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小一是被珈樂撿來的女孩。

　　那年她才十四歲，是個風雪夜，路邊門窗緊閉，看不見過往行人，周遭黑漆漆的，連月亮都沒有，兩旁的路燈一閃一閃，似乎是供電出了問題。

　　女孩就這么斜靠在燈柱上，她穿的很薄，胳膊裸露在外面，素白得像是冰雪或者鹽，她的瞳孔漸漸渙散，世界在她的腦海里變的空白。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陷入了一片溫暖當中。

　　這應該是回光返照吧？就像點燃最后一根火柴的小女孩。

　　……

　　珈樂喘著粗氣，從球場上退下，迎接她的是一陣陣歡呼聲，她剛剛投中了一個漂亮的三分。

　　對方試圖上前握手，卻被一圈又一圈的女生攔住，只好尷尬地笑笑，搓了搓手，躲到另一邊三三兩兩的閑聊。

　　“長得帥就是好啊……”

　　“一個女孩能有這么多迷妹，暴殄天物啊……”

　　男生砸了咂嘴，語氣分不清是嫉妒還是遺憾。

　　“算了吧，人家球打得好，還會唱歌，哪點不比咱們強啊?！?/p>

　　另一邊的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搖頭，嘆氣道：“散了散了，一會出去吃個飯，大不了下次再贏回來?！?/p>

　　于是一幫男生吊兒郎當?shù)夭⑴磐白撸瑤缀跽剂税霔l路的空間，幾個人一邊走一邊踢著腳下的石子，背影在喧鬧聲中顯得格外落寞。

　　又是一陣晚風吹過，嫩綠的樹葉搖曳，嘩嘩的響。

　　女孩們的歡呼聲漸漸低落，最終歸于平靜，她們圍成一圈，卻沒有一個人上前。

　　“累壞了吧?！?/p>

　　人群中間站著一個高挑的長發(fā)女孩，她剛才一直沒發(fā)聲，在這吵鬧的環(huán)境里格格不入，直到此刻她才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塊干凈的白色毛巾，耐心地給珈樂擦著額頭上的細汗。

　　“給?！彼f上一瓶礦泉水，囑咐道：“慢點喝?！?/p>

　　同樣的畫面已經(jīng)重復了不知道多少遍，她不厭其煩地講，珈樂也不厭其煩地聽。

　　自從被撿到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珈樂的影子。

　　她看著珈樂打球，帶好毛巾和水；安靜地聽珈樂練歌，結束時輕輕鼓掌，哪怕身邊沒有其它觀眾；她身上永遠裝著一包濕巾，聽珈樂訴苦時默不作聲，最后悄悄摸摸她的頭發(fā)。

　　小一的話很少，大多時候都是傾聽者，開心的時候她會瞇瞇眼，難過的時候她只會握住珈樂的手，像個只進不出的情緒垃圾桶。

　　時間久了，其他同學都調侃她們倆是連體人。

　　“該回家了?！毙∫坏吐暤?。

　　天色越來越暗，女孩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拉的老長。

　　珈樂點點頭，直起腰，看著小一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映著夕陽的余暉，珈樂歪歪頭，她也歪歪頭，長發(fā)從耳邊垂落，表情無喜無悲，仿佛最新款的少女手辦。

　　“走了?！辩鞓窢科鹚氖?，含混的哼著歌，周圍女生默契的讓開一條路。

　　……

　　都說手涼的女孩沒人疼，剛把小一撿回家的時候，珈樂確實感到一陣心酸。

　　她詢問女孩的過往，得到的卻只有搖頭和緘默。

　　出于某種未知的責任感，她把這個謎一樣的女孩留在了家里，英雄夢也好，正義春也罷，她只是覺得就這么把小一丟出去，怪可憐的。

　　一時憐憫換來的是長久陪伴。

　　珈樂一路上都在哼著歌，聽不清歌詞，只有隱約的調子。

　　“說過好多次了，晚上冷，多帶點衣服，你剛打完球出了那么多汗……”

　　小一絮絮叨叨地念著，把自己的外套披給珈樂。

　　一起生活三年了，照顧珈樂好像已經(jīng)成了她的本能，和外在印象不同，珈樂其實是個蠻敏感的女孩，會胡思亂想，會挑個月明風清的夜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可心里想的再多，臉上也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小一沒有屬于自己的性格，所以她是唯一能感知珈樂情緒的人。

　　“頭發(fā)都亂了，一會回去我?guī)湍闶嵋幌?，前兩天直夾板壞了，我剛買了新的……”小一還惦記著那點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

　　倒不能嫌她啰嗦，只是現(xiàn)在的氛圍不對勁，珈樂話太少，大概是有些低落。

　　正囑咐著，兩旁的路燈忽然齊刷刷的熄滅了，小一下意識的住嘴，抬起頭，看到月亮在樹葉間隱現(xiàn)。

　　珈樂抓住小一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貼的很近。

　　小一的手還是很涼。

　　一點點的，珈樂把溫暖傳遞過去。

　　十指連心。

　　“等升了大學，我就去當偶像啦……”珈樂輕聲說著。

　　小一沒接話，只是轉頭看著她。

　　珈樂的眼睛在黑夜里越發(fā)明亮，一種奇特的光彩在瞳孔中閃爍。

　　“也挺好……”

　　小一無意識地喃喃道。

　　她能很好地察覺到珈樂的情緒，卻無法在自己身上區(qū)分它們，現(xiàn)在這種感覺，到底是難過還是慶幸呢？

　　這明明是好事。

　　珈樂唱歌很好聽。

　　在珈樂看不到的地方，她抓著自己的裙角，像是要擰出水來。

　　她端詳著珈樂的臉，各種難言的感情涌出，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在一起三年了，原來只有她還停留在原來的地方，她看著珈樂一點一點地長大，自己卻好像還躺在那個風雪夜里。

　　人生還會有很多個三年。

　　“真以為誰離不開誰??？”

　　以前聽到情侶吵架，末了往往會甩下這番話，小一作為路人聽了只是笑笑，現(xiàn)在回想起來，心里空落落的。

　　以后也會有其他人代替自己，站在珈樂面前，唱歌時拍著手輕輕地和聲……

　　就像剛才籃球場上的那些女孩子。

　　“不也挺好的么。”

　　小一笑了笑，又重復一遍，她忽然聽清了珈樂哼的調子。

　　“小樹發(fā)過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