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US系列的故事，因為探討的終究是人該如何處世，一直都有著溫柔，悲傷，帶點遺憾的色彩，這種悲傷感，我認(rèn)為是因為人生命的限制造成，面對巨大光年尺度的宇宙，我們?nèi)耸冀K是渺小的，而且無人能理解的，但我不希望因為這樣，而讓人失去他的史詩性，因為就算每個人再渺小，每一個人的世界，就是一整個宇宙。

我想傳達這件事，想無可救藥地去傳達這種溫柔，但要怎么辦到，必須有一個理性，讓人能接受的方式去拉大那情感，龍脈常歌的神話宇宙，就是為此而誕生的。這樣就能從一個很小的地方，卻通過神話的尺度，讓人能看見整個宇宙的浩瀚，而那源自于人的感情，不論是心，或是“靈魂”，這種驚人的對比讓我感覺很美，畢竟每一個人，如果擁有了自己，就是自己生命的神。而我想把這些生命的磨難紀(jì)錄下來，用一首歌的方式，傳達那不可言說的情感。（摘自Sigono發(fā)表的創(chuàng)作源起）

艾妲的旅程

十年之間，紅樓圍繞的終究是一個單純的命題——對“愛”的探索。

菈米亞問：什么是所謂值得追尋的靈魂？

少女艾妲回答：凡是我們惦念的，都是值得去追尋的。

后來，艾妲踏上了尋找?guī)煾档穆猛尽Ｋ绱诵那校踔翏仐壛似渌械碾s念。

她告訴自己，尋找紅是我唯一的追求，那純粹的部分，便是我的靈魂。

理念“花開唯心”

“別服飾任何人，成為你討厭的自己，聆聽靈魂深處的聲音?！?br/>

初看新女巫的信仰，我們很容易受到具體事情的局限，如艾妲的孤獨和紅的戰(zhàn)爭經(jīng)歷等等，而將其簡單化，世俗化。

我們來繼續(xù)思考幾個問題，看看紅眼中的靈魂如何成為“自己的神”，艾妲又為何能在最后趕上師傅。

艾妲的心靈有什么不能凈化呢？對于回避生活中不純凈的煩惱，她已輕車熟路。

“花開唯心”的根基并非來源于挫折、痛苦，而是無?！T神無常。

恰如其分的愛

當(dāng)心靈把一切事物理解為必然時，它就有更大的力量克服情感而越少受其束縛。（摘自斯賓諾莎《倫理學(xué)》）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們越是理解了斯賓諾莎的上帝，就越是理解我們的情感，我們的欲望和愿望就越不會過分。龍脈常歌的愛情基調(diào)表現(xiàn)在委婉與克制，實則是恰如其分。

對待描繪愛情的作品，我們很容易先入為主地代入羅密歐式的眼光，來追求超脫于現(xiàn)實的，來自愛情的寄托。即“理想的愛情值得以人生托付”。

而龍脈常歌的藝術(shù)性在于“理想的愛情寄托于人生”，它與這種傳統(tǒng)邏輯是背離的。

這一點最直接的體現(xiàn)在于愛情并非原初的沖動，它來源于“靈魂”，而靈魂與愛情無關(guān)。

羅密歐開篇便傾慕于朱麗葉，即愛情作為人性的一部分為原初。但艾妲是聽了李莫的獨白感受到共鳴，接著從一般交談到追憶師傅，再到花（新女巫認(rèn)為靈魂是花的形狀），一步步接近靈魂，而李莫意會了艾妲并接受了約定，由此為愛情之始。

因此對愛情的愛就不如對靈魂的愛，對泛神論中自然萬物的愛。由此對世事的愛都該是恰如其分的，這便是對自己“做不到”的闡釋，對“討厭的自己”的包容——靈魂對愛的渴求。我們通過觀照靈魂的源泉而獲得完美。

最后，終章其實非常巧妙地，將矛盾的慣性思維與藝術(shù)作為兩個層面結(jié)合了起來，從傳統(tǒng)的眼光來看，他們寄托的相思跨越了時空；而從藝術(shù)的眼光來看，紅樓的隕落帶來了“丑陋的地方”，讓艾妲拋棄了執(zhí)念而追到了自己的靈魂。龍脈常歌在引領(lǐng)我們遺憾于兩人離散的同時，不由自主地繼續(xù)思考，然后擺脫這種困擾而發(fā)現(xiàn)嶄新的境界，達到作者說的“個人史詩性”。

正文就到這里，時隔一年回看，早已忘了當(dāng)初如何字斟句酌地修改，只覺得文字還是生澀空洞仍難以達意，倒是之后隨意寫的感想還能讓我追憶回那段時間，我就索性把他搬到這里了。

Echo of starsong，似乎是很浪漫名字。我以前想著寫情書洋洋灑灑寫了好多，回頭看恨不得撕個精光，但龍脈常歌依然如此打動我，一絲一毫都沒有減少。長歌長歌，這兩字竟如此恰切，它的每一個音符都刻在我的心里，在腦海中回響。

我從一個虛擬的故事中抓到了一絲真實的感受?！八蒌闹雷媲议L；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的古典愛情，星空與時間，似乎一沾上繁雜的現(xiàn)實，就如同提純后給船塢當(dāng)燃料的汜水，再無法抓住那種感受了。

下文我就不再改了，地球計劃最后的字幕中提到，他們志在創(chuàng)造感動人心的體驗，希望在感動人心之余，也讓自己幸福。我寫文章時有一個想法：作為一個獨立游戲，它完全是創(chuàng)作者理念的自我表達，我只是嘗試從字里行間中把它找出來，但這樣也是不對的。關(guān)鍵的論理也就那么幾句，詮釋空間也很大，讓我想到“但見郭象注莊子，識者云，卻是莊子注郭象”。

補充

一

談到OPUS對我的影響，即使不出于熱愛的沖動，我也想說挺深刻的。我想對我來說，怎么夸它都不過分的

三個月來，我一直在想著寫點什么來嘗試把握住群山的主題，相關(guān)的思考如同后臺持續(xù)運作個不停。我與龍脈常歌的相遇有一個挺有意思的原因。有人用萬道風(fēng)引所的那張插畫做了封面，說來還挺浪漫的，我一眼便從艾妲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嶄新的東西，即：我并非望向遠方的太陽，而是自己的靈魂。

而那靈魂，就像摸黑行路的人得見遠方的亮光，它沒有強烈到讓人欣喜若狂，而忘記自己的位置，也沒有黯淡到若隱若現(xiàn)，讓人搖擺不定。如同微明的燈火。

事實上我也覺得，即使大多數(shù)人對龍脈常歌的理解沒有那么多，他們也潛移默化地受到一些類似影響的。拿那張插畫打個比方，一個只想著發(fā)糖的插畫師是沒法把握住她“洞見靈魂”的那個眼神的。又或者說結(jié)局，艾妲為什么沒有為此付出生命呢？即使活了下來，她清楚他們再無法相遇，她不應(yīng)當(dāng)悲痛嗎？并沒有。結(jié)局意在展現(xiàn)一種理想境界，或者說精神狀態(tài)，而遠不止于一場遙遠的約定。

我們?yōu)殡x散而遺憾，但這種遺憾會帶上美好的烙印而成為嶄新的藝術(shù)感受，即使我們也許壓根沒有意識到。當(dāng)然，我看很多人繞不開還是愛情的主題。打個不太恰當(dāng)?shù)谋确?，聶赫留朵夫與瑪絲洛娃，我們實在不能說這只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二

我從小便對科幻感興趣，但并不喜歡各種奇怪的設(shè)定，什么宏大敘事啊、影射現(xiàn)實啊，看看也就過去了。想來，我只是喜歡仰望星空的那種感受。

雖然慚愧地說我沒有接觸過同類作品，但龍脈常歌的情節(jié)似乎太普遍，主題太熟悉了。說的絕對些，我似乎曾經(jīng)在心中就為這種，用最純凈的星空與最純粹的心靈對照的主題預(yù)留了位置。真的尋到了，真是感到巨大的滿足。

我覺得，我們面對星海時最簡單而純粹的靈感便是科幻里最柔軟而和諧的基調(diào)。龍脈常歌的宇宙便是這樣一種自然而然的基調(diào)，它和諧到忘我，以至于過后才發(fā)現(xiàn)其妙處。

后來，我花了一周時間來欣賞，每天挑了深夜時間戴上耳機看，只留一盞小夜燈。代入感很強，感覺自己便是紅樓的一份子，每天穿行在群山之中的生活實在令人懷念。聽說結(jié)局會讓一些人“幾天幾夜失眠”，我也就很期待看看艾妲如何實現(xiàn)自我超脫。但最后居然是艾妲“被迫”拋下李莫，多少讓人失望。

那天晚上，我惱怒地寫了好多來講結(jié)局糟蹋了那么多的鋪墊。我還自己設(shè)計了一個結(jié)局：大家一起前往白龍見到了師傅，但遇到了意外油不夠回程，只夠一艘救生艇。艾妲把機會留給了李菈，他們游覽了白龍，了確了各自的心事后告別。悲劇性就在于酒神精神，在于人物的超脫。我自己在努力說服自己結(jié)局可以寫得更好，它不應(yīng)為一時的感官刺激而讓道，我如此的期待不應(yīng)僅僅落于一場感官盛宴！

寫完后氣呼呼地就睡覺了，但那天居然真的失眠了。腦子里回蕩不去的是那顆白龍，艾妲立在半淹于紅樓上的播撒花種的身影，實在意難平，好不暢快。最后我說服了自己結(jié)局確實合理并且創(chuàng)意的，但想到過渡的部分就如鯁在喉。

從一開始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踏踏實實地收尾，到認(rèn)同結(jié)局有升華的成分在，當(dāng)時覺得，最主要的改變在于“追尋自己的靈魂”的實現(xiàn)。這里的靈魂真是讓人著迷。和遠方的太陽相對，簡直可以說是一種新的原則。我便開始挖掘龍脈常歌筆下的靈魂，開始四處在原文中尋根找據(jù)，拆分對白。這里想強調(diào)兩段，它們可以說是除結(jié)局外最值得重看的部分。

第一個是在風(fēng)引所時。可以得到很多情感上的脈絡(luò)，比如表情差分和幾段沉默，比如一句“二向無常，遇到你感覺很幸運”背后極復(fù)雜的情感，又比如花這個意象。第二個是在菈米亞初見紅樓時。從“丑陋的地方”，“討厭的自己”，“朋友的拋棄”，這些看似突兀的地方入手。嘗試記下來，也許某一天靈光一閃，它們就都連在了一根線索上。

我當(dāng)時說， 在靈魂會閃著光引領(lǐng)，而經(jīng)歷了生活的無常，即生命本身的重量、丑陋的地方。它發(fā)出了召喚，它是種“對抗生活無常的穩(wěn)定存在”。到這兒好像就陷入瓶頸了，這算四不像，停在這兒也只是讓人笑話的。而且我自己也感覺理論上摸到底了，但好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沒觸及到令人感動的源泉。

兩三周后，總算有了新進展。無常兩字是從“二向無?！崩镆玫?，但我到現(xiàn)在依然不理解“遇而無往“和“無往而遇”（可能是某種二律背反的存在？）因此也就不好掂量無常的分量。后來猛的發(fā)現(xiàn)還有一句“萬道無?！薄Ｈf道，不只是古文明，它可以代指傳統(tǒng)宗教，以及更多。

后來還在學(xué)校借了本西哲史看，覺得似乎都像，但又沒有完全符合的。直到斯賓諾莎倫理學(xué)的幾句，對結(jié)局的闡釋太準(zhǔn)確。于是順帶再往上追究是起源于東方的泛神論，又在燭龍創(chuàng)世中看出了新柏拉圖主義的影子。這下可以說是三重印證了，終于大概算真正摸清了思路。那些對紅樓理念反應(yīng)確切的想法追溯上去都可以看到泛神論的影子。

尋找材料的過程中間有很多小插曲，我來講個印象深的。

我一開始在文章中被動發(fā)現(xiàn)線索拼出輪廓，到后來就過渡成了主動尋找線索。比如艾妲在尋師過程中是迷茫的，除此之外，我認(rèn)為她潛意識里一定不想找到師傅的。但黑龍那篇實在找不出艾妲躊躇的話語，表情微分也不好找，但我還是咬定沒有這部分會是全篇的漏洞和矛盾。終于最后在不起眼的一處龍脈情報中看到了直接的描述：

“如果當(dāng)時我有注意到艾妲會下意識回避尋找黑龍，這一切也許都會不一樣”。

啊啊，這里帶來的遺憾不亞于結(jié)局，艾妲教會了后來的李莫，卻沒教會當(dāng)時的自己！這一點很重要啊，有很多人覺得艾妲為了去尋找一個過去的意象，連眼前的美好生活也不要了，這算很有力的回?fù)簟?/p>

那篇文章是越改越短的，如果像我現(xiàn)在這樣隨性寫，可以長的離譜。事實上，原來已有一篇草稿，從各零散段落加起來得有五六千字，逐步整合到了兩千字，但又覺得思路紊亂，便推掉重啟新章。單純聚焦在愛啊靈魂啊之類的，啟發(fā)是“失序的愛”，省略了很多細節(jié)。

一是因為水平不夠，嘗試跳出材料寫理論一定是寫得越多，越貽笑大方。二因為是“不可說，一說便錯”，語言用的多，限制也就多，離所想也就偏離了。因此就只好點到為止，把答案再藏在問題中拋磚引玉，就這樣形成了那篇小文章?？墒歉魑豢垂僖舱f得兩句呀。

三

寫完文章后偶然再聽原聲帶時，《The flowers there are always in full bloom》的伴奏洋溢出的生命激情又吊起了我的情緒。所有的沖突統(tǒng)統(tǒng)匯入那一刻的吶喊，我似乎看到艾妲與李莫跨越了六十年的對話。而這段對話讓我想到了曾經(jīng)看到過的一段對白：

這一刻的情感居然何其相似？

白堊和黑鍵的故事處處體現(xiàn)著反抗的基調(diào)，而這里的怒吼卻來自新女巫，這實在太有意思了?？磥盱`魂和自然的關(guān)系還存在著復(fù)雜的辯證的關(guān)系有待深化。而事實上，在普羅提諾的分析中也表現(xiàn)過這種“靈魂要為它的活動負(fù)責(zé)，而所有事情是被決定的”的這種矛盾。

四

雖然按理說，紅樓的理念與兩人的愛情有一種辯證關(guān)系的，但從這個角度講龍脈常歌，還真沒人做過，雖然現(xiàn)在回過頭去看，我做的也不夠好。

所以寫的時候幾乎沒有其他的參考，到最后已經(jīng)完全不止于有感而發(fā)了，像在完成一樁事業(yè)，甚至感覺在拓寬邊界……咳咳有點扯。那些思考雖然也一定在先前的其他作品中有影子，但是我在寫的畢竟不是把其他玩家說爛的再整合，因此這種類似于自己發(fā)現(xiàn)寶藏的感受令人興奮，也是引發(fā)那么多后文的一大原因。

我沒有系統(tǒng)地閱讀過一些原著，但也會因龍脈常歌沉浸在靈魂、自然、萬道、理性、愛的聯(lián)系之中，諸如此類的出于興趣的不斷思考帶來的遠超一款游戲，一段理念，甚至可以說是一次深入的研習(xí)。雖然我現(xiàn)在這些想法不成體系，但我至少被啟發(fā)要去向這方面靠攏，一步步深化，就像戲中新女巫探索靈魂那般去挖掘讓自己感動的源泉。甚至可以說，它帶給了我的對認(rèn)同的嶄新感受，只有充分運用自己的理性才能讓人從理解過渡到認(rèn)同。

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它輕輕地?fù)芰艘桓?，只是一聲叮咚，便值得我去找尋那根弦，彈奏出一支寧靜悠揚的曲子。當(dāng)然我們也可以換個說法：二向無常，無往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