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 又是一群小生物在比螢火蟲光還高的樹冠上爬過。樹枝搖動，卻沒落下一片樹葉。周圍仍是漆黑一片，霄似乎踩到了什么。

? ??

? ? 這里尚還不要用刀砍樹枝來開路，可是那些藤蔓又密了，他總得捅個口子。地上滿是植物的殘骸，由于潮濕而又爛又軟。霄踩在森林的尸體上，有種踩到了膿包史萊姆的感覺。整個森林似乎都想拉住他。

? ? 要想擺脫地面上的牽扯，好像又要向上爬了？

? ? 霄可不想攀住那些爛肉般的枝干。

————

? ? 若是拉他一把，他還是可以再向上爬，來到寬闊的樹冠上的?？伤坪醪⒉幌肱赖锰摺F(xiàn)在的高度，既能遠(yuǎn)離地面，又能通過連通的樹枝行走，剛剛好。

————

? ? 森林捧著他想此間推進(jìn)。這是一種有挑戰(zhàn)性的逃脫。森林里沒有日月，只有在混亂中抹黑前行，照亮的卻總是后方。

? ? 空氣中多了些又酸又黏的腥味。

7.

? ? 綠色的長條毛團(tuán)爬過霄的胳膊，在他爬過的路徑上，霄的皮膚變得巨癢無比，起了一串小疙瘩。爬過之后，毛團(tuán)的綠光便暗了下去，它在漆黑的夜幕中就這樣消失無蹤。暗下去了，但那串小疙瘩竟泛出些綠色，發(fā)著熒光。

————

? ? 霄撓完了癢，面無表情地坐在樹枝上。他的左臂上留下無數(shù)道綠色的血跡。他摘下了一片樹葉，捏在手里旋轉(zhuǎn)它的梗。他似乎什么都沒有看，但其實他什么都看了：樹上的搖動、陰影下的暗匿……他在等待螢火蟲的指引。

? ? 窸窣聲愈發(fā)稠密起來。

————

? ? 撫摸著落滿枝葉的土壤時，你便只能仰視他了。他拒絕了地面上的消耗，等待著移動。這樣的人是不會去愛這片綠色的。他放棄了你。

? ? 你只能狠下了心去放棄他。

8.

? ? 霄反手一刀將暗匿著的長條毛蟲釘死在樹干上。毛蟲“啪”地一聲亮起綠光，又炸裂了。綠血灑落在地面上——一瞬間，眼前的地面全都亮起錯落的綠，他們沿著對面的樹、側(cè)面的樹、這棵樹爬上來，像是一張大網(wǎng)似的張開。

————

? ? 也不知是從何時起，毛蟲們都開始暈厥過去，掉在地上，露出它們白色的肉腳?，F(xiàn)在回想起來，該是霄把破鞋跑掉的時候。

? ? 他的雙腳布滿傷痕，血液浸染泥土，在傷口中孕育出綠色的蘚。雙腳又痛又癢，還流出了綠色的組織液。可以看到，他爬過的樹枝上留下了熒光綠的腳印。

? ? 既然這種液體是毛蟲的克星，那么它也能治愈胳膊上的毒吧？

? ? 霄忍著癢痛擠出腳中的組織液，涂在了左臂的疙瘩上。確實有效。

————

? ? 讓綠色得到安慰后，地面再度離你而去。一閃一現(xiàn)之間，你嗅到了他身上腐爛的氣息。

9.

? ? 霄拿小刀剜掉了腐爛的皮肉，可是還是有些綠色的根扎在更深處。無可奈何，只好忍著癢用藤蔓和輸液把傷口包起來。傷口溢出鮮血，順著藤蔓流出來了些，雖然仍帶著些熒光，但和之前比是好多了。

————

? ? 過了雨林之后，身下的土地一空，喬木變成了灌叢。在這種植被中，要想隱蔽起來，就只有貼在地上。但即使這樣，尾部的光也因灌叢的疏松而泄露得更多了。濕熱的腐臭味逐漸被沙土味沖淡，氣息隨之從土壤層中上升，直至撲面而來。

? ? 不想就這么往前沖，應(yīng)該等等他。

? ? 尾光亮起再滅。

————

? ? 冰原里最小的那一只白色毛團(tuán)仍然粘附在霄的頭發(fā)里。因為它太過輕盈，霄幾乎感覺不到它的重量。而也正因它的輕盈和柔弱，它才一直待在霄的頭發(fā)里不出來。

? ? 它沒被泥巴沾到，還是白的。

? ? 它隨著霄蹣跚的步伐而被搖來搖去。它得咬緊他的頭發(fā)才不至于掉落。可是時間一長它便有些厭煩了，它用圓圓的牙齒一咬，夾斷了霄的一小束頭發(fā)。它只好換一束頭發(fā)去咬。

? ? 螢火蟲飛遠(yuǎn)了，它的毛發(fā)也因此失去了白色的熒光，現(xiàn)出了它原本的形態(tài)——無耳無眼的大嘴肉瘤，灰白色的，布著藍(lán)色的血管，

10.

? ? 霄抻著一根藤蔓下行。他雙手抓著，腳下一深一淺。自上而下，他的頭發(fā)顯出幾塊斑禿，他的臉上覆著層干掉的泥，他的雙臂上是未痊愈的綠痘，破了之后流出的汁液順著手臂填在了手上開裂的口子上，腳上裹著幾層樹葉，樹葉的縫隙間現(xiàn)出流淌著的組織液的綠光。

? ? 到達(dá)盆地底部后，土地變得干燥了，植被也明顯少了不少。他總算是可以清理一下身上的寄生物了。先是剝開樹葉放出綠液，把它們抹在手臂的綠痘上，再掏出小刀，坐在那堆綠液旁邊，清除腳傷里的植物。它們熒光綠的根扎得更深了。他能感到刀尖碰到了骨面。最后，抓起一把沙土，覆在濕潤的傷口上，吸去有害的組織液。

? ? 處理完畢后，他才總算是忍著變得不那么嚴(yán)重的癢痛感，注意周圍的環(huán)境。

? ? 是戈壁，干燥的風(fēng)塵撲面而來。

? ? 他注意到了前方灌叢中的光亮——他終于跟上了螢火蟲。

————

? ? 他的樣子簡直不堪入目。誰能想到他竟變成了這樣？他承受過的苦痛讓你感同身受，一時忘卻了移動。

————

? ? 這或許是他與她最為靠近的時刻。干渴的夜晚，螢火蟲的光一閃一閃地動，正如他的心臟一次一次地跳。這是一刻的寧靜與和諧，整個世界都十分協(xié)調(diào)。

? ? ——地面開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