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冬日,大雪剛剛下完,靜謐的山間傳來隱約的呼吸聲,南南抱著一個小巧的布袋子,從昏暗的村莊爬上山來,看見了亮著燈光的車站。
列車員看著這個年幼的女孩,狐疑地接過她手中的錢,問,你一個人嗎,要去哪里。
南南自如地說,我的朋友去了大城市,我要去找他們。
汽笛聲遙遠的傳來,又眨眼間停在了車站,南南爬上車廂,忽略了列車員擔(dān)憂的眼光,望向那個小小的昏暗的村莊。那里的一對夫妻第二天將會發(fā)現(xiàn)自己本用來作早餐的梅子蛋糕被切掉了一大塊,同時不見的還有一年前收養(yǎng)的小女孩。
汽笛又嘶鳴起來,車門緩緩關(guān)閉,它裹挾著飛散的雪霧,在南南的目光望遍村莊前,將其帶到了仿佛比天還要遙遠的地方。
南南轉(zhuǎn)過頭來,想起一年前的冬日,那時也是大雪剛剛落盡,養(yǎng)父母將她帶上火車,從此遠遠地離開了陪伴了她六年的孤兒院。道路曲曲折折的,仿佛存心想讓她切斷與過往的聯(lián)系,投入新的生活。
可南南是誰呀,她在整個孤兒院里可是有名地記性好,三歲那年被她收養(yǎng)的受傷的小貓、四歲生日萬萬與她的賭約、五歲時一個大姐姐送給她的筆記本,以及許許多多前輩的歡笑與面容,她都不曾忘記。更何況是六歲,這個象征著成為孤兒院頭頭的年份,被這兩個養(yǎng)父母收養(yǎng)走而剝奪了她榮光的年份。她可是一直等待著,等著在七歲時完成與萬萬的賭約,在他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呢。
畢竟孤兒院里所有的小孩到七歲還沒被收養(yǎng),就都要到外面去“打拼事業(yè)”,不能再留著了。
要不是萬萬睡著了,可能不知道自己被領(lǐng)養(yǎng)走,可以蒙混過去,假裝自己已經(jīng)當(dāng)了一年的頭頭,她才不會那么輕易地跟著養(yǎng)父母走呢。
想著想著,列車在休息站緩緩?fù)O?。它所坐落的城市在此夜燈火通明,人們仿佛不睡覺般地歡笑喧鬧。南南看著這幅景象,覺得仿佛有些似曾相識。
哦,對了,在四歲萬萬生日前,孤兒院的大人們帶我們?nèi)チ送饷娴牧硪粭l街,那條街也是這樣的熱鬧,有好多的攤販在賣好吃的,我們還吃到了糖葫蘆!
她又陷入了過去的回憶,那天孤兒院的人集體出動,十幾個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從小胡同里走出,一旁看著的有抽著煙的女人,有衣衫襤褸的老人,有些瘦小的男孩從隊伍旁飛速跑過,跟他們打招呼,他們大多八九歲,剛剛從孤兒院里出來,也曾經(jīng)跟他們一起打鬧過。但是在走出小胡同時,大人們發(fā)現(xiàn)原本帶的大多數(shù)錢都不見了,只能給每個人買了一串糖葫蘆。臨近傍晚時,萬萬和她悄悄從隊伍里溜了出去,看見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漫天的雪花開始緩緩飄落,叫賣聲卻絲毫不停。攤販們點起燈來,明明亮亮的,配著響亮的吆喝聲,顯得熱鬧非凡??上У氖遣痪盟麄兙捅还聝涸旱拇笕藗冏チ嘶厝ァ?/p>
在那之后,萬萬就發(fā)起了高燒。他的頭像火一樣熱,仿佛要把他短暫四年人生里的所有記憶燒光。
又過了三天,萬萬的頭終于降下了溫,大人們把他抱走了,讓他睡在一個簡陋的木盒子里。那多硌脖子呀,所以南南在木盒子里悄悄放了一個枕頭和一張薄毯子,還貼心地幫他調(diào)整了位置,免得起來把脖子扭到了。
列車又啟動了。那片喧嘩被甩在身后,在漆黑的夜晚閃爍出一片星空。
遙遠的山慢慢走近了。
雪又下起來了。
南南靠著窗睡著了。
她夢見她回到了孤兒院,萬萬剛好醒來,從木盒子里爬了出來。他們一起跑到曾經(jīng)那條熱鬧的街道,看攤販的燈逐漸變得五顏六色絢爛多彩,雪花依舊在下,他們分享梅子蛋糕,看各色美食被一一盛出,還能順便蹭一碗湯和一根糖葫蘆。她驕傲地跟他編她在孤兒院當(dāng)老大一年的所見所聞,看見萬萬流露出羨慕的表情。
列車又慢慢的停了下來。列車員拍醒南南,她走下車,走過在異鄉(xiāng)時無數(shù)次回想的街道,走到孤兒院所在小胡同的胡同口,從這個小小的角落窺視著這個城市的一隅。
這里的夜晚是沉寂又喧嘩的。貧窮使一些人早早的回屋睡覺,而另一些人仍需要打著哈欠為了謀生而工作。有些混混從胡同里走出來悄悄順走分神人的錢包,而無處可去的流浪漢只能坐在街旁喝著悶酒。孤兒院就在胡同的最深處。那是在這個胡同里唯一會傳出歌聲的地方。
但這時已經(jīng)快天亮了。
天邊泛起了白色的波浪,光芒一點點照了過來,把那些不可見人的黑暗掩藏起來 ,讓那些美好的,盛開的東西沿著巷子蔓延而出,就像孤兒院里的歌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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