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下一輪追兵趕來之前，倫納德和斯諾迅速沖上了古舊建筑的樓梯。黑鳥跟他們說過一般俘虜會被關(guān)押在二層，瑞恩和其他人應該也在那里。 盡管一開始就沒有指望過看見什么好景象，但東實驗樓二樓的走廊還是令兩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面對走廊的是一扇扇完全封死的玻璃墻，背后的房間宛如一個巨大的魚缸，三面都是冰冷的墻壁。應該是因為剛才的警報，所有牢房的燈都亮了。幾十個身穿囚服、骨瘦嶙峋的俘虜趴在玻璃墻上望著兩個闖入者。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眼神中是困惑、驚恐、渴望……那些目光從四面八方而來，幾乎要將倫納德和斯諾刺穿。 倫納德拿出了藏在懷里的照片。一張張臉對照過去，終于在一間房間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黑鳥的母親和弟弟。緊緊摟著幼子的女性看上去比照片上蒼老憔悴得多，正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倫納德和斯諾，大概是認出了他們身上幽遠村村民的服裝。 倫納德一刀將玻璃墻砍碎，走進房間。黑鳥的母親，瑞娜，因為恐懼而渾身顫抖，卻不忘死死護著懷里的斯派爾。 倫納德在他們面前蹲下，用盡量柔和的話語開口：“我們是黑鳥的朋友，來接你們的。”為了證明身份，他給他們看了黑鳥交給自己的照片。 瑞娜臉上的驚恐終于消失了。緊接著她的眼中流出淚水，泣不成聲。她用衣襟胡亂擦著眼淚，呢喃著感謝山神的話語。 另一邊，斯諾也找到了藍鈴和溫特爾，幾人在房間外匯合。倫納德問他們：“你們知道瑞恩去了哪里嗎？” 幾個重獲自由的俘虜面面相覷，最終是年齡最小的斯派爾小聲說道：“他們把瑞恩哥哥拉到地下倉庫去了?！?倫納德暗叫不好，此刻帶著一群人，要分頭去地下倉庫無疑非常勉強。況且黑鳥那邊的情況還不明確——爆炸是成功了，可不知道他能否逃脫。 仿佛要解答倫納德此時心頭的不安，耳旁突然傳來鳥兒的振翅聲。漆黑的烏鴉在走廊盡頭的窗口停下，又變?yōu)榱艘簧砗谝碌那嗄?。他身上有好幾處傷口，臉也被煙塵熏黑了，不過好在平安無事。 倫納德的心終于放下了。正想開口，孩童稚嫩的聲音搶先一步喊出了那個名字：“黑鳥哥哥！” “黑鳥！” 黑鳥只是輕輕抱了抱久別重逢的家人們，立刻轉(zhuǎn)頭吩咐倫納德和斯諾：“你們帶著他們走，快！貓先生和克勞迪就在外面等著接應，我去地下倉庫！” “可你——” 倫納德本想說黑鳥身上還有傷，單獨行動很危險。可黑鳥打斷了他：“就我和斯諾帶不走這么多人?？欤　弊灾植贿^他，倫納德只能示意斯諾和一眾村民們跟上。 就在他們即將離開二層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等等！”倫納德回過頭，發(fā)現(xiàn)是一名陌生的老者。他枯瘦的身體倚著玻璃墻，兩眼中透出的渴望仿佛要把倫納德的心肺也挖出來。 “好心人，帶我們走吧?！崩险甙蟮?。瞬間，無數(shù)哀求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將他們團團圍困。無數(shù)祈求著生機的眼睛，無數(shù)捶打牢籠的手臂，無數(shù)條充滿執(zhí)念的生命拖住了黑鳥一行人離開的腳步。沒錯，這簡直就像東瀛傳說里天堂垂進地獄的蜘蛛絲，當一小部分人攀住它想往上爬時，回頭卻發(fā)現(xiàn)有萬千不甘在地獄中受苦的生靈也想跟著上天堂。 倫納德手足無措，但他知道再拖下去就不妙了。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黑鳥，而黑鳥則緊緊咬著下唇沉默著，幾乎快把嘴唇咬出血了。 一秒，兩秒。終于，黑鳥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先走?！狈路鹗`在其他人身上的咒語終于解開，蜘蛛絲斷裂，無數(shù)亡魂哀嚎著墜入深淵。 一輪紅日正徐徐從東方升起，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這些久未見天日的囚徒們身上。貓先生的馬車已經(jīng)在那里了，克勞迪和斯諾負責把行動困難的成員扶上馬車，倫納德則在來時的路上點燃了幾束火焰，這樣可以阻攔一小會追兵。 “快點走！”克勞迪催促貓先生，而倫納德則打斷了他：“等等，黑鳥和瑞恩還沒回來！”說著就準備跳下車?？伤怪Z一把拽住了他。 “多卡米先生，你不能去?！眿尚〉纳倌晟裆瘋貨_他搖了搖頭，“我們沒法帶著這么多人過邊界。一旦出了差錯，大家都會死的?！?倫納德此時終于冷靜了下來。對啊，如果為了救一個人而害得其他所有人喪命，那就與黑鳥等人的本意相違背了，“我明白了。走吧！” 貓先生一甩馬鞭，馬車在林間崎嶇的道路上飛速行駛起來。來時一片漆黑的樹林正被陽光穿透，樹影在眼前飛速閃過，倫納德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里祈禱黑鳥平安——可也就是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虔誠信仰的神明。無論是天空神還是山神，自己只是借用他們的能力，并不是信徒。那么，祈禱應該指向哪里？ 容不得他深入思考這個問題，邊界的圍墻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倫納德記得早上六點半是新一輪的換班時間，現(xiàn)在應該正好趕得上。 果不其然，下車一看發(fā)現(xiàn)附近幾乎沒有巡邏的哨兵，警衛(wèi)亭里也無人值守?；蛟S真的有某個神聽到了他們的祈禱，給了他們好運吧——此時倫納德也只能這么認為了。 他在墻下扔出梅花鉤，克勞迪第一個上去負責接應，斯諾、倫納德和貓先生接二連三地把其他人送了上去，最后是他們自己。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順利。 倫納德在最后殿后，當他在斯諾身上綁好攀巖繩，卻只對少年說了這么一句：“斯諾，后面就交給你了?！?然后他放手讓斯諾墜向墻的另一邊，他知道剩下的人會想辦法把被救出的村民們送回村里的。而自己還有一件事必須去做。 倫納德重新回到了圍墻的另一邊，見貓先生的馬車還停在不遠處的樹林里。他似乎早就預料到倫納德還會回來。于是倫納德趕緊上了馬車，只對貓先生說了句謝謝，后者心領(lǐng)神會，馬車迎著朝陽、又朝研究所的方向駛?cè)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