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未深

雨季，又是雨季。 淅淅瀝瀝的雨不知從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意識到的時候已經(jīng)占據(jù)了整個天地。 雨季，遇見他的時候也是雨季。 七月的尾聲，散落滿桌的紅桃A和熱烈的紅薔薇，象征了什么，我們都一清二楚。 無可救藥的一見鐘情，一如我對他。 初見后，歲月轉(zhuǎn)瞬而過，他說，他猶如一本從未被人打開過的書由我一點一點翻閱著。 我向來喜歡讀書，而讀他則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像是奇異果和檸檬的搭配，令其改變了原來的滋味。 莫弈的作息一向很規(guī)律，規(guī)律到相較于工作日的十一點半，00:10是他在休息日一貫的就寢時間。只不過我的作息向來讓人難以恭維，遇見莫弈之前的睡眠時間從十一點到凌晨四點——具體是什么時間由我心意。 “晚安哦，莫弈?！?“嗯，明天你還有同學(xué)聚會，別熬太晚，”他依舊笑著，卻沒再多勸一句。 聽了這話，我將手機丟掉一旁，大喊一聲：“嘿嘿嘿，小美人說這話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勾引大爺我啊。如此良宵，有美人在懷才不辜負(fù)。” 說完，我“啪”地關(guān)了床頭燈，鉆進被窩。 “美人在懷”倒是不錯，只不過我更喜歡被莫弈抱著感受他的心跳。迷迷糊糊之間感受到莫弈摟得更緊了些，我搭在他后背的手順了幾下，像是給貓咪順毛那樣。 “對了……明天我們不讓帶家屬。聚餐后我們可能還會有活動，具體什么時候結(jié)束我到時候會告訴你的……” 屋外風(fēng)聲雨聲具在，我?guī)缀跄芟胂蟮接甑蜗聛怼皣}”的一聲綻放在樹葉、花朵、草叢，一切地方皆有可能。 “簌簌”的聲音響了一夜。 在遇見莫弈之前的夜晚是怎樣的？在莫弈懷中睡去前意識尚存的最后一秒我突然想到。 失眠，凌晨四點沒能看到海棠花未眠，卻被各種聲音攪擾得睡不著覺。 試了好幾個入眠的法子，最后聽了一宿的賽博雨聲才睡去。而后每有失眠就放雨聲助眠，和莫弈同居之后倒是需要外物助眠的少了。 不過遇見莫弈之后，準(zhǔn)確來說是當(dāng)我們開始影響對方的生活之后。我被莫弈的氣息熏陶漸染，作息也帶著規(guī)律不少。 他身上總帶著一股味道，那種味道無法用我匱乏的語言描述，總之十分好聞，十分好睡。像圍著一灘藍寶石湖水、永遠(yuǎn)有風(fēng)的白樺林，或是雨，長久的雨，長久到天地不分，四季顛倒。 但在排除了包括洗衣液、留香珠、沐浴露、洗發(fā)水、香水、香薰在內(nèi)的種種外物可能，我還是沒能找到香味來源。 至今也不知為什么他身上會有那種味道，大抵是命運使然。

晨起非晨

如果早上九點也能算作是“晨起”的話，大概世界上會少許多被早課和早班折磨的學(xué)生黨和上班族。 醒來時九點，在床上冥思三分鐘后捋清了今天所有的行程安排：今天要參加一個同學(xué)聚會。 我不太愛處理瑣事而且沒什么自制力能去把生活管理得井井有條，一般動手的或是“利益相關(guān)”或是很有能力去展現(xiàn)——我很樂意把自己閃閃發(fā)光的一面展示給莫弈看。 莫弈也總會貼心地處理好我的薄弱點，比如起床。 叫一個平時也是睡到九點多的人早起，也只有自己能做到了吧。 莫弈今天還是穿著他那件帶袖箍的襯衫，初見時也是這般季節(jié)，他穿著同樣一件襯衫，然后華麗麗一見鐘情。 解決了早飯之后，我打算穿著同樣是見他那天的衣服出門。對于什么時候穿了什么衣服，我不大關(guān)心，能記住這件事情這么久純粹是因為那天見的人是他。那天我噴了最喜歡的那瓶香水，是一款男士香水，配套的女士香水味道太過甜膩，男士香水的味道反而格外好聞。也很配那天的雨夜。 “我送你？”莫弈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而我正在等他這句話。看著他的金色眼眸，眨了眨眼，笑著說：“想讓莫醫(yī)生送我呀?！?他似乎早就料到是這個結(jié)局，但這卻對他格外管用，莫弈只是笑：“好。” 路程早已計算過，聚餐在一個新開張的知名酒店，到馬術(shù)俱樂部順路。 雨還是在下著。 莫弈拿了把黑色的折疊傘塞到我手中，是我最常用的帶金色花紋的。 “還去馬術(shù)俱樂部嘛？” “不了。我去研究中心看一眼?！?“好嘞，剛剛好也順路哦?！? 上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他找好導(dǎo)航。我知道他會選擇去那里。因為我說過我我不希望他在下雨天練馬術(shù)。 剩下最常去的幾個地方只有研究中心離酒店最近，他一定會選那里。 預(yù)謀已久，上車后不就開始賤兮兮地調(diào)笑他：“莫大醫(yī)生今天怎么這么早起床啊，前臺姐姐看到了會不會說什么呀?！? “唔，她大概會說是不是因為夫人的緣故，然后還要問我夫人今天會什么時候來……” “咳咳，別說了……”明明是自己先調(diào)戲，他永遠(yuǎn)都能見招拆招，然后反調(diào)戲回來。 但是自己每次吃過虧卻不長記性，也算是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樂此不疲、情趣什么的…… “有什么想吃的嗎？明天給你做。” “布朗尼，莫醫(yī)生知道我的口味的?！?對于食物比較挑剔，莫弈的甜品卻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有些刁鉆的忌口他也都記著，相比于外面的甜品店容易踩雷，他總是上心的。 我喜歡拍他親手做出來的東西，然后附文“我家莫醫(yī)生做的”，發(fā)到朋友圈里。

午與過午

十點半，我準(zhǔn)時到了。問了前臺路該怎么走，到了地方已經(jīng)有幾個更早到的，正坐在外面的沙發(fā)聚眾玩手機。 “好久沒見了呀。說起來上次還是你策劃了好一些，這次怎么說？”說話的是高中時期關(guān)系比較親密的朋友。 “混吃混喝，然后回家睡覺?！薄颐鞔_的人生目標(biāo)。 “……是你能說出來的話。” 十年時間匆匆而過，高中時期的同學(xué)在畢業(yè)之后刪了近一半，有些人也不怎么看大家常用的軟件，知道我訂婚的只有那幾個。 “沒戴戒指嘛？”她看我兩手空空，不由得發(fā)問。 “放家里了，再說同事都知道的。而且，工作中不戴那枚戒指比較好?！?“戒指？”有耳尖的聽見了，過來問。 “訂婚了?！蔽倚χc點并不存在戒指的左手中指。 “我們都以為你不會這么早結(jié)婚的?！?“也不算早了吧，”我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我們班不是已經(jīng)有結(jié)婚了的嗎？” “人家那是高中就在一起了的，你這起碼大學(xué)了吧?！? 不，準(zhǔn)確來說是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而且是——一見鐘情，對他的一見鐘情。 “遇見喜歡的人，他求婚我就答應(yīng)咯，不然呢?！?“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我想我勉強算半個圣人。 “對了，朋友圈應(yīng)該還有留念，我翻翻?！边@話一說出口，她們也都翻起個人空間來。 “我家莫醫(yī)生……”有人讀出來了，“不是我說，真有你的?！?我發(fā)朋友圈發(fā)得勤快，一天之內(nèi)能發(fā)個五六條，然后定期清理一些，把有價值的留下來——比如說紀(jì)念某件事情的照片、純文字的長篇大論和莫弈。 飯局上大家拘謹(jǐn)了不少，相比于十年前的我們，難免的。 雨還在下著，夏日的雨，不悶。 巨大的玻璃窗布滿了雨絲，像是北邊國度的玻璃彩窗。但從質(zhì)地到外形，兩者完全不像，唯一把他們串起來只是我這個人罷了。 就像是，斯沃爾特和江南。 這兩個地方唯一的共通點也只有“故鄉(xiāng)”了吧，他和我的。 同學(xué)剪的視頻依舊在大屏幕上播放，和著當(dāng)下最時新的曲子。大家從她要素材開始就預(yù)料到了。無非是生活、工作、家庭，三點一線，無趣得很。 其實也是有有趣的，比如說莫弈。 最后一道甜品結(jié)束了飯局。為了追憶往昔，選了個和當(dāng)時樣式差不多的紙杯蛋糕，上頭放了每個人的名字。 味道平平淡淡，奶油甚至不是用好的，有點想某人“特供”的布朗尼了。 飯局過后，樓上就是KTV，還自帶簡略“游戲室”。我們無所謂，只要是個地方就能玩，更別說這里有圍著的沙發(fā)和茶幾。 撲克、飛行棋、三國殺、UNO……基本上一桌一個局，或者隨意湊幾個人一起。 游戲輸了就灌酒。 撲克玩抽鬼牌，區(qū)別于明碼標(biāo)價的“鬼牌”，這種玩法是抽去大小王，從剩下的牌里隨意抽一張出來壓著放到一邊，在游戲結(jié)束之前，誰都不知道是哪張落單。 塵埃落定前每個人皆有可能。就像是……算了，別想他了，我這么勸自己。別想莫弈了。不過就分開這么一會，至于嗎。 運氣不佳，玩的人隨著手中牌的清空陸續(xù)結(jié)束游戲，到最后只剩下我和另外三位留著。最后那張“鬼牌”剩到了我手中，是一張紅心六。 六是我自封的幸運數(shù)字。 我心滿意足喝了那杯紅酒。里面要是兌雪碧味道會更好，我這么想著。 就算游戲玩得再好也難免會有輸?shù)臅r候，輸便喝酒，喝得不行了就去k歌。更何況是運氣游戲。運氣守恒，多贏少輸，已然是賺了。 我酒品好，從不喝到斷片，每次在走不了直線之前就去某個地方蹲著了，除了話有點多。話多，有時是真的想說話，有時就是裝作自己在耍酒瘋說一些平時有損形象的話。 我不清楚我現(xiàn)在是哪種。 因為我在聽他們唱了半個小時、輪到自己點的歌后，打電話給莫弈讓他聽我唱歌，唱的還是《愛情買賣》。 我想我是醉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醉了。 “莫弈，你聽我唱得好不好聽?！?“你在哪？”莫弈有些愣住了，“你喝醉了，我這就來找你?！? 然后聽到從電話另一端傳出的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動身了。 “就在酒店?！?“好，等著我，馬上就來?！? “莫醫(yī)生……漂亮老婆，我好想你，我好喜歡你哦?！?我對著手機的話筒說話，聲音不輕不重。 電話掛斷后，身邊的小姐妹看不下去了：“你總是喜歡帶著撒嬌的語氣叫他的名字……？” “有嗎？”語氣這種事情，自己感受不出來，要不是他人提醒，我肯定無法察覺。 那莫弈呢？他肯定不可能沒聽出來，只是他從來不會說——他巴不得我永遠(yuǎn)用這種親昵的語氣喊他，就像我永遠(yuǎn)喜歡他面對面環(huán)住自己一樣。小小私心罷了。

雨夜之雨

路上滿是積水，車子怕是又要清洗了。 夏季的雨。醉意和雨一起發(fā)酵，直到把我淹沒。在雨中，我的意識開始四處游走、飄蕩，去尋找一處棲身之地。 “沒有撒嬌。” 我聽見自己這么回答著。 一字一句。 “喜歡他那張臉，金色眼睛多好看啊?！?“見色起意。” “靈魂。” 對方問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其實還有另外的答案，但是我只想說給他聽。 熟悉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我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了電話。 “還在酒店？” “是?！? 地點早已知會過他，我能聽到他詢問前臺，今日同學(xué)聚會是在哪個廳，聚餐結(jié)束后又去了哪。 “你說錯了，莫弈?！? 我能感受到他離開前臺，走向側(cè)廳的電梯間。 “哦，那薔薇小姐說是哪里錯了。” 然后按下按鈕，電梯上行。 我從沙發(fā)上起身，有點晃，剛剛和我聊天的小姐妹扶了我一下。 “你應(yīng)該問你的未婚妻在哪里。” 電梯“?！钡囊宦曧懥恕? 我走向門口，朝右邊行進。 “那……未婚妻玩夠了，現(xiàn)在想回家嗎？” 電梯門打開，他一步踏在這層樓上。地毯帶走鞋底潮濕的雨水，也帶來我想見到的人。 “是有點想見你，不過只有一點點哦。” 右轉(zhuǎn)，左轉(zhuǎn)，再左轉(zhuǎn)。 我見到了我的天使，他穿著人類的衣服，白襯衫、亞麻色馬甲；有著和人類一般無二的外表，銀白頭發(fā)、金色瞳孔；還有一顆會跳動的心和七情六欲。 我無法控制我的行動和思想，無法控制地沖向他，無法控制我的胸膛出現(xiàn)被羽毛拂過的酥麻感，無法控制牽手、擁抱，然后給他一個笑臉。 這是在外面，我的理智還是占據(jù)了上風(fēng)。 門后，我的老同學(xué)們還在看著我，看著我們。有些是見過莫弈的，有些在今日之前甚至不知道我已經(jīng)訂婚。 我用左手和他十指緊扣，用右手道別舊日同學(xué)。 道別我的舊日。 然后挽上他的胳膊，離開這里。 不管他們怎么說，譴責(zé)我早退，邀請莫弈一起參與，或者想問一些沒營養(yǎng)的問題。 雨還在下著，雨夜。 街道的燈光打散了碎在車窗的雨點上。路燈、告示牌、交通燈，萬家燈火，后退、前進，光怪陸離。 雨打在車的外殼，叮叮咚咚，耳朵得到了極大的放松。 “莫弈……” “嗯，我在?！? “剛剛有人問我，我喜歡你哪里。你猜一猜我回答了什么?！?“我猜啊，喜歡我做的甜品，是不是？” “對，但是錯了。我喜歡你的外表，我是個很膚淺的人。因為你長得好看?！?“哦？我的榮幸。我猜薔薇小姐接下來還想再說一句吧?！? “是，我還喜歡……喜歡，不對，希望和你一起走下去。一起去，我們的理想鄉(xiāng)?！?“我一直都知道。那薔薇要猜一猜我喜歡你的什么嗎？” “和我的答案一樣，不用猜。我也一直都知道的?！?

雨夜之夜

在遇見莫弈之前，我曾經(jīng)測過一次我的酒量。為了避免自己醉在別人手里，我需要在以后可能的酒局來臨之前知道我的酒量。我希望我的理智一直由我掌控，在遇到一個能完全托付出自己的人之前。 那次宿醉，醒來后看著地上的空酒瓶子，我總算知道了自己的酒量。感謝遺傳，怪不得從來沒喝醉過。 裝醉而已，誰不會啊，莫弈。 但我確實是“醉”了，半天下來，一切的一切都能想到莫弈?？释稽c一點擴大，充滿整個心臟、大腦、靈魂，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被徹底點燃。 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我再也無法，也不能再讓我的理智占據(jù)上風(fēng)了。這對于我的心和靈魂來說，不夠尊重；對于我的身體來說，也不夠尊重。 我聽見這樣的話從我的口中說出：“做嗎？” 那簡直不像是我的聲音。 “你醉了……我們先洗澡好嗎？我給你準(zhǔn)備了醒酒的，洗完澡喝了，然后睡一覺，我抱著你?！? “我沒醉，我還能背出來名詞解釋。雖然這么說你會覺得我還在發(fā)酒瘋，也不能證明我一定沒醉。但是，我想說，做嗎，莫弈?！? “好，洗澡水準(zhǔn)備好了，你先去吧?！?“嗯?！?他在不確定我是否真的酒醉的情況下，是不會動我的，我知道。 于是我在喝了醒酒湯后就乖乖去洗漱了。 他也似乎習(xí)慣了我的出其不意。 洗漱完成，我由著莫弈為我吹頭發(fā)。 在遇見他之后我剪短過一次頭發(fā)，或者換個說法，我用這些年為他養(yǎng)了一頭新的長發(fā)。也為我自己。我知道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會反反復(fù)復(fù)想他的，在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但是我無法保證自己什么時候會結(jié)束這種感覺，于是我用這頭長發(fā)作為一個可觀的載體。 時間會沖淡一切，所有事情、所有存在、所以感情、所有人。誰都逃不掉。 “莫弈，”我突然叫他，“我應(yīng)該還沒有和你說過我的酒量吧?！?“我聽著，你說吧。” 在吹風(fēng)機“嗡嗡”的運作下，我告訴他，我的酒量、我的從前、我的愛意。 “從喝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近四個小時。酒已經(jīng)醒得差不多了?！? “所以？四個小時，我不認(rèn)為一個正常成年人在那樣的聚餐上可以完全酒醒?！? “我比你更清楚我在說什么。莫弈，最后再問你一次，”我下了最后通牒，“做嗎？” “睡吧。明天還有很長的時間。”他抬手來抱我。 然后？然后我的手繞過他的手，環(huán)上他的頸部。 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在把他攪擾得呼吸開始加重之后，我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得快要爆炸。幸好，莫弈也沒好到哪里去。 我對他說：“莫弈，晚安?！? “你剛剛是說，唔，你要抱著我睡的吧。” 今天晚上，莫弈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來打擾我的夢了。 雨夜的雨依舊在鳴奏樂章，而我懷抱著我在之前歲月里最最渴望之事、最最喜歡之人睡去。 至于明天我會怎樣。明天會很合我的意。 后言： 2030年未曾到來，離高考結(jié)束十年后的28歲也未曾到來。 一切皆有可能。 感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