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后，邊伯賢幾乎每天都會抽時間回家給她伴奏，有時是傍晚，伴奏完了陪她吃過晚飯再回公司加班。要是晚上回來，大抵是在飯局上吃過了晚餐，然后趕回來，趁著傅詩琪睡覺前給她過一遍今天的動作。偶爾實在被應(yīng)酬耽擱脫不開身，他也會提前打電話跟她解釋。傅詩琪受寵若驚，又怕耽誤他工作，便跟他說要是沒時間不用勉強(qiáng)，她放音樂跟著跳也是有一樣的。其實她更多的是怕他辛苦，特意天天趕回來，就為了給她伴奏，這讓傅詩琪心里總覺得過意不去。邊伯賢卻根本不以為然，只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會安排好時間，何況眼看著匯演臨近，算算時間，也就下周四，連一周都不到了，他有時間能幫她，總好過她一個人蒙頭練習(xí)的好。

這一日，邊伯賢傍晚有個重要的客戶要接待，他早上就和傅詩琪約好了，晚飯后他會到家，最晚不會超過八點(diǎn)半。

幸好會議很順利，結(jié)束的時候剛過了七點(diǎn)半。邊伯賢隨便扒了兩口秘書給他訂的餐，匆匆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班，剛打開微信要給傅詩琪發(fā)信息，告訴她自己還有半小時到家。文本才編輯到一半，卻被一通電話打斷，他盯著來電顯示的名字看了很久，卻遲遲不接電話，兩股念頭在內(nèi)心交戰(zhàn)拉扯，終于，他不情不愿地按下接聽鍵。

“伯賢，你在干嘛呀？怎么才接電話？”莫子瑜的嗓音永遠(yuǎn)都是那么風(fēng)情萬種，即使隔著聽筒都似能看到她的五官盡顯媚態(tài)。

邊伯賢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在加班?！?/p>

“非得今天加班嗎？”

“嗯。”

“就不能為我不加班了嗎？”故意停頓了幾秒鐘，邊伯賢依舊沉默，莫子瑜只好退了一步：“那你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俊?/p>

“可能一時半會兒還結(jié)束不了，今天就別等我了，我也沒個準(zhǔn)信?！?/p>

“你說什么？！”莫子瑜突然態(tài)度大變，尖銳的嗓音幾乎刺破邊伯賢的耳膜。他將手機(jī)拉開一點(diǎn)距離，莫子瑜的嚷嚷依舊十分清晰：“我餐廳都訂好了你跟我說今天別等你了？你連人都不打算過來嗎？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又要開始了嗎？

邊伯賢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他看了眼桌上的臺歷，今天并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他們的紀(jì)念日，七夕亦還沒有到……到底是什么日子呢？為什么每一次，不論任何事，她都要他猜呢？她要什么，她在想什么，為什么就不能明明白白告訴他呢？偏要這么一次一次的鬧嗎？

邊伯賢疲憊地按了按眼角，“子瑜，我說了，我在加班?！?/p>

“你什么意思？”莫子瑜先是不解，恍然后便徹底大發(fā)雷霆：“邊伯賢，你以為我是在跟你沒事找事嗎！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你竟然真的忘了？！”

“對不起。”她的叫喊聲里帶著濃重的哭腔，邊伯賢于心不忍，無奈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邊伯賢深吸口氣，極力壓制內(nèi)心不斷往上竄的不耐，好聲好氣地問：“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能告訴我嗎？”到底是什么日子呢？她還背著他興師動眾地訂了餐廳。

“你這個混蛋！今天是我們在塞納河邊重逢的日子??！那天你親口說的，你說你這輩子再也不會放開我的手，你說你會守護(hù)我一輩子，你還說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是我們的紀(jì)念日，這些都是你說的??！怎么你親口說的話你自己都忘了嗎？原來都是騙人的！邊伯賢你這個騙子！”

莫子瑜的控訴讓邊伯賢無言以對，今天這個所謂的紀(jì)念日，他當(dāng)真忘了。他不想辯解什么，只能說：“對不起，我是真的忙忘了?！?/p>

“你現(xiàn)在馬上過來見我?！?/p>

“子瑜，我說過……”

“我不要聽！”莫子瑜蠻橫打斷：“我都告訴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你還是不和我見面嗎？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有多少天沒見面了??！”

有很久了吧，大抵也要十來天了。自從他開始給傅詩琪伴奏以來，他再沒去見過莫子瑜。

自己也驚訝于這個現(xiàn)狀，這要放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她令他疲憊也是真的，是真正的心力交瘁。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邊伯賢實在說不出別的話了。

莫子瑜依舊咄咄逼人：“你要真心覺得對不起我就馬上到餐廳來見我！地址我發(fā)給你。”她自顧自說完，也不等邊伯賢回應(yīng)就掛掉了電話。

微信提示收到一條新消息，是莫子瑜發(fā)來的餐廳鏈接，地址與餐廳名稱，是一家吃法國料理的高級餐廳，離她家倒是不遠(yuǎn)。

邊伯賢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徑直回復(fù)：“抱歉，今天真的去不了，改天吃吧?！卑l(fā)完之后也不等莫子瑜回復(fù)，他直接將手機(jī)調(diào)成了靜音收進(jìn)褲袋，忽然想起來那條原本準(zhǔn)備發(fā)給傅詩琪的消息才編輯到一半，躊躇了片刻最后作罷，反正他馬上回家了，發(fā)不發(fā)消息都無所謂。

這么一耽誤時間竟然不早了，邊伯賢趕緊收拾東西下班。

從公司大樓出來，他一門心思往停車場的方向走，一時沒有注意到大門前停的車，直到他就要走過去，車門忽然當(dāng)著他的面打開，他嚇了一跳，本能退開半步，竟看到莫子瑜從車上下來，正似笑非笑地望住他。

邊伯賢不由驚愕：“你怎么來了？”她不是應(yīng)該在那家餐廳嗎？

“那么你呢？”莫子瑜咬牙瞪著幾乎掛了電話就迫不及待從公司出來的男人，冷笑：“你不是說要加班嗎？”這么看來，傅時琛說的都是真的了！他那么著急回家，就是為了傅詩琪了？

莫子瑜只覺氣血逆流直沖腦門，尖刻的話語順勢沖口而出：“邊伯賢，你的品味什么時候變得那么低俗了？”

邊伯賢望著她的目光閃了閃，疲憊地垮下雙肩，“我累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他徑直越過莫子瑜走向停車場，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坐進(jìn)去，剛發(fā)動汽車，電光火石間，副駕駛的門驀然被打開，莫子瑜自顧自跨步坐進(jìn)來，在邊伯賢驚怒的目光下順手系上了安全帶。

她偏過頭，嘴角勾起一抹悚然的笑，“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么？”邊伯賢無奈，眉宇間盡顯疲態(tài)與不耐。

“你的品位啊。”莫子瑜妖媚的桃花眼被窗外晦澀的路燈一照，眸心一陣緊縮，“傅詩琪那個無趣的財閥私生女到底有什么好的？你還真喜歡上她了？”

突然被問及，邊伯賢心臟忽而一陣痙攣，他本能抵抗心底翻涌的異樣情愫，下意識地否認(rèn)：“沒有?！?/p>

莫子瑜緊盯著他的眼睛，似乎要在他的眼中找尋一絲背叛的蛛絲馬跡，然而他的眸心是一片冷凝的黑，回望她時，連一絲波瀾都尋不到。她又盯了他片刻，這才嗤笑一聲，重新靠回椅背，“走吧，去餐廳?！彼S意使喚著邊伯賢，語氣自然得仿佛理所應(yīng)當(dāng)。

她的車還大喇喇地橫停在公司大門口，幾乎把通道全堵了。邊伯賢不解，從不解中透出些許反感。“你的車不要了？”他問她。

莫子瑜竟連看都不看那輛車一眼，轉(zhuǎn)而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摩挲，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的耳垂，笑瞇瞇地柔聲道：“那就是你的事了?！?/p>

邊伯賢看了她幾秒鐘，到底還是給秘書打了個電話，讓他回公司來把莫子瑜的車開回她家。掛掉電話，他看了看時間，眸色一緊，迅速發(fā)動車子開出停車場。

一路上，他都抿著嘴不說話，冷著臉把車開得飛快，平時基本不會超車的他在高架上瘋狂變道超車，連帶在路口又搶了好幾個正在閃爍的綠燈，惹得路旁車子不停按喇叭抗議。莫子瑜氣極，她拉著車頂?shù)陌咽?，神情驚恐又不滿地看向邊伯賢。

他這是瘋了嗎？

相識相愛許久，邊伯賢幾乎從不會擺臉色給她看，以往總是她無理取鬧多一些，他也有被氣到失語的時候，卻從不擺在臉上，總是自己獨(dú)自生著悶氣不說話，可只要她稍一撩撥又會繃不住笑，最后只得無奈哀嘆，承認(rèn)自己拿她沒有辦法。

像今天這樣明目張膽擺臉色給她看還是頭一回。

最近邊伯賢的確反常，與她在一起時常常心不在焉，問及，他不過拖說自己工作繁忙。然而以往他亦有忙到顧不上她的時候，可每每都會提前告知，或讓秘書送來一束花或她愛吃的點(diǎn)心，并附上一張卡片表達(dá)歉意。如今且不說這些，就連她主動找他也時常被拒，正如今日。

原本傅時琛告訴她，邊伯賢之所以冷落她是因為要給傅詩琪伴奏，為她之后的匯演做準(zhǔn)備。起初她并不相信，連她都從未享受過的待遇，傅詩琪也配？可如今看來，倒像是真的了。不過就算是真的又怎樣？邊伯賢還不是對她言聽計從，只要她開口，邊伯賢什么事都愿意為她做，誰讓邊伯賢欠她的。

至于傅詩琪，她該有自知之明才是，一個私生女，怎么還想抬頭挺胸當(dāng)什么原配夫人嗎？

心中正得意，車子已不知不覺停下來，耳邊是熟悉地嗓音，仿佛平靜：“到了?！?/p>

她抬頭，隔著車窗才驚覺他竟將車停在了她家樓下而非餐廳。莫子瑜瀕臨失控，“邊伯賢，你什么意思！”

相較于她的過分激動，邊伯賢顯得特別平靜。他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p>

莫子瑜強(qiáng)忍住對他大吼大叫的沖動，轉(zhuǎn)而改變策略裝起了可憐：“你也知道時間不早了，可我為了和你一起吃晚餐連午飯都沒吃，我一直等到你現(xiàn)在，你卻只想趕我回家嗎？”她知曉邊伯賢的一切，包括他的所有軟肋。果然邊伯賢目光閃爍，她乘勝追擊：“你要實在不想去餐廳，那就跟我上樓吧，好嗎？上樓我們一起吃碗拉面也好，就當(dāng)過紀(jì)念日了，好不好？別在今天留下我一個人……”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搖晃，故意仰頭做懇求狀，濕漉漉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邊伯賢目光閃了閃仿佛動搖，他看了眼莫子瑜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特意做了美甲的指尖上鑲著突起的花樣沒入他的皮肉，仔細(xì)看，才知道是玫瑰。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車廂內(nèi)一字一句清晰響起：“明天吧，明天我過來陪你吃晚飯?！?/p>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