克看了一眼馬瑞克手中的東西，“人骨頭?！?/p>

“一根腿骨，”馬瑞克說，他瘦長的臉帶著深思熟慮，而且他很少說話?！安煌暾?，斷了?！?/p>

“是狼群干的？”菲利克斯殷切問道，但馬瑞克表達了不同意見，讓菲利克斯心一涼。

“不，骨頭是被縱向劈開的，斷口不是由狼牙造成，更像是人或類似人的怪物干的。”

“是野獸人干的。”伊萬很自信的說，“我征戰(zhàn)多年，這點痕跡還是看得出來?！?/p>

“一定是一群在行軍的野獸人路徑此處，順便吃了點人來填肚子?！备叽蘅税櫰鹈碱^，他十分憎惡野獸人。

麥克斯此時也來到眾人身旁，他行動緩慢，還在休養(yǎng)，身披一件巨大的毛熊皮，里邊還穿了羊絨袍，雙手緊緊握著法杖。

“你覺得尤莉卡和克里格他們遭遇了襲擊嗎？”菲利克斯問。

麥克斯搖搖頭，“那護符還在移動。”

“也許是被野獸人掠走了。”菲利克斯說。

麥克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斑@個地方?jīng)]有魔法殘留的痕跡，如果它受到攻擊，克里格肯定會施展法術(shù)自保，那么就會有所感應(yīng)，但我不認為他曾在這里，” 他的語氣如此肯定，菲利克斯不再追問。也許他只是不想承認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那野獸人可能還在附近嗎？”菲利克斯緊張地問道。

“不太可能，照這里的跡象，襲擊發(fā)生已經(jīng)是兩天前了，他們不會停留。”

“真可惜?！备叽蘅肃哉Z，拇指沿著斧頭的刀刃劃過，直到劃出一滴鮮血。

“不必遺憾，高崔克·戈尼森，現(xiàn)在混沌與怪物到處橫行，你有的是機會?！?/p>

“求之不得，”高崔克饑渴地看向遠處的荒木凍土，“是時候活動活動身子，去去寒氣了。”

?

遠處的黑夜里傳來了狼嚎，在追逐獵物的過程中吼叫。阿道弗斯和他的隊伍便是獵物，一般情況下，野獸們不是個麻煩，但狼群中還夾雜著其他聲音，地精，狼騎兵。阿道弗斯想，這股綠皮敢在冬天侵入人類領(lǐng)土，想必也十分絕望地被南下的混沌部落所驅(qū)趕，被迫離開家園?？磥硪膊恢蝗祟愊瘾C物一樣被趕跑了。很好，盡管放馬過來，他們很快就會后悔。

尤莉卡的鮮血讓他口中存留著甜味，就如同品嘗了美酒一樣，讓他感到舒適，回味無窮。阿道弗斯還聽說，一些其他吸血鬼們還嘗到了受害者們的記憶和情感，但他還未曾試過?，F(xiàn)在，尤莉卡的血液似乎與自己的融合了，產(chǎn)生了一種熱情似火的感覺，這很奇怪，但并未令他不適。女子躺在皮椅上睡著了，精神萎靡，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阿道弗斯以過往經(jīng)驗判斷，她會睡上幾個小時。他現(xiàn)在能感覺到她的一些情緒，他們之間的血縛正在增強。

雪橇突然間停了下來，窗戶上傳來一陣敲擊，羅什喊道，“主人，看來咱們有伴了?！彼恼Z氣平靜，在有近五十個綠皮追逐的情況下，他絲毫沒有膽怯，“您希望直接繼續(xù)前進還是留下來告知其余人準(zhǔn)備戰(zhàn)斗？”

“我不覺得咱們有必要和他們糾纏，羅什?！卑⒌栏ニ拐f，“但狼群可能會追上并襲擊我們?！?/p>

他打開門，走到寒冷的夜空下，卻不再像以前那樣感到寒冷。風(fēng)的寒意反倒讓他感到清爽，周圍的樹木上白雪皚皚，他一直都喜歡雪，因為那是骨頭的顏色，是白紙的顏色。象征著純真和新的開始。奧斯里克和其他貴族從他們自己的雪橇的窗戶里擔(dān)心地看著他。從莊園幸存下來的人看起來似乎猶豫不決，阿道弗斯對他們露出了一個微笑，他猜想他們不會過于擔(dān)心?！皠e擔(dān)心，勇敢的朋友們”他說，“我會保護你們的?！?/p>

阿道弗斯沿著雪橇痕跡往回走，直到他站在即將趕上的追兵前，在等待時還檢查著自己的指甲，有一抹淡淡的粉色，那是剛剛喝下的血。

敵人越來越接近了，嘶吼的聲音越發(fā)清晰。盡管他不覺得動物能和人說話，但他感覺他和動物之間有種聯(lián)系，那就是他們都理解作為捕食者的孤獨。阿道弗斯搖了搖頭。在這種時候，這種想法不應(yīng)該有，這一定是女孩的血，或者是護符的副作用。

突然間，一群狼群從樹林里沖了出來，在奔跑的過程中濺起雪花。巨大的生物，比正常的狼要大得多，有著和冬日一樣的白毛，發(fā)紅的眼睛燃燒著激烈的饑餓感。它們是美麗的生物，但它們背上的騎手卻很丑惡。

騎手們身披破布毛皮，嘴里長滿了巨大而鋒利的獠牙，他們的眼睛是黃色的，有茶杯那么大，阿道夫知道他們在黑暗中的視力幾乎和他一樣好。地精的手臂與身體比例很長，是人類比例的1.5倍之多，他們那顯得巨大的手中緊握著長矛、弓和彎刀。阿道弗斯自信地走向他們。

騎手們見狀大吃一驚，此時，一個比其他地精更大更丑的地精舉起了爪子，騎手們的隊伍便停了下來。一個騎手以短弓瞄準(zhǔn)，放出一箭，阿道弗斯閃到一邊，它砰地一聲射到身后的馬車邊。他懷疑石尖箭并不能傷到他，但這群地精不蠢，而且阿道弗斯并不比任何人更喜歡疼痛。地精首領(lǐng)轉(zhuǎn)過身來，瞪著那個射箭的地精。感覺到阿道弗斯的接近，并在風(fēng)中捕捉到了他的氣味，狼群開始咆哮，并交替后撤。狼群的領(lǐng)袖是一只巨大的野獸，他用與地精首領(lǐng)一樣憤怒的眼睛瞪著他。

阿道弗斯在離騎手二十米左右時停了下來，他心里清楚羅什肯定已經(jīng)拿起十字弓瞄準(zhǔn)那個地精首領(lǐng)了，但這沒必要。要是真的打起來，其他仆從可能沒什么用，阿道弗斯握住劍柄，輕蔑地打量著眼前的狼騎兵，他們在坐鞍上不安地晃動著，不知道面對的人是什么來頭，但都清楚不可輕舉妄動。

“如果你們現(xiàn)在就滾的話，我就放過你們?！卑⒌栏ニ棺孕诺卣f道，直直瞪著那個首領(lǐng)，雙方眼神交匯之時，就已經(jīng)開始進行了意志的較量。地精兇猛、魯莽、野心勃勃，不喜歡被人阻撓。

其余的騎手揮舞著武器，以獨特的語言咕噥著，發(fā)出挑戰(zhàn)和嘲笑。阿道弗斯懷疑他們是否聽懂了自己的話，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可他們的本性就是如此。首領(lǐng)看著他，顯然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地精感覺到了魔法的存在，面露不安，而其憤怒正轉(zhuǎn)變成恐懼。

“殺了他！”地精酋長喊道，騎手們舉起彎刀和長矛，狼群隨即咆哮著準(zhǔn)備沖鋒。阿道弗斯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本就不指望他們能聽話，現(xiàn)在唯有打一場了。

他迅速掃視著狼群，讓自己的目光與野獸們相遇，讓它們知道，阿道弗斯是一個更加可怕的捕食者。效果是立竿見影的，狼群的毛發(fā)豎起來了，它們像是被嚇到了，尾巴耷拉在兩腿之間，嘴巴張開，舌頭露出。背上的騎手也受到了影響。

阿道弗斯向黑夜伸手，汲取周圍充盈的黑暗能量，再讓自己的意志投射在野獸身上。不知是不是護符的作用，他感到比平時更加容易操控，野獸們短暫抵抗了一陣子，便屈服于阿道弗斯的意志，然后阿道弗斯下了命令。

狼群頓時咆哮起來，將背上的騎手摔下地，撲向他們，撕咬開喉嚨。地精們頓時失了神，慌亂不已，瞬間半數(shù)以上的敵人已被消滅。

但他們不肯坐以待斃，那個地精酋長用匕首割斷坐騎的喉嚨，然后從背上滾下，朝阿道弗斯飛奔而來，匕首上沾滿了鮮血。阿道弗斯看著愚蠢的地精，幾乎想笑。

他也沖向敵人，甚至沒有拔劍，當(dāng)兩者即將相遇時，阿道弗斯側(cè)身避開，伸出手臂握住地精的喉嚨，輕輕一扭，酋長的脊椎骨便直接斷裂。一支弩箭從他身邊閃過，射穿了另一個地精的喉嚨，仆從們也加入了戰(zhàn)斗，勝局已定。綠皮們的士氣已然崩潰，轉(zhuǎn)身逃跑，但卻被自己的坐騎碾過。頃刻間，雪地上充斥著黃綠色的血液，地精全部死亡。

阿道弗斯看著狼群，允許他們進食。很明顯，狼群的舊主沒有喂飽過他們。阿道弗斯轉(zhuǎn)身，漫步回到車上，仆從們既崇拜又恐懼地注視著他。

“現(xiàn)在，我們不必擔(dān)心了，狼群會為我們保駕護航的。”

“很好?！绷_什說，“我會等他們吃飽?！?/p>

?

"我覺得不妙，"麥克斯說，"這些痕跡很不自然。"

菲利克斯深感不安，周圍樹林黑而濃密，雪地里全是印子，是大量人或野獸經(jīng)過的痕跡。菲利克斯暗自咒罵，只有傻子才會在這種天氣外出，他心里越來越想放棄。并不是說他不想去救人，只不過每過一小時，尤莉卡還活著的希望便減少一分。這樣下去，恐怕他們也會把性命搭進去。

不過他沒把這些想法說出口，肯定會被屠夫，伊萬還有麥克斯破口大罵。有時候就連他也會因為懦弱而看不起自己?？勺罱@些想法越來越多地潛入了腦子里，菲利克斯知道自己還在生病，且比起當(dāng)初還要嚴(yán)重，他真希望自己得的不是肺炎。

所有小時候讀過的故事里，沒有哪個英雄是因為饑餓，寒冷或者頭痛欲裂就輕言放棄的，可隨著時間推移，也正是這些小事件開始積小成多，逐漸發(fā)展成了大問題。

菲利克斯能應(yīng)付得了戰(zhàn)斗，盡管他不是很喜歡打架，但至少以過往的經(jīng)驗看，他表現(xiàn)的還不錯，可眼下這些小的病痛折磨正在拖垮自己的意志，嘴唇干裂，肚子不適，太陽穴的位置持續(xù)陣痛難忍，不管是麥克斯的法術(shù)還是草藥，都沒有多少效果。他覺得自己的活力正在被這冬日侵蝕，其威脅甚至超過了克里格，如果自己被疾病消磨的疲憊不堪時，又怎能和他戰(zhàn)斗呢？

菲利克斯努力地回想起尤莉卡的身影，想象著后者身處險境的情形。這讓他感到不安。他認為自己愛過——不，的確愛過她，可現(xiàn)在卻認真地在考慮要放棄。菲利克斯在書本看到的所有英雄都會不顧一切去拯救所愛之人，他們?nèi)紵啦幌绲募で?，有著堅不可摧的意志，他們從不懷疑自己，也沒有反思過愛情。

但對菲利克斯來說，這太常見了。有時候餓了，醉了，累了，或者害怕了，他都會懷疑甚至是忘記自己的愛情。他很容易地就想起尤莉卡曾傷害過自己的感情，冷落過自己，又或者罵過自己。以往那些的不好又開始浮現(xiàn)，開始打擊他的意志。迪特夫·西爾克在其所創(chuàng)作的戲劇中從未費心提及這些。難道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平凡人嗎？他對這一點深表懷疑。

可就在他認為自己的情感就要磨滅時，記憶又開始朝另一個方向涌現(xiàn)。他記起了尤莉卡那奇怪又好玩的基斯里夫口音，記起了她說話那搖頭微笑的可愛，過往的那時不曾覺得，現(xiàn)在的記憶中卻如此讓他心動。這些點滴，始終將他的心牽掛在伊人身上，時間，距離乃至自己的病痛也不能將其侵蝕。也許菲利克斯現(xiàn)在無法真正說出自己對她的感覺，但只要她活著，便有希望，可如果她死了...

他告訴自己，繼續(xù)堅持下去，繼續(xù)吃惡心的基斯里夫口糧，繼續(xù)忍受寒冷和疼痛，忍受矮人的抱怨，忍受基斯里夫人的吹噓，忍受麥克斯的擔(dān)憂，忍受他們吧。無論如何，你會渡過難關(guān)的。有一天，如果你幸運的話，回首一切，并深深地記住它，就像你可以回顧你所承受的艱難困苦，都安全地成為了過去。

只要是想活著，生活便充滿了溫暖，他將會記得友情，將會記得與同伴們的共患難，將會記得冬日荒野里依舊存在美，他會記得，當(dāng)眾人沿著小路顛簸時，從眼角瞥見的冰雪森林的迷人景象。他還會記得，一只受驚的鹿在看到他們時向遠處飛奔而去，它的后肢朝空中躍起。他還記得清澈、干凈的冰凍空氣，馬蹄劈開雪地的聲音，以及小馬彼此間的竊竊私語。他還記得騎士們每天下午在冰屋里圍著火堆唱著冬季贊美詩時那種沁人心脾的寧靜和儀式感。

他的記憶能暫時遺忘所有的痛苦，惡心和恐懼，能化腐朽為神奇。

就算這只是謊言，那也是美好的，如同說書人一樣，他會將美好的故事傳遞給他人，而他也會選擇相信自己的故事。

馬瑞克回頭看著雪里的足跡，仔細端詳著?！安还苁鞘裁矗源藖砜?，離我們不遠，也不是什么善類?！?/p>

“為何？”菲利克斯問。

“獸蹄印混雜其中，唯獨野獸人會留下這樣的腳印，如果我們幸運的話，應(yīng)該能趕上。”

菲利克斯摸著自己疼痛的腦袋，心里想著這是哪門子的幸運。

麥克斯心神不寧，不是因為野獸人，而是這趟追趕已經(jīng)花了不少時間，已有一周，但還沒有見到那護符的影子，甚至距離還拉開了。這個克里格不簡單，必然知曉如何在這片凍土覆蓋的國度里快速行進。

某種意義上講，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這意味著克里格還在活動，而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險，那么尤莉卡也有可能活著。麥克斯就指望著這了，但這也不見得就完全是好事，克里格力量強大，能救回尤莉卡的希望渺小，特別是如果克里格已經(jīng)知道如何運用護符力量。

麥克斯渾身發(fā)抖，倒不是因為寒冷，自從得知尤莉卡出事后，他對自己的苛刻程度便遠超其身體情況，靠著意志死撐疲憊和寒冷帶來的困難。一心想要救回尤莉卡。

有時麥克斯實際上感激這樣的自己，它幫助了他從遇到護身符后那可怕的精神折磨中恢復(fù)過來，它給了法師一個理由來克服軟弱和自憐自卑之感，并迫使他面對籠罩在心中的深淵噩夢。他知道必須把自己從邊緣拉回來，這既是為了尤莉卡，也是為了他自己。

麥克斯曾覺得自己愛過她，但當(dāng)時的感覺不能與現(xiàn)在相提并論，失去尤莉卡是他不能承受的代價，他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動力，也正是這股勁還驅(qū)使著他繼續(xù)前行。

因此，在路上耽擱的每一分鐘他都焦急，更不想因為野獸人而被拖慢速度，或者因此受傷甚至死亡。他痛恨扎營，生火，造屋休息所浪費的時間，真想自己一人前去，但他知道，沒有足夠的休息和飲食，自己去了也是送命。

他的生命似乎只剩下了一個目的，他知道做不到會令他瘋掉。

目前為止，一無所獲，也沒有見到什么怪物或是野獸人的身影，屠夫們是唯一在嘆氣的人，其他人則都松了口氣。菲利克斯不禁想這群野獸人是怎么過冬的，伊萬給出了答案。

“當(dāng)沒有肉可吃的時候，他們就會自相殘殺，強者吞噬弱者。我想他們認為這是混沌諸神在考驗他們，所以只有最頑強的人才能生存，我不知道，但我見過不少尸體，在冬天與他們交過不少回手，知道些事實?！?/p>

高崔克點點頭，菲利克斯則渾身一顫，這種知識是他有生以來絕不想了解到的。

“最好繼續(xù)趕路，”屠夫說，“今年這冬天，仿佛世界里每個骯臟的混沌怪物都出來了，遲早咱們也會碰上的?！备叽蘅寺冻隽藧汉莺莸匦θ荩评怂购敛粦岩山酉聛頃l(fā)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