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哥哥不是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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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哥哥實在是太普通了。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正站在路邊的帳篷底下吆喝:“同學,古風社有興趣了解一下嗎?”
我順手填了一個表格,完全不記得他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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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見他,是在社團新生見面會上。
哥哥長得好丑啊。
社長、副社長、部長……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講過后,我一句話也沒記住。
我只記得哥哥在吹簫。
輕清楊柳曲,和樂鳳凰音。
大抵如此。
末了,我跑過去:“學長,我想學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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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哥哥吹簫的時候真帥啊。
他穿著一件漢服開衫,斜倚在白瓷墻上,一桿紫竹暗紋微閃,簫聲便融入了整個月夜。
在露天的廣場上,那是我見過最安靜的夏夜、晚風、蟬鳴、簫聲;在冬日的暖氣旁,那是我聽過的最唯美的燈光、倒影、溫度、回響。
一年、兩年、三年,就好像這樣過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我在一旁靜靜地看,一曲終了,他說:“我特別喜歡這種感覺——平時沒事的時候,同學都在宿舍打游戲或者出去浪,但是我在吹簫——就會覺得自己很不一樣。”
我說:“確實,丑得別有風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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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哥哥脾氣很好。
我怎么黑他他都不會生氣。
他只會更猛烈地反擊回來。
我說:“我高中同學都保研了,就我最菜?!?/p>
他說:“沒事,你有男朋友他們沒有?!?/p>
我說:“???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他說:“沒事,女人就喜歡大豬蹄子?!?/p>
???
“上次校慶,食堂可以免費選魚、牛肉和大豬蹄子。我認識的女生都選了大豬蹄子?!?/p>
???
鑒于此類事件不勝枚舉,我授予他光榮的“最佳損友”稱號。 然而最讓我覺得難得的,是兩個素未謀面的人的默契。
比如,他想要去聽宮崎駿的動漫音樂會,而我恰好也感興趣;我提議順道去參觀一下鳥巢,而他也正有此意。
路上,他請我吃老北京糖葫蘆,兩個人在北風中啃得津津有味。
他問:“你知道人有的時候為什么喜歡吃甜的東西嗎?”
我說:“因為吃甜品的時候,幸福感尤為強烈?!?/p>
他笑了。
很久以后,我們還是會約著在月下鳴簫,但是最終只剩下我們兩個——也常常不是在吹簫,不過是很久未見閑話家常,他談談他的畢業(yè)去向,我說說我的人生理想。
偶爾聊得興起,我道:“走,喝酒去!”
他酒量很差,喝一點就滿面通紅,又不敢多喝,被我調(diào)侃,而后又絮絮叨叨念起我們的故人舊友,卻讓我想起那日冬風狂獵,他也是被吹得這般滿面通紅,糖葫蘆的香氣卻在空中彌散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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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和很多北方人一樣,哥哥也有一種南方情結(jié)。
小樓春風、煙雨畫橋,他說他很想去看看。
他終于沒有辜負自己,在西子湖畔繼續(xù)求學。我游歷蘇杭之時,恰巧遇他,我們泛舟湖上,他獨獨在蘇堤上走,夕陽垂遲人影綽約,他真是最不一樣的那個。
哪里不一樣呢?
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沒有紛紛擾擾的人潮,沒有升學考試的壓力,只兩個人在吹簫,陽光正好,微風不燥,吹累了再互相損上兩句玩鬧。
茫茫人海,尋覓半生,很多人都在找那所謂的“志同道合”。
也許就是這一點不一樣吧。
我能與他開不能與別人開的玩笑,嘴上損著彼此但全都暗含著鼓勵,做一些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很無聊的事情。
我與他說,他道:“最重要是,與你相處時可以不用偽裝、不用說違心的話、不用擔心什么可以說什么不能說,想做什么想說什么都可以隨心,可以表現(xiàn)最真實的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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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特別想要一個哥哥。
我自小是家中宗族同輩里最年長的,凡事總是我要謙讓、保護弟妹,犯了錯也是挨打在前。
于是我就想:要是有一天出現(xiàn)一個年紀比我大的男生,愿意讓著我、哄我開心、與我說體己話、一起做“無聊”的事情——我就叫他哥哥。
于是他就嘩啦啦地出現(xiàn)了。
四年里,除了同寢室的姐妹,我與他相處時間最多,也最親近。
但其實我從沒喊過他一聲“哥哥”。
去年他只身前往波蘭留學,臨走時沒能好好道個別,又遇上了疫情爆發(fā),好在幾經(jīng)波折平安回鄉(xiāng)。
記得他走的那天是半夜的飛機,我沒有睡著,心里空落落的,想著,沒有人再與我吹出那樣好聽的簫聲了,從床上爬起來給他發(fā)消息——
“哥,好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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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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