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判斷

?:謎 - 林ゆうき
“我們走吧,俾斯麥前輩……”
“嗯……你們先稍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垃圾。水無月,這個文件夾還給你。”
將文件夾遞給水無月后,【俾斯麥】抓著自己的那瓶可樂,跑到了長椅旁,將地上的空可樂瓶捧起,走到垃圾桶旁扔掉。
“阿姨,這一瓶好緊,我打不開?!?/p>
大鳳俯身蹲下,想幫水無月打開可樂的瓶蓋,而與此同時,她也再一次梳理起她剛才在長椅旁思考的一部分東西:
「雖然從水無月的表現(xiàn)來看,眼前的人很大可能是前輩,但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還是需要當(dāng)作【她】來處理?!?/p>
她把手中的【可樂】和塑料袋放到地上。
「從那張圖片上看,【她】的艦裝肯定就停在附近,如果發(fā)生正面沖突,沒有艦裝的我,真的是連拖延時間都做不到……」
自動販賣機的冷光射入她的眼中,漆黑的瞳孔中心匯聚出一個光點,隨著眼波不穩(wěn)定的蕩漾著,她閉上眼,輕輕用手拍了拍臉頰,睜眼后,那個光點似乎穩(wěn)定了一些。雖然這樣做的效果遠不如使勁拍來得好,但下手重了可能會留下手印。
「為了避免正面沖突,所有讓【她】生疑的可能性都要根絕!」
「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偽裝被戳穿之前,【她】應(yīng)該也不想發(fā)生正面沖突才對……換句話說,只要將話題中引發(fā)沖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那就絕對沒有問題!而剩下的……就是如何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去到一個人多的地方……」
一手抓住瓶體,一手搭在瓶蓋上,她輕輕一擰,當(dāng)耳邊出現(xiàn)放漏氣聲時,便不再擰動了。
“好了,先別急,等氣漏光了再喝。”
看著眼前乖巧的小兔子,她的嘴角微微翹了翹,卻又立刻放平。
「但就在剛才,我阻止了水無月喝下【這個】,無論給出的理由是什么…又或者動機有多么充分,【她】毫無疑問會產(chǎn)生警惕,所以……」
大鳳看了一眼立在地上的【可樂】,她恨不得立刻將【它】踩碎,但下一刻她卻一把將【它】和塑料袋抓了起來,因為——【俾斯麥】已經(jīng)扔完了空瓶,朝著這邊走來,臉上露著的笑容。
「現(xiàn)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消除這份警惕!」
對著【她】,大鳳舉起了手掌,露出笑容。
【俾斯麥】回到她們身邊后,立刻問道:
“好了,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大鳳心中一沉,雖然問題本身她在長椅邊思考過對策,但這根本就讓她高興不起來。
“嗯……”
「如果是【她】的話,肯定對指揮所不熟悉,從巴爾的摩前輩的反應(yīng)就能知道,我手里的地圖,遠不是手機上的能比的。【她】現(xiàn)在知道的,最多也就是有幾棟建筑物,以及它們的方位而已。如果直接說:‘前輩你來定吧?!?,雖然可以試出真?zhèn)?,但如果真的是【她】,那在目前這種警惕的狀態(tài)下,她很可能會直接翻臉,而不是拿出手機,隨便點一個偏僻的地方讓人生疑,又或者隨便點一棟建筑物,去增加一對多的可能性,所以……」
「這里不能冒險將話題交還給【她】?!?/p>
“讓我先看看地圖吧?!?/p>
「先為【她】提供信息,希望能借此消除一點警惕……」
大鳳點開投影器,一張地圖在她們眼前展開。

“哦~~!”
【俾斯麥】發(fā)出驚嘆,舉起一只手捏了捏下巴,嘴巴縮成O型,眉毛上揚,點了點頭,絲毫沒有避諱臉上的欣喜。
余光里,【她】的眼睛在地圖上來回掃視,大鳳不由自主的加大了手上的握力,感受到可樂瓶發(fā)生了一點形變,嚇得她立刻放松了肌肉。
“嗯……”
「雖然很想將目的地定在可以求救的宿舍,但如果這么做了,【她】很可能現(xiàn)在就動手??礃幼拥貓D確實讓她的警惕打消了很多,但這也相當(dāng)于斷了“悄悄靠近宿舍”這條路……啊!大鳳!你在干嘛??!」
“嘶……”
借著表達自己在思考的吸氣動作,她狠狠的咬了咬牙,皺起眉頭。
「冷靜下來,大鳳!現(xiàn)在沒有時間給你后悔了,既然已經(jīng)這樣,那干脆進一步將警惕打消到最低……」
“要不……前輩來定吧,我就是個新人,不太熟悉路。”
大鳳的眼睛向斜上方看去,她伸出一只食指抵在臉頰上,然后放下指頭,視線平收,看向【俾斯麥】笑了笑,最后再不好意思的微微低頭。
“哦?那……”
【俾斯麥】愣了一下,隨后伸出食指,在地圖上游走。
大鳳不由自主的緊盯起那游弋的指尖,在販賣機和投影器的冷光中,只有【俾斯麥】齊整指甲下透露出的粉紅,能讓她稍事休憩。
但隨著那根指頭停止游弋,她的心也跌入了冰谷——因為它停在了連接小賣部后門的地方。
“去一趟這兒,怎么樣?”
【俾斯麥】笑得瞇起了眼。
「怎么辦?如果順從了,去到那樣偏僻的地方,不就和待宰的羊羔一樣了嗎?」
“嗯……”
強壓下心中的狂躁,大鳳平穩(wěn)的舉起食指抵在臉頰上。
「要問嗎?‘為什么要去那里?’,不!絕不能這么問!在這種時候?qū)⒄T發(fā)沖突的主動權(quán)交給她實在是太過危險了。而且,不了解指揮所的新人,不帶理由的反駁,那不就等于在說……‘我已經(jīng)知道你在偽裝’了嗎?。俊?/p>
大鳳將目光擰至水平,對上那張瞇眼的笑臉,它好像在說——“快問我‘為什么要去那里’??!這樣,我就可以直接開始享用你們兩個了?!?/p>
「難道她前面都是在配合我嗎!」
大鳳的視野似乎開始晃動,眼前的景物也開始出現(xiàn)重影。
“俾斯麥姐姐,為什么要去那里?。俊?/p>
大鳳感到腦子一懵,懸在腋下的汗也滴落了下去,她猛的看向斜下方,只見水無月蹲在地上,將文件夾放在腿上,雙手拿著可樂瓶,用嘴包住瓶口,一臉天真地望向【俾斯麥】。
「拜托,誰都好,是人是鬼都行,給我個理由,我想救她!拜托!」
“是啊,小賣部不是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嗎?”
大鳳指了指遠處一棟有些發(fā)灰的平房,它的卷簾門顯然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這個嘛……”
【俾斯麥】將雙手背到身后,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她們,這一舉動讓大鳳勉強保持鎮(zhèn)靜的內(nèi)心,再一次狂亂了起來。
「快想,大鳳!萬一她決定動手,你怎么做才能幫水無月拖更多的時間,快想啊大鳳!」
大鳳小心翼翼的將那瓶【可樂】放進了袋子里,騰出一只手,撩了撩鬢發(fā),隨著頭部的輕微晃動,她感受著頭頂鳳冠那沉甸甸的重量,這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她能拿出來的,最厲害的武器……
「要現(xiàn)在動手嗎?趁她背對著你,或許能拖更久。」
「不,她還不一定是【她】。而且就算是【她】,你們的對話直到現(xiàn)在都是安全的?!?/p>
「那不過是你怕死的懦弱編造出的理由,失去這個機會,你連碰運氣保住兔子的資格都沒了。」
看著【俾斯麥】的背影,大鳳劇烈的動搖著。
突然,【她】的上半身動了一下,大鳳的心臟開始發(fā)狂,精神集中下,那個扭身的動作像是在慢放。
「沒時間磨嘰了,快做決定!」
「擺在你面前的就三條路,拿自己的命,賭兔子活下去;還是拿兔子活下去的機會,賭三個人再多走一段路;又或者……你想通了?!?/p>
只可惜,她連想都沒想,就把最后一條給堵死了。
而在剩下的兩條中,大鳳實在是做不出選擇,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的扭身。
「也是啊,畢竟……」
「空有一身裝甲,卻什么也保不住的……才是你??!」
大鳳愣了一下,隨后像是著了魔一樣,瞳孔中的光點也消失了,那血紅色的虹膜在黑夜里是那樣瘆人,她原本搭在鬢發(fā)上的手朝上摸去……
「啊……又是一戰(zhàn)即沉嗎……好不容易有的機會……嘛,至少這次保住了一個……對不起指揮官……」
她的手穿過如瀑的黑發(fā),最終抵達金色的鳳冠。
只可惜為時已晚,【俾斯麥】已經(jīng)扭過了身……
……
沒有像大鳳想象中的那樣呼喚艦裝,【她】只是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閉上一只眼睛,看著她們倆微微一笑。
“保密!”
大鳳瞪大了眼睛,瞳孔中的光點又恢復(fù)了,但下一刻她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欸——說一下嘛,俾斯麥姐姐?!?/p>
【俾斯麥】轉(zhuǎn)過身來蹲下,輕柔的撫摸起水無月的頭。
“現(xiàn)在說出來就不好玩了,待會兒就知道了?!?/p>
「是之前的判斷錯了嗎?前輩……或許真的不是【她】?!?/p>
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不!剛才問話的是水無月,她可能是因為我們表現(xiàn)出的涉世未深而掉以輕心,以為光靠嘴上的功夫就足以讓我們信服??傊?,光靠感覺是不夠的,在有切實證據(jù)可以證明她不是【那個人】之前,我必須保持警惕!而且……」
放下搭在鳳冠上的手,她看向俾斯麥,那翹起的嘴角依舊讓她的心臟難以招架。
「我現(xiàn)在還能再試一次!」
“唔……那好吧?!?/p>
在俾斯麥的勸說下,水無月接著抱起可樂瓶,享受了起來。
隨后,大鳳蹲下身,說道:
“那個……俾斯麥前輩……你覺得指揮官,怎么樣?”
聞言,蹲在地上的俾斯麥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大鳳。
只見大鳳將頭部輕微的別向一邊,微微低著,目光忽閃,左右不定,兩只手夾在腿部兩側(cè),蜷縮著身體,彎曲著伸出兩只食指,指尖相對,互相點著,嘴角不時上彎。
在目光游離到地圖上時,她突然愣了一下,隨后趕緊按了下身前的投影器,將地圖關(guān)上。
看到大鳳這副模樣,俾斯麥微微一笑,她又一次看向水無月,說道:
“叔叔人挺不錯的,是不是?水無月~”
?:tragedy - 澤野弘之
看到水無月點點頭后,【俾斯麥】再次將視線轉(zhuǎn)向大鳳。
感受到視線,大鳳徹底把頭偏向了一邊,用后腦勺遮住自己的臉,以及……那蒼白的臉色!
「沒有錯……所有的問題,【她】都在避實就虛。就算我表明自己新人的身份后,【她】也沒有說出任何可以對照求證的信息!這個人……」
全速調(diào)整好表情,她低著頭緩緩的轉(zhuǎn)過來。
“害羞啦,哈哈……”
余光里,漆黑的【人影】抓住水無月的肩膀,輕輕的晃了一下。
“前輩~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大鳳低下頭,將半張臉埋進膝蓋間的縫隙中,鼓起勇氣抓住【俾斯麥】的衣角,輕輕搖晃,可她的兩行牙齒,此刻卻恨不得碾碎彼此!
「松開你的手,賤人!」
“好,好,不取笑你了,水無月已經(jīng)同意去那里了,你呢?”
【她】又開始笑了。
「無論是那個尖銳的問話,還是剛才的試探,【她】都試圖借助水無月來規(guī)避,看樣子,【她】對水無月的戒心要低很多,如果想要降低對我的戒心的話,或許可以這樣……」
“水無月都那樣說了,那我一切都聽她的。”
大鳳回以一個微笑。
“哦?這樣啊……”
【俾斯麥】睜大了眼睛,轉(zhuǎn)向水無月。
「【她】之所以對水無月掉以輕心,不僅僅因為她是孩子……」
「從剛見面開始,我對水無月的態(tài)度,或多或少會讓【她】以為“只要控制了水無月,就能間接的控制我”,甚至于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
「這種默認(rèn)的聯(lián)系,只要在這之后不斷的去強調(diào),我們倆,或許就能在她的潛意識中逐漸演變成一個整體……這樣的話,機會,或許能多上一分!」
“準(zhǔn)備出發(fā),水無月,這個我?guī)湍隳弥伞!?/p>
【她】俯下身,取走水無月腿上的文件夾,夾在腋下,牽起她的手,站起身,將頭回正,望向前路,隨后朝著松樹林蔭道邁步向前。
「可光有機會,沒有力量……是絕對抓不住的啊……」
看著水無月和【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大鳳迷茫的抬起頭,站起身。
突然,她愣了一下。
「雖然有些冒險……但是……」
一如黑夜見晨曦,恰似久旱逢甘霖,那個干涸的嘴角終于拉出了希望的弧度!
不能落得再遠了,使勁的拍了拍和服上的灰塵,把布料抖動的聲音送到【她】的耳邊,大鳳趕緊跟了上去,可水無月正用著剩下一只手拿著可樂瓶,邊走邊喝著,她根本無手可牽。
由于走路時的顛簸,水無月單手根本控制不住可樂的流量,這導(dǎo)致汽水時大時小的灌入喉嚨……
“咳咳……”
這一口,她嗆得不輕,而大鳳則趁機俯下身。
“嚯啦,走路的時候就別喝了,你看,嗆著了吧?!?/p>
她輕輕順走水無月手上的可樂瓶和蓋子,蓋上后,放入塑料袋中。
“我先幫你保管著,等會兒停下來了就給你……”
“嗯……好吧……一定要記得還給我??!”
水無月先是嘟起了嘴,但隨后就恢復(fù)了,可眼睛卻依依不舍的盯著那瓶可樂,直到它消失在塑料袋中。
“嗯!一定?!?/p>
大鳳順勢牽起水無月的手,那熟悉的柔嫩觸感讓她感到心里一軟,卻也更加堅定。
「確捷前輩還欠了我七天可樂沒還!到時候讓她請客,我們一定會在一起喝可樂的!一定!」
“你以后一定能當(dāng)一個好母親,大鳳……”
柔和的音色傳來,巨大的圈狀耳環(huán)在【她】的臉邊緩慢旋轉(zhuǎn),而背景,正是那個令人厭惡的嘴角弧度。
“哪里的話,前輩說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