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錘40k 黑暗帝國:第二部:遠征軍的終曲(第41千年):第十一章 艾斯潘多回憶
瓦倫斯做了個夢:他回到了艾斯潘多的戰(zhàn)壕里。這夢境就像他睡在駛向亞克斯的醫(yī)護船里,以及那以后的每晚夢見的一樣。
在這些夢里,艾斯潘多總是如此真實,讓瓦倫斯覺得又回到了那里。齊腳踝深的污水還是散發(fā)著一樣的惡臭, 天空還是一樣黑暗,來來回回的蒼蠅的嗡嗡聲還是一樣單調乏味。 恐懼,也一樣真實。
瓦倫斯和布勒斯正在交火線上。在他們后方是康諾統(tǒng)治城的斷壁殘垣,在他們前方是綿延數(shù)公里的破碎樹林,迷霧緊緊包裹著他們,就像一件葬禮壽衣將蛆蟲困在尸體中。死亡無處不在。這是一場蒼蠅戰(zhàn)爭,一場步步緊逼的死亡攻勢。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個世紀,而艾斯潘多戰(zhàn)役只是敵人折磨奧特拉瑪?shù)谋姸嘈袆又?。但對瓦倫斯來說,這是唯一一場重要的戰(zhàn)役。
夾雜著油污的雨向他們襲來,酸度不足以灼傷皮膚,但日積月累足以腐蝕軍服,并讓軍靴碎裂。暴露在泥濘中的腳腐爛了。士兵們面具的生體密封效果被破壞,感染了疫病。敵人有一萬種方法殺死一個人。這場雨只是其中一種。 這摻雜著傳染病和化學毒物的迷霧,則是另一種。今天的霧很薄,瓦倫斯和布勒斯覺得可以冒險將他們的呼吸面具和護目鏡拿開片刻。強烈的幽閉恐懼癥令戰(zhàn)線中的許多士兵飽受折磨。
瓦倫斯因為背上的一陣瘙癢扭動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又感覺到了,瘙癢感從肩膀向上爬到了他的脖頸,然后刷過他的耳朵。瓦倫斯一陣惡心,下意識地狠狠一拍腦袋, 把一只肥胖的蒼蠅拍碎在頭盔上。他做了個鬼臉,把那坨東西抹到骯臟的軍服上,在覆蓋生化手套的一層硬痂上增添了一塊蒼白流膿的污跡。
“哪怕在這場該死的雨里,這群蒼蠅也不消停?!辈祭账拐f,“在這場戰(zhàn)爭里,我最痛恨的玩意就是這群血理的蒼蠅?!彼a充說,把更多的蒼蠅從他臉上趕開。“這就是為什么人們管這場戰(zhàn)爭叫‘蒼蠅戰(zhàn)爭’?!?他咧嘴一笑。
在布勒斯和瓦倫斯身邊的戰(zhàn)士都繃緊了蒼白的臉孔。有個人勉強微笑了一下, 其他人都保持著呆滯的表情。
“真是快樂的一伙人。”布勒斯咕噥。
“對他們好一點吧, 代理土官。”瓦倫斯說。另一只嗡嗡叫的蒼蠅過于靠近他的臉。他朝蒼蠅吹一口氣, 擾亂了蒼蠅醉醺醺的懶散飛行。
“我會先對你好一點,再對他們好一點?!?/p>
“那么 ,還是讓他們經(jīng)歷次艱難的旅程吧?!?瓦倫斯說,我寧可面對敵人,也不想再被你罵了。”
他們?yōu)榱思钍繗舛搹埪晞莸亟徽勚?,但他們試圖進行的揶揄和諷刺讓別人感覺很尷尬,并沒有多大的提振新兵們的士氣的作用。他們班的其他成員都是新來的。部隊傷亡率很高。在瓦倫斯的上一個班里,只有六個人活了下來,老兵們都被打散并且編入新單位中用來增強新兵的信心。
“這場戰(zhàn)爭中,新兵很快就沒了?!辈祭账咕褪沁@么形容他們的。這話讓任何一個新成員都笑不起來。
類似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過太多次,瓦倫斯幾乎忘掉了次數(shù)。他已經(jīng)不再費心重新噴涂自己的單位標志,艾斯潘多戰(zhàn)場既泥濘又骯臟,其實根本辨認不出這些標志。
他轉了一下肩膀。剛才的瘙癢感帶著一絲刺痛又回來了。那是另一只蒼蠅,可能在尋找他的雙層軍服的弱點。這該死的東西是吸血鬼,它們全都是。作為一個擁有廣闊荒野地帶的文明的宗教世界,艾斯潘多上的大部分地方曾經(jīng)是寒冷的森林。人類的定居點僅限于西方大陸的城市,以及散布在更溫暖地區(qū)的許多小型農莊,這顆行星的森林和海洋保持著接近原始的狀態(tài)。在瓦倫斯到達前看到的任務預覽上,差不多就是這樣描繪艾斯潘多的,到現(xiàn)在去了漫長的六年。如今他只知道這里是一片泥濘的海洋,一塊垂死之地,每隔七小時死者們便蹣跚著從破碎的樹林殘骸中涌出,就像工廠輪班一樣有規(guī)律。
一些更大的城市已經(jīng)消失,戰(zhàn)壕環(huán)繞著剩下的三座城市。城市后方是一片泥海,零星的樹林和農舍已被夷平以增大火力覆蓋范圍。駐守這里的奧特拉瑪輔助部隊裝備精良,而死者的行動又相當緩慢,死者的攻擊因此受挫。
敵人散播的疫病正四處蔓延,這顆行星的人口已經(jīng)大幅度減少。在任何方面都已經(jīng)不再是奧特拉瑪?shù)囊惶庁S產區(qū)域。 艾斯潘多雖然重疾纏身,但還一息尚存。
“還是帝國的,還是奧特拉瑪?shù)模€是活著的。以原體的名義,只要還有一口氣, 就要為艾斯潘多而戰(zhàn),因為這是帝皇的意愿?!蓖邆愃灌哉Z。之后他就再也沒有時間祈禱了,因為七小時的警笛已經(jīng)鳴響,敵人東倒西地從迷霧中走出。
“今天的批次來了!”瓦倫斯的中隊長叫喊著,他的嗓音被附加在通信操作包上的混音器放大而扭曲了,“守住戰(zhàn)線。準備聽我發(fā)令開火?!?/p>
“戴上呼吸面具,伙計們,放下護目鏡?!辈祭账拐f著,把裝備放到嘴上做示范。他的下一句話就被面具蒙住聽不清了。“確保你們身上衣服的密封性,別讓敵人的污穢沾到你們身上?!?/p>
瓦倫斯走下射擊臺階去幫助一個驚惶失措的年輕士兵,那個士兵沒有辦法把裝備正確放置到臉上。
“只不過是你的夾子歪了?!蓖邆愃拐f。瓦倫斯扯掉了一只骯臟的手套——他沒有用他的牙齒,那等于送死——然后調整 了這名士兵的呼吸面罩,擦掉他臉上的雨水,解開他纏在一起的綁帶。
“戴好護目鏡和呼吸面具,這樣就不會有皮膚裸露,帝皇就會保佑你,"瓦倫斯說著,把年輕人的面具放到正確的地方,然后戴好他自己的?!皩δ愕膽?zhàn)斗裝備小聲感謝,士兵。這會讓你活下去?!?/p>
年輕人猛地點了點頭。在戰(zhàn)斗護目鏡的黃色塑料鏡框后面,他那睜大的雙眼帶著恐懼。瓦倫斯拍了拍他的肩甲然后走開。奧特拉瑪凡人戰(zhàn)士的裝備比大多數(shù)星界軍兵團的裝備更好。要是沒有這些裝備,每場戰(zhàn)斗后都會因為疾病損失半數(shù)兵力。
瓦倫斯檢查著這個班里他負責的成員,拍拍他們的背,緩解他們緊張的情緒。當他覺得滿意后,瓦倫斯爬出了黏稠的泥潭,再次回到射擊臺階上的位置,把激光槍放在護墻的爛木頭上,休息一會兒。
他背上的瘙癢和刺痛感十分惱人,但他幾乎沒有時間去關注。戰(zhàn)斗已經(jīng)開始了。
敵人冒著大雨從霧中緩慢地浮現(xiàn)。它們的輪廓還是人形,但它們的步伐已經(jīng)不是了:蹣跚、 笨拙,遠遠背離人類原來的樣子。
艾斯潘多的死者正在進入戰(zhàn)場。
一個新兵正在喘息, 這個人在呼吸面具中幾近窒息。一聲尖銳的激光槍響讓瓦倫斯轉過身,他看見一張充滿震驚、 滿是孩子氣的臉正回望著他。新兵的激光槍口上的雨水被蒸發(fā)成水汽。
“別開火!”安提努斯中隊長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班的通信頻道。
布勒斯把手放在那把槍的槍身上,他潮濕的手套擦過槍管時發(fā)出嘶嘶響聲,熱量從能量匣中散發(fā)出來?!暗鹊?,孩子。你必須打準點。在這個距離射擊只是浪費能量。雨和霧會驅散光線,等這些東西朝你臉上揮爪時,你不會想在那個時候換彈匣的。每一次節(jié)省下來的能量,都可以讓你在關鍵時刻進行另一次射擊。 節(jié)省能量,直到命令下達。瞄準頭部,特別是頭部?!彼a充說,意味深長地在戰(zhàn)線上看了看。
那些已經(jīng)恢復神志的年輕士兵們點點頭,靠在他們的槍托上。只有兩個人流著眼淚,目光呆滯。輔助部隊通常需要經(jīng)過良好的訓練,但由于戰(zhàn)爭的需要,這些新兵被匆匆放行。他們只是動員兵,還沒有做好準備。
死者的輪廓在霧中漸漸成形。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曾經(jīng)是市民,被撕碎的臟衣足以說明他們來自被蹂躪的遠東城市。死者當中也有一些 穿著星界軍的制服。當一個陣地丟失時,并不總是有機會對尸體斬首和焚燒。
“我們在和自己人戰(zhàn)斗?!币粋€士兵說。士兵中發(fā)出一陣波動,不安的情緒訊速擴散到戰(zhàn)線中。
瓦倫斯在內心里詛咒那個說出真相的男孩?!鞍察o,舉槍,瞄準?!?/p>
一陣敲擊和咔咔的響聲蓋過了雨滴落的聲音,瓦倫斯的命令被遵從了。別的士官和老兵們也都發(fā)出了命令,無數(shù)激光槍管指向了枯萎的樹林,就像護墻上長出了無葉的樹籬。
防御方?jīng)]有進行炮擊。有太多次,死者鉆入地下又鉆了出來,躲過了炮擊,讓防御者陷入恐慌,且大炮的彈藥即將耗盡。隨著瘟疫艦隊加緊活動,補給變得越來越困難。艾斯潘多很遙遠,位于奧特拉瑪?shù)倪吘?,就算在五百世界的時代它也是孤立的。雖然許多其他世界在幾千年前就已經(jīng)切斷了和奧特拉瑪?shù)穆?lián)系,但艾斯潘多依然留在了奧特拉瑪?shù)慕蚶铩?/p>
死者蹣跚而來,臉上掛著松弛的表情。他們不說話,也不發(fā)出任何聲立只有它們的腳陷入泥地的聲音和雨點聲伴隨著他們的行進。
這些死者血肉模糊,臟器外露,變綠的肌肉暴露在檻褸的衣膚外。變成這樣的生物,組織不可能還在發(fā)揮功效,所有駐扎在艾斯潘多的士兵都知道這些死者是被亞空間驅動的。盡管政委們無情地處置了任何被發(fā)現(xiàn)在談論這些事情的人,但士兵們正在面對非自然的怪物。這是巫術一這點不可否認。瓦倫斯緊張地吹了口氣。在面具中,他的呼吸帶著酸味。
在陣地的另一邊, 最后一名團部牧師對沉默行進的死者隊伍厲聲念出祈禱文。死者們仿佛收到命令般從這個范圍內轉身離開。瓦倫斯希望這里有更多的神職人員。盡管艾斯潘多隸屬于馬庫拉格,主教們以帝國國教的名義統(tǒng)治著它,在城市中有許多人宣稱他們是神圣的,但這個世界的牧師們卻很少來到前線。他們聲稱,自己正忙于懇求帝皇把蠅群之云驅離城市,或者忙于照顧著眾多的病患,以及監(jiān)督對死者的處理以防它們再次蘇醒。他們讓自己顯得手忙腳亂。
瓦倫斯認為這些人都是懦夫。
最初看見瘟疫行者時,瓦倫斯曾經(jīng)感到很恐怖,但這種恐懼感在每次接觸后都有所減輕。盡管死者們是可怕的存在,但它們是笨拙的,僅僅是因為數(shù)量龐大而危險。這些攻擊雖然令人感到不快,卻容易應付。
曾經(jīng),一個類似艾斯潘多的戰(zhàn)爭舞臺會引起極限戰(zhàn)士的關注,但現(xiàn)在有更可怕的東西在攻擊帝國,到處都需要極限戰(zhàn)士。據(jù)說在艾斯潘多的某處有星際戰(zhàn)土部隊,但瓦倫斯說不清這是不是真的。他從未見過他們。
死者越來越近,嘴巴不停地咂吧著,試圖模仿活人講話的樣子。
“開火!”安提努斯中隊長咆哮。
紅寶石色的激光光束從戰(zhàn)壕中射出,穿破了霧氣。但雨水又被激光蒸發(fā)變成了水汽,加厚了濃霧。
“開火!”中隊長再次下令。
許多道激光射向了行走的尸體。死者開始了它們的舞蹈,隨著激光齊射在它們毀壞的軀體上炸出碎塊而跳躍扭動著,但它們依然沒有倒下。
“瞄準頭部!”布勒斯對新兵們大喊。他對一個蹣跚的輪廓猛開一槍。那副軀體被焚燒過,上面已經(jīng)被打穿了六個黑洞,傷口仍在漏出漆黑液體。布勒斯的射擊只撕開了那東西的耳朵。他詛咒了一聲,重新校正自己的射擊。瓦倫斯擊倒了布勒斯的目標身后的一只僵尸,他相信這位代理士官下一次能打準。瓦倫斯瞥見那個死人身上穿著骯臟的軍官制服,一把堪稱無價之寶的動力劍插在它腰部的鞘中。
“伙計!它們已經(jīng)死了,但它們還會再死一次。射它們的腦袋!”瓦倫斯吼叫道。
布勒斯的下一次射擊命中了,擊中了正在接近的死者的整張臉孔。它的頭部被粉碎了,身軀跌倒在地,胸部嘎嘎作響,迎來了第二次死亡。
霧在戰(zhàn)線的正前方變暗了,那些死者散亂的剪影形成了一大團陰影。
“該死的,有一大群往這兒來了?!辈祭账箵炱鹆送ㄐ挪僮靼系耐ㄐ爬?。“這里是代理士官布勒斯,第二排第四班,要求立即在我的前方區(qū)域進行火力支援?!?/p>
艾斯潘多戰(zhàn)爭的老兵迅速做出反應。在大約五十米遠的一個突出掩體深處,有一門重型爆矢槍旋轉著,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密集的制導炸彈燃燒著穿過迷霧,拖曳出無數(shù)火焰條紋,黃色火光照亮戰(zhàn)壕。爆矢彈將死者切成碎片,然后深深鉆入死者的血肉中發(fā)生爆炸,碎成小塊的腐臭血肉酒在瓦倫斯的士兵的頭上。
但死者并沒有被這次射擊解決掉,戰(zhàn)線里的人們過早發(fā)出了歡呼。
死者感知不到疼痛,還有幾個死者仍然站著,另外十幾個死者拖著破裂的身軀穿過泥潭。激光猛擊著它們,但太多的新兵在瘋狂亂射,以至于本該在殺戮區(qū)域的泥地里就被消滅的怪物到達了戰(zhàn)壕。到達這里后,它們直接向前撲倒,用能撞碎骨頭的力量落在戰(zhàn)壕底部的泥里,或是倒在了不幸的士兵身上。那些沒有落在目標上的死者胡亂撲騰,僵硬的手腳扭曲掙扎著想讓自己正起身來,好用牙齒咬向活人們的四肢。大多數(shù)新兵回憶起了操練的內容,趕緊逃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這么做。
“快!別讓它們咬到你!殺了它們!”瓦倫斯命令道。他提出手槍,朝一個正和新兵搏斗的敵人頭上開了一槍。“只要被咬一口,你就會像它們一樣。頭部,頭部!瞄準頭部!”
一聲尖叫讓瓦倫斯急忙轉身,他發(fā)現(xiàn)另一個死者直接撲到了一名新兵身上。死者破碎的臉白得很突兀的牙齒,正咬向士兵的脖頸。瘟疫行者把年輕士兵拖下臺階。這個生物全身赤裸,但有一個頭盔緊緊綁在它的下巴上,模糊的兵團刺青印在他的上臂。瓦倫斯的第一槍被頭盔彈開了, 第二發(fā)洞穿了它。這具一度復活的尸體死去了,頭上滴下熔化的塑鋼和腐爛的腦髓。在尸體倒下前瓦倫斯來到年輕人身邊,把他從污泥里拖出來,并把他從休克中搖醒。
“你沒事吧?”
士兵沉默地瞪回來。瓦倫斯迅速檢查了他的嘴和眼睛周圍的密封,然后把他推回到護墻上。最后幾名死者已經(jīng)被徹底擊倒,不再有敵人靠近戰(zhàn)壕線。在外面的荒原上,其他死者正在倒下,紅寶石色的光刺穿了它們的頭部。新兵們看起來終于掌握了訣竅。
“瓦倫斯!”布勒斯叫他過去。
“我們沒有失去任何一個人?!蓖邆愃拐f。
布勒斯嚴肅地搖了搖頭?!斑€沒結束,有什么新的東西來了。聽!”
瓦倫斯努力透過雨水和蒸汽看去。霧變得更濃了,能見度降到幾米以下。一陣挽歌從黑暗中傳來。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皆為灰燼?!?/p>
歌聲又濕又厚,像是從充滿液體的肺部呼出,然后在被痰堵塞的喉嚨中升起,最后被腫脹的嘴唇念出。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皆為灰燼。”有人在低聲詠唱。
這些話語承載著失落和哀傷,以及宿命的結局,讓瓦倫斯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歇斯底里的狂亂笑聲干擾了詠唱,就像詠唱者們在執(zhí)行著他們不能完全認真對待的某種宗教義務。這讓這些詠唱變得更加可怕。新兵們動搖了。在最后幾個蹣跚的死者身后聳立起巨大的物體,這是有著可怕輪廓的臃腫巨人,古老電機的摩擦聲隨著它的每一步響起。 雖然尖角和邪惡的裝飾物已經(jīng)改變了他們先前的形態(tài),但關于他們是什么東西這點,沒有任何疑問。
"甚里曼救救我們,”布勒斯說,他的信心在動搖?!爱惗税⑺顾亍!痹诨淖o目鏡后,他的眼睛閃爍著恐懼。“讓小伙子們守住戰(zhàn)線。”他低聲說,“它們不會像那些死者一樣輕易被擊倒?!?/p>
瓦倫斯的胃收緊了一下。 他點點頭,瀕臨崩潰的邊緣,但瓦倫斯所受的訓練讓他控制住了情緒,他和布勒斯開始行動。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皆為灰燼?!睌橙嗽伋?。
“站穩(wěn)腳跟!”瓦倫斯叫喊,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他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右邊的士兵們。他們更加用力抓緊了槍。在整條戰(zhàn)線上,其他老兵們同樣叫嚷著鼓舞或者威脅的話語,或是咒罵新兵是懦夫——他們嘗試著所有能保持陣線不崩潰的方法。從近處傳來一聲命令某人停下的叫喊,隨后是一記爆矢手槍的響聲。士兵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新兵們平靜了下來。作為逃兵必死無疑,而堅定迎戰(zhàn)還可能生還。兩相比較,新兵們恢復了穩(wěn)定。沉默如水一般填滿了戰(zhàn)壕。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皆為灰燼?!焙叱暢掷m(xù)。
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薄霧中響起,但不知道是誰在說話:“我不喜歡它,我不喜歡它,我不喜歡它。”
布勒斯猛地抓起通信器喇叭。
“安提努斯中隊長,請給予有關新敵人的行動建議,”布勒斯說,“中隊長?”他看著瓦倫斯?!皼]回應,他真該死?!?/p>
他們班的一個成員跪下祈禱,那人的激光槍從濕透的戰(zhàn)壕護墻滑下,落在戰(zhàn)壕底部的污水中。
布勒斯立馬抓住他,把他拽了起來。
“你給我站好!”他沖著年輕人的臉尖叫?!叭绻阆牍蛑?, 我就親自開槍打死你,給敵人省點勁?!?/p>
一瞬間后, 防御方的重武器開火了。這次沒有任何保留, 炮彈如雨點般落下。單兵重武器也紛紛開火,把彈藥傾瀉到叛徒身上。令人作嘔的泥漿被爆炸揚起,拍在戰(zhàn)壕上。瓦倫斯看見一名瘟疫戰(zhàn)士被一發(fā)激光炮炸成兩半。這個家伙體面地死去了。其他的瘟疫戰(zhàn)士仍在繼續(xù)徒步前進,仿佛落下的炮火——美杜莎導彈、 重型爆矢彈,還有其他的帝國軍械射出的彈藥——都不比這場雨更值得關注。
重武器射出的彈幕緩慢后退到戰(zhàn)壕邊沿,防御者頭上不斷落下爆炸拋起的碎屑。隨著彈藥最后一次呼嘯著落下, 發(fā)生最后一次爆炸,炮擊終于結束了,爆炸產生的煙霧令霧氣更加濃重。
敵人已經(jīng)進入射程。
“射擊。”安提努斯在通信里說。
“開火!”布勒斯喊道。他的聲音因為驚慌變得生硬。
數(shù)百支激光槍的槍口開始閃耀,激光槍射出的明亮的紅光照亮了泥地和戰(zhàn)壕中成排戴著護目鏡的臉。這是某種原始神話中的地獄才有的景象,代表著赤裸和血腥的懲罰。瓦倫斯算了下,敵方的巨人不超過二十個,但他們仍然敢于攻擊這個陣地。布勒斯看見一個瘟疫戰(zhàn)土被打得千瘡百孔,射向他的火力足以把任何其他目標都炸成碎片,但除了裝甲冒著煙,那名敵人甚至沒有減慢速度,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和它的同伴們跋涉前進。這個過程中,他們的吟唱完全沒有停止。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p>
叛徒越來越近,逐漸顯露出他們恐怖的樣貌。瘟疫戰(zhàn)士已經(jīng)不適合再被稱為人了。他們曾經(jīng)是阿斯塔特修士,出于神志清醒的人無法理解的原因,如今已把自身出賣給了墮落力量。每一種疾病都在折磨他們。他們的腹部腫脹,為了包裹住肚子,原本就臃腫的戰(zhàn)爭裝備也發(fā)生了變形。裸露在外的皮膚要么紅腫發(fā)炎,要么徹底壞死。他們的內臟隨意懸吊在已經(jīng)腐壞的裝甲的裂縫中。黏液、尿液、糞便、鮮血一每一種體液從身上不停地滴落,全都沾染疾病,散發(fā)著惡臭。寄生蟲在他們身上爬動,在永不愈合的傷口處鉆進鉆出。叛徒們喋喋不休地訴說著巨大的痛苦,但沒有頭盔的臉龐卻燦爛地笑著,仿佛它們都知道一個共同的笑話, 而且渴望著和整個宇宙的其他人分享。
風吹過戰(zhàn)壕,雖然輔助部隊的呼吸面具可以濾除所有的空氣污染,但敵人散發(fā)的臭氣依然無法阻擋,令瓦倫斯在面具內干嘔不止。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p>
叛徒們漫不經(jīng)心地舉起武器。銹蝕的爆矢槍和破裂的等離子槍,指向戰(zhàn)壕邊沿露出的一排腦袋。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p>
瘟疫戰(zhàn)士們不約而同地一齊開火。 爆矢彈剛從槍口射出時會發(fā)出第一個聲音。然后爆矢彈上的噴射器被點燃,使子彈加速突破音障,發(fā)出更大的巨響,爆矢彈射入地面或是人體后產生的撞擊會發(fā)出最后的一次聲響,隨后子彈猛然爆開,產生致命的殺傷力。這也是爆矢彈被視為一種令人生畏的武器的原因。
瓦倫斯旁邊的一個年輕士兵的腦袋被爆矢彈擊碎,他的護目鏡濺上了血塊。這個人加入才兩天,瓦倫斯還沒來得及知道他的名字。
“繼續(xù)射擊!繼續(xù)射擊!”他叫喊著,一遍又一遍, 直到嗓音變得沙啞。但戰(zhàn)斗產生的巨大的爆炸聲和撞擊聲,蓋過了瓦倫斯的叫喊,他甚至無法聽到自己的嗓音。
蒼蠅們出現(xiàn)了,冒著雨水和炮火,進入混亂的戰(zhàn)場。蒼蠅們嗡嗡叫個不停,十分密集,連空氣都仿佛變成了固體。瓦倫斯甚至看不見離他最近的人。很長一段時間, 瓦倫斯什么也看不見,然后蠅群從他頭頂散去,瓦倫斯看見了死亡。
叛徒們已經(jīng)來到距離戰(zhàn)壕僅有幾米的地方。就在他正對面,一個巨人的穿著滿是鮮綠色鐵銹的裝甲——看上去就像被海水腐蝕過一樣,把武器轉向瓦倫斯。瓦倫斯心想自己難逃一死。但隨后陣地兩端的炮臺開火了,炮火碾過叛徒的身軀。瓦倫斯驚奇地注視著這名瘟疫戰(zhàn)土肥大的軀體吞下了四發(fā)重型爆矢彈,子彈在他龐大的身體內爆開,一股股膿水從裝甲破洞處噴出。叛徒搖晃了一下,但并未馬上倒下。第五發(fā)爆矢彈才使他徹底屈服,像一棵腐朽的老樹一樣翻身跌入泥潭。
一波新的蠅群猛擊瓦倫斯的頭盔,就像死亡世界里的冰雹樣堅硬, 蠅群蒼白多毛的軀體盤旋著形成的帷幕擋住了瓦倫斯的視線。當蠅群再次離去時,叛徒們已出現(xiàn)在戰(zhàn)壕中。
三名異端阿斯塔特正在攻擊瓦倫斯所在的陣地,他們扔出了干癟的頭顱,這些頭顱就像手榴彈一樣在士兵們面前爆炸。隨后,一股嗆人的煙霧彌漫在戰(zhàn)壕中,煙霧進入了幾名人類士兵的呼吸面具,他們立刻中毒倒地。
“皆為灰燼,皆為灰燼?!迸淹匠?/p>
最靠近瓦倫斯的瘟疫戰(zhàn)士走上了土木工事的邊緣。幾十發(fā)激光光束立刻射向他。但光束要么被瘟疫戰(zhàn)士已被腐蝕的裝甲偏轉,要么被他恐怖的腫脹身軀所吸收。這名瘟疫戰(zhàn)士跳動著的腐爛器官,懸掛在裝甲外面,油滴不斷地從他的裝甲損壞的系統(tǒng)中滴落,裝甲背部的反應堆部件因為機械故障而發(fā)出刺耳噪聲。
用木頭和塑鋼加固的戰(zhàn)壕護墻被叛徒的巨大大重量壓垮,出現(xiàn)了一個缺口,這名瘟疫戰(zhàn)士沿著倒塌的護墻滑下,濺起來一波爛泥和碎肉。
此刻,他就站在瓦倫斯前方。他的半個頭盔已經(jīng)腐蝕殆盡,露出了爛牙和一只黃色的獨眼。頭盔的殘片看上去就像是以以某種方式融入這名瘟疫戰(zhàn)士的血肉中,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但頭盔和身體也沒有完全融合——頭盔底部依然像一個分離的人工制品一樣晃動著, 而在頭頂部,斑駁的綠色皮膚和金屬融合成了肉塊,多個潰爛的傷口點級其間。一支灰色的角從瘟疫戰(zhàn)土的太陽穴橫向生出,角根部裂開的地方流著惡心的黃色血漿。
在這個巨人背后,他的同類正冷漠地高效地戰(zhàn)斗著,突破了擋在他們前方的幾十名凡人。陣地上到處都是喊叫聲,許多武器都在開火。輔助部隊的軍官們開始打開他們攜帶的動力武器,分解力場不斷發(fā)出嗤嗤的爆裂聲。但瓦倫斯被前方的瘟疫戰(zhàn)士那冒煙的、患病的巨軀擋住了,只能看見部分場景。瘟疫戰(zhàn)士的臉顯得腫脹又蒼白,那是一張垂死的人才有的臉,但一陣狂熱的歡笑聲讓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結痂的嘴唇抖動出一個慈祥的笑,然后舉起大棒般的手。他手上面的小指已經(jīng)是一條柔軟的觸手, 帶著發(fā)綠的指甲筆直指向瓦倫斯。
“你,第一個!”瘟疫戰(zhàn)士說。
他舉起一把布滿鐵銹的爆矢槍。像這樣的東西原本不該還能工作,但混沌的奴仆并不受自然法則的約束。
叛徒大笑起來,開槍射出了爆矢彈。瓦倫斯向旁邊跳開,但瓦倫斯周圍的戰(zhàn)士都被擊倒了。爆矢彈在人體內爆開,把人體炸成血紅的碎片,消失在泥濘中。
“我說了你第一個!瘟疫戰(zhàn)土惱怒地咕噥著,大踏步向前,碾碎了一個負傷的輔助部隊士兵的肋骨。淡紅色的血水填滿了它的腳印。
瘟疫戰(zhàn)士非??膳?,這東西是對人類及其在宇宙中應有地位的褻讀,同時也是不可阻擋的。激光光束會被他的裝甲外殼啪啪彈開。大面積暴露在外的皮膚像皮革一樣, 被激光命中時會燃燒起來發(fā)出嘶嘴聲響,但他似乎絲毫不受影響?!凹{垢慈父在他的花園里等著你,小家伙。”瘟疫戰(zhàn)士邊說著, 一邊把最后一發(fā)爆矢彈塞進槍膛,平舉槍指向瓦倫斯?!伴_心點,你會去一個比這好得多的地方。等你來到新家園的喜悅減退之后,別忘了告訴慈父,送你來的是死亡守衛(wèi)第四氏族的奧吉賽斯。”
布勒斯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鉆到了瘟疫戰(zhàn)士的手臂下方。叛徒正要做出反應,可他唯一的弱點, 或者說看起來唯一的弱點, 就是和那些死者們一樣行動緩慢。而布勒斯的身手并不慢。
以能給風暴兵指揮官留下深刻印象的敏捷動作,布勒斯把槍頂在了異端阿斯塔特的頭盔上。當武器把頭盔從融合的血肉上頂開時,這生物發(fā)出憤怒的咆哮。
“看來你是會受傷的?!辈祭账拐f,“很好?!?/p>
就在叛徒將帶滿病毒的手向布勒斯的喉嚨探去時,布勒斯扣下了扳機。納垢的瘟疫戰(zhàn)士原本由帝皇用高等技術制造出來,可以承受巨大的傷害,后來又被混沌的魔力強化了韌性,幾乎免疫任何傷害。但他們并非不可擊殺的,甚至用激光步槍對著臉進行一次直接攻擊就能辦到。
叛徒的頭吧唧一聲裂開了,蜷曲旋轉的血肉之霧從他的頭盔里升起,在叛徒毀壞的咽喉里傳出最后一次帶著泡沫的呼吸聲。隨后叛徒向前方倒下,把布勒斯背朝下壓倒在泥潭中。
布勒斯被死去的敵人壓住了,只有手臂從叛徒碎裂的戰(zhàn)斗裝甲下面伸了出來。
瓦倫斯跳上前去挖著泥土。布勒斯的手正在亂摸,不停顫抖著?!皳巫。祭账?!撐住,朋友!”
瓦倫斯在泥濘中快速挖掘,試著挖空一塊地方能讓他拖出布勒斯,但臟水很快就填滿了挖出的坑,惡心的液體從死去的死亡守衛(wèi)身上滲入這片臟污之中。
布勒斯快要在這片污穢中溺死了。
絕望中,瓦倫斯把手伸進死去的叛徒的肩甲下方,然后用力向上舉。腐壞的陶鋼在瓦倫斯手掌中裂成碎片。雖然裝甲在陳舊的關節(jié)處轉了一下,但瓦倫斯還是挪不動臃腫的星際戰(zhàn)士。在瓦倫斯肩膀的下方傳來一陣肌肉撕裂帶來的疼痛感。瓦倫斯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被擊中過,但這并不重要。他不能發(fā)揮自身全部的力量,但其實就算他能使出全力也不夠。瓦倫斯感覺要推動這個死去的叛徒就像是在試圖推動整個艾斯潘多一樣艱難 。
瓦倫斯感覺自己陷入了漫長的絕望,但時間可能僅僅只過去幾秒。
幾只手把瓦倫斯推開,騰出空間讓給其他加入救援的人一有的是新兵,有的是前幾場戰(zhàn)斗的幸存者。其中有兩個人從戰(zhàn)壕里撿起幾根塑鋼橫梁,塞到了叛徒的裝甲下面。
“抬呀!”他們大喊著,把橫梁當撬棍用?!疤а?!”橫梁在污穢中滑下。布勒斯的動作越來越少了。呼吸面具的循環(huán)呼吸容量有限,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挖深點!”瓦倫斯叫道,爬上去抓起一根橫梁。 “ 找到硬的地面再對著推!”
他把塑鋼往下推到再也無法推動,然后他跳到頂上,掛在橫梁上方向后仰身,完全忽略了自己背上的灼痛。
"抬呀!”年輕的士兵喊道。他們咬緊牙關把巨人的肩膀轉到足以露出布勒斯的程度。
兩個年輕人在橫梁滑下去之前迅速把代理士宮拉了出來,叛徒的尸體掉回到泥濘中。瓦倫斯兩手抓住布勒斯的臉。
"布勒斯!”瓦倫斯呼喊著,把朋友護目鏡上的泥刮掉。布勒斯用空洞的目光往回瞪視著他。布勒斯陷入了沉默,但還活著。
寂靜突然而至,雨停了,叛徒們都不在了。瓦倫斯不確定他們是死了還是消失了。
瓦倫斯沒有時間松一口氣。他突然間感到非常寒冷。瓦倫斯的背后傳來一陣緩慢的搏動,讓他想起自己的傷口。而布勒斯正向上瞪視著他,面無表情。當這件事在艾斯潘多發(fā)生時,布勒斯的身體無恙,但他的心靈有什么東西消失了。之后,瓦倫斯和布勒斯通過了治療篩選,乘坐醫(yī)療車從前線返回康諾統(tǒng)治城。他們在空港經(jīng)歷了漫無止境的檢疫流程,最后撤離到了亞克斯。一切就是這樣。但是現(xiàn)在,噩夢已經(jīng)和回憶的部分不一樣了。
布勒斯的血肉正在腐化,令瓦倫斯在恐懼中退縮,但他的手不聽使喚,他無法松開朋友。
“四十九!四十九!”布勒斯咯咯笑著。他的面具里塞滿了從他正在干癟下去的雙眼里迸出的蠕動蛆蟲,但他仍大笑不止?!敖詾榛覡a!”
瓦倫斯尖叫著在安靜的醫(yī)護室內醒來,雙手的虛弱令他震驚。瓦倫斯苗次發(fā)出尖叫,揮手猛擊墻壁。
“哎喲!”瓦倫斯的手被人推開了?!伴]嘴, 瓦倫斯,我們還想再睡會兒覺?!蹦聞P抱怨說。這個男人的小床在瓦倫斯旁邊,他站在瓦倫斯面前,看上去很暴躁。
瓦倫斯回過神來,睡意消散了,但恐懼還在。瓦倫斯緊緊閉上嘴,了最后一聲尖叫。
“對不起。是噩夢。”瓦倫斯勉強自己開口說話。從附近的床上傳來了拘怨的缺乏同情心的咕噥聲。
瓦倫斯伸手去夠水杯,他的手在顫抖。那場戰(zhàn)斗就和他夢見的一樣,而且他每晚都會夢見。噩夢的殘留影響漸漸退去,只留下瓦倫斯還在顫抖著。瓦倫斯摸到了小床旁邊的水杯,但他顫抖的手把塑料杯打翻在地。
“為了帝皇,小聲點!”床位在他另一邊的哈馬德森從枕頭里發(fā)出了叫嚷?!氨浮!蓖邆愃拐f。他現(xiàn)在清醒了。他需要點喝的,于是他從薄毯子下滑了出來,撿起他的杯子。他的背部劇痛不止,但傷口正在愈合,恢復狀況良好。瓦倫斯揉了揉傷口,輕手輕腳地走過長長的床列。病房是一個寬廣的大廳,一共有八排矮床。這里的人的傷勢都嚴重到需要撤離前線,但不太可能會落下殘疾。與其他一些病房的人不同,這里幾乎所有人以后都會被送回戰(zhàn)場。這醫(yī)院里有些大廳,在里面的人將會迎來苦難的生活,必須去做任何與他們的傷殘情況相符的工作。但最有錢的人可以裝上機械義肢,最勇敢的人可能會被修補好身體,并作為提升士氣的榜樣送回前線。
“為了奧特拉瑪,為了帝國,為了帝皇的恩寵。”瓦倫斯低聲喃喃自語,下意識地在胸前做了個天鷹的手勢。
休息區(qū)的燈光讓他平靜下來。瓦倫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嘗起來就像是消毒水。瓦倫斯一口喝光了,當他把杯子從唇邊拿開時,因為口中的余味而苦著臉。但這已經(jīng)比艾斯潘多的水好喝得多,而且大量供應。瓦倫斯又喝了一杯, 然后朝床位走去,但陣沒來由的不安, 使他停下了他的腳步。 在瓦倫斯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jīng)轉了個方向走向布勒斯的病房。
一名穿著灰色制服的低級醫(yī)護人員坐在布勒斯病房門外的椅子上,低頭專心致志地看著一本宗教小冊子。他的一只眼睛上戴著小燈,照亮了淡黃色的廉價紙張,鮮明地顯現(xiàn)出紙面粗糙的細節(jié)。拿書的那只手也一樣骯臟,而且因為辛苦工作而變得粗糙。
“你想干什么?”醫(yī)護員抬頭看,燈光照向瓦倫斯的臉。
瓦倫斯舉起手遮住眼睛。“ 我來看我的朋友,布勒斯。他就在這兒,應該是900018/43A號病人?”他朝著帶劃痕的玻璃隔板揮手。一個大的“16”印在上面。
“你以為你在干嗎?這里禁止訪問。”值班者說。他又開始看小冊子了?!鞍萃??!?瓦倫斯說,“這與其說是為了看他,不如說是為了我自己。我……我做了一個噩夢。如果我能看到他一切都好,我就能睡得更好。如果我能睡好點,我就會更快離開這里,然后早日返回戰(zhàn)場?!?/p>
值班者嘆了口氣,把他的小冊子放在一旁, 朝著走廊上張望了一下。他是唯一在值班的人,其他病房外都是空椅子。
“好吧——只此一次,不要被看到。如果我再在這里見到你,會立刻舉報的。明白了嗎?”
瓦倫斯感激地點點頭?!笆牵?,謝謝?!?/p>
值班者從腰帶上拿出一個沉重的鑰匙圈,用上面的鑰匙打開了門鎖。再次確認他們沒有被人注意到后,他把門完全推開,領瓦倫斯走進去。
“一分鐘。如果引發(fā)任何騷動,我就對你開槍?!?/p>
安置精神病患的大廳比讓那些身體受傷的人休息的大廳要小得多。在白天,病患們都瘋成一團,但在晚上,藥物會讓他們進入無夢的睡眠。機械會負責把麻醉藥輸進病患們用鎖鏈綁縛在堅固的床邊的手臂。瓦倫斯在這怪誕的寂靜中走到布勒斯旁邊。
瓦倫斯向下看去。在睡眠中,布勒斯仍皺著眉頭,讓他看起來就像過去那個硬漢的樣子。布勒斯很平靜,瓦倫斯松了口氣,略感寬慰。
在向門走回去的路上,瓦倫斯聽見布勒斯在說話。布勒斯不可能發(fā)出聲音,尤其不可能在掛著麻醉藥時這么做,但他確實開口了。
“四十九,”布勒斯咕噥著,“四十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