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夜里只有屏幕孜孜不倦地閃著熒光，游戲手柄操控像素小人提劍奔跑，每一塊躍動的光斑拂過我的瞬間，我都會想我的臉應該很像海鮮市場的玻璃魚缸。

? 左手在薯片袋里探尋片刻，只有指腹粘上了幾粒碎屑，我輕車熟路地又摸到一包，單手撕開包裝袋。

? 薯片，我很喜歡薯片。牙齒咬開它們很容易，就像鯊魚咬碎一塊甲板。

? 食指觸碰到不屬于薯片的觸感，勾出來用余光一掃，是根紅繩。大概是限定薯片的贈送品，賣相不錯，戴起來也簡單，五指一張一合，它便滑到了手腕。

? 隨后不久，我的像素小人腹部流血身亡。

? 手上佩戴飾品，游戲會懲罰對它不尊重的人。

? 我將紅繩褪下系到腳腕上，起身再次拿起手柄。

? 游戲頁面警報似的閃著紅光，「GAME? OVER」幾個大字像強盜一樣侵占我的視野，我隨手一按，燈光瞬間變?yōu)樗{色。

? 「START」

? Start

? Sta——

? 啊……原來我睡著了。

? 我雙手撐住地面想坐起來，卻頓時愣住了。我的長發(fā)向來沉重得像要拽下我的腦袋，可此時卻如憑空消失般輕盈。

? 低頭看，睡衣也變了模樣，袖口寬大松弛，這讓我看上去像一個游戲手柄。更有趣的是，衣服下擺居然掛著兩塊薯片。

? 如果不是事態(tài)不對，我或許已經發(fā)笑了。

? 我是還沒完全清醒嗎？嗯，也有可能是出現(xiàn)了幻覺。

? 踩過空掉的薯片袋來到洗手間，我貼近鏡子，看鏡子里的女孩。

? 這一切似乎并不是玩笑。

? 我的劉海邊緣微微透明，面色慘白如紙，看上去像冰凍在雪地里的死人。學校里的家伙們如果看到這樣的我，大抵會害怕得連聲尖叫。

? 可這真的是我嗎？

? 我小心地伸手去觸摸鏡中自己的臉，瑩白透明的指尖映入眼簾，我愣怔半晌，低頭，果然雙腳也變成了這樣。

? 好像幽靈。

? ……我變成幽靈了？

? 我……

? 我張開嘴，但周身的空氣仿佛被抽空，我這么大聲地說話，卻連自己的耳朵都捕捉不到聲響。

? 想盡各種方法，也最多只能發(fā)出類似薯片袋被揉成團時發(fā)出的窸窸窣窣，這樣的雜音，想必不會有人類能聽懂。

? 即使變成幽靈，也得要交流才對，否則我會慢慢忘記自己是誰。嗯……不過，這是否真的重要呢？

? 我轉身離開洗手間，一眼便看見了我的游戲手柄。

? 它就躺在那里，一下一下閃著光，就像我還會再用它打游戲。它是我的寶物，只有它能理解我的感受。

? ——啊，或許，我是說或許，我可以將它改造成發(fā)聲器，讓它成為另一個我自己。

? 我總是很沉默，學校里的家伙們嘲諷我，可我并不蠢笨，網上的視頻教程對我來說不算復雜。

? 拆開手柄的剎那，它便用不斷胡亂四射的燈光哀嚎起來，我控制住它，按照教程改造程序。我的眼睛里應該是沒有緊張的，我只感覺到興奮。

? 按下start鍵，我說：“你好?！?/p>

? 手柄說：“你好?！?/p>

? 不錯。我又嘗試片刻，除了偶爾會把“好”說成“死”，可以勉強作為我的傳聲工具。

? 偉大的發(fā)明。

? 我彎起唇角，高興了沒多久就聽到身邊傳來細碎的響動，回頭望去，只看到薯片袋歪倒在地。

? 扒開袋子口，一只小小的幽靈飄出來。它長得像塊原味薯片，擺出一副遇到極其惡劣事件的錯愕表情，我可能對薯片太偏愛了，竟覺得它有幾分可愛。

? 很快，剛剛平息的響動再次鬧騰起來，這次的聲音從另一包薯片里傳來。

? 果然，還是薯片幽靈。

? 兩只小幽靈在我身邊慢悠悠地圍著轉圈，貓咪似的纏人——啊，是纏幽靈——看上去呆呆萌萌的。

? 我看著它們，難得地感到一絲喜悅。

? 變成幽靈也不是很可怕嘛。至少到目前，我是這樣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