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的教導與消極的教導
全文來自:克里希那穆提 "我閱讀并聽了您的一些演講,"他說道。"對我而言,您所說的似乎非常消極。其中并沒有積極的、指導性的生活方式。這種東方的人生觀是最具破壞性的,看看它在東方造成了什么吧。您的消極態(tài)度極大地誤導了我們這些在氣質(zhì)上和需求上上活躍而勤奮的西方人,特別是您堅決主張我們必須從所有思想中解脫出來??傊慕虒c我們的生活方式完全背道而馳。" 請允許我指出,這種將人劃分為西方和東方的做法是地域性的且武斷的,不是嗎?這沒有根本性的意義。無論我們以某種方式生活在東方還是西方,無論我們是黑人、白人、黃種人或棕色人,我們都是人類,都在受苦并希望,恐懼并信仰;快樂與痛苦在這里存在,同樣也在那里存在。思想不是西方的或東方的,但是人依據(jù)他的制約來劃分思想。愛不是地域性的,在一個洲被認為是神圣的東西不會在另一個洲被否定。人類劃分是為了經(jīng)濟和剝削的目的。這并不意味著個體在氣質(zhì)等方面沒有差別;有相似之處,但也有差異。所有這些都是非常心理上的明顯的事實,不是嗎? "對您來說也許是,但我們的文化、我們的生活方式與東方的完全不同。我們的科學知識自從古希臘時代以來逐漸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極其可觀。東方和西方沿著兩條不同的道路發(fā)展。" 看到有不同時,我們還必須認識到相似之處。外在的表達可能并且確實千變?nèi)f化,但在這些外在的形式和表象背后,那些欲望、沖動、渴求和恐懼是相同的。讓我們不要被語言所蒙蔽。這里和那里的人們都想擁有和平與富裕,都想尋找高于物質(zhì)快樂的東西。文明也許會因氣候,環(huán)境,食物等因素而不同,但是全世界的文化根本上都是相同的:慈悲,免于邪惡,慷慨,不嫉妒,寬恕,等等。缺乏這些根本的文化,任何文明都將是分裂的或者被消滅,無論在這里還是那里。知識可以被所謂落后的人們很快學會,他們可以非常迅速地學習西方的技術(shù),他們也可以成為戰(zhàn)爭販子、將軍、律師、警察、暴君,建立集中營以及其他一切。但文化是完全不同的。上帝的愛和人類的解脫不是輕易就能得到的,而離開了這些,物質(zhì)繁榮并沒有多大意義。 "在那些方面您是對的,先生,但我希望您考慮我說的關(guān)于您的教導是消極的這一點。我真的愿意去了解,請不要認為我無禮,如果我的表述看起來有些直接的話。" 什么是消極,什么是積極呢?我們大部分人習慣于被告知應該做什么。方向的給予和追隨被認為是積極的教導。被引導似乎是積極的、有建設性的,而對于那些由于制約而追隨的人而言,追隨是邪惡的這一真相卻似乎是消極的、破壞性的。真實是對虛妄的否定,而非虛妄的對立面。真實是完全不同于積極和消極的,而一個從對立的角度來思考的頭腦永遠不可能覺知到真實。 "恐怕我不能完全理解您說的。您可以再多做些解釋嗎?" 你看,先生,我們習慣于權(quán)威和指導。對指導的渴望來源于對安全的渴望,被保護的渴望,也來源于成功的欲望。這是我們更深的欲望之一,不是嗎? "我想是的,若沒有保護和安全,人將……" 對不起,請讓我們細細地探究而不要直接跳到結(jié)論。在我們對安全的渴望中——不僅是個體,群體、民族與國家都渴望安全——我們不是已經(jīng)建立一個無論在內(nèi)部和外部,戰(zhàn)爭都成為了主要焦點的社會嗎? "我知道,我的兒子就在大洋彼岸的戰(zhàn)爭中被殺害了。" 和平是頭腦的一種狀態(tài);它是對安全的一切渴望的解脫。尋求安全的頭腦和心靈必然永遠處在恐懼的陰影下。我們的欲望不僅是關(guān)于物質(zhì)上的安全,更多的是內(nèi)在的心理的安全,而正是這種通過道德、信仰、國家來獲得內(nèi)在安全的欲望制造出局限的且沖突重重的集團和觀念。這種對安全、對所貪求的目標的欲望孳生出對教導的接受,對榜樣的追隨,對成功的崇拜,以及領袖、救世主、導師、上師的權(quán)威,所有這些都被稱為積極的教導。而那才是真正的不動腦筋和模仿。 "我明白那些。若不把自己或別人變成一位權(quán)威或救世主,就不可能引導他人或被他人引導嗎?" 我們正在設法了解被引導的欲望,不是嗎?這個欲望是什么呢?難道它不是恐懼的產(chǎn)物嗎?感到不安全,看到人的無常,就產(chǎn)生了對某種安全、持久的東西的欲望,但這欲望正是恐懼的推動力。與其了解什么是恐懼,我們寧愿逃避,而逃避正是恐懼。人們逃到已知中,這已知就是信仰、儀式、愛國主義、宗教導師們的令人安慰的教條、教士的撫慰等等。這些轉(zhuǎn)而在人與人之間制造出沖突,所以問題一代一代傳下來。若要解決問題,就必須探索并了解其根源。這些所謂的積極教導、關(guān)于"應該想些什么"的宗教,都在延續(xù)恐懼。所以積極的教導都是破壞性的。 "我想我開始明白您的方式了,我希望我的理解是正確的。" 這不是一種個人的、自以為是的方式;就發(fā)現(xiàn)真實而言,并沒有某種個人的特殊的方式,正如研究科學現(xiàn)象不存在什么特殊方法一樣。那種所謂真實有不同的方面且有另外的道路可通向真實的觀點是幻想出來的。那不能并存的試圖變成可并存的,因而產(chǎn)生了這個純理論的推測。 "我知道必須在用詞方面非常謹慎。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先前的論題。既然我們大部分人已經(jīng)被教導去思考——或者已經(jīng)被教導作何思考,正如您指出的——那么當您繼續(xù)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宣稱一切思想都是被制約的且人必須超越一切思想的時候,這不是只會帶給我們更多混亂嗎?" 對我們大多數(shù)人來說,思考是格外重要的。但它是嗎?它確實具有一定的重要性,但思想不可能發(fā)現(xiàn)任何不是思想產(chǎn)物的東西。思想是已知的結(jié)果,因此它不可能測度未知、不可知。難道思想不是對物質(zhì)必需品或最高的精神目標的欲望嗎?我們正在討論的不是科學家在實驗室里的思想,或者一位全神貫注的數(shù)學家的思想,而是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在每天的聯(lián)系和反應中運作著的思想。為了生存,我們被迫思考。思考是一個生存的過程,無論對個體還是對一個國家。思考在它最低和最高的形式中都是欲望——必然永遠是自我封閉的、被制約的。無論我們在思考宇宙、我們的鄰居、我們自己,還是上帝,我們的一切思考都是有限的、被制約的,難道不是嗎? "就您所使用的'思考'這個詞的意義而言,我想是的。但是知識對于粉碎這種制約難道毫無幫助嗎?" 知識有幫助嗎?我們已經(jīng)積累了這么多方面的關(guān)于生命的知識——醫(yī)學、戰(zhàn)爭、法律、科學,多少也有了一些關(guān)于我們自身、我們自己的意識的知識。擁有了這巨額的信息儲備,我們從悲傷、戰(zhàn)爭、仇恨中解脫了嗎?更多的知識能夠解放我們嗎?人們也許知道只要個體、團體或國家野心勃勃、追逐權(quán)力,戰(zhàn)爭就不可避免,然而人們繼續(xù)著導致戰(zhàn)爭的生活方式。那個孳生出敵對、仇恨的中心能夠通過知識從根本上被轉(zhuǎn)變嗎?愛不是仇恨的對立面。若通過知識,仇恨被轉(zhuǎn)化成了愛,那么它就不是愛。這種由思想、愿望導致的轉(zhuǎn)變不是愛,而僅僅是自我保護的另一項便利措施。 "請原諒,我完全不能理解。" 思想是對過去、記憶的反應,不是嗎?記憶是傳統(tǒng)、經(jīng)驗,而它對一切新經(jīng)驗的反應都是過去的產(chǎn)物。所以經(jīng)驗總是在加強著過去。頭腦是過去、時間的結(jié)果;思想是許多個昨天的產(chǎn)物。當思想尋求改變自己的時候,試圖成為或不成為這個或那個的時候,它只是在以不同的名義令自己不朽。作為已知的產(chǎn)物,思想永遠無法經(jīng)驗到未知;作為時間的結(jié)果,思想永遠不可能了解非時間、永恒。思想必須停止以便讓真實呈現(xiàn)。 您看,先生,我們?nèi)绱撕ε率ノ覀冋J為我們所擁有的東西,以至于我們從未真正深入地探究這些事情。我們看著我們自己的表面,重復著幾乎沒有任何意義的字眼。因此我們依然是狹隘的,我們就像生孩子似的不動腦筋地生出敵意。 "正如您說的,表面的深思熟慮之下我們其實是不動腦筋的。如果有可能,我會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