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先生被一盆冰水潑醒，失去的意識逐漸回籠，艱難的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從模糊逐漸清明。

身處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里，看起來很干凈，但刑具應(yīng)有盡有，應(yīng)該是周一圍自己家里的地下室。華先生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在椅子上，后腦勺傳來一陣陣鈍痛，華先生咬了咬牙。

周一圍站在他身前，眼神冰冷，深邃的眼睛如鷹眼般直勾勾地看著他，讓人不寒而栗：“老鬼先生，好久不見?！?/p>

華先生艱難地抬頭看他，后腦勺被硬物敲擊的傷口讓他反應(yīng)有些遲鈍。

看清眼前人后，他對那人一笑，盡是嘲諷：“你憑什么說我是老鬼?！?/p>

“你承不承認(rèn)都沒關(guān)系?！敝芤粐@著華先生走了兩步，“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現(xiàn)在是你在我手里?！?/p>

他看向少年的眸子。少年的眼里盡是冷冽。

“我真沒想到，那個我如此敬重的恩師，竟然做了日本人的走狗。他們給了你什么？金錢？權(quán)力？”

“你用不著套我的話。小華，你學(xué)的那些對付普通人的套話方法，可都是我在軍校里教你的?！?/p>

言下之意，開誠布公，無需耗費(fèi)時間周旋了。

這倒是在華先生的意料之中。索性他也不再多套些什么話，干脆利落地問：“你設(shè)計抓我，又不殺我，是想我做什么？”

“很簡單。”華先生開門見山，周先生自然喜聞樂見，他勾起了嘴角，“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替我擔(dān)下老鬼身份。就說祖峰老師是你殺的，隨后你找個時間吞槍自盡，別給我留下什么麻煩?！?/p>

殺祖峰不在他的計劃內(nèi)，極有可能暴露自己，只是事發(fā)突然，他過于著急，被祖峰識破身份，他迫不得已才開了槍?，F(xiàn)下祖峰死的消息瞞不了多久，上級很快會派人來調(diào)查，必須要有人頂罪。

華先生越聽越覺得心涼。不得不說，周一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自己跟著他學(xué)到不少……可如今這縝密竟用到了自己身上，這么多年的師生情誼原是他自作多情。

他低下頭沉默著，頭發(fā)上的水珠落到腿上，滲入褲子的布料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自嘲一笑，他抬起頭看周一圍：“第二種選擇呢？”

周一圍彎腰，俯下身子，雙手撐在椅子兩邊，氣勢極為壓迫。

“組織內(nèi)部高級特務(wù)的名單，你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吧？”

華先生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周一圍只問了一句話，他就迅速猜到了周一圍所圖何物。

他驚訝地瞪大眼睛：“你……你簡直牲畜不如！”

“啪！”

響亮的巴掌扇在華先生臉上，這一下打得極為用力，華先生被綁著閃躲不及，硬生生迎下了這一巴掌，眼前一陣金星閃爍，好久都沒緩過來，嘴里更是破了皮。

華先生吐出一口血水來，憤憤地瞪著他：“你他媽的，有種你殺了我！”

周一圍冷著臉，幾乎沒有表情，抬手又是給了他一個巴掌。

這一個巴掌相比上一個有過之而不及，華先生差點(diǎn)被打暈了過去，生生好幾分鐘緩不過神來。耳朵嗡嗡作響，幾乎聽不見別的聲音。

周一圍俯視著他狼狽的樣子，殘忍地笑了笑，解開綁著華先生的繩子，一把將失去了反抗能力的華先生拎起，抓著他的頭發(fā)，狠狠地將他的頭摁到了一旁的水槽里。

水槽里的水冰涼，爭先恐后地灌進(jìn)華先生的口鼻中，肺部空氣飛速流失，人對空氣的渴求欲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頂點(diǎn)，華先生的意識有了幾分清明，劇烈地掙扎起來。

可此刻他又怎是自己老師的對手。周一圍抓起他的頭發(fā)，給了他幾秒時間呼吸，又狠狠將他摁到水中，重歸地獄。

有希望的絕望，比純粹的絕望，更折磨人心。

人為了這一點(diǎn)希望，會化為地獄的惡鬼，試圖逃脫地獄。殊不知，他已經(jīng)化身為地獄的一部分。

空氣越來越少，大腦供氧不足，華先生掙扎的動靜逐漸小了起來，周一圍一把將人從水中提了出來，扔到地上。

華先生狼狽地?fù)涞乖诘厣?，嗆出幾口水，惡狠狠地瞪著周一圍?/p>

“你得不到任何你想要得到的?！比A先生眼角泛紅，滿臉嘲諷。

周一圍從胸前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細(xì)地擦干手上的水，又擦了擦剛才因為華先生的掙扎濺到衣服上的水，完成一切后，不緊不慢地將手帕疊好，收回口袋。

“昨天我也是這樣，我把那個歌伶浸到水里，用盡手段折磨他。與你不同的是，他沒有任何掙扎，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即使我說要割掉他的舌頭?！?/p>

如鷹般凌厲的眼睛浮起殺意：“這個朱唇萬人點(diǎn)的歌伶，是真的惹怒我了?！?/p>

周一圍的話徹底激怒了華先生。他絕不能接受有人侮辱颯先生。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你若再傷他，我定扒了你的皮！”

“扒我的皮?！敝芤粐貜?fù)了一遍這句話，“真有意思，騰先生當(dāng)時也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騰先生……

那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情。騰先生的一言一行還歷歷在目。

他最后對自己說的話是……

“亂世，不要愛上任何人。”

周一圍表情冷漠，俯下身子掐住華先生的臉，迫使他看著自己：“騰先生的愛人能活著，是因為騰先生不倔強(qiáng)。颯先生本可以好好的，既然和你有了關(guān)系，他就別想安生。你若聽話，我保證你們可以像從前一樣風(fēng)花雪月。”

華先生不知為何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幾分凄涼，邊笑邊搖頭，不知是在笑騰先生，還是在笑他自己。

世間輪回，蹉跎愛恨，竟逃不出蘭因絮果。騰先生因著颯先生一句“既有家勿忘國”幡然醒悟，將自己送進(jìn)華先生手中，臨死前又給出了“新世界舞廳”的線索，原著是為指向常于舞廳交換情報的周先生，誰曾想竟陰差陽錯讓華先生結(jié)識颯先生，愛意生根，颯先生為著華先生身陷囹圄，華先生為著救他自投羅網(wǎng)，終想來，竟一早就應(yīng)了騰先生那句“亂世，不要愛上任何人”。真真是可嘆，可嘆。

周一圍皺著眉頭看他，不知他這笑是何意。

此時電話機(jī)響起，周一圍轉(zhuǎn)身去接。

“什么？人怎么樣還活著嗎？”

“在醫(yī)院里還能出事，真不省心。怎么辦的事情？”

“我馬上趕過去?！?/p>

周一圍心事重重地掛了電話，眼神陰沉地看著靠在椅子上喘息的虛弱的華先生。

“颯先生，自殺了?！?/p>

短短六個字如一聲巨雷，轟得華先生的心臟整整幾分鐘半點(diǎn)知覺都沒有，好一會才回過神，喃喃開口：“你說什么？”

周一圍嘆了口氣，拍了拍華先生的肩膀：“我去醫(yī)院看看情況，颯先生的命捏在我手里，要他活還是要他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沒有耐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