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蔣蕓都沒吃什么,去衛(wèi)生間路過的時候,就順手帶了一份回來。“她壓著緊張，與蔣蕓略有詫異的眼眸對視,輕軟道：“也不知道點什么好，就點了你上次本來想吃的咖喱飯，可以嗎？”

　　蔣蕓心里涌過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她分辨不明,只好用一貫的語氣回：“可以,謝謝你了。我也準備一會兒出去點的?！?/p>

　　尹繁露順手把餐盤抬起遞給對面的蔣蕓,蔣蕓接過了,王曉佳心落地。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站著沒有坐下，拿了一個食物夾翻烤架上的食材,和蔣蕓說：“我來吧?！?/p>

　　蔣蕓“嗯”了一聲,把夾子下剛烤好的一串熱狗夾起，涮上調(diào)料,遞給王曉佳：“剛剛調(diào)的調(diào)料,試一下?！?/p>

　　雷·羊肉串·伊琳還陷在剛剛被“極刑”的悲傷中，哀怨道：“同人不同命啊。”

　　王曉佳接過,臉有點熱，偷覷蔣蕓一眼，放開了一點自己,回了雷伊琳一句：“可是,你不是人啊?！?/p>

　　“你不是羊肉串嗎？”她聲音軟軟的,透著一股無辜。

　　大家完全沒料到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王曉佳還會開人玩笑，錯愕過后，崩不住又是一陣狂笑。蔣蕓唇角也不由地上揚，多看了王曉佳兩眼。

　　笑鬧過后一陣，雷伊琳吃著一串烤蘑菇，夸獎王曉佳道：”佳佳，你烤蘑菇有一手啊，烤得比蔣蕓的要好吃！”

　　“喲喲喲，不得了了，這羊肉串不僅成精了，還要開始挑撥離間了?！弊Ｄ蛉ぁ?/p>

　　“嘖！”雷伊琳不滿：“我說真的呢！”

　　王曉佳笑道：“真的嗎？但我是學著蔣蕓的樣子烤的?！?/p>

　　“真的！我形容不出來差別在哪，但就是不一樣。你自己試一下就知道了?！闭f著，雷伊琳作勢就要去夾烤蘑菇給王曉佳。

　　王曉佳連忙推辭：“不用啦，我吃不出來的，而且我不吃蘑菇的?！?/p>

　　“??？為什么啊？”雷伊琳停住動作。

　　“我蘑菇過敏，吃不了的?！蓖鯐约央S口答。

　　眾人驚奇，蔣蕓也頓住了筷子。

　　“蘑菇還能過敏的?。俊逼醋赖娜酥粏??！拔衣犨^牛奶過敏，海鮮過敏，還是第一次聽說蘑菇過敏。

　　蔣蕓放下筷子，盯著王曉佳說：“我以前認識一個朋友，也是蘑菇過敏?！?/p>

　　王曉佳沒有抬頭，看不到蔣蕓的表情，以為蔣蕓也只是參與聊天而已。她翻著烤架上的雞腿，很自然地回：“雖然比較少見，但還是有的。我還遇到過小麥過敏、雞蛋過敏的?！?/p>

　　“那也太慘了吧，好多東西都不能吃了……”、“對啊，過敏就是很慘，我有個表弟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聊開了，話題越跑越遠，熱火朝天。

　　蔣蕓舀了一小口湯送進嘴里，卻越來越食不知味。

　　太巧合了吧。王曉佳也蘑菇過敏。一個巧合是巧合，兩個巧合是巧合，三個巧合還能算巧合嗎？

　　蔣蕓在心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燒烤進行到后半程，有同學吃飽了坐不住，問蔣蕓他們能不能去草場里玩玩，蔣蕓稍一思索，便和大家說，接下來的時間可以在草場和燒烤區(qū)這里自由活動，大家注意安全，三點前在這家店門口集合就好。

　　雷伊琳她們吃好了，便也拉著整桌的人轉(zhuǎn)移到草場活動了?；?、攀巖、射箭，每個看起來都挺好玩的樣子，大家都躍躍欲試的。

　　王曉佳隨她們宿舍走到了草場高處，不肯往下走了，“我在這里曬曬太陽消食吧，有點胃脹?！?/p>

　　“去嘛，去嘛，一起下去玩嘛?！崩滓亮蘸脽狒[。

　　蔣蕓見王曉佳有些為難的神色，推著雷伊琳往前走：“走你的?！彼D(zhuǎn)頭和王曉佳說：“那你在這里休息會兒吧，我們就在下面?！?/p>

　　王曉佳點頭，想了想，又說：“你記得吃藥?！?/p>

　　蔣蕓愣了一下，“好。”

　　一路下到滑草區(qū)買票，排隊等著入場，蔣蕓還在想王曉佳的那句“記得吃藥”的叮囑。

　　她有一種直覺，王曉佳就是江存曦。不僅僅是那三個巧合，還有從一開始見面時，王曉佳就對她的過分關(guān)注和現(xiàn)在的……過分關(guān)心。如果王曉佳是江存曦，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可如果王曉佳是江存曦，那她的舉動說明她完全記得自己，那為什么不告訴自己，她是江存曦，她們小時候認識的。

　　蔣蕓扭頭看向遠處草場，王曉佳不在剛才分開時的那個位置了。她視線移動，在全場尋找王曉佳的身影，好不容易在對面的滑草滑道終點旁的平野上，捕捉到了王曉佳。

　　她正蹲著，不知道拿著一個什么引誘黑貓，像是在慢慢地引著黑貓往這片區(qū)域外移。很笨拙，也很認真……

　　蔣蕓的喉嚨動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就要往外走。

　　身后的尹繁露拉住她：“誒？蔣蕓你去哪，馬上就到我們了啊?！?/p>

　　祝墨和雷伊琳已經(jīng)坐上滑草車了，下一個就是她和尹繁露了。“我下去一下?！笔Y蕓視線落在對面。

　　“你滑下去不是更快？”尹繁露奇怪。

　　蔣蕓頓?。骸啊?/p>

　　她和尹繁露并排站在滑道前等待，視線一直定在王曉佳身上，忍不住問尹繁露：“如果一個人改名換姓，對過去只字不提，一般會是因為什么？”

　　雷伊琳滑草不知道什么操作，好好坐著的人，鞋子也能滑飛出去了。尹繁露笑得厲害，聽到問題，很隨意地回蔣蕓：“怎么這么問？很簡單啊，想重新開始唄。電視劇不都這么演。”

　　蔣蕓若有所思。

　　工作人員示意她們可以坐上去了，蔣蕓跟從指示坐好，工作人員輕輕一推，她就急速地從高處下滑下去了。

　　風從她的耳邊呼嘯而過，吹走了所有的午后燥熱。心在刺激中慌亂，大腦卻在緊張中清醒。

　　算了。蔣蕓想。

　　下去后，什么都不問，過去向她再討一杯熱水就好了。

　　*

　　出游回來后，蔣蕓把叉燒飯的錢轉(zhuǎn)給了王曉佳。王曉佳客氣，蔣蕓堅持，王曉佳便說：“你忘了，我還欠你一頓飯呢?！笔Y蕓這才作罷。

　　因此，王曉佳心甘情愿地吃了一周的土，在考試月正式拉起序幕前，又接了一個日結(jié)的兼職后才滿血復(fù)活。

　　十二月下旬，學院出了各科的期末考試安排表，全院同學都隨之進入了緊張的復(fù)習周。體育課結(jié)束了，各個社團的活動也都停了，每到周末和晚上，圖書館和自習室都是座無虛席。

　　12月31日是周二，元旦放假無法調(diào)休，只放當天一天，除了小部分人提前一天就翹課回家，大部分人都選擇不回家。但畢竟是難得的跨年夜，沒有幾個人還靜得下心學習，大家多少都安排了活動。

　　王曉佳當天照例還是去圖書館復(fù)習，傍晚她去開水間接水配面包，正好遇到了5班常來找宋楚原和周娜玩的同學。同學看見她，有些驚訝，“你還沒走?。砍湍饶人齻儎偦鸺被鹆堑亟恿穗娫捑团芰??！?/p>

　　王曉佳茫然，“她們急什么？”

　　同學說：“好像是你們宿舍其他人都已經(jīng)過去了，她們馬上要開始點菜了?！?/p>

　　王曉佳隱約聽懂了。她們應(yīng)該是出去聚餐跨年了。開水嘩啦啦地從水龍頭里往外流，王曉佳在走神，同學提醒：“滿了?！?/p>

　　王曉佳“噢”一聲，取走了水杯，差點被燙到。她機械地走回了她的座位上，打開手機，屏幕上，舍群里靜悄悄的，除了自己交材料，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在里面發(fā)過消息了。

　　她們應(yīng)該還有別的群吧。王曉佳有點沮喪，還有點不知所措。除了最開始的沒有給程佳珞投票，她不是很懂，她還做了什么讓她們不喜歡的事。

　　一整晚，她都靜不下心復(fù)習。熬到了圖書館閉館，她回到宿舍。宿舍門果然是緊鎖著的，里面烏漆麻黑，一個人都沒有。

　　王曉佳拿椅子抵住門，給她們留了門，自己一個人洗了臉，洗了澡，關(guān)了燈，爬上了床。

　　她睡不著，抱著小兔子，盯著天花板，聽放在枕邊的手表里，秒針一秒一秒走過的聲音。短暫，漫長，沒有止境。就好像她陪母親在那個筒子樓里度過的最后一個夜晚。母親一直沒睡，她抱著小兔子窩在母親的懷里，閉著眼睛裝睡，床頭鬧鐘里的走針，在黑夜里無比清晰。

　　遠方傳來了人群的歡呼聲和煙花聲。王曉佳想，新一年又到了啊。

　　新一歲也到了。

　　可只剩小兔子了。再也沒有人會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里告訴她，來來，你的生日，是比新年更值得慶祝的。因為你的到來，媽媽才不再害怕未來的。

　　在零點的鐘聲里，在新一歲的新一秒里，王曉佳忽然鼻頭發(fā)澀，淚流滿面。

　　可來來如果害怕未來呢？

　　手機震動了好幾下，王曉佳沒有理會。她埋頭在兔子絨毛里，緩了好一會兒，忍住了眼淚，手機又震動了起來。她吸了吸鼻子，點開手機，是陳熙竹和高中同桌、高中后桌男生，還有一條不知道是誰發(fā)的的生日祝福和新年祝福。

　　王曉佳坐起身子，擦干淚，一條一條地回了謝謝。

　　通知欄里，q|q消息不時跳出，王曉佳戳進去，是班群里刷屏的“新年快樂”。她退出對話框，突然發(fā)現(xiàn)置頂?shù)氖Y蕓有未讀消息。

　　總共三條，外面可以看到最后一條是“新年快樂”。王曉佳情緒好了點，點開蔣蕓的對話條，聊天記錄框里，原來蔣蕓給她發(fā)的第一條是：“生日快樂「蛋糕」”。

　　時間是，零點零分。

　　王曉佳心臟一下子像被什么擊中了，停了一拍，猛地炸開。睫毛上還掛著點濕潤，笑卻不自知地掛滿了嘴角。

　　蔣蕓不是第一個也不是唯一一個零點和她說生日快樂的人?？墒Y蕓記著她生日，專程零點給她送祝福這件事，已經(jīng)足夠令她快樂了。

　　“謝謝。”她回蔣蕓。

　　蔣蕓幾乎是秒回：“在宿舍嗎？還是出去玩了？”

　　王曉佳回：“在宿舍?！?/p>

　　蔣蕓說：“那你等我一下，我過去找你?！?/p>

　　？？？

　　王曉佳大腦當機了一秒，隨即像被什么燙到尾巴了一樣，一骨碌就翻下了床，手忙腳亂地沖進洗手間要洗臉?？蓜倓偰玫矫恚瞄T聲就響了起來。

　　王曉佳驚慌失措，只好直接打開水龍頭，雙手合攏接水，往臉上一撲，接著用睡衣的袖子胡亂擦兩下，燈都不敢開地去開門了。

　　蔣蕓不知道是不是從外面剛剛回來的，穿著毛衣和長款的寬松呢大衣，整整齊齊的模樣。走廊的燈很亮，王曉佳希望蔣蕓不要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有點紅。

　　蔣蕓問：“宿舍都睡了？”

　　王曉佳說：“沒有，她們都出去玩了?！?/p>

　　蔣蕓沉默了一秒，沒有多問，從身后伸出了一只手，遞來了一塊精美的小蛋糕：“生日快樂?！?/p>

　　王曉佳整個人瞬間被點亮，蔣蕓接著說：“這是我作為團支書，代表工管六班同學送給你的祝福。”

　　“謝謝。”王曉佳伸手接過，腦袋悄悄地耷拉了。是公事公辦啊。

　　沒想到蔣蕓頓了頓，另一只手也從身后伸出來。是一個素雅的紙袋子，她說:“這個是我個人送給你的生日禮物?！?/p>

　　“生日快樂?！彼肿８Ａ艘淮危骸靶乱粴q，萬事勝意?！?/p>

　　王曉佳完全呆住。她低頭看蔣蕓手上的紙袋子，咬著下唇，怕自己一抬眼，滿出來的喜歡就要被發(fā)現(xiàn)了。

　　蔣蕓手動了動，示意王曉佳接下。

　　“謝謝你?！蓖鯐约呀K于接過，明顯透著害羞。

　　蔣蕓淡笑：“那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p>

　　她轉(zhuǎn)身要走，王曉佳突然急促地叫她：“蔣蕓?！?/p>

　　蔣蕓頓?。骸班?？”

　　王曉佳用力抱著紙袋子，汲取勇氣：“你生日那天，我也給你準備禮物了。你等我一下好嗎？”說完，她也不敢看蔣蕓的反應(yīng)，快速地跑回床邊，摸黑爬上了床，從衣柜里翻出了羊毛氈。

　　她氣喘地再次來到蔣蕓面前，眼睛還是有點紅，但是亮亮的，“是自己做的羊毛氈，做得不是很好?！甭曇艟d軟。

　　蔣蕓錯愕，沒有客氣地收下，“當時為什么不給我？”

　　“我不好意思。”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蔣蕓惆悵。又是這個問題。

　　王曉佳抿著唇，不說話了。

　　蔣蕓恍惚覺得自己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總是默不作聲縮在角落里的漂亮小女孩了。“佳佳，大膽一點。想做什么，想說什么，可以順心意，總是瞻前顧后，很累的。”

　　她難得說這么長的話。王曉佳鼓起勇氣問：“蔣蕓，我可以當你的朋友嗎？”

　　蔣蕓長睫顫了一下，隨即，她眼底泛起瀲滟的笑意。

　　“現(xiàn)在不已經(jīng)是了嗎？”

　　身后的夜與走廊的風，都好冷?？赏鯐约颜驹谑Y蕓的目光里，覺得自己擁抱到了溫暖。

　　窗外的天陰沉沉的,雨聲淅淅瀝瀝,教室內(nèi)日光燈明亮，靜悄悄的,只有不時響起的試卷翻動聲。

　　最后一次確認了答題卷上的選擇題沒有抄錯，王曉佳把試卷倒蓋在桌面上，一手抓著筆和學生證,一手護著椅座站起身,提前二十分鐘結(jié)束了大一上學期的最后一門考試。

　　去講臺前拿了書包出門,一抬頭,王曉佳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蔣蕓比她更早交了卷。她站在陽臺邊上望著天井,像是在賞雨，又像是在走神,小狗羊毛氈掛在她的書包旁,正朝著王曉佳憨憨地笑。

　　王曉佳的心不自覺地跟著它的笑輕快了起來。她把筆和學生證放進書包，走到蔣蕓身邊,狀若自然地感嘆：“你好快啊。”

　　蔣蕓扭頭看到是她,摘了一邊耳機，“嗯？”

　　王曉佳尷尬,她沒看到蔣蕓戴了耳機。

　　蔣蕓眼一轉(zhuǎn)，估摸著回應(yīng)道：“你也挺快的?！?/p>

　　王曉佳笑：“我以為我是第一個?！?/p>

　　“那我下次讓你?！笔Y蕓摘下另一邊耳機，收起來。

　　王曉佳梨渦蕩漾了起來。她并肩和蔣蕓站著,看天井落下來的雨：“最后一門結(jié)束了,放假了?！?/p>

　　“嗯?！笔Y蕓問：“要回家了嗎？”

　　王曉佳搖頭：“沒有,我申請留校了，26號再回家?！?/p>

　　“有活動？”

　　“嗯，有個之前家教的學生，希望寒假能夠給她集中補一周的課。”

　　蔣蕓抿了抿唇，問：“安全嗎？”

　　王曉佳心頭一暖，肯定道：“沒事的，初中小男生，家里有老人常在的。”

　　“晚上過去嗎？”

　　“沒有，白天，上午八點半到十點半。”

　　蔣蕓點了點頭，還想說什么，簡鹿和人未到聲先至，“可算是結(jié)束了，這兩周累死我了?！?/p>

　　王曉佳和蔣蕓回頭，簡鹿和拉上書包鏈，挽著蔣蕓道：“走吧，解放啦?！?/p>

　　蔣蕓問王曉佳：“等人嗎？”

　　王曉佳搖頭，蔣蕓便說：“那一起走吧。”

　　三個人邊走邊聊，多數(shù)是簡鹿和嘰嘰喳喳地說話，王曉佳和蔣蕓靜靜地聽。接下來要有將近一個月見不到面了，王曉佳生出不舍，故意跟著她們一起走回了宿舍，才重新折返去到食堂吃飯。

　　當天晚上，程佳珞、羅茜和張潞潞就拉著行李箱回家過年了，第二天早上五點多，宋楚原和周娜也打車去機場趕飛機了。

　　王曉佳被她們的動靜吵醒，默默在床上躺著，等她們走后，才起身下床栓門。許是回籠覺，她難得睡得晚了。九點多，她起床洗臉刷牙，泡了一杯燕麥充饑，在書桌前坐下備課。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王曉佳隨手抓過，點開一看，居然是蔣蕓的短信。這是蔣蕓第一次給她發(fā)短信。

　　蔣蕓竟然還自我介紹：“我是蔣蕓?！?/p>

　　王曉佳被她可愛到了，剛想回“我知道”，蔣蕓短信又進來了：“你今天的家教結(jié)束了嗎？”

　　王曉佳愣了愣，老實答：“我今天沒有家教。怎么了？”

　　蔣蕓沒動靜了。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短信對話框一動不動。

　　王曉佳時不時就要點開看一眼，根本沒辦法專心備課了。她猶豫著能不能直接打電話過去問問，蔣蕓終于又復(fù)活了。

　　“那你什么時候開始家教？”

　　“大后天?！?/p>

　　“?！?/p>

　　王曉佳琢磨著這個句號，百思不得其解。她試探性地又重復(fù)了一次：“怎么了嗎？”

　　蔣蕓回：“沒事，我問問?！?/p>

　　王曉佳無奈，放下手機繼續(xù)備課。筆尖紙上劃過幾痕，毫無征兆地又停住了。王曉佳翻出和蔣蕓的短信再看一遍，福至心靈，心跳突然撒歡跳了起來。

　　她好像知道蔣蕓要做什么了！

　　這個猜測，在大后天十一點零五分，蔣蕓再次發(fā)來“你今天家教結(jié)束了嗎？”中得到了印證。

　　王曉佳在公交車站了，傻笑著回蔣蕓：“結(jié)束了，我在等車了?！?/p>

　　蔣蕓秒回：“好，注意安全。”

　　自這天開始，連續(xù)六天，蔣蕓都在十一點零五分準時發(fā)來消息，或是問她結(jié)束了嗎？或是問她在等車了嗎？

　　最后一天，天又下起了小雨，女主人聽說她下午要趕動車回家，依舊給她結(jié)兩小時的課時費，卻讓她提早半個小時下課了。

　　陌生人的善意使人分外溫暖。王曉佳出了小區(qū)，站在蕭瑟的公交車站等公交，心還是熱乎乎的。她一手撐著傘，一手取了手機想主動給蔣蕓發(fā)條短信。

　　單手打字緩慢，頭頂?shù)膫闼坪趵匣耍杏甑尾恢缽哪臐B入，沒幾秒就墜落了在屏幕鍵盤上。

　　王曉佳擦干，再次準備輸入之時，屏幕又有了水痕。她眨眨眼，忽然笑了。

　　老天爺都鼓勵我直接打電話的。她自欺欺人，心一橫，終于把這個克制了好幾天的沖動實施了。

　　等待接聽中，聽筒那端傳來的仿佛不是“嘟嘟嘟”聲，而是她亂得一塌糊涂的心跳聲。

　　就在王曉佳生出“不然還是掛掉吧”的退縮時，蔣蕓接起了電話。

　　“佳佳？”她好聽的聲音傳來。

　　王曉佳喉嚨發(fā)緊，干巴巴的，“蔣蕓，我今天提早結(jié)束家教了。”

　　“發(fā)生什么了嗎？”

　　“沒有，是他媽媽聽說我下午回家，讓我早點結(jié)束回去收拾東西?！?/p>

　　“那很好?！?/p>

　　“但她還是正常給了我兩小時的工資?！蓖鯐约褵o意識地轉(zhuǎn)動手中的傘柄。

　　“說明她對你很滿意?！?/p>

　　王曉佳笑了一聲，想再說多說兩句結(jié)束通話，聽見蔣蕓聲音似乎離話筒遠了點，用日語和人說了一句對不起。

　　王曉佳連忙懂事道：“蔣蕓，你有事的話先忙?！?/p>

　　“沒事?！笔Y蕓很快地回，“我剛剛不小心碰到人了?！?/p>

　　王曉佳安下心，“你在外面嗎？”

　　“嗯?！?/p>

　　“走路？”

　　“嗯?！?/p>

　　王曉佳再次有分寸道：“那你先好好走路吧，注意安全。我也沒別的事，就是和你說一聲，我家教課都結(jié)束了?！?/p>

　　“好?！笔Y蕓應(yīng)下。

　　王曉佳主動掛斷了電話。公交車到了，她收傘上車。

　　很久以后，她坐在動車站等候大廳，透過雨霧迷蒙的落地窗看向遠處闌珊的燈火還在回想這通電話。

　　她是不是打擾到蔣蕓了？

　　檢票口的顯示屏顯示距離她那輛車檢票還有三分鐘了。王曉佳站起身準備過去排隊，手機再次震動了起來。

　　是蔣蕓的短信。

　　短信居然是彩信，蔣蕓分享了一張照片給她。

　　盈滿白雪的枝椏下、白色的雪路在紅色的燈籠映照下伸向深處。佛塔立在枝椏藏不住的天穹外，散發(fā)著神秘靜謐的光。畫面美得像是動漫的cg圖。

　　蔣蕓說：“剛剛在來這里的路上?！?/p>

　　十分稀松平常的一句話，王曉佳卻覺得它有改天換地的力量。

　　她抿著笑回復(fù)完蔣蕓，檢票已經(jīng)開始了。她排進隊伍里等候檢票，不經(jīng)意地一轉(zhuǎn)頭再次看見窗外煙雨迷蒙里的燈火。ЬìqūＧéΧx.℃ＯＭ

　　忽然覺得，那哪是闌珊的燈火，那明明是人間讓人眷戀的煙火。

　　她一路保持著好心情回到了王建濤的家里。

　　家里客廳里黑乎乎的，王曉佳開了玄關(guān)的燈換鞋，和里面的人打招呼：“叔叔，嬸嬸，小魚，我回來了?！?/p>

　　“我爸趕工程，我媽去幫他了?！蓖跛褂涞穆曇魪暮诎抵袀鱽?。

　　王曉佳穿上不合腳的拖鞋，摸黑往王斯愉的房間走。她敲了敲門，王斯愉應(yīng)：“進。”

　　王曉佳打開門，眨了兩下眼睛適應(yīng)光亮，關(guān)心她：“那你吃飯了嗎？要我煮點夜宵嗎？”聽叔叔說，小魚上高三后，王梅芬讓她吃四頓飯。

　　王斯愉的重點卻完全不在這里。她打量了王曉佳好幾眼，眉一挑，語出驚人：“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王曉佳莫名其妙：“沒有啊?！?/p>

　　“我不和我爸媽說?！?/p>

　　“我真沒有?！彼故窍氚?。王曉佳臉紅。

　　“切。不說就算了?！蓖跛褂涞皖^繼續(xù)做題，打發(fā)她：“鍋里給你留稀飯了，你自己熱了吃。”

　　王曉佳“嗯”了一聲，看她不想再理自己的樣子，不敢打擾了。

　　她去廚房熱了稀飯，配著榨菜填飽了肚子，準備給王斯愉下面當宵夜。打蛋的時候，她順手給王建濤打電話，問他快下班了嗎。

　　王建濤說沒有，讓她不用等他們，洗洗早點休息。王梅芬聽到是她，搶了王建濤的手機，叮囑她不用等他們，他們還不知道要忙到幾點呢。

　　王曉佳還在奇怪嬸嬸今天怎么這么熱情，王梅芬就話鋒一轉(zhuǎn)道：“你要是餓了，就煮點宵夜和小魚一起吃吧。她晚上就吃了稀飯配榨菜。”

　　王曉佳聽懂了，溫聲道：“好，嬸嬸，我也正準備給小魚下點面?！?/p>

　　她煎了蛋，從冰箱里取了肉退冰，放了菜和番茄，給王斯愉做了一碗賣相不錯的面送進去了。王斯愉今晚根本沒吃兩口飯，饑腸轆轆的，也不扭捏了，只低頭吸溜兩口，說：“太淡了?！?/p>

　　王曉佳好脾氣道:“那我回鍋再加兩顆鹽。”

　　王斯愉瞅王曉佳一眼，覺得心里哪里不舒服，“不用了。”她埋頭又吃了兩口，忽然知會她：“我爸媽說，明天下午的車回老家?！?/p>

　　王曉佳的呼吸明顯沉了一點。

　　王斯愉拿筷子不自在地在碗里戳了兩下，“你要不想回去，我可以和我媽說?！?/p>

　　王曉佳臉色明顯不如剛回來時好了，卻還是說:“我沒有不想?！?/p>

　　老人家一年到頭都自己一個人在鄉(xiāng)下生活，為人子孫，逢年過節(jié)回去陪陪，是再應(yīng)該不過的事。

　　王斯愉忽然惱火地瞪她，語氣不好了起來:“行行行，是我不想。”她快速喝了兩口湯，把碗往王曉佳懷里一塞，“其實回去也挺好的，奶奶還給我發(fā)壓歲錢，每年都多你幾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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