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罰之塔（04）阿米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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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哪個不要命的傭兵團接了一個大單，也許是兩個死對頭火并時的波及；即使相安無事，這種地處邊境又物資豐富的城鎮(zhèn)被南來北往的荒漠悍匪光顧也不算什么新鮮事。通常來講，敢在這種群獸環(huán)伺、天災(zāi)四起的地方建城，不僅需要十足的魄力，更需要充沛的武德。一般襲擊者在過量安?；鹆Φ母采w下很快就會敗退，絲毫打擾不到鎮(zhèn)中居民的安眠。

但這群薩卡茲是瘋了嗎？

起初，習(xí)以為常的居民們并沒有怎么在意示警的鐘聲與街上的喊叫，直到灼灼的熱浪灌入窗口，刺鼻的焦臭污染空氣，他們才切實感知到這人為的災(zāi)厄與他們的距離是如此之近。

“快！快往城東跑！那里有車！去那里撤退！”

城鎮(zhèn)的街道上亂成了一鍋粥，驚慌失措的人群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直到一個拿著揚聲器、一身軍裝打扮的人登高一呼，互相擠兌的人流才終于統(tǒng)一了方向。

被裹在滾滾的浪潮中，幾乎所有人都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我亦如此。抱著緊急收拾的一點東西，忍受著身后焦急的推搡，我與大部隊逐漸向停放有大量載具的城東靠攏。遠離了紛爭中心，眼前的街區(qū)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回歸了秩序井然的模樣。激烈的呼喊爭吵已經(jīng)平息，唯余幼童偶爾的抽噎訴說著此刻的不同以往。

若只是單純的掠奪者，他們和這種城鎮(zhèn)是有些默契的，畢竟誰都不想無端死太多的人。城鎮(zhèn)會放置一點點的物資在城西，喂不飽他們，但可以在相當程度上消解對方的戰(zhàn)斗意志。就算真的打了進來，在掃蕩完最為富庶的城中心后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原路撤離。所以按理來說，遠離那里的我們已經(jīng)算是脫離險境了，

可是……一切都變了……在那支全副武裝的薩卡茲小隊出現(xiàn)在人群前方后。

絕望的居民尖叫著從樓上一躍而下，砸到密集人流中某個倒霉鬼的腦袋上，接著被后方剎不住腳的人踐踏而過。隊首的人慌忙掉頭，隊尾的繼續(xù)前推，夾在中間進退不得的我?guī)捉舷ⅰＦ炔坏靡严?，我只能費勁鉆出隊伍，躲進了旁邊的一家店鋪——糟糕的決定。

透過貨架間的些微縫隙，我緊張地觀察著門外發(fā)生的一切。危險的消息傳至隊尾后，整個人群終于再次統(tǒng)一了方向。本想找機會匯入他們，可在意識到我對藏身之處的選擇有多么愚蠢時，那些薩卡茲就已經(jīng)來到了我的眼前。

沉重的巨劍在地上留下長長的劃痕，覆面的鐵質(zhì)頭盔讓我無從判斷他們的喜怒哀樂，由此無從得知自己待會兒是會被一劍封喉還是千刀萬剮。為了減少暴露的可能性，我捂死了自己的嘴，艱難地調(diào)整著呼吸節(jié)律，并盡量將整個身子蜷縮在陰影中。

出于本能，我瞟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外骨骼核心。自幾個月前發(fā)生故障以來，我就沒有再嘗試過啟動它。在尚未明確其是否恢復(fù)正常的當下，它的價值無法超過一根稻草——也許是救命的那一根，也許是壓死我的那一根。無論如何，等到那群薩卡茲破門而入，無處可藏的我就算再不愿意冒險，也只能憑此一戰(zhàn)。

不出我所料，一位薩卡茲站在了店鋪門口，悄悄蹲伏在其視覺死角的我已經(jīng)調(diào)整為了隨時可以發(fā)動先手進攻的姿態(tài)，只等他毫無戒備地推門而入?？墒遣恢獮楹危谷痪瓦@么……停在了門口？

我暴露了？不……不對，若是暴露他直接把我揪出來就成，怎么會表現(xiàn)出這副猶豫的模樣？

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了。現(xiàn)在的我與他僅有一墻之隔，原本為了偷襲而拉近的距離反倒成了負擔。我能聽到頭盔下薩卡茲粗重均勻的呼吸聲，他就能聽到我不慎發(fā)出的任何異響。

要提前動手嗎？現(xiàn)在？

“（薩卡茲語）喂！不要浪費時間！別忘了我們的任務(wù)！”

隨著門口薩卡茲注意力的轉(zhuǎn)移，事情似乎迎來了轉(zhuǎn)機，但我依舊沒有放下蓄勢待發(fā)的左手。

“（薩卡茲語）知道。不過……既然要以強盜風(fēng)格行事，對這些滿是貨物的商鋪熟視無睹，恐怕有失自然……”

我的薩卡茲語不太好，他們現(xiàn)在在說什么？

“（薩卡茲語）那你隨便扔幾個源石炸彈進去不就得了！動作快點！”

好像是……渣……蛋？……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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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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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等待了足夠長的時間，我才小心地掀開了掩埋在身上的瓦礫。雖然有些脫離原本的軌道，但終究還是達到了相似的效果。好消息，我的外骨骼終于能用了；壞消息，散熱系統(tǒng)依舊故障，如果持續(xù)武裝全身，最多也就只能戰(zhàn)斗個三分鐘左右吧。

沒有暴露的前提下，供我快點逃跑肯定沒有問題。

解除構(gòu)裝后，我還是沒有選擇貿(mào)然移動?？粗矍叭紵慕值?，我開始整合目前所有的已知信息，以決定下一步的動作。

就目前這么個情況，要我獨自一人穿越荒漠抵達敘拉古，再另找機會返回烏薩斯恐怕不太現(xiàn)實，剩下的也就只有向北進入卡茲戴爾和向南回到雷姆必拓兩個選項?？筛鶕?jù)剛剛這幫薩卡茲的所作所為，確實很難談得上是“熱情好客”。出于安全考慮，就算我想進入卡茲戴爾這片物理意義上的泰拉“熱土”，那也得做好十足的準備……反正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逃難似的一頭扎進去。

那就只能回雷姆必拓了。先繼續(xù)潛到城東，看看能不能搞一輛載具，接著就往鐵腕城的方向趕。

下定決心后，我從廢墟里扯出一塊防水布，草草包上了一些還沒被炸碎的罐頭、壓縮餅干和瓶裝水，一邊朝著城東停車場的方位走去，一邊琢磨著那些舉止反常的薩卡茲們：

無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們肯定不是來搶東西的。缺衣少糧的荒漠悍匪怎么可能會把裝滿生活物資的店鋪給炸了？而如果是為了占地為王，那就更沒必要刻意造成這種無意義的破壞。目前最有可能的情況是，這群薩卡茲是接受了委托的傭兵團，委托的內(nèi)容大概就是襲擊這座城鎮(zhèn)，同時還要營造成掠奪的假象……可是……他們又為什么會在城東部署隊伍？難道是為了阻攔居民逃跑？這又有什么意義？

百思不得其解間，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三個薩卡茲終于提醒了目前深處敵后的我根本沒有胡思亂想的余裕。伏低身姿摸到一處掩體之后，我緊盯著守在建筑廢墟旁的傭兵們的一舉一動，仔細尋找著能夠躲開他們的空隙。

不過他們現(xiàn)在似乎都被廢墟里的某個東西吸引了注意，嘴里還念叨著我聽不太清楚的薩卡茲語。這可是個天賜良機！以我的潛行技術(shù)，只要稍稍控制下腳步，從這群警惕不足的家伙身邊繞過去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傭兵間的對話也逐漸清晰，不熟悉薩卡茲語的我本來無心留意，可一些零碎的詞語卻逼我不得不停止了移動。

“（薩卡茲語）這個卡特斯小姑娘，看起來還不到五歲吧。你覺得她有可能知道我們想要的信息嗎？”

“（薩卡茲語）我覺得懸。而且就她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醒不醒得過來都是另一回事，沒必要帶到集中區(qū)。”

“（薩卡茲語）她衣服的用料還蠻高級的，也許她的父母會知道些什么，還是帶過去吧。”

“（薩卡茲語）這么小的孩子，你覺得她的父母會拋下她不管？說不準就埋在這片廢墟里呢?！?/p>

“（薩卡茲語）那我們……誰？！……呃！”

藍光一閃，一名薩卡茲瞬間身首異處。意識到遇襲的剩余兩名傭兵立馬試圖拔劍，可隨著兩把炙熱的光子利刃捅穿了他們的喉嚨，燒毀了他們的聲帶、氣管、頸動脈，一切后續(xù)動作也只能同他們的靈魂一起，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兩副飽受苦難的軀體。

在他們倒下的那一刻，我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疑惑與恐懼，以及那個，宛若惡靈的藍色身影。

武裝與危機一同解除，說實話，我不知道為什么此前一直以理性自傲的我會僅僅根據(jù)幾個模糊的詞匯就做出這般沖動的行為。如果我理解錯了呢？如果我不能一擊致命呢？如果聲音太大，引來更多的敵人呢？如果最后，我還是沒能拯救……

甜腥的氣味從胃里涌上喉頭，奪走生命的雙手正微微顫抖，精細縝密的大腦此時一片空白，極速跳動的心臟放聲嚎叫。是在愧疚嗎？我？久違的又一次奪走擁有知性的生命讓我身心不適嗎？哪怕是為了拯救另一個無辜的生命？該死！現(xiàn)在可不是什么思考哲學(xué)問題的好時機??！

深吸兩口涼氣，強迫大腦重新啟動，借著阻隔層投下的星光，我看向了那個躺在廢墟中的小小身影。

一個……卡特斯女孩……按體型……應(yīng)該是四歲左右。稚嫩的小臉蛋落滿灰塵，原本的棕發(fā)也因染上了不少臟污而有些發(fā)黑；襤褸衣物的每一處破口下都有一道或輕或重的傷痕，有些是割傷，有些是燒傷，其中最為嚴重的莫過于右臂上那道被鋼梁扎穿的貫通傷口。

我連忙蹲下，朝著生死未卜的小兔子伸出手，試圖確認她的生命體征?？刹恢欠褚驗閯倓偟膭幼魈罅诵傺僖幌⒌男】ㄌ厮咕谷黄D難地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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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面前真假難辨的希望光輝，小卡特斯湛藍的瞳仁里滿是無力與疲乏。然而對生命的渴求終究讓她榨干了最后一絲氣力，顫抖著抬起尚能移動的左手，試圖抓住這道漸漸消散的生機。

“爸爸……媽媽……好冷……好痛……我好害怕……我好想你們……”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到了父親正用寬厚的大手牽著自己，然后是母親幫她穩(wěn)住琴弓時溫暖的懷抱。極寒與苦楚在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掛著滿足的微笑，她再一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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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不！這個出血量！這個程度的傷口！別！小兔子！再撐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我……我能找到藥物的……紗布、針線……我都能！……我……我還……

小小胸膛的起伏愈發(fā)微弱，草草處理的右臂貫口甚至已經(jīng)被極速生長的源石晶體堵住，烏黑的嘴唇中發(fā)出淺淺的呵氣聲，死神又一次拖拽著躺在我臂彎中的幼小生命。

失血、失溫、感染、創(chuàng)傷、礦石病……她需要藥物……需要血漿……需要礦石病阻斷劑……

洛肯水箱的那孩子、歐文、納西莎、亞歷克斯……我都沒能徹底救下……那這一個……我又能做到什么……

我瘋狂地思考著現(xiàn)行所有可能救下這個女孩的舉措，在斃掉了一條又一條的死路后，一個我以前從未想過的方法出現(xiàn)在了腦海里。

用嗎？……那個方法？……那個連理論依據(jù)都沒有的猜測中的方法？……如果不兼容的話她會……可惡！我……我……

女孩的呼吸已經(jīng)停止，頸動脈搏動也將要消失。

沒得選了……用吧……

于是，我拿起了在一眾玻璃碎片中唯一保存完好的注射器。

然后，對準了我自己的血管。

……

當那位女孩醒過來時，我們已經(jīng)徹底遠離混沌的中心了。

利用那幾具薩卡茲尸體所引發(fā)的騷亂，我成功地搞到了一輛小型貨車，星夜兼程地猛踩油門，朝著印象中鐵腕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因為害怕被有可能反應(yīng)過來的薩卡茲們追上，整整三天三夜，只有在確認身邊女孩的身體狀況以及給她注射“藥物”和葡萄糖鹽水溶液的時候，我才會短暫地停留一會兒。這三天來，她的呼吸、脈搏還是很微弱，但一些不重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右手臂上的礦石病灶也停止了惡性蔓延。

第四天起，卡特斯女孩發(fā)起了高燒。這表示著她體內(nèi)的免疫系統(tǒng)正逐步復(fù)蘇，但高溫這種不分敵我的低級防御手段卻開始猛烈地摧殘著生命已如風(fēng)中殘燭的主人。沒有退燒藥，我只能盡量頻繁地使用濕毛巾等物理手段為她降溫。也正是在這段時間，我從小卡特斯睡夢里無意識的囈語中慢慢拼湊出了她的名字——阿米婭。

第七天，退燒的小阿米婭終于蘇醒了過來。她的身體還是非常虛弱，在聽我講述完鎮(zhèn)上發(fā)生的慘劇后，只能在座椅上輕輕地啜泣，連嚎啕大哭一場的力氣也沒有。

第十天，車子的引擎徹底報廢，所幸小阿米婭已經(jīng)恢復(fù)了基本的行動能力。帶上盡可能多的物資，抹去了一切可能暴露我倆前進方向的痕跡，我與她正式踏上了一條福禍難料、前路未卜的短期旅途。

“先……先生……我還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呢……”

“我叫云穆，是個醫(yī)生（doctor），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doctor都可以?！?/p>

“好……好的，博士（doctor）……謝謝您……救了我……”

“嗯……快跟上來吧，阿米婭。”

我停了下來，回頭看向這個大病初愈、體力還不太充足的棕發(fā)小卡特斯，等她走到我的身旁，緊緊牽住我的衣角，才繼續(xù)向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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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形……威脅序列檢索中……

確認威脅序列……編號&%*%%&……

比對短期數(shù)據(jù)記錄……確認同一波形……

定位修正……移動軌跡演算……失敗……該區(qū)塊算力資源分配不足……

嘗試追蹤……失敗……

嘗試第二次追蹤……失敗……追蹤信號模糊……

……

嘗試精準定位……失敗……模糊定位……

成功……符合預(yù)警標準……武器解凍……等待進一步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