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點頭致意, 指揮便開啟了序幕。

管樂吹響了前奏，弦樂拉開了序章，輕靈婉轉(zhuǎn)的歌聲從靜謐處而來, 而后追光燈落下，鏡頭拉近時, 她仍舊閉著雙眼吟唱。

暖黃燈光下, 塵埃飄絮在她眼睫上回旋舞蹈，似給她籠罩在一層迷霧中，而她的歌聲, 直接穿透迷霧，在所有人的天靈蓋上蹦跳。

與初舞臺時的深沉低音截然不同，裴思懿這一開口就是天籟的超高音, 直沖所有人的顱頂, 撲面而來的聲壓，直教人頭皮發(fā)麻。

這是完全不輸于她巔峰時期的水平。

臺下人都沉浸在音樂中，卻也有人生出了別樣心思。

怎么回事，不是說她嗓音受損才改唱了低音，怎么現(xiàn)在她一來就又開始唱高音了？

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攥緊了手心，生生掐出指甲印子。即使如此, 顧真藝還是在面上裝出了一幅欣賞的模樣。

而直播的實時評論里, 觀眾也被這歌聲驚訝到了。

“是誰被姐姐前幾期的低音吸引來看節(jié)目, 結(jié)果一來就被這高音震撼得說不出話了？”

“救命這首歌除了幾個大前輩, 第一次聽新生代的歌手能不降調(diào)從頭唱到尾了?！?/p>

“而且還是不修音直播誒??！”

評論區(qū)一派融洽，可當直播間里涌進的人越來越多時, 意外的聲音就出現(xiàn)了。

“吹過頭了吧, 這首歌當初就是被我真姐唱火的好嗎？”

“原來我真姐已經(jīng)可以成為大前輩了, 感謝裴姐粉絲的夸獎?！?/p>

“您可真愛學人, 出道就學我真姐，現(xiàn)在真姐到本人面前了還唱她唱出名的歌，要不送個小‘顧真藝’的名號給您吧？”

“前面別說，好多人想要這個名號呢，不過還是裴姐最努力了，就賞給她吧?！?/p>

不過很快，這些聲音就被更多真實的評論壓了下去。雖然沒有掀起大的風波，但也被有心人關(guān)注到了。

舞臺之上，樂聲已然停止，可歌聲似乎仍在梁上回繞。

全場安靜時，田柾國率先鼓了掌，而后全場的掌聲響起，裴思懿才如夢方醒，從這首歌的世界中脫離出來，完美地謝了幕。

再看臺下，她第一眼看見的依舊是田柾國，看見他的沉浸，看見他給自己的支持。

其實在登臺前，裴思懿以為自己會過分地去關(guān)注顧真藝。但是登臺之后，她卻連一絲的眼神都沒有給到她。

她是太高估了她對自己的影響了，也低估了自己對舞臺的熱愛。

她選擇這首歌是一個冒險，她自己都沒有把握，也擔心會不會唱成車禍現(xiàn)場。但是好在，她做到了，甚至比每一次在練歌房里的表現(xiàn)都要完美。

更甚至……比得上自己的巔峰時期。

有了這一次的成功，那之前壓在她心口的那一點點障礙，也不再是問題。

如此想著，她釋然一笑，而后面對臺下導師詢問的，“聽說你是臨時改的歌，想問問你為什么突然想唱這首歌”的問題時，也給出了最大膽的回答。

“為了送給一個人。”說著她看向了導師席最側(cè)邊的飛行導師席位上的那位，“顧藝老師，驚不驚喜？”

全場嘩然。

什么顧藝？不是顧真藝嗎？

驚喜還是驚嚇？

一直到裴思懿退場，她也沒有直接解釋，這個驚喜究竟是致敬，還是挑釁。

場外的觀眾已經(jīng)吵瘋了，有罵的有支持的也有覺得刺激來看戲起哄的。

剛回到后臺，裴思懿就被肖垚拉著去了休息室。

門一關(guān)她就問：“你怎么想的？”

裴思懿挑眉：“她上趕著給我熱度，我為什么不利用？”田柾國早就幫她問清楚了，這節(jié)目是顧真藝主動聯(lián)系了要來的，出場費都沒要，所以她也沒有客氣。

肖垚才笑了：“干得漂亮?！?/p>

裴思懿問她：“網(wǎng)上評論怎么說？”

“這你不用管，也別去看?！彼f，“我能處理好。目前的評論大多都是有利于你的?！?/p>

“對了，你怎么叫她顧藝？”

“她改過名，你不知道？”她不知道也不奇怪，顧真藝這么多年來一直致力于把自己的黑歷史抹去，很多帖子記錄都被刪除得差不多了。不過再刪除，互聯(lián)網(wǎng)也是有記憶的。她不信自己這一聲稱呼，喚不醒那些記憶。

“當初我出名后，公司就讓她蹭我熱度。有了點名氣后，她就改了年齡和名字。由于我們倆名字里都有個同音的yi，就有大小yi的說法。原本大家都是隨便叫叫的，可是她改名字時加了個‘真’字，倒顯得我這個‘懿’是假的了?！?/p>

裴思懿繼續(xù)解釋：“后來我出了點事沒再出來活動，她就改回了原來的年齡，宣稱比我出道早，成了我的前輩。之后覺得我回不來了，就明目張膽地開始事事都踩我一腳，拿我當不會反擊的墊腳石了?！?/p>

說著，她低頭拿出手機，“我發(fā)您點資料，您有空可以找人發(fā)布出去?！?/p>

肖垚點開未讀消息一看，是一張照片，拍得是遍地積灰的倉庫里，放著一箱的專輯，封面上印著——“顧藝首張原聲大碟”。

“當初她首印幾萬的專輯，發(fā)行后卻只賣出了幾百張。我后來知道后還友情買了幾百份，之前去倉庫時意外發(fā)現(xiàn)的?！?/p>

肖垚笑了：“等著，今晚就讓人給你發(fā)出去?！?/p>

裴思懿安心把這一切都交給她來處理，自己先去后臺卸妝。今晚直播后，票數(shù)什么都不會公布，要留懸念到下一期。所以她后面也不必再登臺。

田柾國錄完節(jié)目后，趙歌笑叫住了他：“晚上一起聚餐？”她說著看向一旁的顧真藝，意思是歡迎她的到來。

田柾國卻直說：“不了，沒必要。下次有空我們再聚吧?！?/p>

下次就沒有顧真藝了。

趙歌笑看出他的意思，“你這表現(xiàn)得也太直接了?！倍荚谝粋€圈子里，大家大多伸手不打笑臉人，很少有他這么直接的。

田柾國去了停車場，上車后卻沒看到裴思懿。助理結(jié)束：“垚姐說有狗仔，而且她直播那番言論后肯定有人來堵她，就安排她先回家了。”

田柾國也理解。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卻不見裴思懿發(fā)來任何消息。

車上一路無言。田柾國忍了好一會兒，才發(fā)過去一條消息：“到家了嗎？”

一直沒有回復。

司機送他到家，時間已經(jīng)不早，田柾國直接讓他開車回去。外婆睡得早，家里燈早早熄了，他便沒開燈，只用手機照亮門口，掏鑰匙開門。

卻沒想一個手滑，鑰匙落了地。而后他聽見樓上穿來一陣嬉笑聲：“真笨?！?/p>

他抬頭，只見隔壁陽臺上，有人正靠著欄桿正在擦拭頭發(fā)。左右都沒開燈，只有路邊的路燈分過來的一道暗黃的光，映出她的一抹剪影。光線昏暗，可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又還能是誰？

她的濕發(fā)披散在肩頭，即使沒有開燈，他也能想到那水滴沁濕肩頭，浸濕領(lǐng)口的畫面。

田柾國忍不住說：“天氣要轉(zhuǎn)涼了，你先去吹干。”

裴思懿微微俯下.身說：“我這不是剛洗澡，沒看到某個人的消息，就想著第一時間出來迎接他回家嗎？”

原來是這樣。田柾國這才笑了，不過他還是說道：“好了，人你也接到了，快進去吹頭發(fā)?！?/p>

“你這么晚回家，不怕吵醒姜奶奶嗎？”裴思懿卻依舊不回去，還抬手打開了自己陽臺的燈。這樣田柾國看她也更清晰了，居家服的肩頭確實如他猜測的那般被濕發(fā)洇濕，還留下了深淺不一的水痕。衣衫輕薄，他不敢多看，一時也沒有回應她。

裴思懿趁著又說：“我爸媽今晚都不在家，你要不要先來我家坐坐？”

他怎么說的出口“不要”？

他的鞋頭都已經(jīng)不自覺轉(zhuǎn)向了隔壁棟的方向，展現(xiàn)了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裴思懿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上拿著的一串鑰匙：“我拋下來你接住哦，別掉地上了，自己開門上來。”

說是一串鑰匙，其實就一把，上面掛了鑰匙扣，才顯得厚重。田柾國穩(wěn)穩(wěn)接住，開門時看清了掛著的鑰匙扣，是她的K版小人，頂著一頭大波浪，那神態(tài)他一眼就能認出。

田柾國開門進去。他不是第一次來，卻是第一次獨自進來。朝前走了幾步，他就看到裴思懿已經(jīng)趴在了二樓的欄桿上。她招了招手，明明只剩幾步路，他還是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裴思懿下了幾級臺階來迎，田柾國走到她跟前下兩級的臺階后，停下了步伐，正好與她面對面。

“第一次進我家怎么樣？”裴思懿問他，“是不是和隔壁差不多的？”

他解釋：“不是第一次，之前來過?！?/p>

“噢……”裴思懿想起，“送蛋糕那次？”

“是，”他得意，“蛋糕還是我?guī)湍闱械??！?/p>

裴思懿若有所思：“知道我喜歡吃草莓？”

她記性好，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那塊蛋糕，繼續(xù)問：“是不是把所有草莓都堆到我這塊蛋糕上了？”

這都能被發(fā)現(xiàn)？

“謝謝你哦，草莓很甜的?！彼⑽⒏┥?，在他唇上輕輕啜了一下，“分你一口?！?/p>

唇還沒遠離，田柾國直接往上走了一級臺階貼她更近。

一口可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