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話 情人旅館與夜晚

旭川的某間情人旅館里。
我心神不寧地打量著房間里粉色的曖昧裝潢和愛心形狀的床鋪，重重地嘆了口氣。
沙優(yōu)此刻在浴室里洗澡。
我深感自己做了一件難以挽回的事情，此刻后悔的心情完全占據了上風。
而至于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這就要追溯到一個小時之前了。

從旭山動物園里出來已經是下午了，仔細想想我們已經在園內逛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沙優(yōu)的心情好到不行，在后半程一直親昵地挽著我的胳膊，剛開始我還有點抗拒，畢竟考慮到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一直保持著這種過于親密的肢體接觸是不是有點……
但是看到沙優(yōu)開心的樣子，我也實在是不忍心去掙脫開她溫暖的手臂。
就這樣，我們一直在手牽著手的狀態(tài)下，逛到了閉園。
在下午悶熱的電車車廂的搖晃下，沙優(yōu)那好像用不完的精力也終于是見底了。
「吉田……我有點累了」
沙優(yōu)倚著我的肩膀，語氣有些撒嬌地嘟囔著。
「誰讓你這么能逛的」
「那人家開心嘛，和吉田像這樣地來逛動物園什么的，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呢」
「就算你這么說……」
「吉田……還沒到嗎……我好困」
沙優(yōu)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著話，耷拉著腦袋，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
「再撐會，到旅館了你愛怎么睡就怎么睡」
「那……吉田你陪我睡」
「別犯傻了」
我順勢用手捂住了沙優(yōu)的嘴，避免她又在電車上講出什么不得了的話來。
當我以為事情會按照預想中的步調發(fā)展時。

“不好意思，今天的客房預約已經滿了”
“非常抱歉，本店今天已經滿客了”

在連續(xù)走了好幾家旅館都吃了閉門羹之后，我開始意識到一件事。
現(xiàn)在是暑假，是人滿為患的旅游旺季，景區(qū)的旅館滿客可太正常了。
拉著疲憊不堪的沙優(yōu)又走了一會，結果還是沒找到能下榻的地方。
「吉田……好累」
沙優(yōu)氣若游絲的聲音讓我也一下子疲勞了起來。
今天不僅坐飛機從東京到了北海道，還和沙優(yōu)在動物園里逛了個遍，大叔的精力本來就沒比JK好到哪里去，現(xiàn)在的我也已經是疲憊不堪了。
再怎么說露宿街頭還是不行的，我強打起精神，拉著沙優(yōu)繼續(xù)尋找著能住宿的地方。
其實最優(yōu)解應該是送沙優(yōu)回家的，但是一想到早上她斬釘截鐵地說著絕對不要回家時的語氣，我也不想這么做了，更何況，要是我突然間出現(xiàn)在沙優(yōu)母親面前，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事情來呢。
還有一種選擇是繼續(xù)乘電車往更靠近市區(qū)的地方去，和這里的景區(qū)不同，那些地方的旅館應該還有空房間。
但是看了眼旁邊眼皮都快要合上的沙優(yōu)，再讓她坐電車我實在是于心不忍，但是出租車的話……離市區(qū)這么遠的距離，車費恐怕絕對不樂觀。
在心里百般煩惱著的時候，路旁蜿蜒的巷子墻上掛著的招牌讓我睜大了眼睛。
“LOVE?HOTEL”
在考慮些其他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前，靠在我身上的沙優(yōu)又喃喃了一句。
「吉田……」
露宿街頭和情人旅館。
將兩個選項的風險和可行性放在天平上比較了一下之后。
我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在前臺詢問了一下。
負責登記信息的女性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迷迷糊糊的沙優(yōu)，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孩子真可愛啊”
「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無力地辯解著?？墒侨思衣冻隽艘桓薄斑@種事情我見多了”的表情，動作麻利地在給我辦入住手續(xù)。
說多也是無用了。
于是，在前臺的那位女性刺眼的目光注視下，我和沙優(yōu)走進了電梯。

一打開門，房間里粉色的曖昧燈光就把我嚇了一跳，這完全就是那些可疑電影里會出現(xiàn)的場景。而且，放置在房間中央的床還是愛心形狀的……。
姑且把沙優(yōu)給安置在床上，我放下行李，馬上就躲進了洗手間里。
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讓自己疲憊的精神稍微振作一點。
不妙，現(xiàn)在的這種情景怎么想都很不妙，我為什么會把沙優(yōu)給帶到情人旅館來啊。
要是沙優(yōu)母親知道了先前那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把自己女兒給拐到情人旅館去了，恐怕會殺了我吧。
要是一颯知道了我把他妹妹帶到情人旅館去了，迄今為止積累下來的信任關系大概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吧。
要是三島、后藤她們知道了我把沙優(yōu)給帶到情人旅館去了，會用什么樣的眼神看待我呢，甚至報警說我們公司里有個對女高中生出手的變態(tài)罪犯也不奇怪吧。
我的人生是不是要完了。
就算在事實上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也好，“把女高中生帶進情人旅館”這樣的行徑本身就已經出局了吧。哪怕說我們只是因為太累要找個地方休息也好，真的有人會相信嗎？
我的思考已經完全亂做了一團。
這時，房間里的沙優(yōu)喊了我一聲。
「吉田……？」
「怎么了」
「我想洗澡」
「啊……哦，好的」
看來是在洗手間待得太久了，我擦干臉上的水，故作鎮(zhèn)靜地走出來。
「吉田你怎么了嗎」
「沒事……有點累而已，你快去洗吧」
「哦……」
沙優(yōu)拿著衣服磨磨蹭蹭地走進了浴室，水聲讓我心中的不安又更深了一層。
趁著沙優(yōu)不在，我一番摸索之下，終于關掉了那個詭異的粉色燈。房間里頓時變得黑暗了下來，我只好躺在那張心形的大床上。
「吉田……」
沙優(yōu)洗完澡出來了。
我以背對著沙優(yōu)的側臥姿勢，盡可能地和她保持著距離。
然而身后正好傳來了沙優(yōu)疑惑的聲音。
「吉田？」
「嗯」
「你睡那么遠干嘛呀」
「……」
沙優(yōu)擦干了頭發(fā)，也躺在了床上，她身上那股好聞的沐浴露香味讓我心神不寧。
我實在是說不出話來。在這種場面下，無論是坦白自己內心的不安，還是隨便找個蹩腳的借口搪塞過去都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因此我只能一個勁地沉默著。
可是沙優(yōu)也沒有遲鈍到什么都看不出來。
「總感覺吉田你怪怪的……吶，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
「現(xiàn)在的話，你能抱緊我嗎」
「……」
果然還是只能沉默。我最不想被觸及的地方，反而被沙優(yōu)一針見血地問了出來。
和自己喜歡的人共處一室，甚至同床共枕的話，發(fā)生些什么事情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是，我喜歡的人是女高中生。
倘若我也是高中年紀的話，那么這并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可是，我早就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叔了。
「抱歉……不行」
在充分地做好思想斗爭之后，我給出了回答。
「對自己喜歡的人，也沒法任何想法嗎，就因為我還是個孩子嗎？」
沙優(yōu)的話里是難以掩蓋的寂寞。
“我不喜歡小孩子”
這句話已經被我用來拒絕過沙優(yōu)多少次了呢。我自己也記不清了。早在很久之前，在沙優(yōu)家度過的那一夜里，沙優(yōu)就用同樣的問題問過我，而我給出的回答，依舊是那句“我不喜歡小孩子”。
但是時至今日，我終于察覺到，這不過是一句假話。
的確，從癖好上來看，我是不喜歡小孩子，但是，我喜歡沙優(yōu)。喜歡她那稚嫩和成熟共存的面容。
「沙優(yōu)，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
「嗯」
沙優(yōu)安靜地聽著我說，同時用手撫摸著我的后背，在微妙的距離感中，我漸漸地感到，自己心中有某些東西發(fā)生了變化。
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因為對沙優(yōu)的這份感情，而招致什么難以挽回的結局。
可是，現(xiàn)在我們不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嗎。難道說我心里對現(xiàn)狀是感到后悔的嗎。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在假期里一起手牽著手約會，看著沙優(yōu)露出發(fā)自內心的笑容，這種事情不正是我一直所夢寐以求的嗎。
「就連和你住進情人旅館這件事，我都害怕得不得了」
「嗯」
沙優(yōu)回應我的聲音開始帶上了鼻音。
「因為我很害怕，所以想和你保持著距離，盡可能地不要有身體接觸」
「……嗯」
她應該是哭了。
我能隱約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
被喜歡的人說“想和你保持距離”，“害怕和你在一起”，這話光是聽著就讓人傷心。
「吉田……對不起」
沙優(yōu)顫抖著聲音向我道歉。
也許，是現(xiàn)在了。
我轉過身去，在黑暗中撫摸著沙優(yōu)的臉龐，為她拭去滑落于臉頰的淚水。
「還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沙優(yōu)，我一直都在逃避和你在一起的現(xiàn)實，可這都是錯的」
「誒？」
「我說，我錯了」
在沙優(yōu)落淚的那一剎，我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黑暗中看不清沙優(yōu)的表情，我伸出手來將她溫熱的身軀抱在懷里。用身體感受著她的存在。
是要就此停手呢，還是更進一步呢。
在下一秒，我的本能給出了答案。
熟練地吻上她的嘴唇時，我突然想到，這是今天的第二次接吻。
而這一次，我感受到了沙優(yōu)舌頭的柔軟。
在嘴唇的相互愛撫中，我愈發(fā)肯定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想緊緊地抱住沙優(yōu)。
長吻結束后，我們的氣息都有些凌亂。
黑暗中依舊看不清沙優(yōu)的表情，但是，她一定是在笑吧。
我用溫柔的手法掀起了她的睡衣。手指直接地觸碰到了沙優(yōu)溫熱而光滑的肌膚。
「沙優(yōu)……」
我呼喊著她的名字。
「嗯……可以的」
默默情愫中，我和沙優(yōu)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這天晚上，我們真正意義上地跨越了重重障礙，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