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晨曾泠淵驅(qū)車前往月靈唱發(fā)來的地址，那是一片老舊小區(qū)，街巷狹窄車輛難以通過，無奈他只得將停靠在遠處，拿著手里抄寫的地址對著門牌號去找。寄件人居住的這一片是今年重點改造項目之一，雖說一片都是老舊小區(qū)，有些地方已經(jīng)規(guī)劃重建好了，就比如視頻里的公園。森莽國因地理環(huán)境的緣故，本就是一個潮濕多雨的國家，一年到頭能見到太陽的日子更是少的可憐，狹窄的街巷到處都是從窗戶里延伸出來的晾衣桿，上面搭著五顏六色的懸掛物，把本就逼仄的街巷遮擋的不見天日。

這里的住戶各個都把房門緊閉，好不容易碰到一個人，想問個路，那人卻用猜忌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曾泠淵，這樣的感覺并不好受，還沒有等他適應(yīng)，那人就伸出兩根手指在他臉前搓了搓，他從錢包里挑出一張小面額的鈔票遞給那人，那人四下張望了一下，飛速將錢藏進衣服貼身的內(nèi)袋里，湊到他耳邊說道“小老板，您要找的地方在公園大門口正對的那條酒吧一條街上，出了這個巷口一路左轉(zhuǎn)一直走到頭就是了，看在錢的份上我也就多啰嗦兩句，您也別嫌我煩，這可不是您能來的地方，這里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曾泠淵聽完男人的話，又遞給他一張鈔票便離開了，沿著那人指的方向一路找到酒吧一條街，做夜晚生意的地方白天總是比別處冷清些的，可就在他還在找地方的時候就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了四個小混混，其中一個看起像老大的男子沖他放錢包的位置努了努嘴，雖然知道這幾個人是干什么的，但曾泠淵就是不太想如他們的意，他轉(zhuǎn)身想跑，就被一人搭住了肩膀，他抓住肩膀上的手翻身一扭，背后又被另一個人狠狠地踹了一腳，“按著他?！痹鰷Y被兩個人按著肩膀壓向地面，有人抓著他的頭發(fā)逼著他把頭抬起來，為首的男子拿出一把小刀貼上曾泠淵的面頰，“乖乖把錢拿出來不好嗎?”刀刃在他的臉上滑動，曾泠淵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這年頭搶錢都這么正大光明了嗎？曾泠淵一面跟幾個小混混對峙，一面偷偷按著袖口里的報警裝置通知月靈唱?！斑@一片應(yīng)該不止你們一家吧，你覺得我少了一根汗毛你們還能在這里混下去嗎?”一個小混混一腳踢在曾泠淵的肩膀上將他踹倒，“大哥跟你說話，你費什么話?！痹鰷Y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四個人，活動著自己被踹的胳膊。一旁的小弟看著曾泠淵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無視就是對他們的羞辱，眼瞅著就要沖上來再給他一點教訓(xùn)時，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個人，和這伙人打了起來，也就幾瞬的功夫幾個小混混就被打的爬不起來了。

這時曾泠淵才有空仔細打量突然出現(xiàn)的那個人，那人身高有一米九以上，皮膚白凈，身形挺拔，嚴(yán)肅起來滿臉正氣，應(yīng)該是公職人員。那人率先開口，語速不緊不慢，就是語調(diào)有些欠揍“你沒事兒吧，就你這弱雞樣怎么敢來這兒，我叫劉希寧，是公職人員?！闭f著從口袋里掏出證件給曾泠淵看，曾泠淵懷疑的打量著他，悄悄后退了半步“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是串通好的?！眲⑾幾呱锨耙话压醋≡鰷Y的脖子“我跟你說，弟弟你別不信，哥哥我真的是公職人員，就是這工作性質(zhì)特殊，不方便透露，要是以后咱們還有機會見面，一定跟你說，這樣你看成不。不是我說你啊，弟弟你一看就是好人家小少爺，沒事兒怎么跑到這么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來了，不會是……”說著便把曾泠淵從上大量了一遍，劉希寧不懷好意的沖他露出了懂得都懂的壞笑。

曾泠淵拿出手里的紙條，“這里在哪兒，知道不?”劉希寧看到紙條上的地址后神情嚴(yán)肅了幾分“這事兒不是你能管的，我勸你別插手。”曾泠淵轉(zhuǎn)頭盯著他“要是我說我也被人盯上了，你覺得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管?！眲⑾帍乃掷锍樽呒垪l“別開玩笑了，她們是不會盯上你這種人的?！痹鰷Y眼看他轉(zhuǎn)身要走，“你怎么知道她們不會盯上我，這個地址的住戶寄給我了一封信，里面的視頻里有一個格外瘦小的女人，那個女人的影子很怪異，像很多個人擠在一起一樣?！眲⑾幍哪_步停了下來，轉(zhuǎn)身遞給曾泠淵一個看不出材質(zhì)的長刀，只有一個根指節(jié)大小，“要是你有什么危險，就把這個掰斷，我就能感應(yīng)的到?！痹鰷Y伸手接過劉希寧遞來的東西，就在兩人手指觸碰的一瞬，劉希寧似有所感的停了數(shù)秒后，突然笑了起來，一連說了幾遍“原來如此”就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走了幾步見曾泠淵沒有跟上連忙轉(zhuǎn)頭喊他跟上，七拐八拐的走了不知道幾條街，串了不知道幾個巷，兩人才走到目的地。

就看到一個女人在從房子里往外丟東西，曾泠淵走上前詢問“您好，請問知道這個房間的住戶上哪去了嗎?”那個女人看到有人詢問登時火冒三丈，“老娘就去我閨女家住了半年，也不知道是那個孫子竟然這么大膽子偷偷住我的房子?！闭f著不由分說的拉扯住曾泠淵的衣服“你既然來找人，就先把這半年的房錢結(jié)了，不然我就報警了，說你們兩個大老爺們欺負人?！闭f著就干嚎了起來，女人本就嗓門大，現(xiàn)在對著他一頓拉拉扯扯，頭發(fā)都有些散亂了，周圍好事的人有些探出頭來看，一開始竊竊私語，這么一弄反倒真像是自己欺負了她一般。

曾泠淵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一時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解釋，劉希寧走上前捏住女人的手腕“好姐姐，你卡里多出來的錢不就是房租，你要是再這么蠻不講理，我可就要請你回去喝杯茶了。”說著從口袋里拿出公職證，周圍的好事者一看就趕緊縮了回去不敢再露頭，女人也沒有開始那么潑辣了，似乎還有些諂媚“我也沒騙人，要不是我卡里多出來的這幾干塊錢，和不知道什么時候簽的住房合同，我真的以為我家被小偷住了，但我根本不記得我把房子租出去過，不僅是我就連左右的鄰居都不記得有人在這個房間里住過，你說著嚇不嚇人?！眲⑾幙戳丝捶孔娱T口堆著的垃圾“這些都是什么?上次問你要東西你竟然敢私藏，膽子夠大的啊!”女人聽到這話終于不再裝傻了“啊喲，我說您怎么看著這么眼熟，這些是我打掃房子的時候掃出來了的，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照片，看著怪瘆人的我才拿出來丟。這，這我哪敢私藏啊，配合您們的工作……”劉希寧伸手打斷了女人的話“東西我們帶走了，下次要是再發(fā)現(xiàn)什么了，記得聯(lián)系我。”女人連連點頭附和，就在曾劉兩人準(zhǔn)備走的時候，女人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要說，劉希寧看了她兩眼就老實交代了，“還有些照片我都扔垃圾場那邊了，這回兒可能還沒收走?！蔽惨舳歼€沒停消，女人就像踩了尾巴的耗子躥回了房子不敢再出來了。

曾泠淵看著緊閉的房門有些好笑，“這算是欺軟怕硬吧。”兩人走到垃圾場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翻找著什么，本來走在前面的劉希寧竟愣在原地一動不動，曾泠淵走上前拍了拍蹲著的那人“昱瑾，你怎么來了?！痹鰷Y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的時候，劉昱瑾就和劉希寧打了起來，一個出手招招狠厲，一個卻是步步退讓，還沒等他勸架，劉昱瑾就一腳踹人心口上了。曾泠淵還沒來的及多問，小劉就抱著東西氣沖沖的離開了，他只得小跑著跟上，眼瞅著小劉壓也不看路就一股腦的往前沖，他只好伸手把人拉住帶到自己車上，“你還沒跟我說你怎么來這兒了，沒碰著什么危險吧?！毙⒆潇o了幾秒鐘才開口說道，“今天早上上班，成總說不放心你一個人，就讓我跟著來看看，在你家門口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她說你到這兒來的?！痹鰷Y無奈的嘆了口氣，“那你怎么過來的?！眲㈥盆÷曕洁炝艘痪洹按蜍嚒！薄澳悄銥槭裁锤痪湓挾疾徽f的就和別人打起來了呢?”劉昱瑾也愣了幾秒鐘，捂著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知道，就是看到那個人煩?！奔热皇撬饺说膯栴}就不好繼續(xù)多問，曾泠淵開車返回公司，一路上有月靈唱的人跟著，倒是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一些。

今日是和沈念兒約定的時間，見面地點是在公司樓下的一家咖啡店，下班時間大家都匆匆往家趕，店里只有兩三個人，曾泠淵并不喜歡光線昏暗的地方，黑暗是許多小動作的保護傘。沈念兒一改往日的冷淡，舉止間是少見的客氣，還隱隱帶著些許若有似無的討好，“學(xué)長，你喝點什么?”曾泠淵聽著這許久未曾聽到的稱呼，才想起來自己和沈念兒是同一所學(xué)校但卻不同專業(yè)的校友，以前再藝術(shù)節(jié)的時候似乎還有些交集。曾泠淵點了一杯白開水，“有什么話直說吧。”他無心和沈念兒玩兒些個文字游戲，直接開門見山的打斷了她的客套。沈念兒笑了笑，“學(xué)長還是這么直接，我想向您借20萬?！痹鰷Y看著眼前骨瘦如柴的少女，她和月靈唱竟有那么一瞬的相似，“給我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span>

這時兩人人點的白開水送了上來，沈念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我想先給你說一個故事，是一個俗套的故事，希望學(xué)長你不要嫌煩。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偏僻的村莊里，在那里勞動力的大小是存在的價值，有一對夫妻一直想生一個男孩兒，但是天不隨人愿，一連生了兩個都是女兒，他們就給女孩兒起名叫盼兒和念兒，終于第三胎他們生下了一個兒子，那個孩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只要是他想要的無論是否合理，是否是家庭所能承擔(dān)的，夫妻倆都會無條件的滿足，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男孩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昂貴。在他想要一輛車的時候，夫妻倆為了滿足小兒子的愿望，把大女兒嫁給了一個能拿出一輛車做彩禮的男人。當(dāng)男孩想要一套房的時候，他們準(zhǔn)備把二女兒也嫁出去，甚至不顧女孩兒想要上學(xué)的乞求，女孩兒在姐姐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一晃兩年過去了，男孩兒已經(jīng)徹底被寵壞了，男孩兒因為打架斗毆失手將人致殘，夫妻倆為了保護他問唯一的兒子，答應(yīng)給受害者巨額的賠償，就算把家里房子和地變賣了也還是沒有湊夠這些錢，大女兒在夫家過的并不好，根本榨不出一點錢。就在這時夫妻倆從同鄉(xiāng)那里知道了女孩兒似乎在城里混的不錯，就以女孩的名義借了20萬。20萬沒過多久就變成了30萬，每天都有人上門要債，夫妻倆和他們最愛的小兒子，不是被打就是被威脅，每天嚇得連家門都不敢出，就在一天夜里三人連夜逃出了村子，到城里投奔女孩兒，沒過幾天三五個男人就拿著借條找到了女孩，女孩也就到了城里打工了兩年，哪里能拿出這筆巨款，那時候的她也是傻，夫妻倆求她幫了這次忙以后就再也不會來找女孩兒了，女孩兒讓他們簽了斷絕關(guān)系的文件，替他們還了錢后便再也沒有聯(lián)系了。一轉(zhuǎn)又過了五年，女孩一次也沒有回去過從小生活的地方，

再回去時竟然是參加姐姐的葬禮，男人醉酒后的家暴失手將姐姐打死了，男人被判了刑。女孩從別人口中得知，當(dāng)初賠償?shù)那斑h遠不及受害者的醫(yī)療費和康復(fù)費以及以后的生活費，在返程的途中夫妻倆又找到了女孩兒，并威脅女孩兒要是不給錢就鬧到公司里一拍兩散，三個人這些年過的并不好，在村子附近的山里躲躲藏藏，看到女孩的三人就像貪婪的惡狼，當(dāng)時就把女孩身上的錢財搜刮光了，女孩人寡不敵眾，只能勉強答應(yīng)定期給他們錢才勉強躲過一劫。有一天女孩兒下班回家，房子里值錢的東西都被搬空了，就在她還沒有從打擊里反應(yīng)過來，三五個男人就拿著借條闖了進來，那群畜生以女孩兒的名義借了10萬塊錢，在他們找到女孩兒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15萬了，那三個人早就又跑的無影無蹤了。”

說道這里，沈念兒站了起來，她掀起自己的上衣，曾泠淵將頭偏向一邊伸手遮住了雙眼，“曾泠淵，你看，為了那個畜生的20萬無賣了一個腎，現(xiàn)在我還能賣什么?！痹鰷Y放下手看著女孩腰側(cè)一個15厘米長的手術(shù)切口，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沈念兒放下自己的衣服緩緩坐下來調(diào)整著自己失控的情緒“還有幾天就要到最后期限了，其實能湊夠錢的方法不是沒有，但我努力了這么多年，我真的不甘心，不想活的連自己都惡心自己，我真的想好好活著，公司里的人私下里都叫你曾少，所以我才想賭一把，就算是十年或者是二十年，無都會把這些錢還給你的?！鄙蚰顑旱脑捄挽`唱拿給他的資料上的內(nèi)容大致相仿，找她的描述那夫妻倆和她的弟弟在最近又來找他要錢了，資料上顯示的卻是五年前失蹤，至今下落不明，沈念兒家里最近被一幫人突然闖入洗劫一空倒也不假，到底真實情況是什么樣的，還要等人到了沈念兒的老家確認(rèn)過了才知道。

曾泠淵遞給沈念兒一張紙巾，沈念兒她的遭遇雖然讓人同情，但好的獵人往往都以獵物的形象出現(xiàn)，直覺告訴他沈念兒的目的絕對不是借錢這么簡單，他從包里拿支票寫下一串?dāng)?shù)字動作一氣呵成，看著曾泠淵向遞來的支票，沈念兒還只是呆愣數(shù)秒，就快速接下了支票飛速收好這筆巨款“我一定會盡快想辦法還給你的?！痹鰷Y一邊低頭寫著拮據(jù)一邊說“我也不是無償借給你，你要在20年內(nèi)還清這筆錢，還款連本帶利要還22萬，要是你同意就在這里簽字。”女孩兒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很久，即使光線不算太好，曾泠淵也能看見桌面上掉落的淚水，他沒有催促女孩兒，只是耐心的等待，等著她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再抬頭時已經(jīng)看不見淚痕，只有微紅的眼眶可以看出她哭過的痕跡，女孩兒在拮據(jù)上簽了字，一式兩份，待交接完后曾泠淵就準(zhǔn)備離開了，就在離開的時候，沈念兒突然站起來叫住了他“學(xué)長，我以為世上不會再有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曾泠淵回頭看了看沈念兒，似乎要說什么但卻又什么都沒說，剛才他在沈念兒背后看到了如墨汁般的黑影。

走出咖啡店天已經(jīng)黑透了，街道兩邊的等早就已經(jīng)亮了起來，燈火通明，聽了別人的悲傷的故事讓曾泠淵想到自己的父母，這周休息了也該回家看看了。夜晚的地下車庫曾泠淵是打從心底里拒絕的，就他這奇葩體質(zhì)，天黑以后準(zhǔn)沒好事兒，他捏緊手里的護身符走進車庫，在自己車旁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拿起手里的包就砸了過去，“誒誒誒，疼啊曾老師，輕點輕點，我是劉昱瑾?！痹鰷Y這才放下手里的包“你怎么還沒走?”劉昱瑾微微偏著頭，配上他瘦高的身形顯得有些可憐“先上車……”話還沒說完，車庫的燈就開始閃了起來，還發(fā)出電路接觸不良的刺啦聲，曾泠淵想招呼人上車的話還沒說完，就陷入了黑暗，他聽到劉昱瑾和人打斗的聲音，“昱瑾，昱瑾，你那邊出生了事了?”劉昱瑾的聲音有些許浮動“我能處理，你快到車子里去。”曾泠淵明白自己的戰(zhàn)斗力，不敢耽擱，就在他打開車門的瞬間感覺脖子一痛，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