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年神話未來世紀 災厄亡心終局(下)

??傍晚時分,珀斯邊緣高速。
? 一側是水泄不通的出城公路,一側是空無一物的入城單行道,中央分隔的護欄正似天堂與地獄之間的界線。一只饑餓的人形怪物正在空蕩蕩的大路上晃悠,驟然間,地平線彼端響起了引擎的轟鳴聲。未及怪物抬頭,平地飛翔的掠影便已瞬間擦過它的身畔,徒留下可望而不可即的一路煙塵。
? “真壯觀啊,怪不得剛醒來那會兒發(fā)現大家的車都停著沒開,堵成這樣確實還不如徒步呢?!?/p>
? 看著一欄之隔的浩蕩車流自言自語,狂風怒號著拂動宇佐見蓮子的衣領,攜帶的絲縷寒意卻被內心點燃的興奮驅散。飛馳,盡情享受這純粹的速度感。天空余一抹殘霞,儀表盤上的數字仍在增加,躬身騎在輛摩托車上的少女十指抓緊把手,目光穿透頭盔望向了夕陽下無限延伸的公路盡頭。
? “嗯——當騎士的感覺真不錯,回家之后干脆也去考個機車駕照好了!”
按下握把旁的按鈕,與摩托車自動連接的高科技頭盔中出現了前方的路況與地圖,相關參數和機車結構也全部由此得知。沒錯,嘴上說有的證件其實是汽車駕照,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駕駛摩托車的經驗。想到這里,蓮子不禁有些心虛地吐了吐舌頭。
這時代汽車機車什么的都是一個駕駛模板,會一樣就會全部,誰讓當初霍爾默先生這樣說呢!面對艾麗質問時蓮子雖然很不厚道地玩了文字游戲,但是名牌大學物理系出身的她一向對自己的機械能力頗為自豪,僅僅半個小時就得心應手的現實也在鼓動著自己抬頭挺胸。
“前方十公里抵達目的地?!?/p>
響起的機械提示音被引擎聲蓋過,馬達高鳴正似少女揚起的心緒。遠遠看到建筑群潛藏在落日下的黑暗影子,宇佐見蓮子猛擰一記握把,再次加速的摩托車像長箭破空般越過了城市邊界的告示牌。
下了高速駛入市區(qū)地界,蓮子放慢了速度開始左顧右盼,試圖找到些許與魔理沙部隊相關的線索。殘缺,這或許是對現狀最好的形容。殘磚碎瓦堆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倒塌的樹木、廣告牌與電線桿、以及遍地死去已久的殘缺尸體。放眼所見皆是一片荒蕪,在這早就淪陷的城市中沒有任何生機可言,準確來說,除了那些由來不明的嗜血怪物們。
“……吼!”
? 被活物氣息或者說摩托車的噪音驚到,無論游蕩在大街還是躲在在暗處的怪物們皆嘶吼著向蓮子撲來。精準穿行于破敗廢墟間,后者嘴角微微咧起,扳過兩邊機車把手繞開道路中央的各種障礙物,儀表盤上的速度竟始終維持在六十以上。
“前方直行一千米左轉。”
“收到。”應了聲自動導航,稍微放慢速度改為單手駕駛,蓮子騰出只手伸到腰際取下槍,稍一瞄準便擊穿了幾只攔路怪物的頭顱,“有種就放馬過來啊,如果你們覺得自己能抓到我的話!”
“吼!”
怪物們被激怒了,拼了命地飛奔想要追上摩托車的尾氣,但蓮子相當狂野的騎行方式完全不給它們任何機會。僅僅三秒便計算出了壓彎的最適角度,腳踩離合換擋順帶漂移一氣呵成,橫沖直撞卻又無比靈巧的一路狂飆三兩下就將所有怪物甩在了身后。
“好爽好爽!沒準我在這上面很有天賦呢——不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魔理沙小姐她們!”用槍身敲敲自己的腦袋,蓮子收起了玩耍的小心思。戰(zhàn)斗痕跡與怪物尸體隨處可見,馬路邊上停著幾輛頂蓋打開的坦克,空氣中仍然殘存著火藥的味道。但,這都不是她想要的信息。曾見識過魔理沙出手的蓮子很清楚那四門炮管與八卦爐的威力,就目前城市的破壞程度來看,那位科學世紀的魔法使浪人極有可能并未參與本區(qū)域的戰(zhàn)斗。
距離艾麗所言的支援避難所越來越近,怪物們也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愈發(fā)密集聚攏。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后退!本著來都來了,為什么不繼續(xù)往前的心情,雖有些不好預感的蓮子還是硬著頭皮一路闖進了避難所的大門。
然后她就看到了滿地的斷肢與鮮紅,以及受驚后一窩蜂朝自己涌來的尸潮。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急剎車接180°掉頭轉進,尖銳的鐵皮刮擦聲幾乎震碎蓮子的耳膜。危機突如其來,盡管已是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但深陷在怪物群中的她又豈能如此輕易逃脫。斜側里最近的那只怪物猛地撲來,少女眼疾手快地一槍將其爆頭,但那具尸體仍沿著慣性撞上了摩托車的車身。“砰”,機械零件變形的悶響與頭盔內同步響起的警報。這個聲音是……油箱破損?出大事!
掛擋、點火,很好很好,還能開就行!雙腿夾緊車身,目光掠過表盤底放置的繩索與毛巾,少女卻在擰下握把的一瞬間遲疑了。
等一下,既然我找不到她們,那反過來他們找我不就好了?
“已抵達目的地,祝您旅途愉快?!?
“什么抵達?這分明才剛剛開始!”
此起彼伏的怪物嚎叫中傳出了聲槍響,十秒鐘后,那輛機車便載著其上的少女穿破尸潮飛出了避難所大門。一端綁著車尾燈一端綁著被槍火點燃的毛巾,行漸蔓延的燃燒繩索在空劃過道靚麗的風景線,不時滴落的機油更在沿途斷續(xù)構筑出一條遍布烈焰的行進道路。
?
“嗯?外面怎么突然這么吵?!?/p>
“不知道,我去看看。”
?
機械轟鳴,與震天動地的怪物叫喊?;鹧妗⒁媛暸c活人的味道正是最好的誘餌,摩托將至之處非人的嘶吼應聲而起,連成一片的亂象混雜化作了極度無序的游行。前方道路被怪物堵死,少女把目光投向了路邊一輛載著木板的小卡車。計算完畢、前輪抬起,一拽把手加速沖上,恰到好處的受力讓木板承受住了重負,機車與少女如流星般筆直飛向漸沉下的夜空。
“咚!”
著陸,更準確地說,著房頂!正如估算的那般精準墜落在一戶人家屋上,宇佐見蓮子抬眼望去,住宅區(qū)彼此相連的平頂竟成了末世中最安全的通路。身后怪物們的攀爬和吼叫越來越近,明白沒時間猶豫的蓮子咽了咽口水,大著膽子再度掛上了擋位。
幾百米也是路,一千米也是路,只要保持計算就不至于跌落,總之先向前吧!
? “您已偏離預定道路,請按照正確路線規(guī)范駕駛。”
? 隨手摘了頭盔扔下屋頂,她按下按鈕打開遠光燈,車輪碾過瓦片的破碎聲響無比清脆。于是在市區(qū)中出現了無比瘋狂的一幕:一輛拖著火繩的摩托車在林立的樓房頂上接連飛躍,不斷滴落的機油點著了一切能燃燒的物事,后方緊追不舍的怪物群在夜空下飄飛的火焰間起舞。少女昂著頭,任憑風流吹亂自己的黑色短發(fā),深邃瞳孔間倒映著夜空與斑斕星彩。
? 但,這份景象終究沒能持續(xù)多久,很快地,機車所能攀越的房屋就見了頭。兩側皆為高樓大廈,后方是踩火而來的怪物們,前方則是橋與一條大河。距離抵達盡頭還有半分鐘,在那之前還能不能找到其他道路——
? “就這么向前開,然后高高跳起來!”
? 銀鈴般的話語驟然在空炸裂,少女一驚,嘴角便已掛上了抹燦爛笑容。重推一記握把隨后自由放開雙手,下一秒前輪騰空,失去控制的機車帶著烈火與怪物們墜入無邊黑暗的河流,踩著踏板跳起的少女猛地將右手伸向夜空無垠彼端。
? 接著,一只手便如回應般死死攥住了她的掌心。
? “嘿咻——”
? 用盡全力將蓮子一把拉了上來,承載兩人重量的機械掃帚驟然一沉,半身后仰才堪堪維持住平衡的金發(fā)浪人少女笑笑:“喲,晚上好,怎么你也來到珀斯這邊了?”
? “魔理沙小姐!”好不容易見到個熟人的蓮子猛地撲上,“幸好你來得及時,否則我說不定真要在這鬼地方掛掉了!”
? “真的嗎,我可不信‘時間旅人’會那么莽撞,這一切想必都在你的計算中吧。不過……”
? 浪人魔法使將視線投下,已然淪陷城市之上的半邊穹頂正在烈焰中熊熊燃燒。滾滾升騰的濃煙,頂部塌陷的著火房屋與嗜血怪物們的憤怒咆哮,煉獄般光景殘留著最為極端的瘋狂:“車都漏油冒火了還敢在房頂上繼續(xù)開,原來你是這么狂氣的性格啊,不得不說連我都有被嚇一跳?!?/p>
? “哎呀,人家也沒有那么天才啦?!鄙徸硬缓靡馑嫉負项^,“工作需要,造成城市財產損失什么的,協會那邊應該能幫忙賠償?”
? “沒有在夸你!真是的,要說天才,以數一數二成績從京大畢業(yè)的我也不會認輸哦?!鄙宰魍nD,魔理沙緊接著繼續(xù)開口:“還有你要抱著我到什么時候?”
? “因為魔理沙小姐這身膠衣摸起來很舒服嘛,而且這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機械質感,怎么看最尖端的科技結晶沒跑了!”蓮子兩眼放光,“難得上手一次,這么好的機會豈能輕易錯過?”
? “那你也別亂摸啊,快給我放開!咱要嫁不出去了啦!”
? 身后焰光行漸遠去,二人故作輕松地打鬧著,跨越冰冷流淌的江河,搭乘機械掃帚飛向了遙遠彼岸的漆黑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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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來了,還帶了個朋友?!?/p>
? 在空中往一個方向飄了二十分鐘左右,兩人越過了地上人為布置的防護網,最終降落在了近郊地區(qū)一片看似破敗的廠房內。浪人魔法使沖聞聲前來迎接的士兵們揮了揮手,蓮子也跳下掃帚在她身后探出了頭:“我是來自守夜人協會的特批執(zhí)行者——宇佐見蓮子,各位好?!?/p>
? “唔喔喔!”
? 眼見沉悶的人群忽然爆發(fā)出一陣歡呼,黑發(fā)少女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呃,難不成我意外地還挺有人認識?”
? “誰說不是呢。七罪戰(zhàn)爭打響至今也有一個多月了,支援部隊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聽說過你哦。”魔理沙把手搭在蓮子肩上眨眨眼,“始終奮戰(zhàn)在一線的英雄,無所畏懼的天才同學?”
? “英雄,嗎……”
? 眼前再度閃回皇陵的最后景象,蓮子笑笑,其后潛藏的苦澀卻無處言說。事到如今,我是來將未來世紀的錯亂時間線撥回正軌什么的根本說不出口啊。身受簇擁,心間矛盾。自覺不配承受這份期待的少女輕握了握拳,自嘲與失落的心緒填滿了整個胸膛。
? 歸根結底,我和七罪那些家伙又有什么不同呢……
注意到了蓮子的沉默,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魔理沙伸出的手無端在空凝滯瞬間,接著一把架過少女便向面前夜色下的建筑大門走去:“好啦好啦,別這么死氣沉沉的。我先去給裝備充個能,要不咱們進門說話?”
?
廠房內的原會議室。
“原來如此。魔理沙小姐在帶隊支援后發(fā)現原來的防線即將被攻破,避難所內的食物儲備也幾乎見了底,無奈下便冒險帶著部隊和民眾轉移到了原食品工廠的這里。對講機碰巧也在與怪物們的戰(zhàn)斗中遺失故而失去聯絡?!鄙徸右贿呎f一邊點頭,手中舉著的對講機閃爍著綠色的信號光,“艾麗小姐,您這邊都有聽到吧?”
“嗯?!绷硪活^的死神應了聲,“我在電子地圖上看到了位置,就臨時選擇而言無可挑剔,但僅僅一處食品工廠是不可能擋住那些東西進攻的,你也應該知道這一點才是?!?/p>
“沒錯,這里很難構筑防御工事,可以說失守只是時間問題。所以我現在還在為了這事兒發(fā)愁。”魔理沙十指交叉撐在桌子上開口,“不知道隊長有沒有什么想法?”
“隊長?”見蓮子對自己話語中的稱呼有些驚訝,魔理沙反倒有些奇怪地回應道,“嗯,怎么了?我是第四小隊的編外成員,人家就是我的頂頭上司啊——”
“朝我們的方向突圍吧,就今晚。”
“您認真的嗎!”冷不丁聽到死神冒出來這句話,浪人少女瞪大了眼,“這邊還有相當數量的普通民眾,強行突圍的話傷亡不可避免……”
“繼續(xù)拖下去除了吸引越來越多的怪物外毫無意義,何況一旦淪陷后果簡直不堪設想。你為什么總在類似問題上下定不了決心呢,魔理沙?!?/p>
“……”
毫無波瀾的話語與千尺波瀾的內心。浪人少女墊腳將凳子翹起,隨即摘下頭頂的魔女帽子蓋在了自己臉上。聽不到魔理沙的動靜,艾麗很自然地將話鋒指向有些不知所措的蓮子:“宇佐見小姐?!?/p>
“啊,在!”聽到這個稱呼,后者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妙。
“今天晚上12點整,組織所有人向這邊的軍事基地突圍。本次行動由你和霧雨魔理沙全權負責,細節(jié)之類的自行商量,沒問題嗎?”
“可是僅憑我們兩個……”
“這是隊長給下屬的命令,也是我向特批執(zhí)行者發(fā)送的請求,同伴間互相信任是理所當然的吧。已經,沒時間了。預祝你們行動順利,回見?!?/p>
通訊切斷,電磁波的雜音在小會議室內回蕩。蓮子放下對講機,看向整張臉被帽子蓋住不見表情的浪人少女開口:“魔理沙小姐,你……還好嗎?”
“倒用不著安慰啦,‘裁決者’隊長就是那個性格,我反而擔心你沒法接受呢?!?不知何時把腳翹在了桌子上,霧雨魔理沙掀起帽子大咧咧地笑了笑,“有沒有很懷念方塊9小姐?同樣是隊長兩邊的風格簡直天差地別吧。啊,差點忘了千百合那貨,明明她才是常駐大洋洲的第五小隊老大,結果現在事情都到我們頭上來了?!?/p>
“不對,皇陵里方塊9小姐還叫我情況有異就把你斃了,那么看來隊長還算近人情的?”
“……林月小姐壓根就沒和我們一起進秦始皇陵,想緩和氣氛也別講那么蹩腳的笑話啊。而且她好歹是守夜人總參謀長,艾麗小姐和千百合小姐只負責一支小隊的工作,需要考慮的事情也有差別,稍微體諒下嘛?!苯柙捳Z藏下心中慌亂的蓮子聳肩,“那,咱們現在來商量具體的行動方案?”
“沒辦法,豁出去了。走到這一步咱們怎么的都得拼盡全力,為了那些不知情的無辜民眾,呢?!睆囊巫由险酒鹕?,浪人少女拍了拍手一副干勁滿滿的樣子,“我先調試一下設備,你能幫忙把大門口待機的幾個士兵叫過來么?”
“OK?!?/p>
滿口答應,蓮子盤算著突圍方案離開。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剛轉過身,一把手槍便在后方瞄準了自己的心臟。
笑容收斂,嘴角抽動。眼前少女的背影與某人的幽藍色披風重疊,僅僅片刻恍惚后,會議室門口便已空無一人。
她們,真的是我們的同伴嗎?
精靈參謀長的警告在腦海中沉聲回蕩。終于還是嘆了口氣,霧雨魔理沙將手槍插回腰間,接著抓起魔女帽子重重蓋在了自己頭上。
“希望不會有我親手殺你的那天吧,宇佐見,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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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午夜十二點,充當避難所的食品工廠外,無數人形怪物仍在向著外層防線發(fā)起攻擊,本就臨時構筑的工事在一次次的沖擊下搖搖欲墜。這時,半空靠近的微弱機械引擎聲引起了最前面一批怪物的注意。仰頭望去,那抹風中搖曳的燭火就這么明晃晃地倒映在了它們眼中。
于是一場游行,或者說暴動開始了。
? “來吧來吧,趕緊都跟上來,就像飛蛾撲火那樣?!?/p>
? 放聲大喊,浪人少女踏著機械掃帚在怪物們頭上打了個旋,回應而來的是一片憤怒與惡意的咆哮。手中臨時趕制的提燈雖不足以擋風,但借由人魚燭萬年燃燒的特性,無論多么微小,那道火光卻始終不曾熄滅。
? 高度僅僅離地七米,將掃帚速度調到它們剛好追得上的水準,若即若離的位置把控無疑給了這些怪物能把獵物拉下來的錯覺。身后是窮追不舍的嗜血怪物大軍,霧雨魔理沙不慌不忙抬手遮光,投向遠方的視線隱隱看到了那個紅色的巨大標牌:“啊,找到了?!?/p>
? “吼!”
? 撕裂跨越鐵絲網護欄,只是緊緊跟著掃帚的怪物們并不在意追到了什么地方,而少女卻突然一個急剎停留在了原地。將手中的提燈丟下,魔理沙深吸一口氣,腳下掃帚尖竟朝向了正頭頂的天空。動力全開垂直升上云端,借著固定裝置不至于跌下的她在空中180°跳轉過身,被風流吹起的麻花辮掩蓋不住俏臉上倒映的決意。
? “這個距離應該是安全的,那么,都給我下地獄去吧!”
雙手攥緊,接著猛地揮拳砸在了兩側炮管的主動力按鈕上。預熱蓄能,燦光漸現,炮擊落下,然后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稗Z”。仿佛對炮擊回應的炎柱沖天而起,熱流勁風化為火龍卷席卷半公里內的一切物事,穹頂灑下的熾烈焰雨如流星般濺落八方,離得最近的那些怪物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在上千度高溫下變成了灰燼。
與此同時,數公里開外的食品工廠正門。
“確認引爆加油站,怪物們的注意都被吸引到那邊了,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
保險打開的機械運轉,逗留在門口的幾只怪物剛回過頭,大口徑重機槍的子彈就將它們全打成了馬蜂窩。四輛坦克并列隆隆前進,機槍與重炮碾碎一切攔路障礙開拓出了條道路。搭載婦女兒童的卡車緊跟著行駛在后,軍隊與手持刀斧的壯年男人們在兩側護衛(wèi),最外邊則是手持防暴大盾與特殊武器的支援部隊們,里三層外三層的鐵桶陣型固若金湯。
“上吧,各位,就這樣朝著唯一的前方推進,無論如何都要闖出一條生路!”
宇佐見蓮子站在陣線最前方的坦克頂蓋上。擔任起全軍的臨時指揮,她正手持望遠鏡觀察著前方道路的動向:如預想的那樣,方圓幾里內的大部分怪物早已被魔理沙和加油站爆炸吸引,前路上零星的幾只怪物根本無法跨過重火力防線,只要最外層的防暴組身上沒有過多壓力,突圍成功的困難度自然會下降!
“還是和當初一樣果斷呢,時空旅行者小姐?!?/p>
“嗯?”蓮子四下張望,這才發(fā)現說話聲出自腳下坦克的駕駛艙,“你認識我嗎?”
“這是當然。雖然沒見過面,但在北美,我可和其他三名同伴一起受過您的直接指揮哦?!瘪{駛員微微一笑,清清嗓子換了個聲調繼續(xù)說,“03號直升機及機上四名支援部隊成員確認收到,請您指示!”
“啊啊,您是草原號那時的——”瞬間喚醒了過去的記憶,少女心中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感謝您當時充滿勇氣的舉動!不過沒想到會在這大洋洲相見呢,世界真小?!?/p>
“哪里,我們只是做到了支援部隊的本職工作,真正拼上全力的是你,那位金頭發(fā)的小妹妹還有霍爾默少校才對?!瘪{駛員應和道,“草原號事件結束后我也參加了‘七重奏’行動,接著響應方塊9老大的號召,作為第七小隊僅剩的幾名成員應征去中國西安,最后在一陣白光中稀里糊涂地來到了珀斯?!?/p>
“還是不免有些感慨呢,當初在草原號上為了逼火車停下而共同協作的其他第七小隊同伴,連同霍爾默少校和夢月隊長都犧牲在了討伐七罪的戰(zhàn)場上。所以能在這里見到你我很高興,發(fā)自內心地,很高興?!?/p>
“……是嗎,謝謝。”
炮彈飛出,爆炸聲與怪物的吼叫連成一片,少女的披肩迎風飛舞,心情亦在城市四面燃燒的烈火中愈發(fā)沉重。似乎是察覺到了蓮子的哀思,確認分心不會影響整體隊列的駕駛員繼續(xù)說:“說實在話,干我們這行的已經習慣了離別。守夜人是黑夜里的送葬人,而這個送葬的對象也包括我們自己?!?/p>
“人總是要死的,但是怎么死,為什么而死,能自己選擇就已經超過大多數人了。想活明白很不容易,但既然是為自己堅信的物事而獻出生命,那我覺得這樣的犧牲就是有價值的。所以沒必要因悲傷而停下步伐,堂堂正正挺直胸膛向前走吧,大家可都還在期待著你呢?!闭Z畢,駕駛員又用蓮子聽不到的聲音補上了一句:
“雖然我真挺想他們的,吧……”
明知駕駛員看不見,并未答話的蓮子只是點了點頭。又是一輪齊射,天空之上飄來的聲音讓她分過了心。是魔理沙,一度用肉身勾引怪物并引爆加油站的她此刻有些灰頭土臉:“怎么樣了!”
“目前一切順利,按照計劃穩(wěn)步推進中!”蓮子大喊著回應。
“OK,再往前三公里就到出城口了,那兒因為之前的大撤離聚集了數以百計的怪物。我先去前面看看,你這邊也做好迎接惡戰(zhàn)的準備!”沒有閑聊的時間,浪人少女拍拍胸脯咳嗽一聲,拋下句話便踩著掃帚飛向了前方。
坦克開上似曾相識的大橋,少女用望遠鏡向江面彼岸看去,住宅區(qū)的火仍未熄滅,令人窒息的灰燼伴隨人之罪孽漫天飄揚。遠隔濃煙與熊熊燃燒的烈焰,她卻在中望見了無數奮戰(zhàn)的身影,以及那柄標志性的死神鐮刀。
“艾麗小姐!”
話音落下,對講機的光芒隨之亮起:“已經能看到我和第一分隊了,是嗎。那么無需擔憂前路,立刻和浪人一起朝著出城口進發(fā),黑桃四先生會帶著第二分隊在那里接應。”
“您這是,打算帶隊為我們轉移火力嗎?可那里有成百上千的怪物!”蓮子的嗓音在顫抖。
“你那邊還有相當數量的平民吧,如果這么做能讓突圍更加順利的話?!苯泻奥暋岉懪c血肉迸裂之音,影落處一瞬收割所有將死生命,艾麗緩緩轉動手中巨大的機械鐮刀,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身旁的數只怪物便被切成了無數肉塊,“放心,既然參加了第一分隊的行動,也就說明身在此處的各位都已有所覺悟?!?/p>
“你們安心撤退,怪物的主力就交給我們來吸引。”
“遵您之命!”士兵們的齊聲呼喊從對講機另一側傳來,隨即信號切斷只留下茫茫雜音。
感觸到了那份心意,蓮子回過頭望一眼身后的行進隊列:盾疊成山,槍火連鳴,血肉橫飛;怪物們狂暴的嘶吼,士兵們不屈的吶喊;卡車上的孩子縮在母親懷里,瞳孔中折射著對現實的無助與迷茫;信仰各異的老人們不約而同地聚在一起,閉著眼雙手合十為生命祈禱;沒接受過訓練的普通人們與軍隊并肩,只為守護身后的家人、伙伴,甚至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們……
一切的一切就這么映在少女的眼瞳中,無比清晰、無比真切。灼灼火光下,辰星黯然失色。
你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嗎?
為了回收神器而來,投身夜晚與七罪的浩大戰(zhàn)爭中,可是,你親眼見過這樣的景象嗎?
天穹如此寬廣、遙遠,但,你那能夠望見洞悉星空的雙眸,是否真的注意過將其拼組的每一顆星辰呢。
“至少我由衷希望自己能夠做到?!?/p>
抿唇自答,她放下望遠鏡,從腰間拔出手槍并打開了保險。目之所視的前方,人形怪物堆積成的洪潮已從大橋彼方涌來,有了艾麗等人的奮戰(zhàn)以分流,向這邊發(fā)起進攻的怪物并沒有如想象的那般一眼望不到頭。
緩緩抬起槍口,顫抖的手扣下扳機,非人之物的血液飄散,少女幾近破音的喊聲響徹。
“尸潮接近!各單位提高警惕,務必保護陣列,保護好自己!”
? “星辰幻想!”
純色的高能量波綻放,激光照落將整條直線的人形生物軀體融化,但很快,源源涌上的更多怪物便填補上了死去同伴的空缺。此時此刻魔理沙“人形兵器”的優(yōu)勢面對大范圍涌來的敵人們時完全顯現,導彈與能量炮如雨傾瀉,怪物們在一片狂轟濫炸中化為飛灰:“我來開路,你們盡管筆直往前!”
本想一口氣火力全開,但考慮到大橋整體的承受能力有限,霧雨魔理沙只得無奈控制了八卦爐和四門炮管的出力,因此,還有相當一部分怪物突破天空地上的雙重轟炸沖到了隊列前。身邊是瘋狂開火的炮口與并列機槍,視線越過遍地斷肢與猩紅鎖定每一名敵人,迎風站在頂蓋上的蓮子握著手槍猛扣扳機,飽含激情的絕對冷靜交纏成了怪物頭頂接連爆開的血花。
“哦呀,前面好像堵車了。”通過傳感護目鏡看著路況的駕駛員開口,“下一步該怎么辦?”
“全速前進,就這么撞過去!”滿心戰(zhàn)斗的蓮子當即回答。
? “了解,那就,按你說的做!”
猛推下拉桿,四輛并排的坦克同時加速開過了坑洼不平的橋面,鋼鐵履帶與怪物大軍互相碾壓后是肉體變形的混沌之音。怪物們自四面八方發(fā)瘋似的包圍了行進陣列,非人怪異的血腥洪流已將整座大橋淹沒。
兩側與后方同時受敵,支援部隊的壯漢們將防暴盾拼湊成一道緩慢移動的城墻,硬生生地以人類之軀扛下了怪物們不要命的連番沖擊;而在人墻身后,本地軍隊的士兵們則端起噴火器、機槍與榴彈炮予以怪物們致命打擊,毫不顧慮的火力傾瀉亦為防暴盾組大大減輕了負擔。幾乎是以米為單位向前推進,小小一座橋梁上血肉橫飛,落入橋下將半條江水染成一片紅色。
“開炮,開炮!”蓮子一指前方放聲大吼,“夜晚還很漫長,各單位請注意節(jié)省資源,子彈打光一切可就都玩完兒了?。 ?/p>
“吼!”說話間一只怪物已經撲到了身前,眼明手快的蓮子抬腿一腳將它從坦克上踹下。但有一就有二,很快便有更多怪物頂著炮擊與機槍爬上了坦克,面對著如此數量的敵人,少女手中的槍只顯乏力。危急時刻一道魔炮自大橋側面貫通而來,瞬間便把將近三分之一的怪物全數消滅。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蓮子回頭向浪人遞了個感激眼神:“謝了!”
“舉手之勞,現在幾點了?”飄回來護衛(wèi)陣型的魔理沙遠遠問道。
“凌晨一點二十八分!”抬頭望一眼天空,蓮子將毫不費力得到的結果喊出。
“還早還早,馬上就跨過大橋進入中心住宅區(qū)了,隊長那邊甚至還幫咱們支走了怪物的主力,感覺應該行得通?”浪人少女說著,手中八卦爐與身旁的四門炮管都已進入了預熱模式。
“看來是這樣,全體都有,準備轉進計劃的下一階段!”蓮子一邊繼續(xù)開槍一邊轉身向士兵們喊道,后方戰(zhàn)意高昂的吶喊爆發(fā)作為異口同聲的回應。見此,魔理沙迎著夜風咧嘴一笑:“看來大家已經完全認可你這個臨時指揮了呢?!?/p>
“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罷了,能把大家領出絕境比什么都重要?!鄙倥患偎妓鞯鼗卮稹?/p>
“說得對,那就為長夜中的人們帶來希望吧。大家可都把性命托付給了你,千萬別讓這份信任之心被辜負了!”
隱約感覺到魔理沙話里有話,沒等蓮子抬起頭,前者就已經獨自飛向了大橋的最前端。四門機械炮管并列對齊,浪人少女望望底下黑壓壓聚攏的怪物海潮,取下掛在大腿側邊的八卦爐緊抓在了手心。
“霧雨魔理沙已就位。角度校正完畢,炮擊倒計時五秒:四、三、二、一——”
蓄能就緒,威壓漸盛,火力等級指示燈全數點亮。魔理沙雙手交疊在八卦爐之后,喊出的字詞淹沒在高能沖擊的毀滅聲浪中。
“極限火花!”
將剩余充能完全釋放的,毫無保留的爆破一擊。怪物肉體灰飛煙滅,城市廢墟分崩離析,五道激流集聚而成的能量炮輕而易舉地把前方千米街道上的障礙全數抹平。殘光消散黯淡,少女也憑借著后坐力退到了陣線內的安全位置:“任務完成。我還嘗試著用始皇陵里的蠟燭改進了一下火力配方,事實證明效果很不錯!不過在城市中間使用大火力破壞啥的,這下不得不和你一起擔責了,回頭還得給林月小姐寫檢討——咳咳!”
“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啦……”蓮子嘴角抽動了一下。魔理沙從腰間摸出把手槍打開保險,接著逆風一跳落在最前排的坦克上笑道:“咱倆誰跟誰,無所謂無所謂!反正我從學生時代就最擅長搞破壞了,能和你一起瘋到最后也正如所愿!繼續(xù)向前吧DA☆ZE!”
“嗯!我們要一起回去,一起,活著走向未來!”
與魔理沙互換了個眼神,面迎夜風站立的少女挺直了胸膛。注視著前方被炮擊焚燒出的一片焦土,明白時機已然成熟的她再次振臂高呼:“道路通暢,第二階段的突破作戰(zhàn)開始!”
“收到命令!”
聽到這句話,在蓮子身旁的機槍手立刻從腰間摸出把信號槍指向天空?!芭椤?,隨著一道耀眼白光升上天空,后方車隊陣列也迅速產生了相應變化:子彈、榴彈和噴火器不做限制全力輸出,得到大力掩護的盾組借機放棄部分尾部戰(zhàn)力,轉而將防守重心聚集到了側邊位置。坦克和搭載弱勢群體的車隊在士兵們的協助下開足馬力,一頭扎進已毀滅的城市中心駛向彼方。
“不管付出多大犧牲都要把她們送上公路,一鼓作氣橫穿市區(qū),沖啊!沖啊?。_?。。?!”
奔跑的腳步聲與槍炮的怒吼連成一線,士兵們拖著武器踩過血河奮力向前。怪物們的嚎叫聲在廢墟陰影中卷土重來,側翼防衛(wèi)在無止境沖擊下搖搖欲墜。
盡管持盾的手虎口開裂,不曾停歇的槍炮聲幾乎震碎耳膜。不斷有同伴被怪物撲倒在血泊中,可是沒有人后退半步,一旦失守后方手無寸鐵的平民們就會遭到屠殺。秉持著這份毫不動搖的堅守,眾志成城的死戰(zhàn)就在此處。
換彈,清空;換彈,清空。機械般地重復著開槍動作,蓮子把手伸到口袋里卻只撈出了兩個彈匣。盡管子彈可以在坦克中得到補充,但戰(zhàn)況緊迫,她根本沒有鉆進坦克拿裝備的機會:“還有一點五公里,可是彈藥已經快見底了……”
戰(zhàn)斗機呼嘯著自頭頂滑翔而過,高爆炸彈一路投落極大程度上地削弱了沿途怪物們的攻勢。黑發(fā)少女抬頭瞥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對講機胸前口袋里適時響起:“這是我們能做到支援的極限了,守夜人與澳大利亞聯合空軍祝愿貴部撤退順利!”
無暇分心答話,蓮子默默在心中計算靠近公路的最后距離,隨后繼續(xù)扯著沙啞嗓子破音大吼給奮戰(zhàn)的士兵們傳遞希望:“還剩一公里,最后一公里,沖出去!不惜一切代價!沖出去!”
“看見第二分隊了!”旁邊坦克上的魔理沙忽然大喊。
“真的嗎?”聞訊抬頭,蓮子卻只看到了漫天墜下的無數激光與炮彈。近點爆破的熱浪掀起了黑色短發(fā),越來越近的槍聲與人類的吶喊令她倍感親切,能聽到增援聲音的現實更為身后疲憊不堪的大部隊打上了針強心劑。奮戰(zhàn)整夜,拖著裝備一路狂奔的他們終于望到了黎明的曙光。
“打開路障放他們過來,趕快!”
聽到了黑桃四大聲吼叫的聲音,蓮子竟然噗地笑出了聲:那個看起來完全沒什么脾氣的中年大叔居然也有這么說話的一天。順利突圍后,終于松開心弦的她臉上終于現出了笑容。
把公路封鎖線前的最后一只怪物碾碎在履帶下,車隊成功沖上公路的那刻,從開戰(zhàn)起始終站在坦克頂擔任指揮的蓮子剛想一躍而下,來自駕駛員的喊聲卻拽住了她的步伐:“這么快就要下車了?我還沒給你表演下第七小隊最棒的駕駛技術呢,比霍爾默少校強好幾個等級的那種哦?!?/p>
“不著急,之后總有機會的。”蓮子說到一半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已經沒剩幾發(fā)子彈,于是轉身鉆進坦克艙內撈了幾個彈匣,“接下來你們請照著衛(wèi)星導航直接去往軍事基地,我得留下來幫助第二分隊了。祝駕駛員先生和大家一路順風——”
“別急,把這個帶上。”
聞言,蓮子抬手接住了那朝自己拋來的一條弧線,是個小小的護身符:“這是?”
“那是我愛人留給我的遺物,咱能干守夜人這么久還沒出事想必也受了它不少照顧。拿去吧,現在的你比我更需要祝福?!?/p>
意識到手中護身符的價值,蓮子連忙想要拒絕:“我不能收……”
“別。我不過是覺得如果霍爾默少?;驂粼玛犻L在場,他們肯定會對你的成長予以肯定吧。所以這其實是我個人想代替他們,代替其他第七小隊成員以及身后大家給你的表揚。干得不錯,‘時間旅行者’的指揮官小妹妹?!瘪{駛員背著身沖蓮子比了個大拇指,“實在過意不去就當是我借你的,未來還有機會共事的話再還,咋樣?”
“但是我……”蓮子有些猶豫。
“哪來那么多但是!后面的戰(zhàn)況緊張著呢,再不下去我要踩油門了!”
“……明白了,謝謝!您多保重!”終于下定了決心,宇佐見蓮子沖駕駛員的背影深鞠一躬,接著攥緊護身符一撐頂蓋躍出了坦克艙,身后駕駛員爽朗的笑聲依然模糊地傳了過來:“用不著擔心,七罪戰(zhàn)爭都挺過來了,身經百戰(zhàn)的我怎么可能在這小小的珀斯陰溝翻船,嘿!”
一腳油門下去,停在公路口的車隊再次開動,跳車的蓮子一邊換上新彈匣一邊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跟在坦克后頭的車隊。就在幾輛臨時征用載貨卡車上,許多剛剛逃出地獄,身上還掛著鮮紅與泥水的平民們正在沖她招手。燈光折射下他們的身影透出半分虛幻,可那掛在臉上發(fā)自內心的笑容卻又無比真實。內心深處仿佛突然漏了一拍似地,蓮子呆在了原地。
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死者,所有生命都沒有任何意義,但是……
“看什么呢?”左肩被人狠狠一拍,神游中的蓮子猛一哆嗦轉過頭。是笑嘻嘻的霧雨魔理沙,剛剛經歷那樣的惡戰(zhàn),此刻她整個人身上也濺滿了怪物們的血液,特制緊身衣亦在灰與血覆蓋下失去了原有的機械光澤,“現在幾點?”
蓮子回過神來看一眼天,然后一邊回答一邊將目光轉向了后面,此前護衛(wèi)陣列的士兵們正準備登上開回軍事基地的運輸車:“凌晨三點五十二分,比預計的突圍時間快了八分鐘,這次作戰(zhàn)計劃就和我一樣毫不守時呢?!?/p>
“原來你是那種經常遲到的人么,不過再怎么說快了總比慢了好。”一笑與回答,魔理沙檢查著自己身上的裝備,蓮子則將彈匣一個個插進衣兜里。盡管突圍已經告一段落,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打算繼續(xù)戰(zhàn)斗。就在此時,另一邊運輸車有人沖她倆招了招手:“那邊的兩位,你們的任務都完成了,不打算跟我們一起撤離嗎?”
“啊,不了,我們還想幫忙殿后,順便等一下人?!鄙徸雍爸卮稹?/p>
“等人?你是說第一小隊嗎,不可能的啦。他們可是幫忙吸引走了怪物的主力,充其量就是群掩護大部隊逃跑的誘餌,那種進去就沒想著回來的敢死隊還有什么等的必要?”
從沒想過會聽到這種發(fā)言的蓮子不由得一愣,未及她開口,另一邊的魔理沙已經先冒了火:“你說什么呢,隊長她們是為了救咱們才會身陷重圍,事到如今要我拋下人家不管?要走可以自己滾,別在這兒說這種喪氣話!”
“我也只想好心勸阻。你倆是大家的救命恩人,我實在不希望你們這樣的小姑娘會為了掩護敢死隊的撤退而犧牲在這里……”那人被魔理沙一懟不由得有些結巴,還是蓮子出來給兩邊解了圍:“請不要這么說。生命是不能用價值衡量的,說到底,為掩護大部隊而奮戰(zhàn)到底的他們不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嗎。因此請尊重彼此的決定,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位同伴?!?/p>
“……明白了,祝二位武運昌隆,請恕我等護送車隊先走一步?!?/p>
運輸車開上國道消失在馬路彼端,拄著掃把的魔理沙仍有些忿忿不平地一踏地面:“哼,膽小鬼就膽小鬼,說得再好聽也沒用?!?/p>
“再怎么說他們也只是普通人,經歷那樣的血戰(zhàn)想必很不容易,就當人家實在累了吧?!睘榱宿D移情緒,蓮子拉著魔理沙快步跑回第二分隊掩護陣列的最前方,但她卻驚訝地發(fā)現這邊也已經做好了撤退準備,“怎么回事?難道連黑桃四先生也打算拋下艾麗小姐不管了嗎?”
“不瞞你說,從計劃成立那刻起第一小隊的定位就是掩護你們撤退的誘餌,可能連‘裁決者’她自己都沒想活著回來?!敝心陥?zhí)行者有些猶豫地開口,方才聽到蓮子和魔理沙罵聲的他不知道以什么表情來面對兩位愕然的少女,“我剛打了撤退信號彈,如果她們還能看見應該就會往回趕。但是就和事先商量好的那樣,咱們只有五分鐘等待時間,沒回來就意味著……”
“剩了四分二十五秒是吧,還來得及,魔理沙小姐我們走!”
打斷了黑桃四的話語,蓮子當機立斷一拽浪人的掃帚,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兩人就以極快的速度跨越公路封鎖線,接著悶頭闖入了彈坑與怪物尸體堆砌的海洋。四處是燎燃的火光,二人手持武器彼此照應,一邊呼喚著死神的名字一邊艱難穿行于嚎叫的怪物群中。
“艾麗小姐,艾麗小姐!”
“我在這里?!?/p>
不知多久終于聽到了回應,兩名少女精神猛然一震,隨后奮力突破圍剿朝著發(fā)聲方向跑去?;鸸庵衼碚叩哪又饾u顯現,正是架起一名同伴肩膀回撤的艾麗,以及在她身旁緊緊抱團的第一分隊殘部。在怪物群中孤立無援,反復沖殺幾個小時,儼然一副血人模樣的她們全身上下皆是大大小小的傷痕,昔日近百人的大隊更是只剩下了個位數:“你倆怎么回來了?這里還很危險!”
“當然是為了接應你們,現在可輪到我們幫助同伴了!馬上就到,請再多堅持一下!”
“你們……”
眼見第一分隊殘部的突圍無比艱難,無論蓮子或魔理沙都是心急如焚,但擋在兩邊中央的怪物群卻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魔理沙裝備內的儲存能量已在連番戰(zhàn)斗中消耗殆盡,如此數目的敵人根本就不可能用兩把手槍解決。束手無策之際,后方忽然傳出的大片槍聲把二人面前的一整群怪物全部掃倒,某位中年男人的焦急聲線亦在硝煙中陡然炸裂。
“真拿你們兩個小家伙沒轍,這是最后的一分三十四秒,接到人就抓緊時間回去!”
“明白!黑桃四先生!”
傾注信任的堅定笑容于臉頰上顯現,急促腳步踏過鮮血河流與殘磚碎瓦的城市殘骸,彌漫擴散的火藥與焦糊味謳歌著死亡與生命的輪回;僅存的生還者們在絕境中彼此攙扶登上了諾亞方舟,飛躍這座淪為無間地獄的城市,追隨夜空融化在了漆黑一片的地平線遙岸。
?
? 凌晨四點四十三分,澳大利亞珀斯。
? 將木柴朝身前輕輕丟出,看著它在熊熊燃燒的篝火中劈啪作響,蹲在地上的宇佐見蓮子正單手撐住下巴凝視著那不住跳動的焰光。軍事基地外圍,協會出身的四人聚集于此,身上奮戰(zhàn)一夜的血腥味與淡淡的木香味相交融,緊張思緒被濃煙裹挾著升騰入后半夜的黑色天空。
? “都跑出那么遠了,咱們真的還有守夜的必要嗎?!?/p>
? 無視仰面朝天癱在地上的霧雨魔理沙的抱怨,如耍雜技般踩在鐮刀內刃上的死神雙手抱胸應聲開口:“當然有,那些怪物的嗅覺相當靈敏,剛才這番大張旗鼓的轉移指不定會驚動什么藏在黑暗里的東西。保險起見,還是由咱們在這兒守一晚更加穩(wěn)妥?!?/p>
? “我贊成‘裁決者’的意見,好不容易才把隔壁城市平民接到這里,勝利成果總需要一個鞏固過程嘛。”黑桃四的中年大叔站在篝火旁邊點頭道,默默拾起掉在腳邊木柴的蓮子也舉起了手。票型三比一,無話可說的浪人少女只得嘆了口氣:“行行行,咱服從命令。反正應該沒啥事干,坐哪兒休息不是休息,除了不能睡覺也沒太大區(qū)別?!?/p>
? “但是好累啊,怎么說都好累啊,感覺不做點什么事就會馬上睡著,啊呃——”蓮子一邊伸懶腰一邊打了個大哈欠。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保持清醒,但畢竟剛從那么激烈的戰(zhàn)斗中脫出,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都有些身心俱疲。
? “確實,能不能找點有意思的事做,比如拿點肉在篝火上開個燒烤派對?”躺在地上的魔理沙猛一挺身坐起,接著把頭湊上來補了句。
? “少來,現在可是緊急時刻哪來那么多肉給你消遣,想找刺激自己狩獵怪物去?!?艾麗瞪了浪人一眼,但很快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抬手繼續(xù)沖著擺出一張臭臉的魔理沙說道,“哦對,想找樂子的話,你可以試著打開手環(huán)看看。”
? “手環(huán)?不是沒信號嗎,再怎么嘗試也沒用的吧?!?/p>
? 將信將疑地打開了手環(huán)開關,浪人少女話音未落,一個女聲就驟然出現在了幾人中間:
“哦?身在大洋洲的幾位,別來無恙啊?!?/p>
? 聽到這熟悉的聲線,蓮子頓時精神一振喊出了聲:“林月小姐?好久不見!”
? “在你去找魔理沙的大概一小時后,第五小隊的技術員們就完成了對地磁場信號的調整。只要對上電波頻道通訊什么的都不再是問題。”黑桃四解釋道,“順帶一提,總參謀長小姐那邊似乎是所有地區(qū)中最先完成信號調整的,因此調試完成后我們第一時間就與她那邊對接,就目前全世界的情況互換了一番情報?!?/p>
? 靜候黑桃四說完,魔理沙手環(huán)上投影出的精靈女子轉向蓮子開口:“我已知曉目前的大致情況。聽聞你要一個人穿越淪陷區(qū)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p>
? “已經能很好地獨當一面了呢,蓮子?!?/p>
? “倒也沒那么厲害啦……”得到林月夸獎的宇佐見蓮子摸了摸后腦勺。
? “好歹和‘她’是同一個人,能做到這種程度也不值得奇怪?!蹦Ю砩尺b想著青龍宮的戰(zhàn)斗在旁附和。
? “并不是同一人哦。她就是她,你就是你,活出能令自己驕傲的模樣才是最重要的?!绷衷滦χo蓮子鼓了鼓勁,但下一刻她便話鋒一轉,“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其他的可以之后再說,差不多也該進入正題了。”
“蓮子,接下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沒必要猶豫,亦無需權衡利害。這只是我個人一廂情愿的懇求,希望你能不加隱瞞地如實回答,無論真相有多么殘酷我都愿意接受,可以嗎?!?/p>
? “……我會的?!甭諗啃σ?,蓮子意識到了林月復雜臉色后的真誠與難言之隱。
? 精靈女子注視著蓮子的雙瞳,后者正倒映著所站大地上的璀璨星空,夜之將盡,謂之破曉前的黑暗:“謝謝,直接開始吧,第一個問題——”
? “你曾經說過,自己穿梭世界線的目的是回收神器,如果我沒猜錯那應該指的是日本三神器之一的天叢云劍吧?!?/p>
“那么,回收神器后這個世界——也就是你口中因神器墜落扭曲現界而誕生的‘未來世紀’,以及我們這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究竟會變成什么模樣?”
? “咕咚”。聽見了喉嚨里咽口水的回響,感受到伙伴們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火辣視線,蓮子有些苦澀地抿了抿唇。但是,當她抬起頭看到林月那不摻任何雜質的澄澈目光時,心中所存的遲疑與掙扎卻在剎那間煙消云散。
? “會……消失?!?/p>
? “也就是說,回收神器后這里的一切都會消失,甚至不會在‘正確的世界線’上留下任何痕跡,對嗎?!?/p>
? “嗯?!?/p>
? 沉默,無聲的沉默。無論僅僅有所耳聞的黑桃四與艾麗,知曉死者世界真相的霧雨魔理沙,已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同伴”的宇佐見蓮子還是林月,雖為震驚,眾人卻皆是頗有默契地沒選擇開口。但,盡管知曉了如此殘酷的真實,精靈女子也僅僅只是深吸了一口氣。
? “好的,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皇陵四層因機關分開起,再到地底冒出白光將所有人拋向世界各地,中間這段時間你在什么地方,又碰到了什么樣的人和事?”
? 鼻尖冒汗,雙膝一軟幾乎癱軟在地。想要逃避,無論這一針見血的拷問還是那段痛徹心扉的回憶??墒牵以诎档乩镆呀洓_自己的內心發(fā)過誓了……
她們是守夜人,是不惜犧牲生命也要守護夜晚秩序的殉道者,自然擁有知曉真相的權利。哪怕會傷透幾位生死與共伙伴們的心,我也……我也!
? 我,不想也不可能再逃避了!沒錯,絕對不會!
? 雙拳攥緊,蓮子咳嗽了一聲,接著將那段尖銳的過往娓娓道出。從墜落朱雀宮開始,和“原罪”森近霖之助的爭論、幻覺密道與天盤迷宮、以及最后林靈的死戰(zhàn)與梅莉的背叛。說到后面,哪怕只是全息投影蓮子都能看到林月行漸蒼白的臉色。
語畢,精靈女子跟著想要說些什么,嘴角卻無法自制地泛起苦笑:“一切都連起來了……”
? “容我再做一次假設:七宗罪,或者說‘原罪’在知曉這個世界的倒逆現實后,很敏銳地定下了和你們二人一樣的目標,即‘歸還神器,令此世一切扭曲重回正軌’。”
“而實現這個目標有三個條件:一是神器天叢云,二是召集包括七罪和瑪艾露貝莉·赫恩在內的所有罪孽,三是用赫恩小姐手里的那把神劍刺穿靈兒的身體,讓她體內的‘世界法則’之力與天叢云結合,主動把這個‘死生顛倒’的世界重新反轉過來,從而糾正扭曲,最終完成神劍歸還?!?/p>
“極有可能是這樣,盡管第二個條件應該還有補充的余地。據我所知歸還神器并沒有那么容易,不過結合目前全世界的狀況來看,他的計劃大概已經進行到了終局部分。也就是說,那個叫森近霖之助的男人確實在踐行著歸還神器,并讓世界恢復原狀的理念。”蓮子首肯道。
“可這不就意味著七罪他們才是正確的那方么?難道我們?yōu)槭刈o世界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和犧牲,到頭來都是……”
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浪人少女顫抖嗓音在空中蒼白回蕩。許久,黑桃四苦笑著小聲說:“有沒有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呢。比如說,在不顛覆咱們世界秩序的情況下完成神劍歸還……”
“但現在主動權還掌握在他們手里,我們才是處于被動的一邊?!卑愇欀嫉馈?/p>
“毫不留情的雙重打擊呢?!蹦Ю砩橙∠骂^頂的魔女帽,用手指轉它來排遣心中的焦躁感。
藍光投影出的林月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身為守夜人協會總參謀長的她,無論心中泛起多大波瀾也要在下屬們面前保持鎮(zhèn)定:“OK,情況我大致了解了,接下來是第三個,也是最后一個問題?!?/p>
“宇佐見蓮子?!?/p>
“……”黑發(fā)少女回以目光。
“從亞洲到現在,與我們共同經歷了整場七罪戰(zhàn)爭的,本應是來毀滅這個世界的你……”
“在你眼中,守護夜晚秩序的守夜人協會、一同為了信念拼死戰(zhàn)斗的執(zhí)行者與支援部隊們、乃至此世無辜的普羅眾生與這被本來就不該存在的扭曲未來……”
“在你心中這一切到底是什么樣的呢。我,想得到你的親口回答?!?/p>
“這還用問?我可是協會特批的執(zhí)行者,我也是守夜人!” 沒有絲毫猶豫便脫口而出,蓮子竟因情緒激動一下子站了起來。
“……”一愣,嘴角隨即彎起了抹弧度。面對少女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林月微微一笑歪過了頭,“對不起,我為自己的失禮向你道歉?!?/p>
“那么,提問到此結束,剛經歷一場大戰(zhàn)的你們應該也累了,請好好休養(yǎng),有事隨時聯系?!?/p>
切斷通訊,站在走廊里的精靈女子呼出一口氣。疑問解開,思緒清明,可擺在眼前的殘酷事實仍然緊緊揪住了她的心。世界即將走向終結,分散各地的守夜人仍然大多無法聯絡。
吳云、龍昕,還有……
靈兒……
“守夜人小姐,您那邊?”
“已經搞定了,沒問題。”
收拾了下復雜心緒,林月挺胸邁步前行。推開走廊盡頭的房間大門,映入眼簾的是圍繞圓桌而坐的寥寥數十人。大國首腦于此齊聚,針對覆蓋整個地球異變的緊急會議就此召開。
“全員入座,聯合國大會正式開始?!?/p>
?
手環(huán)投現的人影早已消失,篝火徑自孤獨燃燒。林月雖然離開了,但剛才那圈問答帶來的窒息感仍未散去。四人面色復雜地各自思考心事,許久,終是由艾麗主動打破了這份沉默:“要不來聊天吧,死氣沉沉的可沒法執(zhí)行好任務,再怎么煩惱現狀也不會改變。時間還早,先聊聊天轉換一下心情如何?!?/p>
“是個好主意,有什么能聊的話題嗎?”魔理沙把手中帽子彈飛到空中再用腦袋接住,“隨便哪位執(zhí)行者或者支援部隊隊長,或者協會里的八卦都可以啊?!?/p>
“這里有誰像平時很關心這些的人嗎?”艾麗瞪了眼魔理沙。
“有啊,您不就是么?身為支援部隊機動四隊的隊長,通過小道消息了解下屬也是很有必要的吧?”魔理沙以正大光明的期待臉頂回瞪眼,蓮子也饒有興致地在旁幫腔:“艾麗小姐這兒有故事聽?好誒。”
“呃,其實我加入協會也才一年半不到,何況平時基本都在外邊出任務哪有時間了解這些?!卑愞D頭回避了目光,仗著自己是第四小隊編外的霧雨魔理沙繼續(xù)乘勝追擊:“怎么會,難道您寧可把時間都花在時裝展覽上都不愿意多關注下自己的隊員們嗎,這可是隊長失格??!”
“再怎么樣我都是四隊隊長,和某個同期都當上五隊隊長了自己還在編外的家伙不一樣?!彼郎窈敛华q豫地反擊。
“好了好了,要不咱們來聊點自己的故事吧,比如怎么加入協會,又為什么才加入協會的?”眼看戰(zhàn)爭有進一步擴大趨勢的黑桃四連忙跳出來當和事佬,“說來可能有點慚愧,我當初其實是聽到內部風聲后自告奮勇進來的守夜人,稍微有點走后門的味道……不過理由的話大家應該都一樣?既然愿意加入協會,那肯定都是攜帶一顆守護民眾的熱心而來的吧!”
“……雖說不想打擊您的積極性,不過我是接手了別人的內推資格進來的,原因也只是想在畢業(yè)后依然有空全世界找樂子?!膘F雨魔理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是輸給將軍后接受了她的邀請,因為協會這邊開的工資很高,恰好能填補我花在打扮上的日常開銷而已?!卑悢傞_雙手,“高貴而優(yōu)雅,維持這份上流的精致形象可不是件容易事。”
“怎么會!明明協會的工作如此偉大,結果就只有我一個人抱有為正義而戰(zhàn)的想法么……”得知真相的中年男人如遭雷劈,蓮子在旁邊跟著安慰:“沒關系的黑桃四先生!雖然我加入協會的原因也是為了回收神器,但像您這般年紀不輕其貌不揚的人居然懷著如此淳樸的理想,私以為這一點真的很了不起!”
“你確定這番話是在夸我嗎?我怎么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不過,實際上呢,咱加入協會也有些和家里人慪氣的意思在。”魔理沙笑了笑,眼神中的一絲落寞并未掩藏,“不怕你們笑話,從小到大我的夢想一直都是當個自由自在的魔女??杉幢阋宦芬宰顑?yōu)秀成績考入了大學,專心經商的父母也一定要我繼承家業(yè)。于是我就和他們斷絕往來,一個人溜出家門加入了帶有保密性質的守夜人協會?!?/p>
“或許當初的我是有些叛逆吧。并非不能理解他們的苦心,但我從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選擇。如今天下大亂,也不曉得我那頑固的老爹老媽怎么樣了,到底能不能順利跟上逃難的隊伍呢?!?/p>
“這點可以不用太擔心。為了防止打擊報復,守夜人的家眷多半有受到協會的重點關照。實在放心不下的話,你也可以在情況穩(wěn)定后專程去一趟日本?!卑愑檬持傅种约旱臋C械口罩,察覺氣氛再度低落的她主動轉向蓮子說道,“回過頭,你看到了什么?!?/p>
“或許最開始的理由不盡相同,但如今我們正站在這里,無論誰都在為了身后的人間燈火而竭力奮戰(zhàn),這不就足夠了嗎。哪怕身為死神的我也這么想哦?!?/p>
“誒?您真是死神?我還以為那只是種出于興趣或工作需要的COSPLAY!”敏銳把握語句重點的蓮子差點跳了起來。
“沒錯,我是貨真價實的死神,至少種族上是。”腳下巨鐮隱隱閃過道冰冷寒光,艾麗挑了挑眉,口罩下的容顏表情難辨,“有必要那么吃驚嗎,將軍是混血龍種、總參謀長是精靈之類的生物、即使看向支援部隊,與我同為小隊隊長的‘審判者’與‘欺瞞者’也都是惡魔,協會內非人之物多不早就是共識了。”
“不過協會內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執(zhí)行者只能由擁有人心者擔任’,能當上支援部隊隊長我也沒什么不滿的就是?!?/p>
“真的嗎,龍昕小姐與林月小姐暫且不論,我記得林靈小姐也是執(zhí)行者吧?!鄙徸訚M臉狐疑地搖頭,聽到那個名字的艾麗亦臉色一僵:“說是這么說,但誰知道呢,或許這對執(zhí)行官大人并不適用,又或者這條規(guī)則本來就是她設下的?!?/p>
“原來如此,我就記得隊長是在一年半前的大瘟疫時期加入守夜人的,原來是死神現世結果被方塊K總長打敗,干脆就留在守夜人吃高薪了嗎,好一個打不過就加入?!蹦Ю砩硢问滞凶∠掳脱鹧b一臉正經地分析道。聞言,艾麗瞇起了眼,冷艷容顏上的危險信號絲毫不加掩飾:“你說得對,我不否認這個事實。”
“戰(zhàn)斗上我不是將軍的對手,但是,唯有一物她沒辦法與我相比。”
死神用完全不加掩飾的露骨視線一瞄浪人少女的前胸,搖搖頭,一臉惋惜地挺直了上半身:“看來有人拖了第四小隊,不,拖了整個協會的后腿啊?!?/p>
“……”
魔理沙黑著臉站起,接著把臉轉向了站在一旁有些尷尬的中年大叔,一字一句地“友善”開口,“靠在火堆旁邊久了有點熱,黑桃四先生,要不要和本美少女一起去巡個夜~”
“啊,好,不管咋樣夜間巡查總沒有壞處,咱們一起去吧?!鳖~頭冒汗的黑桃四連聲應允。二人很快邁步離開,留下蓮子與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前面的艾麗相隔篝火兩端。一時無言,唯木炭孤獨地在火中燃燒,噼啪作響。
“風向變了,你那邊會被煙熏到吧,要不要坐到我旁邊來?!彼郎衽牧伺纳砼缘牡孛妗?/p>
“好?!?/p>
挪動身子靠在她身旁,宇佐見蓮子有些忐忑地雙手抱住了腿。若有所感地移過視線,艾麗正靜靜地望著篝火出神。
“還在擔心那位叫梅莉的女孩嗎。”
一愣,少女隨即把頭埋入了臂彎中:“嗯?!?/p>
“重要的伙伴卻因理念分道揚鑣,偶爾是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p>
輕笑一聲,死神歪頭看向蓮子,金屬口罩與琉璃瞳孔共同映照著跳動的斑斕焰光:“這并不意味著她背叛了你。還有挽回余地,兩條道路亦有收束可能。你需要一個與她正面對話的契機,死神的直覺從來不會出錯。”
“有些不知所措吧,難免的。沒關系的,我在這里,大家都在這里,我們是守夜人,是手握提燈站在夜晚守護著人間安寧的無名者。用心感受自己的愿望,或者放空腦袋先睡一覺吧?!?/p>
艾麗伸手攬過蓮子肩膀,然后不由分說將她的腦袋輕輕托在了大腿上。血液腥氣被淡淡體香蓋過,心知艾麗的好意,少女沖她以感激的一笑,接著安然閉上了雙瞳。與那冷美人的外表截然不同,靠在柔軟膝枕上的蓮子只覺全身籠罩在一陣芬芳溫暖中,早已疲憊不堪的精神很快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睡著了嗎?”
“噓——”
僅僅十多分鐘后,兩道身影從旁閃出,接著大大咧咧地坐回了篝火旁。正是先前沒走多遠的魔理沙和黑桃四。視線跨越火光落在艾麗膝上,少女的睡顏恬靜而惹人憐愛,均勻而纖細的連綿鼾聲更是讓她倆會心一笑:“看來是真的累了,安心睡一覺也好?!?/p>
“隔壁的會議應該也接近尾聲了,要接通通訊嗎?”
“先試一試總沒錯?!卑惡秃谔宜木c頭同意,三人對視一眼,隨即打開了手環(huán)上的通訊。五秒鐘后,林月的投影便再次出現在了半空中:“大會剛好結束,你們真會挑時機。”
“于是,有什么事嗎?”
“我想,肯定她的愿望……”
“哦?”林月眨了眨眼。
“我想相信她!”魔理沙加高數分貝的聲音令蓮子的鼾聲瞬間中斷。在幾人不約而同投過的惶恐視線中,躺在膝枕上的黑發(fā)少女僅僅只是翻了個身。直至夢囈?guī)拙洌曉倨?,眾人方才松了一口氣?/p>
“她的目標是毀滅這個世界,毀滅我們豁出性命也要守護的一切。即便這樣你也愿意相信她嗎。”林月的視線鎖定在魔理沙身上。
“這我當然明白,但是,但是,那也是這個世界本身的錯誤!她是我們的伙伴,是和我們在各大洲出生入死,共同面對七罪的伙伴。您不也在青龍宮看到了嗎?那樣耀眼的星海景象!”
浪人少女說著,聲線因難以遏制的矛盾情感而沙啞不堪:“連同伴都無法接納的人談何開拓未來?守夜人的職責是守護這個世界的秩序,那當然沒錯!可是,可是……”
“她確確實實地在我眼前展現了信念之色,這個世界需要希望,而我愿意在她身上押注!”
并沒有答話,林月環(huán)顧了一圈旁邊的二人:“你們呢?!?/p>
“都被和她長得一樣的人救過一命了,怎么說都不能恩將仇報吧?!敝心甏笫迕∈璧念^發(fā)笑了,“我喜歡聰明的學生,更希望親眼見證她們長大成人,最終成就一番事業(yè)。所以沒辦法啦,方塊九小姐?!?/p>
靜靜等候黑桃四說完,艾麗抬起頭,對上林月深邃視線的是無比堅定的目光:“她是我重要的后輩。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為她前行的道路上添一抹燈火,總參謀長大人。”
“居然能從死神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語,想必就算龍昕在場也會大吃一驚吧?!蓖瑫r面對底下神態(tài)各異的三人,精靈少女簡單地聳了聳肩,“那么,四票全數通過。我將代表整個協會正式將她認定為同伴,批準參與和七宗罪最終階段的戰(zhàn)爭。”
“呼”。
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魔理沙、黑桃四與艾麗相互一碰拳,彼此臉上盡是長出一口氣的喜悅神情。通過投影注視著篝火前這無比融洽的一幕,精靈少女瞥了眼正縮在艾麗懷中毫無防備酣睡的少女,然后閉上雙眼淡淡地嘆了口氣。
宇佐見蓮子,傳說中的“時間旅人”。相信承擔我等一切期待與希望的你,終會成為那道照亮長夜的璀璨星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