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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去了北邊的溝底,今年的氣候好,果子長得也好,我跟春他們打過招呼了,明日就帶你去看看?!奔褍涸谖叶厙\嘰喳喳個不停,“你不知道,那天我看著那一地的草莓,口水都流下來了,偏偏被萌和雅看著,還生生讓春將我架了出來……”
我安靜的等她說完,問這次又是誰讓她來的,佳兒看著我,我從她的眼睛里頭看到了一絲小心思被拆穿的尷尬,緊接著就是心虛和躲閃。我問她這次又拿了幾個什么好處,她卻突然理直氣壯起來,委屈的看著我,“阿也,你不該是這個樣子?!?/p>
許是我自己不愿憶起,呆呆的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可總有些事情會如刀刻斧鑿般印在我的腦海里,我看著她的眸子,終是記起了過往,那些就算費盡心思去忽略,卻依舊割舍不得,忘卻不了的記憶,那是也,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也。
次日,我剛醒來,就看見屋子里坐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他幫我安置好,洗漱過后,塞給我一盒熱牛奶,“路上喝吧?!彼麕е乙黄鸪鲩T,我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小姑娘,她飛奔過來,說道:“早上好,阿也?!薄霸缟虾茫?,”我又對著身后的人說道:“早上好,春。”
春點點頭,看向婉,“雅呢?”婉對著春翻了一個白眼,“雅當然去準備東西了呀,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笨的哥哥?!?/p>
和雅匯合后,我們一起去了北溝,最先看到的是小麥,青色中帶著星星點點的金黃,大片大片的,我記得,我曾在這里奔跑。最那邊的崖壁應(yīng)該是焦土,那是我與倩去年在那里燒麥子,來了一陣大風,吹得火星四散,雖然已盡力搶救,卻還是把一片崖壁上的枯草燒了個精光。
雖是下坡路,卻格外的平坦,路上無半分顛簸。
再往下,是近乎成林的柿子樹,柿子還只是剛長出來的小青團,雖然并未嘗過,卻也知曉必定苦澀不已,杏也是略微有些青澀的,但對于愛吃酸的人來說,卻正是品嘗的好時候。
欣迅速的爬上一棵樹,班與她配合著,摘了幾個杏,伸到我眼前,“你喜歡,我記得?!蔽医舆^杏,看了看他,又看向了那棵樹,我記得那棵樹,尚未成熟時酸甜可口,成熟后,卻是有些甜過頭了。
再往下,我看見了青色的低矮的玉米地,青色的無邊的草地,直到最后,青色的草莓的葉。有什么東西,正從我的記憶深處漸漸蘇醒,像埋藏于地下千層的種子在一瞬之間生根發(fā)芽,抽枝長葉。我知道,那是也,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也。
燒焦的崖壁是也,無邊的草地是也,草莓的青葉是也,我走過漫漫山路,恍如大夢初醒,林間幽徑是也,整個北溝都是也。
“阿也,”我聽到雅的呼喚,我轉(zhuǎn)頭看向她,她也看向我,我突然想起了書上的那個詞,原來,這世上真有一眼萬年。
萌摘下幾個艷紅的果子遞給我,看著手里嬌艷欲滴的果子,我又想起了也,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也。
宜問我要不要去溪邊看看,我點點頭,隨她去了。溪里是微青的水,溪上有一個用粗木和泥搭的小橋,長滿了青苔,橋也變成了青色。
我微笑著回過頭,看向始終站在我身后的宜,“今年做草莓果脯吧,試試新花樣?!彼麄兯剖鞘艿襟@嚇一般齊齊看向我,我知道,我的眉宇間,是獨屬于也的張揚,這是也,意氣風發(fā)的也。
午后的霞光下,北溝窄小卻平坦的小道上,一群少年追逐打鬧著,最高的男孩推著一個坐著輪椅的女孩,微風吹到他們身上,許是太過激動,男孩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歡迎回來?!?/p>
沒有回復,男孩也不惱,風吹漫漫,終有盡頭,他們往前走著,走著,又是青色的麥地,又是燒焦的崖壁,風又大了起來,一時間黃沙滿天,女孩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聲音此時卻有些震耳,“謝謝你們,帶我回到這人世間。”
過去的四百一十二天里,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不論什么東西,總該要有放下的一天。
于此之時,終得因果,回來的是也,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