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平行(六)【展昭同人,非耽】
“石國柱?他真的那么厲害?比州府衙門都厲害?”昕兒將信將疑的探出小腦袋:“別是你嚇唬人的吧?我才不信!”
“乖乖,我騙你做什么?”中年男子神情愈發(fā)正經(jīng)起來:“小孩子家,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你的話只在這說說也罷了,到了益州可千萬別提。要是讓他的人聽到了可就……”
“要掉腦袋的?”昕兒的語氣聽起來仍然不是懼怕而更多是好奇。
“哪有痛快掉腦袋的好事?只怕折磨的你生不如死呦!”中年男子五官往里擰了一下,盯著昕兒:“就你這小身板,割上個千八百刀的,不怕你不哭爹叫娘,恨不得沒被生出來過!”
這話聽著真真叫人脊背發(fā)涼,少年禁不住皺皺眉,看看身旁的大哥。那年輕人倒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只重又戴上斗笠,很平靜的跟那中年人說到:“蒙前輩指點。舍弟年紀尚輕,思慮不周,叫前輩見笑了。但不知前輩該如何稱呼?”
那中年人略一抱拳:“不敢當(dāng),在下姓呂,雙口呂,單名一個同字。我本是做藥材生意的,在益州起家,但對石國柱在當(dāng)?shù)氐囊皇终谔?、盤剝壓榨實在忍無可忍。好在房產(chǎn)店鋪我已變賣的差不多了,拿這些錢與親友在京城盤了個小買賣,此番返回益州,乃是為了接家小同往汴梁定居的?!?/p>
“原來是呂老板,失敬失敬。”藍衣的年輕人拱手回禮到。
“不敢當(dāng)。二位賢侄貴姓?”
自己的真實身份自然是不能說的,年輕人眼珠轉(zhuǎn)轉(zhuǎn),隨口編了兩個化名告訴面前之人:“小侄姓詹,詹明。舍弟名叫詹星。”這一路上他一直叫那孩子“昕兒”來著, “昕兒”、“星兒”聽起來差不多,想必起這名字也是因為不大會讓人起疑心吧。
“詹賢侄,我看你們俱是寬厚良善的世家子,還是聽呂某一句勸,不要跟石國柱作對罷,你們斗不過他的。若親人在益州實在無法生計,哪怕也遠走京城,到舍下店中暫時落腳,再想法謀生,也好過賭胸中一口氣,反被那畜生凌虐而亡??!”
“那石國柱究竟是什么來歷?”
“他?那可厲害了,人家是世代襲爵的郡王!他家在益州府真的是橫行霸道,我們做生意的,哪個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敢怒不敢言。盤剝些錢財那都是小事,就是誰家的媳婦女兒被看上了,那也是說搶就搶的。實不相瞞,舍下有一小女年方九歲,我也是不想讓她日后受此凌辱才選擇遠走東京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最近益州其實有很多買賣人出走異鄉(xiāng)的,我聽說大家都在傳,說他在招兵買馬,豢養(yǎng)死士……”呂同把聲音壓的非常低,但隨后又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們當(dāng)我沒說過??傊畢文逞员M于此,實是因不忍見你們客死異鄉(xiāng),至于聽或不聽,二位自己好生想想罷!我先回船艙去了?!闭f罷,他起身離開兄弟倆身邊,略略一欠身,之后便進了艙門。
“展……哥。你說,他們前往益州要公干的事情,會不會就與那石國柱有關(guān)?”見呂同走開了,昕兒坐直身子,悄悄問旁邊的大哥。
戴斗笠的年輕人點點頭:“不錯。聽他所言,那石國柱在益州已成了氣候,稱霸地方,儼然一個土皇帝做派。而且……招兵買馬,豢養(yǎng)死士……這些事如果是真的,只怕會牽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計劃了。”
“大計劃,什么大計劃?”少年一臉的疑惑。
“……罷了。你還小,不跟你聊這個了。你只要知道他是個壞人,很厲害的壞人,也許會是我們這次對手的壞人?!碑吘故浅⒌乃钠饭?,有些事他自知不可隨便亂講的:“如今不知虛實底細,縱是急也無用。待到了益州,我們先尋個客棧落腳,然后到街市打探一下,看看呂同所說是否真是實情,然后在做進一步的計劃?!?/p>
少年自知別無他法,只得點點頭。他先前吐了很多次,這會子胃里空落落的,便跟“哥哥”說想吃些東西,藍衣的年輕人點點頭,從包袱里拿出兩塊干糧,又打開油紙包著的燒雞,撕下一只腿遞給對面的小兄弟,把剩下的重新又包好收了起來。
“怎么,你不吃?那我也吃不下??!”昕兒舉起雞腿,剛要一口咬下去,卻看到剛才那番場景,馬上放下手臂撅起了小嘴巴:“就算是我哥……我親哥……我也不能吃獨食的?!?/p>
“有什么要緊?一天都幾乎沒怎么活動,我吃不下什么的。先前走得急,只買了這一只雞,現(xiàn)在都吃了后面幾天就只能啃白饃了。從前更難捱的日子我也都經(jīng)歷過,倒是你,還在長身體,該多吃些肉?!彼{衣的武者微笑著:“而且什么叫‘你親哥’,在這船上我們就是親兄弟,你可不要再叫錯了?!?/p>
“是,哥哥?!标績和铝讼律囝^,但還是不肯吃,把那雞腿舉到藍衣兄長的嘴邊說:“哥,那你咬一口吧,你先吃一大口,之后我再吃。”
那兄長沒辦法,只好搖頭笑笑,從雞腿上撕下一條肉放進嘴里,昕兒見他沒吃多少,又伸手扯了一大塊塞過去,這才狼吞虎咽的啃起剩下的部分來。
“昕兒,慢一點,又不著急的。我們聊會天吧,我問你,就頭前你問過我的那個問題。你的日子快樂嗎?我沒有弟弟,我也很好奇,你能跟我講講你這些年是怎么過的嗎?”
“我?是快樂的吧。我很幸運,身邊遇到的都是好人。哥哥,師父,師姐,開封府的諸位,你……大家都很疼愛我,會像你剛才那樣把好東西留給我,我知道自己是被關(guān)心著的?!鄙倌険P起頭:“但是……我并不像你那樣知道自己生命的意義,知道自己該為什么而活。我從小就只是練武,師父跟哥哥怎么教,我就怎么學(xué)。我沒想過自己做這些是為什么。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拼命的練功只是為了讓哥哥開心,讓師父夸獎。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能說完全明白每天所做的一切對自己意味著什么?!?/p>
“那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呢?”
“當(dāng)然是哥哥那樣的人!”
“你和你哥哥說過嗎?”
“說過啊,從小我就和他說過。雖然他總是說……他并不希望我成為他。”
藍衣大哥點點頭:“是。我能理解。我若有弟弟,也一定不想的?!?/p>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們都經(jīng)歷過很困苦艱難的日子,枕風(fēng)宿雪,食不果腹,江湖行走哪有看起來那么風(fēng)光,我也曾經(jīng)獨自在外熬耐過一段時間,雖然短短十幾天而已,但是我懂。如今在開封府,更是終日奔波勞碌,受傷流血,我哥哥他……我總覺得他過得很壓抑,很隱忍,他不得不為了包大人收斂自己骨子里的一部分。而且……比起你來,他又多了曾失去至親的痛苦……雖然長得一樣,但他沒有你這么愛笑的。實話說,我很難相信他真的是快樂的,所以……他因此并不希望我重復(fù)他的生活吧?!?/p>
“昕兒,你為什么總是認為你哥哥過得不快樂呢?他不是一個需要別人時刻為他悲憫的人?。∑鋵嵨腋X得,他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成為他的影子,你不該成為第二個展昭,他希望你成為你自己,去成為唯一的,獨一無二的展昕。你不該只把視線囿于他的四周,待再長大些,你該多出去走走看看,去發(fā)覺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去和我們一樣尋找能召喚你使命的那件事,你終會知道自己人生的意義的?!?/p>
“我……我以后也能遇到同樣的事嗎?就像你們遇到包大人那樣?”
“會的,多去經(jīng)歷,多去探求,做不同的事情,遇見不同的人。用老天給我們的這副身軀這雙腳,去盡可能的多踏出每一步。只要你用心用力,總有一天會的。”
少年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又往那大哥的身旁靠了靠,繼續(xù)安靜的坐了一刻來鐘,兄弟倆便也回艙休息了。接下來的日子里,昕兒似乎對水路更適應(yīng)了些,暈船不再那么嚴重,兩人醒來就在甲板稍微舒展下四肢,然后便隨便聊著天打發(fā)有些無聊的日子,到了第六天傍晚,才一同在益州碼頭下了船。
這時節(jié)太陽落的很快,兄弟倆正往街市走,天便已經(jīng)擦黑了。幾日形影不離的相處下來,昕兒似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叫眼前之人“哥哥”,那藍衣的武者也親密的隨手把胳膊搭在小兄弟的肩上行走著。忽然,他們似覺察出斜前方有兩個人影拽著另一人向僻靜處拖去,被拽的人只驚叫了半聲便被捂住了嘴,雙腳亂蹬掙扎著。雖然那二人行動很快,但怎可能瞞過南俠機敏的雙眼。兄弟倆不動聲色的緊緊跟隨過去,只以為是遇見了謀財害命的剪徑強盜,哪成想跟到盡頭定睛一看,地下掙扎的竟然是船上認識的呂同。
滿臉橫肉的大漢松開拉著呂同的手,抽出腰刀:“想跑?等你很久了!一個兩個的都走了,誰來孝敬郡王府錢花?今天咱們就拿你殺雞儆猴,以后想活命的,乖乖把買賣家人都留在益州!老子告訴你,石郡王府你不僅惹不起,躲也躲不起!”
“呦呵,真兇啊。”兄弟倆從隱蔽處轉(zhuǎn)出來,絲毫不慌,大步流星就往那人面前走。大漢一愣,見那二人均是生面孔,其中居然還有一個小孩,自是不怕,破口大罵到:“郡王府的閑事也是你們管得了的?有幾個腦袋夠……”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啊呀”大叫了一聲,手腕處不知何時被挑開了深深的口子,腰刀落在地上,血流如注,痛的大漢邊喊邊跳。令一個同伙見狀叫了聲“媽的”,舉刀朝展昕過來,結(jié)果離著二尺來遠便被窩心一腳踢倒在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亮閃閃的劍尖就點在咽喉上了。
“你們只是兩個小嘍啰而已,若是還要執(zhí)意動手,那現(xiàn)在就會死在我的劍下。若是回郡王府稟告辦事未成,那之后便會死在石國柱的刀下。你們懂我的意思了嗎?”藍衣武者壓低斗笠,故意貼的那大漢很近,語氣聽起來充滿了威懾。那兩個王府走狗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口呼著“大俠饒命”,年輕人厭惡的冷冷一笑,示意他們脫掉外衣快滾,二人互相看看,哪敢多說話,忙不迭地扒掉自己的衣裳,扔下腰牌跟刀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等等!”藍衣武者又是一喝,從腰里摸出小半吊錢扔過去:“弄身人皮披上!”接著便繼續(xù)目送那二人狼狽不堪的逃之夭夭。
“呂老板,你受驚了。我們送你回家?!贝鞫敷业哪贻p人攙起呂同,昕兒也過去幫他拍掉衣上的土。呂老板十分感動的看著兄弟二人道:“詹賢侄,你們此次救我一命,呂某人自當(dāng)報償大恩大德。但你們?yōu)槲叶米锪丝ね醺娜?,只怕……只怕是……?/p>
“沒事,就這兩個色厲內(nèi)荏的家伙,腰牌丟了,他們不敢說的,哪怕只是為了自己的狗命也會先噤聲幾天。呂老板古道熱腸,前番也幫了我們兄弟的大忙,而今區(qū)區(qū)小事,呂老板無需放在心上的?!薄罢裁鳌睂捨恐@魂未定的呂同,與“星兒”一起送他回到家中,之后二人婉拒了呂老板的熱情挽留,往城北尋了間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了下來。
“哥哥,你干什么?”昕兒見那大哥從床上撤下一套鋪蓋,拼起桌凳,似是要睡在上面,趕忙拉住他的胳膊:“這床也不算小啊,兩個人睡可以的,你干嘛這樣?”
“畢竟我不真的是你哥哥,睡一起怕你別扭,再說你一個人放松點也睡得好些。”那大哥溫和地笑了:“我沒關(guān)系的,上面有頂,四周有墻,對我來說就是睡覺的好地方,怎么不比在外頭風(fēng)餐露宿強?!?/p>
昕兒又勸了幾句,見那大哥執(zhí)意不肯,也只好作罷了。一夜無話,兄弟倆清晨起來簡單吃了點東西,便起身前往街上四處探訪。雖然昨夜呂同被襲一事已讓他們確信了那石國柱的無法無天,但二人還是想再了解些線索內(nèi)情,以便出手時能夠更有把握。
“你聽說了嗎?那個幫人寫字為生的舒秀才,今天要掉腦袋了!”一大清早,兄弟倆漫無目的的溜達在路上,忽聽街邊兩個剛出攤的小販聊了起來。
“舒秀才?哦!就是那個,我知道,心蠻善的,頭些天還在李二那魚攤上買了只烏龜放生呢。他怎么啦?犯了什么被殺頭的罪過?”
“他一個窮書生,我看連雞都未必敢殺,能犯什么罪過?還不是得罪了那邊的人?!闭f著,那小販往石郡王府的方向努了努嘴。
“可別瞎說,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那么說??!再者說這益州城里的壞事還能是誰做的?難道你沒被他們欺負過?”
“倒也是……哎。只是可憐了他媳婦女兒?!绷硪粋€攤販搖搖頭:“但話說回來,咱們平頭老百姓,哪一個不是任他們欺凌?能活下來全憑的是運氣呦?!?/p>
那兄弟倆聽到這番對話,心頭一震,怎可眼睜睜看人白白枉死?不消對話,他們便默契的決定先去法場解救那含冤受屈的舒秀才,飛也似地一同撒腳往城西方向的刑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