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敘拉古的新城故事(上) (博士×斥罪)

博士×斥罪,活動“敘拉古人”后日談。
沒有看過活動劇情,也能放心閱讀。
含糖,含刀。
ooc警告。

我喜歡雨。
我喜歡敘拉古漫天磅礴的大雨,它打濕我的衣襟,鉆到我的懷里,清洗掉我一身的罪惡與悲傷。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走出了羅德島駐敘拉古辦事處。斥罪牽著我的手,我們?nèi)缤瑳]事人似的行走在沃爾西尼的街頭上。我見到熟悉的酒館,咖啡廳,唱片店,以及那些帶著彩色花邊簾子的小商鋪。
不知怎的,天空逐漸發(fā)灰,天上下起了稀稀拉拉的雨。
我就和拉維妮婭沿著人行道往下走。走到大約一公里外的露天停車場,放緩了腳步。我始終不敢往右看,連一眼都不敢,因為我擔心,當我看清楚身旁斥罪的面容后,我就舍不得和她分離了。
敘拉古的新城已然建成,從沃爾西尼城通往新城的高速公路已于昨天正式竣工。在昨天,斥罪毅然決然地收拾起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將它們一一搬到車上。我自知,我不該多想那些悲傷的事,想象著她離開我后,會是什么模樣。她還會掛念著我嗎?她還會一如既往地,為我道上一句晚安嗎?
我不知道答案。
在泥濘的土路中艱難跋涉,我牽起褲腿,小心地往試探。拉維妮婭今天穿的是高跟鞋,走路不穩(wěn),需要我?guī)兔τ蒙碜訑v扶著。我能在細碎的小雨中,聽到她那平緩的呼吸聲,那像是火,像是熱氣,無時無刻不讓我忘卻掉她的痕跡。
“啊!”
一個不小心,她險些摔倒在路肩上,我上前去,緊忙抱住了她。
“我們……接著走吧?!?/p>
我繼續(xù)牽著她的手,細細嗅著她懷中的香水味。
我走在前面,能拽著她,我的風衣沿處粘上了黃黑色的泥土,但我還是接著往出走,直到穿過了這停車場前,這片泥濘的部分。
斥罪的黑色轎車停在那兒,在一處石頭鋪成的停車位里。轎車門上殘存著紅色的油漆印,即便是下雨,也難以沖刷掉。
“該走了,拉維妮婭!”
我緩緩松開她牽著的手,朝她呼喚道。
“愿你工作順利!”
斥罪那被雨打濕的頭發(fā),一縷縷地披在肩上。眼前透明的面罩,蒙起一層薄薄的霧,這讓我越難越看清楚她的模樣?;液谏纳珘K組成了她,可是那色塊,卻離我越來越近了。
“博士……跟我一起上車吧?!?/p>
她湊到我面前,說到,
“我會帶你送到高速路口?!?/p>
“……”
我在副駕駛,她在正駕駛處。她往車里的DVD播放器里面,塞了一張激光唱片,播放器里隨即配合地,發(fā)出了“滋啦”的噪音,就好像是老唱片在放出聲音之前,指針的摩擦似的。
從中放出來的,是 “電影” 樂隊的歌曲。他們來自烏薩斯的圣駿堡,那是一座很大,有很多遺留古跡的城市。
帝國前些年,通過了對“搖滾樂隊”審查的政策,這讓搖滾樂團如井噴般活躍在烏薩斯。當然,這帶動了全泰拉范圍內(nèi)的搖滾熱——其中,自然包括敘拉古。
我喜歡聽搖滾樂,于是托凱爾希從圣駿堡幫我?guī)韼讖埑?。而我在來到沃爾西尼辦事處后,也送給了斥罪幾張我最為珍視的。
“柔軟的椅墊和方格地毯,沒來得及扣動的扳機,”歌詞里這樣唱道,“晴朗的日子,只在耀眼的夢中?!?/p>
男主唱低沉的嗓音很抓人,短暫地令我忘記了心中所想。沒錯,剛剛我還在想,倘若她離開了,她應該就不再屬于我了,我也不屬于她,我們?nèi)缤^路人般,行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
向右看去,斥罪正專心的往擋風玻璃上注視,輪胎有時候打滑,她就只得將車速,控制在一個不會與前車撞上的程度。
雨刷器反復搖擺,刷清楚了前方的路,略有泥濘。
“你還是像……以前在沃爾西尼那樣,擔任新城的主法官嗎?”
我問拉維妮婭。
“嗯。”
什么都沒多說,她只是接著開車。
“那萊昂圖索呢?他也跟你一塊兒去新城就職嗎?”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要問問伺夜干員的事情,我有些擔心,也有些不適從感。
“不,他會參與后續(xù)的新城市長選舉。”
她淡然一笑,踩了一腳油門。
“他不希望僅僅靠過去的家主身份,或西西里夫人的一張委任狀,就輕易當上新城的管理者?!?/p>
“這是好事,至少這代表了民主?!?/p>
我說。
轎車緩緩向前駛去,隱約透過一層薄霧,我看到了遠處一排排燦爛著的光芒。霓虹燈五顏六色,盡管離這里很遠,我還是能注意到它們的閃爍。
新城距離沃爾西尼僅有十余公里的距離,憑借小型飛行器很容易到達。不過,倘若在移動城邦之間構建公路,就將是一件匪夷所思,且難以想象的事情了??墒?,敘拉古做到了,他們憑借與移動城邦配套的,可移動大橋底座,首次實現(xiàn)了兩座移動城邦的連接。
沒有一個國家,敢于如此嘗試,這將面臨大量的管理與維護成本。
除非它值得。
“我們到了?!?/p>
斥罪停下車,將車門推開。
我也學著她的動作,走到了這座高速公路的路口處。檢查站就在我們正對面,需要走上幾十步才能到。只有憑借敘拉古政府特發(fā)的準可證,才被允許通過高速公路。
列兵們頭戴高帽子,肩上扛著一把長步槍,上面,甚至還帶著一把刺刀。滿天的小雨早就把他們身上也掛滿了小雨點,就和我一樣。
列兵的目光尖銳,將黑壓壓的槍口指在了我們身上,這讓我一時有些驚慌。斥罪擋在了我前面,緊忙從兜里掏出通行證,遞給了列兵們看。
“……居然是拉維妮婭法官嗎?您可以上車了,我會跟新城那邊的檢查站通知一聲。”
“嗯?!?/p>
齊刷刷的放下槍,他們讓出了一條通路。
我目送著斥罪,看著她離我越發(fā)的遙遠。我不由自主地沖上前去,想再抱抱她,但面前的列兵們,卻只是靜靜地搖頭,將我攔住。
沒辦法,我只好遠遠的,沖她招了招手,我但愿她能看到我的舉措,但是,我不知道這愈下愈烈的大雨允不允許如此了。我記得,那天的霧氣也很大,下的空氣中一抹白。嘶嘶拉拉的雨點打在我身上,我感到有些疼痛。
“不要忘記我,拉維妮婭!”
我拼勁全力地,對著她這樣呼喚道。她回頭看了我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她便徑直地走到了通路上,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我這一生是否還會與她相見。
等著我,拉維妮婭。


“叮。”
門鈴響了。
我掙扎著從沙發(fā)中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門口處。躲避不及,地板上的幾個酒瓶被我碰倒,里面灑出了渾濁而苦澀的液體??粗埔褐心且荒a臟的倒影,我只覺得厭惡。
我一把摔倒地上,又攙扶著門板勉強起身。酒精的麻痹感很足,弄得我小腦徹底迷失了它本應具有的方向。你知道,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嗎?那就是,當你想要借助酒精使自己沉淪,無法做到,大腦清醒,可唯有肉體的麻木不仁尚存。
緩慢地,我將眼睛放到貓眼里去……不錯,是信使來了。
昨天么?還是前天,又或者是連著好幾天,都有人給我來信。都是斥罪寫的,她告訴我,她這段日子過的很好,她的工作要比在沃爾西尼時,順利的多。那里沒有家族的阻力,再也沒人委托她進行什么不公正的審判了。所以,哪怕工作再怎么繁忙,她仍感到知足。
她還叫我不要傷心,她時不時,會回來看我的。
嘿嘿……怎么可能?我,還能待在敘拉古幾天呢?假期總計就批了一個月,就這一個月的假期,我還是跟凱爾希討價還價了好久呢。轉眼一看,已耗損了二十天有余。
自從拉維妮婭走后,我就覺得,時間過得莫名的快。因為我壓根就不屬于這里,不屬于沃爾西尼,不屬于敘拉古。
我要回羅德島去,那里才是我的歸宿,可即使回去了,等我見著她擔任干員時所殘留下的痕跡,我也定會心痛吧。
對啦,就是前天,我在樓底下的小酒館喝的爛醉如泥的時候,我見到了我們親愛的拉維妮婭小姐。她怎么會來這兒呢?我心想著,滿是不解。結果人家把我揪起來,我在地上被拖了一路,哪怕路旁的人那么看我,她還是這樣。拖啊拖,一直把我拖到了辦事處的門口。
我半夢半醒地問她:你來找我,是干什么呢?我沒幾天就要回去了啊,回羅德島去了。你怎么,就這么多管閑事呢?你明明又不會跟我回來了。
她踹了我一腳,就沒再理我。等我酒醒了一點……誒,是凱爾希醫(yī)生啊。
她說她從未見過我喝成這個樣子,她罵我是酒鬼。
我不知道凱爾希為什么來,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走,總之,我只好自己在家喝悶酒了。喝他個天翻地覆,哪怕我根本喝不醉,喝完了就是吐,我還是要反復地喝,反復地告訴我自己——你已經(jīng)醉了,只管沉浸在酒精中就好啦。當這重復個千萬遍后,也就真的醉了。
“鐺鐺鐺?!?/p>
敲門聲愈發(fā)強烈了。
推開門,我見到的還是那位熟悉的信使。他專門送兩地之間的信,從沃爾西尼到新城邦,有很多分居的家人或是朋友,而他們,可全得依仗這位勤勉的信使了。
“先生,信來了?!?/p>
我顫顫巍巍地接了過來,朝他點了點頭。
“您要注意身體,別喝太多酒啦。拉維妮婭法官,她不希望你總是這樣,她讓我叫您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啊,欣賞欣賞美景,忘掉一些不開心的事,最好,是能將她也忘了。”
“不過我知道,您是忘不掉她的,您瞧瞧您現(xiàn)在這樣,哪里像是能忘記的樣子呢?她的信,您晚上就會收到的,羅德島的博士,您可千萬別著急啊?!?/p>
“什么?”
腦袋略微清醒一點,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你說……我手里這封……不是她的?”
“這封信可沒署名,但人家指名道姓地要寄給您呢……先生,最后給您一個忠告——飲酒誤事,那么,再見嘍?!?/p>
信使將信件拋給了我,便急匆匆的離開了,像是接下來,還有許多任務在等著他似的。我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小,雖說心里生疑,也只好先一步拉上門去。
轉身,疲憊地癱在地板上,我顛了顛,信封里沉甸甸的,里面似乎不只有信,還有什么別的東西。拆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了一張黑色的證件從里面掉出。上面用金邊勾勒出了狼的圖騰形狀,烙著幾個大字:
“全敘拉古最高通行證”
我在回憶中搜尋,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這類似的東西……沒錯,就是那天晚上,我就見過它。這就是當時斥罪從兜里掏出來的,給哨兵看的通行證。
這東西平日里很難見到,因為兩地之間具有著嚴格的管控政策,防止黑幫勢力侵入,人員的進出都是極為苛刻的。這張證件,也就極少發(fā)布。
我知道,我可以與斥罪見面了。
按捺住心中的躁動,我把信封里,那一張薄薄的東西給拿了出來,是一張明信片。將明信片湊到眼前,我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著:
“今天中午,內(nèi)森路097號, ‘電影’ 咖啡館見,我有要事與您提及,請您務必前來?!?/p>
沒有署名,和信使說的一樣。
原來……對方是有求于我嗎?他開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條件,希望我能前往新城,與他見一面。
其實,我大可以拿著通行證,將明信片上的地點與時間忘得一干二凈,就當是沒有見到過它一樣。我可以偷偷地,溜到檢察院里去見斥罪,與她重逢,與她擁抱,甚至試著挽留——哪怕,我知道概率不高。
但我總覺得這樣不妥,既然,這位神秘人誠心誠意的給我了一張通行證,我自然,是要好好跟人家見一面,最好是幫點什么忙。
報之以李,投之以桃,盡管我喝的糊涂,這點道理……我還是知道的。
啊,我該走了,我心想。
我會去見你的,拉維妮婭,無論是好是壞,就當是給這場夢畫的最后的一個句號吧。
“……”
喏,正如信上所寫的,我順利的穿過了跨移動城邦大橋,乘坐橋上的有軌電車一路來到新城市區(qū)。
電車上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坐在角落里,他們拿著個報紙當幌子,時不時地就往我身上瞄幾眼。他們的打扮都是普通白領模樣,裝成了兩地往來的普通居民。但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走過他們,一看,這些人的虎口和指關節(jié)上都有繭子,看來,平時匕首和手槍沒少拿。
我的心里不由得提防了許多……兩城的形勢比我想的還要嚴峻。
新城有一部法律,叫做《敘拉古黑幫限制法》。這一法律,直接按死了先前有過任何家族背景與案底的人,限制他們的工作,居住地點,以及活動范圍。
有的人已經(jīng)不滿很久了,上下都在叫嚷著要取締新法,要將新城的法律與敘拉古其他地區(qū)的平齊。
“老哥,借根煙?!?/p>
這些可疑的家伙里,有一個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主動上前跟我搭話。看了一眼口袋里干癟的煙盒,我還是悄悄給他掏出來一根,幫他點上。
“你們是哪家的?”
我偷偷問他。
“貝洛內(nèi)家的,這可沒什么不能告訴你的,兄弟?!?/p>
他小聲告訴我。
“你們是來盯著我的?還是去新城找別人的?”
“都有嘛?!彼菩Ψ切Φ乜戳宋乙谎?,嘿嘿地說道,“我也不想跟您這樣地位高貴的先生結下梁子,家族的任務……嘛,咱只是小人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得了。”
“我要是沒猜錯,你們要見的,是前任家主萊昂……”
話剛說到一半,電車轟隆隆的行駛聲震耳欲聾,對方離我很近,便用手將我的嘴給擋住:
“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先生——有時候太聰明,不見得是好事。我能告訴您的就只有這些了,您可得多加注意。”
那個找我要煙的小伙子急匆匆地跑走了。
我看著空空如也的煙盒,只得發(fā)呆。我能感覺到,這座嶄新的城市……一定不會像往常那樣平穩(wěn)下去。黑幫們已將手往新城伸去,或許,信里的請求,便會和這一趨勢有所關聯(lián)。
往窗外看去,能夠見到遠處的現(xiàn)代化高樓:上面凈是些花花綠綠的廣告,就和每一個哥倫比亞的大都市間,沒有任何區(qū)別。那些守舊的,傳統(tǒng)的巴洛克建筑,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啦。要不然,就是它們被隱藏在這座城的某個角落,只能暗自地發(fā)膿發(fā)臭。
我還要多久才能見到拉維妮婭呢?我在心中問自己。電車貫穿了整個新城邦,從首站的檢查站,到終站的敘拉古地方檢察院,這條車道可以說是耗盡了敘拉古大半年的財政收入。哪怕如此,敘拉古還得往里引進來自哥倫比亞的投資與技術,才勉強建得有了成色。
當然,新城的建設,也少不了哥倫比亞的企業(yè)們分一杯羹,想要將黑幫驅逐,便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導致了新城,壓根就不像是一座傳統(tǒng)的敘拉古城市。
“叮。內(nèi)森路到了,有需要的乘客可在本站下車,溫馨提示,請在上車、下車過程中……”
這番話從電車內(nèi)的揚聲器里放出來,一遍敘拉古語,一遍維多利亞語。我心想著,要不要在這一站下車呢。我其實可以先去檢察院見斥罪,敘敘舊,也可以先去站點附近的咖啡館,和那個神秘人見上一面。看了一眼天上高高升起的太陽,離信中約定好的正午時分,已經(jīng)沒差多久了。
我咬了咬牙,決定先去跟那個人赴會。
匆忙下車,隨手掏了一下口袋:里面的通行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人拿走了。我存心是在跟剛剛那個小伙子攀談時,就已經(jīng)被他下了手。
“這些人可真是可怕……”
我暗自想道,也不好有什么怨言。對方這么做,無非就是希望我能留在新城,不要亂動嘛:那,我照辦就好。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擠來擠去,我左右探望,見到的是我在沃爾西尼時,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景象。彩色的建筑,直沖云端的高樓,以及那些地上每隔個幾十米,就會有的交通站牌,很難相信,這些是可以在敘拉古見到的場景。在路上,黃色的雙層大巴里擠滿了人,忙忙碌碌,擁堵無比,有時還會冒出來些鳴笛聲。
在沃爾西尼,也就是羅德島的駐敘拉古辦事處附近,平日里只能見到幾棟低矮的磚房,與獨屬于敘拉古的,連綿不斷的雨。
拉維妮婭居然每天都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嗎?我心中不知道應該是羨慕,還是心疼好了。固然,街上見不到黑幫與家族的勢力,不用上個街都提心吊膽的。但這樣擠下去,也不是個頭,高大而繁瑣的現(xiàn)代建筑太令人窒息了,人們的步伐很快,快的讓人追不上,匆匆忙忙。
一時之間,我還真不好評價個好壞來。
擠到了十字路口處,步行街旁,我總算是看到了在信中約定好的那家咖啡廳,就在內(nèi)森路097號。那兒還掛著一個用烏薩斯語寫的銀色招牌。
“電影” 咖啡廳。
我往里面張望一眼,并沒想象中的人滿為患,于是我拉開門,小心地走進去了。
木制品清爽的味道,混雜著咖啡豆的獨有香氣。桌椅被擺放的井然有序,四周是有說有笑的客人,他們在品味手中的咖啡。我看到一半的陽光打在室內(nèi),玻璃窗下,是一個陌生的菲林少女。
“很高興和您見面?!?/p>
那人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是斥罪的好友,名叫多娜?!?/p>

我們就近找到一張咖啡桌坐下,靠窗,這里陽光充足。店內(nèi)響起了埃里克·薩蒂的鋼琴曲,音符平靜而婉轉,能平復人焦躁的心。
“多娜小姐……您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與我商談嗎?”
大腿內(nèi)側由于緊張,連同肋骨止不住地發(fā)抖。我抬起頭,見到了小姑娘清澈的藍色眼眸。斥罪何時跟我提及過,她曾有這樣的一位好友呢?斥罪幾乎不提及她的過往,當我刻意要問時,她也只是一帶而過,就好像……那些回憶承載了她十二分的痛苦。
“當然有。”
多娜微笑著,將藏在大衣里的文件拿給我看。我打開牛皮紙包裝的袋子,輕輕取出里面的稿本。它們大小不一,紙張顏色發(fā)黃,上面的字跡也都是由不同的顏色,寫于不同的時間。唯一的相同點,是它們都有一個相同的落款。
“盧比奧”
“您可以看看,博士先生,這些文件是我從別處淘到的,市面上可是獨一份呢?!?/p>
一邊聽著多娜的話語,另一邊,我嘗試翻閱這些有了年頭的文件。起初的幾頁,都是些家庭的瑣事,比如他的女兒哪天晚上尿床了,要抓緊收拾,結果搞得一身臟。又比如說,這個人原定要去接孩子放學,中途有黑幫的管事找他應酬,沒有辦法,就只得先拋下孩子不管。孩子在學校沒有人接,一呆就是一整天,他自責了好久。
前面的部分,大半都是這樣枯燥的日常,從日記上來看,他平凡,碌碌無為,且凡事都顯得小心翼翼。
當我繼續(xù)翻看的時候,我注意到,其中的一些文字里,竟然出現(xiàn)了拉維妮婭的名字,這無疑是給了我意外之喜。
“今天心情很好,與檢察院的人打了交道?;丶衣飞吓加隼S妮婭法官。她的車被油漆潑了,只得由洗車工先行拖回去。正好順道,我就將她載在我的車上。她很健談,聊一些政策上的事情,一路跟我聊了許多,聊的投緣,甚至都忘了下車……”
“您給我看這些,究竟有何用意呢?”
我不解地問多娜,她只是笑笑,沒回答我。我心中納悶,倒也無話可說,只好翻到下一篇,接著往下讀。
“……卡拉奇今天來看我,他說他要坐到那個位置,才方便展開手腳去干事。我打心底為他高興,他竟會有了這樣的想法??晌乙灿X著后怕,總擔心中間出些什么意外……我們的改革,究竟要何時才會開始呢?”
我接連翻過許多篇,只是大略的看。這些東西讀了叫人上癮,并不像表面那樣,只是一個中年男人無趣的日記。我留意到上面有股香水味兒,是別人翻看時留下的。我似乎在哪兒曾聞過,仔細想想,卻怎么都回味不起來。
“如今的家族,是軟弱的??ɡ娓嬖V我。我深知他這話說的對,但根植于敘拉古數(shù)十年,自西西里夫人時代,家族的統(tǒng)治也絲毫未見其動搖一分。我發(fā)覺到,一片新的土壤,或許會是根治家族的良藥。只需開一個小口子,便可趁機而入。說的輕松,可誰能來撬動那個口子呢?”
我看到一頁淺黃色的稿紙,正好夾在那頁的后面。我拿起來,將它湊到陽光底下看,墨藍色的字跡晶瑩剔透,一個詞,又接著一個詞。
“引入新血液,改革,根除家族,哥倫比亞式政治,新城邦,殉道?!?/p>
底下附著一行小字,扭扭歪歪,我勉強才能夠看清楚:上面附著的,正是那人親手所寫的,所謂《敘拉古黑幫限制法》的雛形。
“您要拿這些東西做什么?”
我沉吟片刻,將那張紙默默地夾了回去。我裝作無意地繼續(xù)翻看日記,眼神時不時地往多娜那邊瞧。她還好,還是微笑示人。
“我要將它們出版,給新城殘存的黑幫勢力,送上最后一擊?!?/p>
說著,她并攏好了四指,再用大拇指重重地蓋住,現(xiàn)出一個拳頭的形狀。她似乎看到我眼中的不置信,倒也不惱,繼續(xù)盯著我的面罩看。
“您不要不信,博士。有種叫做情緒的力量,有時候,遠比您想的還要大。我在沃爾西尼街頭時,曾見過一個倒霉蛋。他路過,結果被流彈給打穿了右肺,眼瞅著是活不長了。您說說,誰能救他呢?您總不能怪他不長眼睛,那么巧,就撞上人家黑幫火并了不是?”
“我認識他,那人是我家附近的一個肉鋪老板,有過一面之緣。子彈嘩啦啦的飛,我也不怕,反正呢,是將他偷摸拽到?jīng)]人的巷子里去了。我見那人的呼吸,大喘氣,傷口和嘴巴都往外噴血,疼啊,跟要斷氣了似的。那人費勁了力氣,沖我喊:‘媽媽’。我實在是忍心不下去了,給人打了一針止痛劑,讓他能走的安詳?!?/p>
“那,后來呢?”
“他還是死了?!?/p>
多娜回答我,用手掌在喉嚨前輕輕滑了一下。
“我掏腰包,給他買了口棺材,和一套體面的衣服。我記得下葬那天,雨下的很大。我就在尋思,我為什么要為了一個不大熟悉的人,做出這么多事呢?我就算能救一個,難道還能再救第二個,第三個嗎?那人的妻子也來了,帶著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我看著她,就感覺可惜……”
多娜痛心疾首地低下腦袋,眼角悄悄落了那么幾滴淚,落到桌案上。
“您知道嗎?那位倒霉蛋的妻子,告訴我,說:惹事的黑幫來過了,兩伙人,像施舍似的給她扔了一沓子錢,他們認為這就兩清了。是啊,兩清了,可那些錢,連給逝者買一口像樣的棺材都不夠。沒幾天,這位可憐的妻子就把孩子們都送去了孤兒院。然后,她就瘋了?!?/p>
“……真是個可憐的人?!?/p>
?我只得附和上一句,在心底里,也悄悄地這位婦人落一滴眼淚。
孩子失去了父親,妻子失去了丈夫,然后一切照舊,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再然后呢,這位遺孀……就開著卡車,撞向了一家由黑幫負責的夜總會。該死的人死了,有些無辜的人也一塊兒死了?!?/p>
菲林小姑娘向我補充道。
“……”
我沒說話,她沒說話,一切在沉默中度過。窗外的行人很多,但不雜,他們長有和我們一樣的面容?;蚴浅楹?,或是自愿,總之,他們最終來到了這座新的城市。人們?yōu)閿[脫過去的夢魘,在平地上建起了高樓大廈。他們以哥倫比亞式的紙迷金醉,麻痹自我。他們堅信慘劇不會在他們身上重演。
“您要明白一件事情,博士。在敘拉古的街頭,或許每天都是如此。我們在統(tǒng)計時,斷不能將它們看作冰涼涼的數(shù)字,而是一個個鮮活個體的悲劇之和。這些人有家人,有工作,本應有更多。我的一位鄰居,死于自縊,他生前曾被迫給家族勢力做假賬。我父親的朋友,就是日記里提到的那位部長,卡拉奇先生,他就死于汽車炸彈的襲擊,尸骨無存?!?/p>
“嘶……”
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我感慨于黑幫做事的手段,的確是聽聞的那般狠毒。
“啊,天上下雨了?!?/p>
多娜驚奇地指向窗外,白色大理石砌成的行人路上,深一塊淺一塊,沾了些許水漬。朝天空眺望,陽光充足,只是新城的上空,不知何時隱隱籠罩在了烏云下,揮之不去。
“見鬼了,這雨真夠邪門,剛剛還亮堂堂的呢……”
她憤懣地抱怨道。
將剛欲拿出的手機迅速縮回到口袋里,我原想撥通電話,向斥罪詢問一下“多娜”的事。她手里這本弄到的日記,絕非是普通人能隨便淘到。這些有關于盧比奧部長的一手資料,彌足珍貴,若是如她所言,發(fā)表出來,甚至能左右新城的政局,將舊有的黑幫勢力,一口氣從新城逐出。
日記中還有許多秘密,都是我過去未曾知曉的。
“拿出來吧,我知道你想跟拉維妮婭說什么?!?/p>
冷清的聲音傳來,面前的菲林姑娘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默許地說道。
“不過在通話之前,有幾件事情要提前和你說明,博士。”
對方瞥了一眼桌上的資料,隨即告訴我。
“第一,這些東西你先替我妥善保管,我身上有一份復印件,這份你拿著,保準?!?/p>
我默默地,將日記與稿件都裝回到牛皮紙口袋里,放進風衣。
“然后呢?”
挑了挑眉,我小聲問道。
“不要跟拉維妮婭提及這份資料,以及我的事情……她曾見過這本日記,她一定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事。我不能讓拉維妮婭法官再冒著風險,承擔這件事所帶來的風險?!?/p>
“所以,多娜小姐,您選擇找我,是您相信,我會幫您將這份寶貴的東西,悉數(shù)保存好?”
“從我給你講述故事時,你的反應來看,我找你……是正確的決定?!?/p>
“或許吧。”
我繼續(xù)朝窗外看,沒多久功夫,整個內(nèi)森路都下滿了瓢潑大雨。紅色的霓虹燈在大廈間閃爍,伴著朦朧的水霧,頗有一分前往了未來的感覺。來往的行人躲閃不及,紛紛避至屋檐下,有些人鉆進店鋪內(nèi),沒多久,就連咖啡館里也是人滿為患。
屋子里頓時充滿了人群的氣息,不知怎么,我竟有些瑟瑟發(fā)抖。
“還有,我希望你能照顧好法官小姐。”說著,多娜就已經(jīng)開始收拾行李,擠著要往咖啡館外趕去。我想伸手挽留,可對方只是沖我微笑,隨即說道:
“她曾是我父親的至交,幫助了我們一家不少,她是個值得你信任的人。”
在多娜走前,她最后回頭看我一眼,嘴中,似乎在跟我說些什么話語。
“祝您好運,羅德島的博士?!?/p>
我隱約的看到,伴著輕盈的鋼琴曲,她消失在了大雨當中,我從窗戶處目送著她離開,前方的道路似乎看不到盡頭,只有連綿不斷的雨水,轉瞬間,她便被這座繁華的城市所吞沒。
新城,也時常下雨么?我在心中問道,但我似乎早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回過神來,嘈雜的咖啡館內(nèi),服務生們還是井井有條的工作著,其中一位走到我桌前,給我遞上一杯熱水,騰騰的冒著熱氣。
靜靜的回味過后,我才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話語中的幾分端倪。
拉維妮婭,原來是她父親的……至交么?
“……”
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嘴角不由得浮現(xiàn)出了一抹微笑,卻也是無奈之舉。這故事,恐怕只會越來越有意思了啊。我暗自感嘆道。
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謎底,她的父親,恐怕就是那本陳舊日記本的主人了:
那位在幾年前,死于“沃爾西尼風波”中的,食品安全部部長盧比奧。

……
“實際上,在我們的系統(tǒng)里,并不乏與卡拉奇擁有相同初衷的人。只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在最后選擇了向家族屈服,甚至諂媚。而卡拉奇不同,他不僅沒有屈服,反而時刻在尋找著與他們對抗的方法。而他的努力,是有價值的?!?/p>
“他不僅沒有如我所想地輕易死去,反而越爬越高。而當我們在某個聚會上重逢時,他對我說了一句我至今記憶猶新的話——”
……
“如今的家族,是軟弱的?!?/p>
……
我的腦邊,不斷回想起這句日記上的話。我無奈地笑出了聲。
倘若家族真的軟弱,那盧比奧部長,為何會在發(fā)表完一番震撼人心的演講,將黑幫的丑惡盡數(shù)展露過后,便死在了他們槍下呢?
為什么,一位無辜的肉鋪店老板,會死于家族爭斗時平常的流彈中,致使了家破人亡呢?
為什么,仇恨的鏈條并沒有隨著新城的建立,而猝然中斷呢?
我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可我并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便只好緩緩地,撥打了那個我所熟悉的電話號碼。
“……喂?拉維妮婭,是你嗎?”
顯示已經(jīng)接通,我卻遲遲沒有得到對方的回聲。
“喂?能聽見嗎?”
我又詢問一遍,還是沒得到斥罪的回復,但聽筒里,我注意到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嘩啦嘩啦的動靜。窗子外,一個漆黑的人影從我的面前掠過,隨即竄到了咖啡館當中。
我回過頭,才發(fā)覺到,那漆黑的影子正朝著我的方向奔來。
“……拉維妮婭,是你?”
我上前幾步,對方竟整個的癱在了我的身上,似乎是因為長時間的奔跑,而體力不支。我留意到對方的身上沾滿了雨滴,便小心地,幫她取下了身上的雨衣。
“我就知道是你,博士……你果然來了?!?/p>
對方無奈地笑道,眼中有說不完的話語想跟我提及。是啊,分別許久,總是有許多言語想要吐露,悲傷的故事也好,開心的故事也好,無論怎么說,這是都在分別以來,與她的第一次見面。
我原以為要讓我去檢察院主動見她,沒想到,竟然是她來主動找我了。
我的喉嚨里在顫動,想跟她提及先前的那件事,可是,在回憶起先前多娜那副嚴肅的模樣后,我還是咽了回去。
對方注意到我的神色中,似乎有所隱瞞。當然,倘若解釋我是怎么得到通行證,從沃爾西尼來到這里的,總是有些事情說不清楚。有時,隱瞞一部分,再展示出一部分真相,反倒是更為有利。
“一位名為多娜的女士找我前來。她自稱是你的朋友,拉維妮婭。你認識這位小姐嗎?”
“……多娜?”
斥罪眼中閃過一份驚訝神色,眼珠瞪的滾圓,像是一下子受到了什么沖擊似的。她身體不住地發(fā)顫,手肘抵在咖啡桌上,眼瞧著,身子就要站不穩(wěn)了,我便緊忙將她攙扶了起來。
“拉維妮婭,你的反應怎么這么劇烈?喂!沒事吧?!?/p>
看著眼前的人扶著腦袋,神態(tài)暈暈乎乎,估計是沒什么好事情發(fā)生。結果斥罪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將我深深地震驚到。
“你說……多娜她……還活著?”
斥罪的臉上跳動起了狼狽的神色,能看出來,她的狀態(tài)已是無比糟糕,就好像是她親眼看見了死者蘇生一般。她的身體不知是因為擔憂,還是先前的大雨,正在忍不住地戰(zhàn)栗。
“我剛剛見到的,的確是她?!?/p>
我將一杯熱水湊到斥罪嘴邊,輕輕地幫她喂下幾口。待到對方的臉上恢復了幾分紅潤過后,那身上的戰(zhàn)栗之感才緩緩消散,這回,她也終于是冷靜了下來,虛弱地沖我解釋道。
“博士……您應該知道前幾年,發(fā)生在沃爾西尼的那次騷亂吧。”
我看著斥罪衰弱的眼神,點了點頭。
“盧比奧先生,在演講后便飲彈自盡,但在那之前,他面對公眾,將一個驚天大陰謀捅了出來,那就是——咳、咳?!?/p>
“沒事,沒事,你慢點說。”
我又給懷中的拉維妮婭喂了一口熱水,此刻的她,就像渾身濕透了的小貓似的,無比虛弱,奄奄一息。我?guī)退龑⑸砩系挠暌旅撓?,放在了窗邊?/p>
“敘拉古三大家族之一的,貝洛內(nèi)家,想要獨占新的移動城邦。隨后……呼,整個沃爾西尼城就陷入了混亂當中。我當時在盧比奧部長家里,正好聽到了他的就職演講……我委托了幾位同伴保護好他的女兒,也就是多娜。結果……騷亂過程中,她不知道為什么,被找上門的黑幫所殺害……”
“嘶……我始終都因為這件事,心懷愧疚,博士,我原本以為,我會一輩子都活在對盧比奧先生的慚愧當中。他明明如此跟我囑托過,讓我,保護他的妻子與女兒,結果……”
說到一半,我發(fā)覺懷中多出了些抽泣的聲音,就只好摟著她,撫摸她那濕潤的頭發(fā)。
“沒事,人還在,只是剛剛——”
我剛想說什么,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大抵會說漏嘴,沒接著說。
“剛剛,怎么了?”
拉維妮婭瞪的大大的眼睛中,一下子被賦予了些許力量。她似乎知道了多娜小姐,也就是盧比奧部長的孩子還活著的消息,目光中是神采奕奕。
“她跑出去了,我不知道是為什么,可能是因為下雨,這里人多眼雜,不方便做事情?!?/p>
“……跟我走,博士,她呆在那里不安全!”
斥罪突然想到了什么,緊忙就抓住了我的兜帽,想要將我拖往咖啡店外。
“這是怎么了?外面發(fā)生了些什么事嗎?”
我不解地問道,連忙將剛剛那件漆黑色的雨衣給她披上,與她一同沖出咖啡館。店內(nèi)的人大多都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們,可能是覺得,外面這么大的雨,不來躲避著,還要出去闖蕩,簡直是瘋掉了。
跑出咖啡店,房檐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打在我的兜帽上,仿佛在彈奏一曲精彩的樂章。滿天都是稀里嘩啦的大雨,夾雜在紛繁復雜的街道上,一時間難以分辨眼前的道路。
“我才得知你來了新城,緊忙想跟你通知一聲。據(jù)萊昂圖索那邊的情報,有一個專業(yè)殺手,已經(jīng)潛入到新城當中去了,我害怕是沖著你來的,想來這里告訴你,沒想到……”
“告訴我,拉維妮婭,前往印刷廠的路怎么走?多娜一定會沿著那個方向去的?!?/p>
斥罪咬著嘴唇,沒多問,趕在前面為我指路。至今為止,還沒有見過那位殺手的模樣,但無論如何,那人都不會是沖我而來,不然早該動手??戳艘谎蹜牙?,想到了多娜先前所給我的那本危險的日記,想必,殺手是為了這個而來。
我在電車上遇到的那一伙人,一定就是給伺夜干員通風報信的家族成員了,看來,并非是所有的黑幫,都想要除掉那本足以威脅他們統(tǒng)治的日記。
我們快步前行,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巷子中,離著最近的一條路進發(fā)。多娜……肯定不知道會有殺手前來追殺她,肯定是第一時間往最近的道路前行,前往印刷廠準備出版工作。
不對,她……有沒有可能,是故意引開那個殺手,希望我能將手中的這本日記,安全的保存下來呢?不管怎樣,我都得前往印刷廠,能不能見到,全看運氣。
“拉維妮婭。”
我往旁邊瞥了一眼,小聲問道。
“你認識卡拉奇部長嗎?”
“認識,我處理過有關他的案子,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了?”
斥罪小聲嘀咕著,腳下穿梭的步伐更快了幾分。反光的鏡面大樓,給我們的前行路上制造了不少麻煩。我們有時難以分清楚路標,就只好依仗著斥罪對這座城市的熟悉,通過尋找標志物而前進。喧嘩的城市中,車輛四竄,遠光燈照耀了一片由雨形成的霧氣,能看到許多細細碎碎的小水滴,此刻正在隨風搖曳。
陰云密布,這場雨不見得要停。
“剛剛多娜,跟你提了這件事不成?”
“當然。”
我在這件事上只是淺嘗輒止,并未繼續(xù)深入。因為要是再多問起來,想必她會繼續(xù)逼問,我懷中的那本日記,恐怕也就會被斥罪察覺。我知道,這個東西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拿出來給斥罪看,無論是因為多娜先前的囑托,還是我自己的打算。
“你能感覺到么……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p>
斥罪看了我一眼,隨即低聲回答。
“離我們不遠?!?/p>
說著,腳步又快上了幾分,連忙朝看不清盡頭的道路上前行。僅憑感覺尋找,終究是有些乏力了,我們勉勉強強地追到了街道拐角處,兩邊的交叉路口,讓我們無計可施。
“怎么辦,分開還是一起?!?/p>
斥罪問我。
“一起,這里只有你能對付殺手,要是分開,就只能白白送上性命。說吧,往左還是往右?!?/p>
對方看了一眼尚且泛著漣漪的路面,猶豫片刻,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
“往左,那里是離印刷廠最近的道路。”
我們繼續(xù)前行,直至路燈的盡頭,連燈光都無法照亮的地方。雨一直下,下的冒起了煙,一路奔波已經(jīng)使我沒了力氣,路程近半,我只好停歇在原處,四周觀望。
斥罪牽著我的手,我想起來了上一次與她在雨里的時候,那時是分別,心懷著一種悲傷的情感離開。沒想到,與她的下一次見面時,竟然會遇上如此緊急的局面。
她也在抖擻雨衣,順便撩了撩額頭上濕潤的頭發(fā),將它們?nèi)氐搅硕得钡紫?。我們兩個兜帽人,顯得跟這座城市的雨格格不入,要是從遠處看,那就是一處街道上,孤零零的兩個黑點了。
不遠處,能看到一個跟我們一樣的黑點,也在奔跑。我敢保證,那就是匆忙跑出來的多娜了。
“追上去!”
我略有體力不支,只好示意斥罪拉著我的手,趕上去。
前面的那道黑影也是察覺到了我們,站在原地不動,張開懷抱,眼看著,我與斥罪離她無比接近,可誰知道,在街道的陰影處,居然冒出來一個未曾預料到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搶先一步,將不遠處的多娜挾持。
“……!”
“還是要多謝了你們,羅德島的博士,以及……拉維妮婭法官?!?/p>
那人陰森森地沖我們說道,手持一把慘白的匕首,說著,便將利刃對準了多娜的脖子,將她擄至懷中。小姑娘想要掙扎,可是輕輕松松的,就被那家伙被制服住,無法動彈半步。
“你一直跟在我們后面?!?/p>
我冷聲地說,快步湊到斥罪跟前。對方見我舉動,便是又拿出一把匕首,迅速劃開多娜身上的一襲黑袍。一個陳舊的牛皮紙口袋,甩到地上。雨無情地沖刷著地面,沒過多久,那份文件就被沖刷得腫脹。一顆小型源石炸彈從那家伙袖中掉落,隨即,牛皮紙袋變成了灰燼。
“沒有你們,我還真是不會那么輕松就確定她的位置?!?/p>
神秘人的兜帽下,我看到了濕潤的橙紅色頭發(fā),鋒利但被歲月所磨平了棱角的橙色眼眸,以及那張熟悉的,深黑色帶著叉字的口罩……
那家伙,正是幾年前在切城時,所遇到的“弒君者”!
“你為什么在這里?!?/p>
我冷冷發(fā)問道,盡可能地維持住冷靜,不讓面前的這個家伙看穿出絲毫的慌張。盡管身體忍不住地顫動,我身旁的拉維妮婭,卻是在用力抓著我的手掌,用疼痛示意我保持震驚。她看上去從容,甚至蘊含了幾分憤怒的神色。
“我這次……無意和你們羅德島惹上麻煩,我只是受人之托。”
對方冷清的目光朝我掃去,我并未回避,與之對視。
“你想要什么,弒君者。”
我的一只手放在懷中,手心已經(jīng)忍不住地冒汗,死死抓著那本被我藏起來的日記不放??雌饋怼菦_著這個而來。倘若局勢不妙,可以讓拉維妮婭帶著日記逃跑,我想辦法,還能拖住面前的這個家伙。
無論如何,日記不能丟掉,這東西的意義非凡,是多娜拼命托付給我的。
“你知道,博士,從剛剛那個小姑娘懷里,我已經(jīng)解決掉一份資料了,可惜,只是復印件。不過,我想那份原稿,應該是被放在你的手里了?!?/p>
“弒君者,你應該清楚,倘若你對懷里的多娜出手,依照新城法律,你免不了一頓牢獄之災,哪怕是有背后的家族勢力出手,也保不住你?!?/p>
斥罪冷靜地注視著她,面無表情。
“不要用這個嚇唬我,親愛的法官小姐?!睆s君者將面罩拉下,露出了臉上不屑的笑容,“我連死都不在乎呢,何況只是蹲大牢?在這世上,可沒什么能讓我牽掛的事了?!?/p>
“那么,博士?!?/p>
她再一次發(fā)問道。
“把東西交出來吧,我保證讓那個小姑娘不死?!?/p>

雨還在下。
(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