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隔壁的空會議室里，鐘辰樂正復(fù)盤剛才談判過程中記錄下來的基本數(shù)據(jù)。

　　

　　李坤推門而入，迅速和兩人統(tǒng)一意見，劃出最低底線和總體期望值。

　　

　　短會很快結(jié)束，Jarod送來三份工作簡餐。

　　

　　李坤問：“月小姐的午餐安排好了嗎？”

　　

　　“是的，月小姐目前在員工餐廳用餐，餐后安排了一樓美術(shù)館的參觀。”

　　

　　一樓的美術(shù)館是森和總部的特色之一，對外實行預(yù)約售票制，對內(nèi)部員工則免費開放。

　　

　　李坤點點頭，目光卻看向鐘辰樂：“今天這位新來的翻譯不但年輕，還這么漂亮，實在難得?！?/p>

　　

　　鐘辰樂拆開餐盒，面無表情瞥他一眼：“李總看上了？”

　　

　　李坤一愣，趕緊尷尬地?fù)u頭：“哪能啊，我一大把年紀(jì)，家里還有個嚴(yán)妻，這女孩的年紀(jì)，恐怕都夠當(dāng)我女兒了?！?/p>

　　

　　鐘辰樂目光里的冷色深得化不開。

　　

　　“那就多關(guān)注業(yè)務(wù)能力。”

　　

　　“是，鐘總說得有道理，是我想偏了?！?/p>

　　

　　年近五十的李坤面對才二十四歲的鐘辰樂，莫名感到壓力和心虛。

　　

　　**

　　

　　月初霖拿著Jarod給的臨時員工牌買了一份輕食沙拉，吃完后，就坐電梯到一樓，刷員工牌進(jìn)入美術(shù)館。

　　

　　美術(shù)館配合整棟大樓，乃至整個森和總部園區(qū)的風(fēng)格，走的是現(xiàn)代極簡風(fēng)。

　　

　　黑白灰為主色調(diào)，搭配暖黃的燈光和極具空間感的陳設(shè)，避免太過陰郁的視覺觀感。

　　

　　正值午休時間，美術(shù)館里也有三五個人在參觀。

　　

　　月初霖在Jarod安排的工作人員講解下，順著館內(nèi)的經(jīng)典參觀路線，一幅畫一幅畫的看過去。

　　

　　館內(nèi)展出的大多是年輕的新銳藝術(shù)家的作品，有一位叫費拉的女插畫家，月初霖原本就非常喜歡。

　　

　　一圈走下來，接近出口。

　　

　　她忍不住多問了兩句費拉的畫作。

　　

　　工作人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工作非常細(xì)致有耐心。

　　

　　“沒錯，費拉和我們簽了長期協(xié)議，每年都會有幾幅新作送來展出，下個月就有兩幅。月小姐如果感興趣的話，到時候可以從我們的預(yù)約渠道購票參觀?！?/p>

　　

　　月初霖欣然應(yīng)允，又在他的帶領(lǐng)下，來到大廳前臺，添加了他的微信，以便得到最新的展出信息。

　　

　　做完這些，她看看時間，笑著向工作人員道謝，轉(zhuǎn)身往電梯廳的方向行去。

　　

　　只是，才走出兩步，就看到電梯廳里站著的男人。

　　

　　白色襯衫，黑色長褲，清雋疏冷，面朝著大廳前臺的方向，目光沉沉。

　　

　　視線相對，月初霖停住腳步。

　　

　　周圍有一同等電梯的員工，紛紛恭敬問候：“鐘總好?！?/p>

　　

　　鐘辰樂先移開目光，轉(zhuǎn)向電梯門，略一點頭，算是應(yīng)了員工的問候。

　　

　　四下靜悄悄的，沒人敢說話。

　　

　　新來的太子爺好似不大親民。

　　

　　月初霖這才走進(jìn)電梯廳，挑了個和員工們站在一起的角落，等著電梯到達(dá)。

　　

　　?！?/p>

　　

　　先到的是最左邊一臺總裁辦專用電梯。

　　

　　員工紛紛讓路，月初霖站在人群之后，沒動。

　　

　　鐘辰樂大步走進(jìn)電梯，卻并沒有任由門闔上。

　　

　　“還不上去？”

　　

　　他一手按在開門鍵上，視線越過前排十幾個員工，落在站在角落里的女人身上。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落在月初霖的身上。

　　

　　她索性不躲不避，大方地穿過人群，進(jìn)入電梯。

　　

　　電梯門緩緩闔上，將兩人困在方寸之間。

　　

　　“謝謝鐘總?！?/p>

　　

　　說完這句話，她不再開口。

　　

　　光滑如鏡的電梯門映著沉默空間里的兩道人影。

　　

　　她能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視線正放在門里映著的那個她身上。

　　

　　大約認(rèn)出來了。

　　

　　她也干脆沖鏡面里的他笑了笑，從這個角度坦然地打量他。

　　

　　“月初霖?！?/p>

　　

　　三個字從他口中緩緩?fù)鲁觯统劣智謇?，還頗有些壓抑的苦恨。

　　

　　“打算裝不認(rèn)識到什么時候?！?/p>

　　

　　月初霖又笑了，蓬松的波浪卷發(fā)堆疊在肩上，半遮半掩著飽滿的紅唇。

　　

　　“鐘總這樣的身份，當(dāng)然還是不認(rèn)識我的好?！?/p>

　　

　　否則，如何解釋兩人的關(guān)系？

　　

　　四年前一起參加游艇派對，睡過一晚的關(guān)系？

　　

　　怎么聽都不正經(jīng)。

　　

　　沉默再次蔓延。

　　

　　鐘辰樂忽然冷笑一聲：“是啊，一晚上而已，對你來說稀松平常，裝不認(rèn)識才不妨礙你繼續(xù)找男人?！?/p>

　　

　　電梯到了樓層，他緊抿著唇，徑直走了出去，消失在轉(zhuǎn)角的地方。

　　

　　月初霖沒說話，笑容也淡了。

　　

　　直到電梯門快關(guān)上時，她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伸手擋了下，脫身而去，回到會議室。

　　

　　一晚上當(dāng)然不算什么，對她不算什么，對鐘辰樂更不算什么。

　　

　　但她到這時，忽然有些明白了。

　　

　　他記得她，也許并非只是因為他當(dāng)時是懷著認(rèn)真的態(tài)度的。

　　

　　他是天之驕子，即使在那艘滿載各種二代的豪華游艇上，他的身份也舉足輕重。

　　

　　可從青澀男孩變成男人的第一次，卻遇上她這么個渣女。

　　

　　不奉承他，不崇拜他，甚至在他醒來之前，就隨隨便便先離開。

　　

　　好像只把他當(dāng)個消遣的玩意兒一般。

　　

　　別說是這些眼高于頂?shù)亩?，就是換成普通人，恐怕也要記恨許久。

　　

　　這傷的是自尊。

　　

　　**

　　

　　下午的會，鐘辰樂沒再出現(xiàn)，全程由兩位高管完成。

　　

　　月初霖的表現(xiàn)一點不比上午遜色，反應(yīng)之迅速，讓談判環(huán)節(jié)進(jìn)行得十分順暢。

　　

　　四點，會議準(zhǔn)時結(jié)束。

　　

　　她照例詢問二人，對今天的工作是否有不滿的地方。

　　

　　李坤的夸獎毫不吝嗇：“月小姐的專業(yè)能力毋庸置疑，就是長得太漂亮了點?！?/p>

　　

　　這種話，月初霖從小就聽過不少，進(jìn)職場后更是屢見不鮮。

　　

　　同事也好，客戶也罷，甚至是領(lǐng)導(dǎo)，有不少都覺得她取得的成績，不論好壞，都和美貌有關(guān)。

　　

　　她從不否認(rèn)，美貌的確帶來了許多便利。

　　

　　但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她自己的努力和投入上。

　　

　　“李總說笑了，我看貴公司的俊男美女很多，論相貌，我實在自愧不如?！?/p>

　　

　　李坤笑著擺手：“開玩笑，下次有翻譯工作，我們一定還交給你們公司?！?/p>

　　

　　不知怎的，月初霖覺得他話里有話。

　　

　　事實也證明她的感覺沒錯。

　　

　　回公司打卡的時候，正好臨近下班。

　　

　　月初霖才走進(jìn)辦公室，就感覺身邊有好幾道視線若有似無飄過。

　　

　　緊接著，組長就從里間出來，敲敲門口的玻璃：“初霖，你過來一趟?！?/p>

　　

　　月初霖掃一眼辦公室里的其他人，目之所及，眾人紛紛低頭，卻還是被她捕捉到一點有的人來不及收回的幸災(zāi)樂禍。

　　

　　“今天在森和，出什么狀況了嗎？”

　　

　　組長問得開門見山。

　　

　　“沒有，一切順利，是不是反饋不好？”

　　

　　按照流程，工作結(jié)束后，會有公司工作人員聯(lián)系客戶，請客戶作出工作反饋。

　　

　　組長先是點頭，又皺了皺眉，搖頭：“算不上不好。據(jù)森和的李總說，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滿意，下次會繼續(xù)合作?！?/p>

　　

　　“只有一點，下次指定不要你去。”

　　

　　月初霖沉默一瞬，問：“他說理由了嗎？”

　　

　　“說了。”組長的目光有些復(fù)雜，帶著點難以言喻的探究，“李總說，你太漂亮了?！?/p>

　　

　　**

　　

　　從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月初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

　　

　　“太漂亮”這個理由，怎么聽怎么像是在暗示，她在森和工作時，做了什么越界的舉動。

　　

　　難怪辦公室的同事都是那種一言難盡的眼神，一定是已經(jīng)聽說了。

　　

　　她很難讓自己相信，這只是李坤的隨口一說，更難讓自己相信，鐘辰樂在其中沒起到一點點作用。

　　

　　“初霖，你還好吧？”坐旁邊的王珊珊壓低聲，悄悄問。

　　

　　月初霖看她一眼，點點頭。

　　

　　“現(xiàn)在這些大集團真是越來越吹毛求疵了，連長得漂亮都不行了?！?/p>

　　

　　許媛刻意提高些嗓門，和身邊的幾個同事議論。

　　

　　幾個人的視線又朝這邊飄來。

　　

　　月初霖當(dāng)然不會蠢到在辦公室和同事吵起來。

　　

　　她心里多少也清楚許媛為什么針對自己，只冷冷瞥她們一眼，就拎包下班。

　　

　　剛下樓，李楷燦的蘭博基尼就到了。

　　

　　他難得沒穿花襯衫，換了件素凈的灰襯衫，平時花里胡哨的戒指、項鏈也摘了下來，只有胸前顏色跳躍的領(lǐng)帶是他最后的堅持。

　　

　　這是去劇院看歌劇的裝束。

　　

　　“怎么找我？前幾天的姑娘呢？”

　　

　　月初霖坐上副駕，系好安全帶，低頭看一眼身上的黑色職業(yè)連衣裙配細(xì)高跟，勉強算是能進(jìn)入劇院的裝束，不用特意去換。

　　

　　李楷燦冷哼一聲：“本來是要帶她去看的，結(jié)果下午我一哥們在路上看見那女的，正摟著個油膩膩的老頭往酒店開房呢。照片都給我拍來了?！?/p>

　　

　　等紅燈的檔口，他把手機上的照片翻出來給月初霖看。

　　

　　照片里，長相清純的小姑娘被一個肥頭大耳的老男人擁在懷里，那老男人摟著她的一只手還摸在她胸上，她卻笑得十分開心，怎么看怎么讓人起雞皮疙瘩。

　　

　　“她管這叫‘干爹’。我呸，真惡心透了我！”

　　

　　李楷燦說得火冒三丈，月初霖對他刮目相看。

　　

　　“李少爺萬花叢中過，居然還是這么純情。這種事，你們這些富二代見得還少嗎？”

　　

　　“常見是一回事，我惡心又是一回事。難道因為這樣的事情多，我就該麻木嗎？”

　　

　　他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哎，所以，這才是我尋尋覓覓多年，總是找不到真愛的原因，她們愛上的只有我的錢！”

　　

　　月初霖忍不住翻白眼：“行了，就你這不靠譜的勁兒，要是沒錢，誰搭理你？不如找個牛郎啊，又帥又溫柔?！?/p>

　　

　　“你不就不要錢也搭理我？”

　　

　　“那不一樣，我又不和你談戀愛?！?/p>

　　

　　李楷燦沉默片刻，嚷嚷：“我不管，有錢也不是我的錯，誰叫我投胎技術(shù)好。”

　　

　　兩人在劇院附近吃了點東西，到時間準(zhǔn)時入場，等再出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

　　

　　第二天還要上班，李楷燦沒提議去喝酒，直接開車送她回家。

　　

　　路上，他問：“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吃飯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她時不時走神，和平時不大一樣。

　　

　　月初霖?fù)u頭，沉默片刻，忽然道：“就是遇到了一個人?！?/p>

　　

　　“李楷燦，問你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被一個剛見面的女人睡了，這個女人睡完你，轉(zhuǎn)頭就不告而別，你會生氣嗎？”

　　

　　李楷燦：“一夜情？怎么聽著有些怪？沒經(jīng)歷過，想睡我的女人，除了你以外，都不止想睡一次?！?/p>

　　

　　月初霖想說我不想睡你，但她忍住了，接著道：“那如果，這是你的第一次呢？”

　　

　　李楷燦一個剎車，堪堪在紅燈前停下。

　　

　　“姐姐，你的魔爪都伸到純情小男生身上去了？不是我說，你這種吃完就走的行為，性別轉(zhuǎn)換一下，早就被人罵死了?！?/p>

　　

　　月初霖看著窗外沒說話，腦子里浮現(xiàn)的，是鐘辰樂那雙深海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