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在這里再停留幾天嗎？”見欣靈在整理行李，陌漓忍不住問道，“爺爺也說了，可以讓我們在這邊多停留幾天，好好放松一下，整理好心情再回去?！逼鋵嵮酝庵饩褪?，爺爺已經(jīng)知道了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是特地這樣安排計劃的。不過，爺爺可能并沒有考慮到欣靈的心情，只是將其當作工作的一部分。畢竟，爺爺比他們多寫了二三十年回信，自然也明白這樣的事情是不能夠夾雜私情進去的。欣靈還不懂這些，當然爺爺從沒和她說過。

“可以嗎？”欣靈問，“爺爺真的這么說了嗎？”

“嗯，”陌漓點點頭，“應該也是有考慮過你的心情的。”

“我知道，”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她的手卻沒有停下，“只是，我覺得還是盡早把信交過去比較好。等待回信的人，心里也一定很焦灼?！蹦袄熨澩目捶?，說不定等待回信的、那位母親的孩子，現(xiàn)在正沉浸在強烈的思念中，期待著母親的一點回音。但是，無論信的內(nèi)容有多么難以令人接受，作為信使，把信送到收信人的手中是他們必須要做的事。

“你還真是不打算放松呀……”陌漓看著那雙手在心中感嘆。和欣靈共事的半年多時間里，他不怎么會見到欣靈笑，但也很少會看見欣靈哭。那個少女的心中，比他想象的還要樂觀、還要堅強。換作是自己，一定會在某個環(huán)節(jié)中就突然垮掉。其實這一次，欣靈也在勉強自己，只是他不知道為什么欣靈沒有拒絕爺爺，如果和他事先說過的話，或許爺爺也一定會同意的。

“東西都收拾好了吧，臨走前再檢查一下?！痹僖淮蔚兀瑑蓚€人把隨身攜帶的物品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后，便關上房間的大門，前往前臺結(jié)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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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在玉水多停留幾天嗎？”見欣靈和陌漓一周內(nèi)就回來，爺爺?shù)故怯X得有些詫異，“那可是個不錯的地方，還有不少旅游景點可以去?！卑凑杖粘?，一來一回中間不停留的話，剛好是一周的時間。本來爺爺計劃讓他們放松一下的，不過他的小孫女似乎并沒有這個意思。

“沒，欣靈姐說是想早點把信送回來，就……”陌漓不好意思地向爺爺解釋。

“沒關系，熱愛工作也是件好事，”爺爺一邊說一邊遞給他一張折疊的紙片，“這是收信人的地址，雖然我之前和對方聯(lián)系過，不過對方似乎并沒有來取信的意思，只能麻煩你們再去一趟了?！比绻欠庑攀菍懡o自己的女兒的，按理說收信的過程應該會很流暢才對。難道說……這位女兒和那位母親之間，有什么深埋的過節(jié)，即使一方去世也無法釋懷嗎？

“哦，對了，爺爺，為什么要把地址交給我，而不是給欣靈姐呢？”陌漓忽然想起了什么，“剛一回來欣靈姐就進房間了，您和她之間……是不是也發(fā)生了什么呢？”

“你很在意她，也很擔心她，我很高興，”爺爺笑著說，“不過很遺憾，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如你所見，這段時間我和她之間并沒有發(fā)生什么。而你所見到的差異，是在委托完成后吧？”

“嗯，是的，”陌漓點點頭，“委托完成后，她頭也不回地拉著我回到旅館，過了很久才肯和我說一句話……”似乎之前發(fā)生的這一切，都在爺爺?shù)念A料之中。

“回到問題上來，其實你也知道，欣靈最近的情緒一直不太穩(wěn)定，”爺爺語重心長地說，“我一直忙于茶館的工作，很少關注她的心情。而交給你，正是為了避免讓她的情緒進一步失控。當初母親一方寫給我信時，我就隱約感覺到她的孩子和欣靈會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先讓她平復情緒再去送信吧，或許見到收信人時，你也會有類似的感受?！睜敔斵D(zhuǎn)身到廚房去準備晚飯，而陌漓則回到自己的房間，思索爺爺?shù)脑捪胍磉_的含義。

“明天去送吧，”陌漓心想，“讓欣靈姐再好好平復一下心情?！?/p>

第二天一早，欣靈和陌漓便來到學校門口等待。陌漓習慣了晚起，臉上仍然帶著惺忪的睡意，但即使有厚實的棉衣保護，清晨的冷風還是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而這個在學校門口等待的方案，就是陌漓提出來的。因為爺爺說，那位母親的女兒——雯雯，就在鄰近鎮(zhèn)子的高中上學，今年剛好要升高二，比陌漓小一歲。只要早上守在這里，就一定能遇到她。雖然這是個不錯的提議，但起初欣靈是十分反對這個提議的。守在曾經(jīng)讓自己休學的學校旁邊，若是與過往的同學或老師們相見的話，那尷尬的氣氛又該怎樣化解？不過她大概不知道的是，隨著升學考試的結(jié)束，她的同屆同學們都已經(jīng)步入大學的校園，而剩下的學生們所了解的，也不過就是那些傳聞而已。甚至都沒有人在提起傳聞時提到過她的名字。

等待時，已經(jīng)有許多學生步入校園。一成不變的校服，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談笑風生的學生們，此情此景勾起了陌漓對那有些別扭的校園生活的回憶。不知道，那個名叫新月的女孩子現(xiàn)在還好嗎？她馬上就要升入高三了吧？他們真的不會再見面了嗎？少年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的意識不要拘泥于過去。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他也一定要為自己負責。正如他答應雙親的那樣，用兩年的時間來思索人生的意義，意識到自己將來應該何去何從，這是現(xiàn)階段的他需要去做的。不過，校園難免勾起他對過往的回憶。

陌漓尚且如此，欣靈就更是如此。只不過，校園里的她并非平時這樣和善，而是一個陰暗的、完全不知社交為何物的姑娘。從轉(zhuǎn)入那個班級那天起，六十平米的教室里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雖然未曾遭受過霸凌，但冷暴力和漠視也讓她不堪重負。于是升入高三后不久，她便一直休學至今。如今陌漓帶她故地重游，克服心理陰影仍然需要巨大的勇氣。但是在送信的任務面前，這些個人因素都要放在后面。所以即使并不情愿，她還是和陌漓一起來了。

從爺爺那里，他們拿到了雯雯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來很清秀，一雙眼睛也很有特點。因為天氣寒冷，不能現(xiàn)場拿出照片比對，陌漓只能守在門口一個一個比對。看上去只是在比對，但在周圍前來送學生上學的家長看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個怪人。

不只是他，欣靈也受到了同樣的“禮遇”。似乎有些家長聽說過之前她身上發(fā)生的事情，而這個姑娘又與當事人的特征何其相似——即使就是本人——因而也開始對她議論紛紛。無論是說她孤僻也好，說她做作也好，這些話仿佛一把把擲出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在她的心口。只是過錯并不在他們，即使他們用污言穢語將純潔的少女玷污，要說出道歉的也仍然是少女。欣靈也明白，無論多么在意，都不會有人站在她這邊。而來自學校一側(cè)的惡意也讓她傷痕累累。所以她休學了，選擇一走了之。

“你好，請問你是雯雯同學嗎？”沉思間，陌漓已經(jīng)和他們的目標搭上了話。和朋友一起上學的雯雯面對陌生人的“搭訕”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姑且還是認真聽了陌漓講的事情。只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很微妙，對母親的過世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的樣子。

不過，本以為信會被順利地交到她的手中，雯雯卻并沒有接下信的意思，只是應付了幾句便拉著朋友急忙準備去上學。見陌漓吃了閉門羹，欣靈也無計可施。畢竟是事關生死的大事，總覺得應該有個交代。幾番商議，他們決定放學后去和雯雯的老師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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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后，學生們摩肩接踵地走出校園，消耗了一天腦力的他們急于回家休息，絲毫沒有在意兩個沒有沒有穿校服擠進去的外人。按照學校的慣例，最后一節(jié)課都是由班主任上課，主要是留給學生們時間自習。因為沒進過學校，陌漓完全找不到要去的教室，但是有欣靈在，尋找的工作輕松了不少。在二年四班的門口，他們剛好撞見走出教室的雯雯。不過對方并沒有在意他們，只是和同學一起自顧自地走著。欣靈有幸聽到了她們之間的對話，當同學問起那兩個人和她是什么關系時，雯雯卻只是用那是母親的朋友，代替母親來看她這樣的話搪塞過去。少女的內(nèi)心很是憤怒，可是也有些無可奈何。也許她和母親的關系并不好，但如果知道了母親過世這樣的事情，再怎么說她的內(nèi)心也應該有所觸動。不惜說謊也要掩蓋這樣的事實，究竟是為什么？欣靈有些困惑，而這個疑惑或許能由她的班主任來解答。

剛好，這時班主任也正要收拾東西離開。欣靈和陌漓來到教室門口，一眼見到兩個面生的人，老師也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這兩個和他的學生年齡相仿的訪客似乎有事找他。

“請問……你們有什么事情嗎？”他看著他們問。

“這是雯雯同學的母親的親筆信，”陌漓遞上信封說，“我們受托打算交給她，但她不肯收下?！崩蠋熃舆^信，在兩人的許諾下拆開信封。本來按照規(guī)定，送出的信件是不能經(jīng)由外人拆開的。但是為了探究雯雯拒絕收信的原因，這個時候也只好破例一次。讀罷，老師的眼眶濕潤了。欣靈大膽地猜想，如果有更多的人看到這封信，其中的絕大多數(shù)讀完后都會和老師表現(xiàn)出同樣的感觸。而這也進一步讓她肯定，雯雯和母親之間有很深的矛盾。

“請問，能和我們講講雯雯是個怎樣的孩子嗎？”陌漓向老師提出請求。

“她呀，”老師想了想說，“平時在學校里人緣也還好，有一起上學放學的伙伴，和其他同學相處的也很好。成績不算是最出色的，但是老師們都反映她上課認真。她平時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幾乎沒有提過母親的事，只是說母親在外地務工?！苯榻B完雯雯的情況，該回答老師對問題了，“請問……你們和雯雯的母親以及雯雯是什么關系呢？”

“我們……”陌漓猶豫了一下，他在想要不要告訴老師實情。

“我們是受雯雯的母親所托，特意將信送給她的?！币娔袄飒q豫不決 欣靈連忙替他圓場。老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并沒有懷疑他們的話的真實性。

“要不，明天我再和她談談吧，”見陌漓一方遇到障礙，老師也打算幫他們一把，“可能是因為分別的時間太久了，母女間的關系有些生疏。她母親過世的事……就暫時先不說吧，希望她能夠慢慢接受這個結(jié)果?！北M管很感謝老師的好意，但這對他們的調(diào)查毫無幫助。欣靈謝過老師，便和陌漓踏上回茶館的路?？粗麄兊谋秤?，老師若有所思。那位少女的背影，他似乎似曾相識?！笆俏矣涘e了嗎？”他一邊想這個問題，一邊收拾好用品離開。

回去的路上，欣靈又是一言不發(fā)。陌漓想和她說些什么，但欣靈完全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走著，似乎還沒有從過往的陰影中走出來。而正當少年想要安慰她時，卻意外地路上看到了雯雯——回茶館的路上會經(jīng)過一處公園，那里有一座小木橋供游人觀賞。雯雯就站在那木橋上，目光注視著橋下尚未完全化開的湖冰。因為天色稍晚，他看不清雯雯臉上的表情，但他猜測那一定是迷茫、困惑的表情?；蛟S，雯雯自己的內(nèi)心也很煎熬，只是因為一些不愿說的緣故，不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也許和老師談一談之后，接受信的事就會有進展也說不定。他和雯雯之間還相隔一段距離，而且因為光線的緣故，雯雯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陌漓，你在看什么呢？”似乎是因為想事情想的出神，他并沒有注意到欣靈少女一直在向前走，忽然發(fā)現(xiàn)一直在身邊的陌漓不見了，折回來才發(fā)現(xiàn)他還站在自己剛才走過去的地方。聽到欣靈的呼喚，陌漓連忙小跑過去，跟上欣靈的腳步。

“剛才在想什么事情嗎？”見陌漓的表情有些木訥，欣靈連忙問道。

“不，沒什么。我們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