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ess of the Emerald Sea

碧海翠絲

by：Brandon Sanderson（布蘭登·桑德森）

第三部分

13. 船上侍者（The Cabin Boy）

第二天，翠絲醒來時發(fā)現(xiàn)滿臉都是頭發(fā)。她感覺渾身僵硬，就像一塊早該扔進(jìn)洗衣機里轉(zhuǎn)一轉(zhuǎn)的抹布。她從甲板上起身，舒展身體，試著把頭發(fā)扎起來。她還依稀記得夜里被人踢了一腳，并被告知要換個地方，這樣就不會再被踢了。她照做了，但接著又在不同的位置被踢了兩次，都是相同的原因。甲板上似乎沒有任何位置能保證不被踢到。

她下一個想到的不是吃的，不是喝的，或者其他生理需求。

是查理。

翠絲從未覺得自己竟如此天真。她以為可以這么簡單地離開家去營救某人？即便是她以前從未登過船？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更難受的是，她為查理感到痛苦，他肯定在某個地方被嚇到了，被困住了，孤立無援。他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

也許能為他人感同身受的人注定要過上悲慘的人生。一個人的痛苦還不夠嗎？為什么像翠絲這樣的人必須要承受兩個，甚至更多人的痛苦呢？然而，我發(fā)現(xiàn)最幸福的人恰恰是那些最懂得如何去感受的人。這需要練習(xí)，你知道的。還有努力。而那些人（即使到了生命的晚期）還在為兩個、三個甚至一千多人而感同身受……好吧，原來他們一直都比別人更加優(yōu)秀。

同理心往往會帶來情感上的損失，但它最終會帶來報償。

這對當(dāng)時的翠絲來說可算不上什么安慰，她正痛苦地待在甲板上，意識到——甚至在她能考慮幫助查理之前——她得想個辦法先救自己。她蜷縮在甲板邊緣，聽到甲板下面有人喊著“第一班”可以去食堂了。

哈克對她耳語了幾句，就匆匆跑去調(diào)查了。翠絲正在咕咕叫的肚子提醒她，上一次進(jìn)食還是喝了讓她看見鴿子的那杯水。所以她忍著疼痛爬了起來?！笆程谩笔侵复铣燥埖牡胤剑瑢?？也許他們不會注意到她……

一個身穿無扣軍大衣的瘦小身影走到了她面前。這家伙是個禿頭，下巴上留著胡子，身側(cè)佩劍，腰里還塞著兩把手槍。拉加特，他是炮長，也是這艘船的大副。他的肌肉粗壯，那長長的脖頸和光禿禿的腦門可能暗示著他的家譜中有一只禿鷹。

他上下打量著翠絲?！暗谝话嗫梢猿燥埩?，”拉加特說?！八麄兪且?fù)責(zé)今天的航行的。你今天打算和控帆的或者拉繩的一起干活嗎，蜂蜜頭？”

“……不，”翠絲低聲道。

“接著是二班的人去吃飯，”拉加特說。“他們工作了一個晚上，等他們的替換人員就位后就可以去吃了?！?/p>

“那么……我是第幾班？”翠絲小聲問。

“船長說你是第三班，”拉加特說完，微笑著離開了。

最終，第二班的人被叫走了，水手們交換了位置。翠絲等待著，昏昏沉沉，渾身僵硬。她等待著。等待著。你可以說，那天早上她確實算個很棒的女侍者。

一直沒人叫第三班。翠絲懷疑自己是唯一一個被“分配”到這一班的人。因此她盡可能地不去管胃里傳來的抗議，而是仔細(xì)觀察著海盜們的工作情況。也許等她了解了他們的任務(wù)之后，就知道怎么才能避免自己擋路了。

她整個早上都在忙碌著，幸運的是他們絕大多數(shù)人似乎都沒有被她打擾。他們不算個歡樂的團(tuán)隊，卻顯然是個敬業(yè)的團(tuán)隊。有幾次，翠絲發(fā)現(xiàn)烏鴉船長在旁邊喝水，同時在觀察她。她的凝視讓翠絲覺得自己就像是窗戶上一個頑固的污點。

最好還是趕緊投入工作。她在袋子里翻找，檢查了她的杯子，接著拿出發(fā)梳。在馴服她的頭發(fā)將其攏成發(fā)辮之后，她拿起了水桶和地板刷——然后意識到她沒有水和肥皂了。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直到有個人走過來，給她遞了一個新水桶。她向他表示感謝，然后——突然間——意識到自己認(rèn)識他。是須空，口哨弓號的船上侍者。他那魁梧的身材和純白的頭發(fā)是不可能認(rèn)錯的。盡管所有人都叫他“男孩”[1]，但他看起來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而且顯然心智健全——直到他開口說話為止。

“快來舔我的牙齦！”他對她說完就走了，那羅圈腿的步態(tài)讓他看起來像一只喝醉酒的企鵝一樣搖搖晃晃。

是，那是我。

不，我不想提這件事。

我正到處亂跑試著把鞋帶塞進(jìn)鼻子里面的時候，翠絲去了后甲板，因為那里人少。她又開始干活了。事實證明，翠絲真的很擅長擦洗甲板。這就和擦窗戶一樣，只不過擦完之后你沒辦法像玻璃一樣看穿它們。實際上，這過于簡單了，可能有點貶低她的清洗天賦。就像雇傭一位世界級的外科醫(yī)生來幫你切三明治一樣。

在休息期間，她觀察著船員。她能辨認(rèn)出一些人——像須空一樣——的面孔，雖然只有模糊的印象。經(jīng)過巖石島的船只經(jīng)常會留下一些船員。這些人可以得到檢查員的許可，并被其他來訪的船只雇傭。

這似乎不是一個特別單一的團(tuán)隊——船員魚龍混雜，各類種族都有，女人和男人的數(shù)量幾乎相當(dāng)。這在孢子海并不算罕見。誰愿意來，你就招誰。性別歧視會影響利潤。

如此普通的一支船員隊伍是如何淪為海盜的？而且不只是普通海盜，而是會在不要求掠奪的情況下?lián)舫烈凰掖氖妊１I？

他們甚至都沒有掩蓋這艘船的名字，翠絲想著。而且他們留下了一個活口。這艘船有點奇怪。

“我一直都想給我的襯衫漱漱口！”我說著從旁走過。我用雙手指著她，然后眨了下眼睛?！暗现芪野阉鼈兂粤??！?/p>

翠絲抬起頭，看著我徘徊遠(yuǎn)去。此時，哈克正匆匆跑過甲板，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這家伙怎么回事？”老鼠輕聲問道。

“我也不太確定?！贝浣z低聲道?！半m然我以前見過他吧。他人挺好的，就是有點……古怪?！?/p>

“喜歡集郵的人都很古怪，翠絲。那個人還差幾個雞蛋就能湊夠一打了——但他卻還沒意識到他收集的那十個雞蛋其實都是石頭。”

唉。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幾年前，我和女巫相遇——嗯，更像是沖突——過一次。這么說吧，她有我想要的東西，但事實證明從她手里拿到那樣?xùn)|西比我預(yù)想的困難得多。最終結(jié)果？女巫給了我下了一個她那著名的詛咒?？窗?，即使是最優(yōu)雅的舞者偶爾也會絆倒。

她的詛咒奪走了我的味覺，好吧，還有其他四種感官。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翠絲問老鼠。

“我搶到了一些食物，”哈克說，“但只拿到了老鼠大小的份額。對不起。還有，他們真的在縫制海盜旗。我猜他們應(yīng)該是新入行的。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他們才不小心擊沉了那艘船?！?/p>

“不，”翠絲低聲說著，繼續(xù)她的擦洗工作?！八麄児室饬粝铝艘粋€水手的性命，而且也沒有遮掩他們的船名。他們不是因為缺乏經(jīng)驗才擊沉那艘船的……”

“……他們這么做是為了昭示自己的存在，”哈克同意道?！斑@就是派個傳令兵去鞋鋪宣布打折促銷的海盜版本。月影啊，他們殺了將近三十個人。”

翠絲抬頭看了看正在自己的崗位上工作的船員們。早先，她從他們的動作中讀出了意圖和重點。而現(xiàn)在，她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這是一種在工作中失去自我的強烈愿望，也許是為了避免去想前一天發(fā)生的事情。

這艘船有很大的問題，她再次想到。

很不幸，她還沒來得及更深入地思考這個問題，其他事務(wù)——更偏向糞便屬性的事務(wù)——奪走了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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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注：

[1] 須空是cabin boy（船上侍者），所以大家都叫他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