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別離的重逢？

“維多莉婭警官，真是麻煩你們了?！?/p>

為格雷戈里穿好大衣后，琴娜用她那雙勞累到有些憔悴的雙眼，目送格雷戈里踏上維多莉婭的私家車。

在提醒格雷戈里系好安全帶后，維多莉婭也對車窗外的母親做出答復：“這是我應該做的?！?/p>

雪爾莎的失蹤，熔融弗萊迪的死亡，這一切就發(fā)生在三天之前。三天三夜，琴娜已經(jīng)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了，她試過用工作去麻醉自己，試過去藥店購買平價安眠藥，甚至想到過去沾些酒水—可當她想到仍在自己身邊陪伴著她的格雷戈里后，母親對孩子的愛，又將這些墮落幻想砸了個粉碎。

她必須撐下去，為了已故的愛人，為了她的兩個孩子，為了格雷戈里與雪爾莎，哪怕自己要承擔雙倍的痛苦，她也不會倒下！

維多莉婭的轎車，在琴娜的目送下駛離甜品店門前的大道。在這之后，身心俱疲的琴娜靠到路邊的水泥電線桿上，讓自己休息片刻后返回店中。

“維多莉婭警官，雪爾莎她—”

身倚柔軟但冰冷的汽車靠墊，格雷戈里的雙手緊握那只棕色書包。

他知道這個問題問的不是時候，他知道維多莉婭這段時間已經(jīng)夠忙的了—從狂鬼那場巴士爆破案，再到之后的黑程式與緋紅刑者，更不用說最近發(fā)生的商場搶劫案，最后是熔融弗萊迪，那個準備將全人類改造為機器的癲狂怪人—可是，雪爾莎，他答應過自己的媽媽，他在父親的墓前發(fā)過誓，現(xiàn)在她下落不明，他的心又怎么可能平靜如水？

若要形容格雷戈里此刻的內(nèi)心，恐怕用“驚濤駭浪”一詞更加適合。

維多莉婭沒有回答，她一手握住方向盤，同時將一杯熱牛奶與一根玉米熱狗遞向身后的格雷戈里：“你媽媽和我說過了，你今天早上還沒吃過早飯。先把這些吃了吧，以后可別忘了。”

“可是…我…好吧?！备窭赘昀锼洪_熱狗的包裝袋，將塑料吸管插入紙杯?？粗稚系倪@份小型早餐，他下不去口，也沒有胃口。這是他第幾次忘記吃飯了？第五次么？不，他不想繼續(xù)這樣了！

“我們一直努力，格雷戈里?？墒悄阋涀?，焦慮與憂愁，它們幫不到你?！本S多莉婭踩下油門，又一個紅燈路口。打下轉(zhuǎn)向燈后，現(xiàn)在可不是適合說教的時間，于是，她試著引出另一個不怎么悲傷的話題：“你們今天的歷史課是戶外教學，你一直都想去博物—”

見格雷戈里的臉色并未好轉(zhuǎn)，維多莉婭也不再繼續(xù)說下去。紅燈時間還有十八秒才會結(jié)束，維多莉婭也開始思考熔融弗萊迪事件的調(diào)查現(xiàn)狀：那間地下儲物室，仍處于警方的封鎖狀態(tài)；熔融弗萊迪確認死亡，那灘金屬黑液被回收、焚毀；雪爾莎，唯有她的下落至今仍舊毫無頭緒—

調(diào)查還在繼續(xù)，一切還沒有結(jié)束。

熔融弗萊迪的死亡，并未讓這件事就此被畫上句點。

可惜，奇跡沒有發(fā)生，意外也沒有發(fā)生。維多莉婭與克里斯一起，在那間儲藏室中、熔融弗萊迪的實驗室中搜尋線索?？上В麄儸F(xiàn)在也沒能發(fā)現(xiàn)任何有用的線索。

下車，與維多莉婭告別，踏入校門。格雷戈里像是具木偶一般，面無表情地執(zhí)行著這一切。其他幾名男孩的招呼聲與球賽邀請聲，在他眼中也變得毫無意義。

無事發(fā)生的日子，只有悲傷與孤獨的男孩為伴。在格雷戈里的內(nèi)心，他為克里斯與維多莉婭默默祈禱，也為下落不明的雪爾莎默默祈禱—他希望雪爾莎平安無事，無論她是否還是曾經(jīng)的女孩，無論她現(xiàn)在身處何處。

就在這時，一陣爆破聲，卻如墜向薄冰的石塊般，狠狠擊碎了格雷戈里內(nèi)心寄宿的寂靜與沉默。格雷戈里看到大樓上方出現(xiàn)缺口，他的鼻子嗅出空氣中的火藥味—危險的氣息之中，居然還夾雜著些派對紙屑的甜味？

無數(shù)搖頭娃娃大小的彈簧小丑，白色的頭頂上光禿禿的，紅黃藍綠等各色假發(fā)被梳為兩撮，分別朝向頭頂左側(cè)與右側(cè)。紅果醬抹出的笑臉，在與眼角淚痕的搭配下，竟多出一股無端的詭異氣息。彈簧小丑們穿著喜劇卡通中的厚底軟帕鞋，手持塑料剪刀、氣錘與派對吹卷，自學校大樓的爆破缺口中成群躍下，口中嘟囔著些不知其意的瘋話、笑話與電子雜音—

“這節(jié)目可真不錯，他們炸掉了學校！”一個胖男孩吃著甜甜圈，對不遠處的大樓與彈簧小丑們大豎拇指—直到一幫發(fā)條錫兵打扮的小丑，對他扣下手中的玩具槍扳機后，這個男孩才丟下手中的零食，雙手護住頭部迅速逃離現(xiàn)場。

“哈哈哈，不錯的魔術(shù)，學校消失術(shù)！可惜這場表演失敗了，”雙面怪杰從他的魔術(shù)斗篷下取出一臺小計算機，敲敲打打后又將計算機變?yōu)橐欢蚜慵?，“我低估了這次犯罪預算，還有我那位來自JR公司的大投資商也是！我應該多搞點炸藥的—再多二分之一，是的！”

用致幻魔術(shù)將克里斯等人變回孩子的惡棍魔術(shù)師，萬圣節(jié)的大驚嚇過后，他又會為這所學校帶來怎樣的驚悚魔術(shù)？

“快快快，快接電話啊阿夫頓警—”格雷戈里才剛剛聽到話筒中傳來的撥號聲，半座校園話亭便被雙面怪杰手下的小丑娃娃們拆了個粉碎，雙面怪杰坐到他的身邊，白色的笑臉面具，也瞬間切換為黑暗的哭喪—

“抱歉，小朋友，但場外援助不在你的可申請范圍內(nèi)，”雙面怪杰的哭喪面具，直逼格雷戈里的臉龐。緊接著，雙面怪杰不知用了哪路魔術(shù)奇技，竟讓自己的五指變?yōu)槲灏殉叽?、型號都各不相同的刀刃，“壞孩子就該受到懲罰，我的孩子—！為自己選一把屠刀吧，這里有水果刀，馬戲團飛刀，切肉刀，哦哦哦哦哦還有最棒的兩把，要不要試試削筆刀？這把沾滿鐵銹的破傷風匕首也不賴！”

就在格雷戈里也沒能留神的兩秒鐘內(nèi)，幾道白光干凈利落地劃過他與雙面怪杰眼前—雙面怪杰的魔術(shù)手指，在白光過后也如即將被端上餐桌的烤香腸塊般碎成九段。

“哦，還好那只是個道具手。”格雷戈里從雙面怪杰的手中滑落，在即將與地面親密接觸的最后一瞬，幾道白光的主人收回她的兩把刀刃，將格雷戈里抱入懷中。雙面怪杰的臉再次切換為蒼白的微笑，將損壞的道具手丟入垃圾桶后，他擦了擦手杖上的玻璃配飾，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新對手。

雪爾莎將格雷戈里放到地上，承軸部位的雙刃再次亮出，將兩道鋒利的銀白色交叉于胸前后，她對自己的哥哥說出兩個字：快走。

“抱歉，但是表演還沒結(jié)束，”雙面怪杰的面具，在一個轉(zhuǎn)身后又被切換為恐怖的灰暗憂傷，他開始大笑，他的身體開始不住地因興奮而顫抖，“接下來，是時候來點兒童不宜的暴暴暴暴力節(jié)目來博人眼球了—！”

手持惡作劇道具的彈簧小丑們，開始將三人圍繞，它們用自己的身體，建造出一座格斗場。它們開始發(fā)出怪栗的尖嘯，有些是對雙面怪杰的歡呼，但更多則是對雪爾莎這名挑戰(zhàn)者的嘲諷、挖苦。雙面怪杰對它們打下響指后，數(shù)以百計的彈簧小丑們張開大嘴，露出兩排捕獸夾般的尖牙，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讓雪爾莎化為碎片，哪怕她將它們砍成碎片也無妨！

“哥哥，不要害怕！壞人，交給雪爾莎來，懲罰！”敵意的暗流，開始自雪爾莎的金屬瞳眸中涌出?？筛窭赘昀飬s從中看出這敵意的不同：不再是猩紅色的麻木與服從，而是來自一個女孩的堅毅，更是一個女孩希望保護家人的決心！

雪爾莎臉上的金屬假面，如今成為格雷戈里身前最堅強可靠的盾牌。

即使身體被切換為冰冷無血的金屬，她也依舊保留著自己的人心，保留著對親人的愛與關(guān)心，保留著她最純粹的人類情感。

那些彈簧小丑，不過是開胃小菜。這些負責營造恐怖氛圍的小家伙，手中握著華而不實的“武器”，就連格雷戈里也可以用腳將它們踩到癱瘓—看來，雙面怪杰手下這幫機器仆役的戰(zhàn)斗能力，還遠沒有他的魔術(shù)造詣那么高超。

嘭—！?！?/p>

又是兩把自承軸中彈射而出的利刃，它們劃破雙面怪杰的衣領(lǐng)與魔術(shù)斗篷，將這位罪犯魔術(shù)師死死釘?shù)綁ι稀ｋp面怪杰的魔術(shù)手杖掉落在地，被眼前的女機器人踩下一腳后，手杖頂部那顆玻璃配飾，也在她抬起腳后化為一地玻璃碎片。

“膽敢傷害雪爾莎親人的人，雪爾莎就要讓他去死！”雪爾莎的這句威脅，伴隨她緊鎖于雙面怪杰喉部的五指關(guān)節(jié)一起，在痛苦洪流的作用下淌如罪犯的氣管—雪爾莎只要再稍稍用力，雙面怪杰就會化作一具窒息的尸體。

“不，仁慈一點，機械，女忍者小姐！今天是你，你勝出了，我認，我認輸！”雙面怪杰的面具下流出幾堆白沫—缺氧的前兆，格雷戈里知道，這樣就太過頭了。雙面怪杰的確是個罪大惡極的罪犯，可他也不想讓雪爾莎的手中掛上條人命！

“不，雪爾莎，他已經(jīng)不能攻擊了！你看，他無法再傷害我們了?！备窭赘昀飳⑹执钌涎柹碾p臂，他知道為什么雪爾莎會來的如此及時，他也知道雪爾莎一直躲在自己身邊，默默地注視與保護著自己?？伤枰氖潜Ｗo，而不是這種激進的“斬草除根”。

雪爾莎將手從雙面怪杰的喉部松開，可她還沒有完全放松警惕，她的目光還沒有從罪犯身上移開，只要雙面怪杰還敢輕舉妄動，她就隨時都能讓他體驗沒有頭顱的生活。

“求你了，對我仁慈一點兒吧。我是個壞蛋沒錯，可你是個正面角色不是嗎？”雙面怪杰這句沒什么示弱語氣的求饒，反倒讓格雷戈里也恨不得立即賞他一拳了。

機械的雪爾莎走入橡樹后的陰影，轉(zhuǎn)動一圈胸前的幻覺圓盤后，再次自陰影邁入光明的人，又變回了格雷戈里所熟悉的銀發(fā)女孩?？蔁o論是格雷戈里，還是雪爾莎本身，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雪爾莎頭上那對可愛的丸形發(fā)髻，格雷戈里能夠觸摸它們、梳理它們，可它們不會再隨風飄動了，雪爾莎也不再是之前那個有血有肉的她了—

即使她還記得自己，即使格雷戈里還將她當做自己的親人。但有些失去的東西，一旦失去之后，便永遠無法奪回。

學生，老師與校工都被緊急疏散，這片僅能容身的樹蔭之下，雪爾莎抱住身前的哥哥，她的眼角卻無法流出淚水。幻覺圓盤能夠模擬出她的人類外觀，卻無法模擬流血、流淚與傷口，紙終歸無法將火團永遠包住，她自己也好，格雷戈里也罷，他們早晚都要面對這個事實—

“雪爾莎以后，不在了，格雷戈里哥哥，也要照顧好自己，和媽媽，”雪爾莎靠住格雷戈里的肩膀，她在他的肩上輕聲低語，“雪爾莎被壞人，改造成了怪物…不能再，不能再陪在哥哥身邊了…”

“不要，雪爾莎，一定會有辦法的！你不要再走了！你放不下我和媽媽，不是嗎？”格雷戈里抓住雪爾莎的手腕。這一次，他成功控制了自己的淚水，他的語氣中沒有悲傷，只有最誠懇的乞求：“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們都很想你，雪爾莎—！”

雪爾莎對格雷戈里高舉左拳，對格雷戈里的懇求，她只能做出否決，“如果媽媽看到我現(xiàn)在的樣子，她只會更傷心的—”雪爾莎的五指緩緩張開，她忽然用手掌側(cè)擊格雷戈里的肩部。在格雷戈里完全陷入昏迷以前，雪爾莎將格雷戈里及時扶住，直至將他扶到教學樓邊的長椅上后，雪爾莎撩起格雷戈里臉頰上的碎發(fā)，“—所以，這是最好的選擇?！?/p>

“再見了，哥哥—”

“雪爾莎，這次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