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繭的逆轉(zhuǎn)(番外篇:生日快樂)
今天的日子對我來說尤為特別,十四年前,我費盡力氣頂碎了卵殼,來到了這個豐富繁雜的世界;我只記得當(dāng)時我快死在里面了,然后是光,然后我就活了下來。一大早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計劃著今天要如何開心地度過,腦海里的畫面越來越美好,我的嘴角逐漸上揚。接著就是一陣狂搖打斷了我的思緒,“醒醒,今天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賴床啦!”我翻了個身,眼睛瞇成一條縫看。室友站在床邊的地上,脖子向前伸,觀察著我的表情。我連忙收斂了笑,坐起來問:“嗯…今天能有什么事?。俊?/p>
“今天是王儲的生日,要布置王座室,準(zhǔn)備食物,還有…”他說著走遠(yuǎn)了,我才想起來今天也是比我早幾分鐘破殼的哥哥的生日,所有幻形靈都在操心這個事,由于他的“特殊身份”,我們已經(jīng)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一起慶祝、平起平坐了,我們姐弟三個大概率會被遺忘。這時室友已經(jīng)穿好盔甲走回來了:“就像我剛才說的,真不敢相信我們距離王權(quán)交替又近了一年,哎,你怎么還不下來?”“知道了,這就來。”我跳下床,咕噥一句。
我穿戴完畢走出營房,想著今天的特殊性,心不在焉地走在去總部的路上。腳下堅實的地面突然消失,我兩只前肢往下一掉,帶著整個身體前傾、翻滾,身上多處撞到了凸起的石頭,然后我停了下來,后背貼在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眼前的景象旋轉(zhuǎn)了幾秒鐘后,視野還是重影,過了一會才恢復(fù)清晰。清晰的視野中室友的臉占了一大半。
“你沒事吧?別躺地上。”我被拉起來后發(fā)覺自己躺在地上,右邊不遠(yuǎn)處有一個陡坡。我只是劃了一個小傷口、擦破了點皮,還好有這一身盔甲,不然免不了傷筋動骨;“我沒事,走吧?!蔽胰嗔巳嗌砩峡牡绞^的地方,站起來繼續(xù)飛著趕到總部。
一路快速飛有些累,但是沒有遲到,今天的訓(xùn)練減量,之后我們就要去布置王座室。將木樁上刻上靶子或者獵物的畫像,擺在室內(nèi);還有一些要雕成骷髏的樣子,涂成白色懸掛在天花板附近,還要準(zhǔn)備很多很多……當(dāng)然食物是不能少的;另外我得提一句,有一個金屬雕像剛剛完成鍛造,會有幾個幻形靈把它搬到王座室中央——以前可沒有這個東西。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用一把柳葉大小的刀雕刻著有我腰粗的木樁,刀尖很難捅進去,刻了很久才勉強成型。我用兩只后肢夾住木樁,免得用力時刀尖頂著它向前移動,在刻的過程中,一條后肢像被火燒一樣疼,我沒敢查看——后面將軍和國王在監(jiān)督,也沒怎么在意??掏暌幻婵塘硗庖幻妫覍⒛緲掇D(zhuǎn)動,從上到下簡單刻出輪廓。刻到中間偏下的位置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木樁上有一塊殷紅的印記,我再次轉(zhuǎn)動木樁,轉(zhuǎn)回一開始的角度,向下尋找它的來源。對照著那塊印記,我發(fā)現(xiàn)后肢上不大的傷口已經(jīng)流了長長的一道血痕。我趕緊擦了幾下,不僅沒擦干凈,反而面積越擦越大。
“這下糟了!”我看著逐漸暈染開的的血跡慌了神,這個木樁看樣子是廢了,這時王儲親自來檢查自己的生日會準(zhǔn)備工作了,他對著一個不小心雕斷了鏤空的木頭骷髏的幻形靈大發(fā)雷霆;他緩慢踱到我身邊時,一眼就瞟見了我懷里那個臟了的木樁。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跟他吵一架了,我盯著他翕動的嘴唇,腦海里組織好了用來反駁的語言,默默為自己鼓勁:我怎么說也是一個巡邏隊士兵,難道會怕這個紈绔子弟不成?
他開口說道:“把那些污漬用刀清理干凈,不要留這些在我的靶子上?!蔽殷@訝地看著他,根本不信他說的。“看什么看?干活!把它弄干凈?!甭牭竭@句話我才確信是真的,然后我默默低下頭去刮。接著他冷笑一聲:“別以為受點傷就不用干活,外面可有一件比這慘烈得多的事。”“什么?”我疑惑“慘烈得多”是指什么樣的不幸,或者是擔(dān)心室友的情況——他出去找食物了。“沒什么,不關(guān)你事?!蔽覜]有再問,繼續(xù)完成我的工作去,心里卻在想著他什么時候這么冷血了,雖然他從來都不是一只溫情的幻形靈,但是以前的他可不會在生日宴上發(fā)生慘案的情況下若無其事。
完成了雕刻任務(wù),我把它們擺在房間邊上,又按照指令去懸掛那些驚悚但是深受幻形靈們喜愛的裝飾品。帶著它們飛到天花板附近時,我低頭看了一下,下面所有幻形靈都忙碌著,著急忙慌的從房間這一邊跑到另一邊。我掛好拿著的兩個,再下去拿時,已經(jīng)無法順利降落,前一秒還空著的地方,降到那附近準(zhǔn)備落地的時候,總是會有一只幻形靈經(jīng)過,然后就免不了著急收腿和挨一句罵。“嘿!看著點!”我在一只幻形靈的責(zé)備聲中終于回到地面,從流動的隊伍中擠過,抓起另外兩個裝飾,瞅準(zhǔn)時機向正上方卯足了勁飛,飛到離地幾英尺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氣?!爸劣谶@么大費周章嗎?”我發(fā)自內(nèi)心吐槽了一句這個過分奢華的生日宴,以前我們四個一起慶生時,生日宴可比這簡單多了。
我瞄了一眼門口,就看見了室友在帶著捕捉到的獵物回來,我非常欣慰一直擔(dān)心的不幸沒有降臨在他身上,他示意我過去,我飛過去降落在他旁邊:“什么事?”“別動,我?guī)湍闾幚硪幌聜??!彼自谖遗赃厡⒁粭l長長的虎皮蘭葉子小心地纏在我后肢上。我雖然混入巡邏隊的第一天我確實對他百般嫌棄,但現(xiàn)在他是我除了兄弟姐妹以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從剛開始他就很小心,不想讓我生氣,他還總有辦法讓我忘記不高興的事,跟他在一起總是很開心;后來我暴露了身份,他不僅幫我繼續(xù)隱藏,還要把整張床讓給我,他自己趴在床沿或者躺在地上睡,我強烈要求輪流使用床,他拗不過我同意了;而且從他知道了我的性別、身世之后,對我時不時的關(guān)心讓我更加確信:如果他不是我的室友,哦不,朋友,我將不會在巡邏隊里如此安心,在巡邏隊每天要小心翼翼的生活我可能一天也過不下去。
“不用不用,謝謝你,我自己來?!蔽曳鏊饋恚瑠Z過長葉子自己包在傷口上,再稍稍一緊,系住,就止住了血?!皬挠?xùn)練的時候我就看到你受傷了,現(xiàn)在還好嗎?”“我很好,那個外面…”“別聊天了,活干完了嗎?”我剛要問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就被打斷,我們只好各自回去工作。
完成了所有任務(wù)之后,已經(jīng)到了中午,我們被留在這里,在這個奢華的派對上為將來的統(tǒng)治者慶生。不知道該說什么,掌權(quán)是我一直想要的,但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就不可能實現(xiàn),嗯…還是希望他將來成為一個好的領(lǐng)袖吧。我簡單吃了點東西,不是很餓了,最好的食物我們是不可以動的,別的食物也不能吃太多。派對開了一半,部分幻形靈已經(jīng)離開,王儲還在房間中央準(zhǔn)備射靶。“咱們走吧!”室友叫我一起離開這個所有留下的幻形靈都在阿諛奉承、歡愉的場面之下一度烏煙瘴氣的是非之地。我巴不得快走,于是趕緊答應(yīng)。剛要離開,王儲要在剩余的這些幻形靈里面抽一個幫他遞箭,我就是那個“幸運兒”。
我只好作罷,帶著裝了幾十支箭的箭袋走到房間中央。站在他身邊我才發(fā)現(xiàn),雖然他身形肥碩,但是無論腰背還是四肢,都包裹著贅肉,沒有多大力氣。他抽出其中一支,調(diào)整了一段時間掛到弓上,周圍大聲叫好,接著他把弓拉開,松弦放箭,那支纖細(xì)的羽毛箭在嘈雜的歡呼聲中射中了木樁一角,震耳欲聾的掌聲蓋過了歡呼聲。雖然他自幼有名師教導(dǎo),對箭術(shù)略有涉獵,但是跟巡邏隊箭術(shù)最差的幻形靈相比,還差的遠(yuǎn),我真的不理解他們在歡呼什么??粗谡坡曋袛[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我翻了個白眼,敲著地面發(fā)出聲音,應(yīng)和了一下。
陪他玩盡興了,我已經(jīng)饑腸轆轆,去食堂塞了點食物。又去看了看妹妹,她的狀態(tài)跟上一次見她相比,更差了一些,她剛產(chǎn)下的卵被送到育嬰房,目前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救她走。她像沒了靈魂,眼里沒了神氣,全身浮腫,有氣無力的樣子讓我不敢再用力抱她。很晚回到了營房,室友躺在地上睡著,明明沒到就寢時間,我本想叫醒他讓他去床上睡,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吧,別打擾他。我躡手躡腳爬到床上休息,想著今天的諸多倒霉事:心情極度不好地進入夢鄉(xiāng),夢里有溫馨的聚會、愛我的家人、和睦的兄弟姐妹,還有勇敢做自己的機會…夢里什么都有。
“邪繭……邪繭!醒醒?!薄班拧趺戳??”我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聲音,不情愿地睜開眼睛,我知道我做夢了,但是我希望今天的一切都是現(xiàn)實中不存在的夢——一年前的今天我們兄弟姐妹四個還是共同分享這份喜悅,今天這種情況算什么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夜,室友咧開嘴笑著小聲唱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看著他托起小小一塊蛋糕,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你怎么…你居然記得!”“我會忘記最好的朋友的生日嗎?我從生日宴上給你偷偷帶了一塊蛋糕,我想等你回來就給你,結(jié)果睡著了嘿嘿。”我接過蛋糕,開始大口吃起來?!靶袄O,我要跟你說個事。”“什么?”“我明天就要搬走了?!薄拔也挪恍牛蔽已氏伦炖锏氖澄?,“這半年下來,招了很多批新兵,你說了幾回了?也沒搬走嘛。”“不不不,這次是真的?!蔽姨痤^看著他,這是這么多次以來第一次聽他這么說?!敖裉煊幸恢换眯戊`在外面搬運雕像的時候,不小心被倒下的金屬雕像砸在下面,整個身體都血肉模糊,估計活不下去了。所以將軍對我說他空出來的那間營房留給我?!?/p>
“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太慘了,講真的我一開始擔(dān)心是你出事了?!薄巴叟?,今天是相反日嗎,你居然會擔(dān)心我?”我們聊天的內(nèi)容直接發(fā)生轉(zhuǎn)移,大概率是因為我的關(guān)注點偏離正軌吧。我很快意識到重點偏移,把話題引回去,畢竟之前瞎擔(dān)心的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將要發(fā)生的換營房可是要緊事?!拔耶?dāng)然會!還有就是…你能不能不走?”他面露難色,退了一小步抓撓著頭眼神閃躲著說:“這不好吧…你是要我違命嗎?我也不想搬走的,可是只要我在這里住著,你就得兩天睡一次地板,難道你就那么喜歡睡在地上嗎?”
“我…好吧,我就是喜歡睡地板!”他的話讓我無言以對,為了留住朋友,我也只能撒謊以及犧牲自己的利益,我咬牙許下諾言,“而且…只要你不走,我把床讓給你?!闭f罷我走到他面前,目光堅定、面帶微笑看著他,伸出一只前肢指向小床的方向。他向前邁了一小步,把我伸出的前肢撥回原來的位置,努力地微笑著對我說:“對不起,這是命令,我必須照做。我知道在你生日這天跟你說這些不合適,但是也好過你明天早上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我毫無征兆地消失吧。今天這么特殊,別難過好不好?”
我看著他發(fā)紅的眼眶,一股酸楚在胸腔中翻涌,涌進鼻腔香甜的奶油也變得苦澀乏味;明明今天這么好的日子,弄成這樣子做什么?我使勁點了點頭,把即將涌出的眼淚憋了回去,他看到我流淚會破防的,誰也不希望最后一個晚上留下的回憶全是分別和淚水。之后我們都對這件事只字不提,又像剛認(rèn)識時那樣,坐在床沿聊著相同的話題。只是這次,聊天的內(nèi)容加上了屬于我們的記憶;我也不敷衍嫌棄,認(rèn)真地聽他講,給他回應(yīng),講一些自己的事:“其實我不是初級班的新兵候選,我是邪繭公主,你可以叫我邪繭。知道嗎,我剛從產(chǎn)卵室逃出來,你要幫我保密哦……”盡管這些我沒講過的話他現(xiàn)在也都知道,我還是像與新朋友剛交心那樣親口告訴他。我們一同回憶、講述著美好的記憶,直到我困得講話語無倫次,腦袋靠在墻上睡去。
果然第二天早上我的營房已經(jīng)沒有另一只幻形靈的痕跡,身邊只剩一張字條:
親愛的室友:很高興與你相識,并一同度過這難忘的半年。不過我還是得搬走,我不在這的日子里,記得小心穿幫,每周一次的搜查不要忽視,要保重。我以后會來看你;訓(xùn)練和執(zhí)行任務(wù)時我們也會見面,也許吧。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是朋友。
讀到最后一句,我竟然感到一絲安心,我們不再是室友,不會天天見面,也不會無論什么事都一起做,但是我們的感情、回憶和一起創(chuàng)造美好回憶的機會沒變,正如他所說的:我們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