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刻力余很郁悶。距離他向巴啟告白已經(jīng)過去整整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里他們每次碰面都擦肩而過，如同陌生人一般。在床上翻了個身，他突然想起之前巴啟用過的藍色軟件。

? ?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下載下來看看。心血來潮在軟件商店搜索一下，很輕易找到了那款軟件。下載、注冊、登錄、一氣呵成，等手機界面變成藍色，幾個字映入眼底。

? ? 最大的同性交友平臺，獸藍。

? ? 剛進去，客服號就像轟炸似的連發(fā)幾條消息，他隨手給個好評，在推薦頁面瀏覽起來。嗡、嗡。手機震動兩聲，他點開彈窗，一行字跳出來。

? ?-你好

? ?“這就有人發(fā)消息了嗎！”他嚇得從床上坐起來，連聲調(diào)都高幾分，“我該怎么回？嗨，晚好，還是別的什么？”手指在對話框上反復敲打刪除，最后還是回了句“你好”回去。

? ?-你好

? ?-哇，過了這么久才回，我以為你不打算回我呢

? ? 刻力余看了眼時間，距離上一條消息發(fā)出來已經(jīng)過去二十分鐘，果然過了很久。

? ?-抱歉，只是有些搞不懂這款軟件

? ?-不太熟悉？你第一次用？

? ? 對方回復的速度很快，幾乎在他剛發(fā)出去幾秒就回過來。

? ?-確實

? ?-我靠，我居然能碰到頭一次接觸獸藍的人啊

? ?-這很稀奇嗎？

? ?-算是吧，這不就等于你承認自己是gay了

? ? 突然一個直球打得刻力余措手不及，他還以為這上面的人會很含蓄，至少在他看來這件事很難開口，仔細思考一會，他故作鎮(zhèn)定的回了消息。

? ?-是啊

? ?-呀，又過去五分鐘。這種簡單的事都要糾結(jié)這么久，總覺得你是個可愛的男孩呢

? ? 刻力余，停止思考。

? ?-你在說什么東西??！

? ? 氣急敗壞地回了消息，刻力余把頭鉆進被里企圖掩蓋亂竄的羞恥心。估計是他鬧騰的聲音大了點，李毅在樓底下扯嗓子喊幾聲。

? ?-哈哈哈，不逗你了。你現(xiàn)在在上班？

? ?-我是學生，沒成年

? ?-嘛玩意？沒成年？

? ?-又怎么了

? ?-未成年不準使用此軟件，看到用戶守則沒

? ? 刻力余倒回去仔細翻了邊守則，發(fā)現(xiàn)的確有這項規(guī)矩。對空氣冷笑一聲，他把消息發(fā)出去：

? ?-那我卸了

? ?-別啊，我還想繼續(xù)聊呢

? ?-那你和我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成年人了不起嗎，比我老讓你驕傲？

? ? 終于找到反擊的機會，一股腦把懟人的話發(fā)出去，看對面沒了動靜，他得意地翹起尾巴。

? ?-好兇

? ? 估計是沒詞兒了，對面也是過了好久才回他一句。

? ?-吃癟了吧

? ?-再陪我聊一會，我上班無聊死了

? ?-也行啊，你不怕上班偷懶被發(fā)現(xiàn)扣工資？

? ?-扣吧，也沒多少給他扣了，反正都是在社會底層混得，能吃口飯就不錯了

? ? 刻力余沒想過他會這么慘，突然有些心疼。明明只是個沒聊兩句的陌生人，甚至還沒見過面，自己這憐憫心真是無處安放啊，嘖嘖。胡亂感嘆一番，他又把手放到聊天框上：

? ?-真慘，還好我能在學校再混幾年

? ?-年輕真好啊，對了，看你頭像是mel，你是mel粉？

? ?-是

? ?-我也是，好巧啊

? ??刻力余，震驚。曾經(jīng)安利巴啟好一段時間都沒成功他就放棄了，結(jié)果會這么巧合遇上一個同好，激動地在床上蹦跳幾下，又被樓下的李毅兇一頓才安靜下來。

? ?-我靠，太巧了，之前在電視上看到mel的比賽轉(zhuǎn)播我就粉上了，超贊的！

? ?-是上一年的對抗賽嗎？我買的現(xiàn)場票

? ?-可惡，那時候剛好卡了我上課點，還沒搶到票！

? ?-沒事，以后還有機會啦~

? ?-遭，老板來查工了，我先下了，回聊

? ? 還沒等他回復，對面的頭像就變成灰色，看來已經(jīng)下了。還有很多想聊，至少刻力余還想聊下去，久違的感到一絲孤寂，他不停刷新界面，迫切希望對面能快一點上線。

? ? 十點、十一點、十二點。

? ? 時間一點點流逝，刻力余打個哈欠，眼皮緩緩合起，手機順著手掌滑到地上，屏幕依舊停留在聊天界面，一句“還在嗎”遲遲沒有發(fā)出去。

? ? 這是他第一次和巴啟以外的人聊的這么快活。以至于他一度忘記了和巴啟的矛盾，覺得能這么聊下去就好了。

? ? 晚上，他做了一個好夢。

? ? 夢里他和巴啟和好了。他們一起走了很久很久，走過了神社，走過了學校，走過了十年前大雪的夜晚。

? ? 大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 ? 早上起來的時候，他頂著副黑眼圈走下樓梯，雖然面對的是臉黑的巴啟。

? ?“阿啟…？”刻力余揉揉松暇的眼睛，確認是巴啟后聲音有點顫抖。

? ?“你想死嗎？課都不去上?！卑蛦⒘滔乱痪湓捙ゎ^跑出去。他看了眼超市墻上掛的時鐘，十一點，果然錯過上午的課了。?

? ?“你又干了什么事了，小啟跑這么快?！崩钜銌?。

? ?“可能…真的干了什么吧。很錯誤的事?！彼f。昨夜的夢讓他精神有些恍惚，到現(xiàn)在也提不起勁。回樓上拿了手機，上面幾個未接來電顯示的都是巴啟，再看聊天記錄，對面的人也沒回消息。

? ? 手指停在聊天框上，刻力余呆了一會，表情有些無奈。

? ?“去學校吧?！?/p>

??? 走到教室，一堆人圍到他身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狐獸女挽著他的胳膊晃來晃去，頓時想吐的感覺都快出來了。

? ?“余，你沒事吧？”

? ?“我沒事。”他說，突然發(fā)現(xiàn)嗓子有點嘶啞，順手摸了下額頭，有點燙?？赡苁亲蛲戆疽範顟B(tài)不好，發(fā)燒了吧。也許他就不該來學校呢。坐在座位上，刻力余一整天都慫著耳朵等待消息。

? ? 可能是過去很久了，他居然會在課上犯困，連打鼾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人了。桌洞里掖了一些東西，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收好的作業(yè)，一塊壓縮餅干，還有幾粒感冒藥。

? ? 是巴啟留下的。

? ? 哪怕現(xiàn)在冷戰(zhàn)也不忘記給自己準備這些。心里突然不是滋味，等追出去的時候，面前一班客車駛過去，車窗旁巴啟的身形一閃而過，只留下車輪揚起的灰塵飄散在空中。

? ? 傍晚，他趴回床上，那人像是摸了點又準時發(fā)了消息。

? ?-晚好

? ?-哦

? ?-抱歉啦，昨天下班有點晚，沒能及時回消息

? ?-沒事

? ? 真的沒事嗎，他自己都不知道。渾渾噩噩一天就過去了，什么都沒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身心都很疲憊，倒了杯熱茶把口袋里的藥片順下去，莫名又想到車窗前巴啟的身影。

? ?-今天過得怎么樣

? ?-普普通通吧

? ?-遇到不開心的事兒了？

? ?-沒有吧。大概

? ?-不誠實，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 ?-神經(jīng)，我睡覺了

? ?-唉唉唉，別啊

? ? 他也沒管這么多，關(guān)了屏幕把頭捂進被窩。身上淌的全是汗，把被子都搞得黏糊糊的，明明下午還盼著他回復，現(xiàn)在看到回復反而不起勁了。

? ? 可能是想起那個雪夜了吧。

? ? 雪夜。怪不得。

? ? 當時他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tài)敢去告白的。他不知道。其實他連自己的取向都不清楚，但他確確實實喜歡巴啟。

? ? ?頹廢感油然而生。

? ? ?睡不著，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手機又響兩聲，他打開消息，是對面發(fā)來的一張閃照。

? ?“···看一眼，也不要緊吧?！?/p>

? ? 點開閃照，他咽了口口水。

? ? 巴啟出事了。

? ? 很突兀的，在課上昏迷過去。

? ? 天陰沉沉的，他舉著傘在歌舞伎町的出入口徘徊不定。

? ? 因為看到閃照里帶著mel限量款護腕的獅子很帥，就是這么敷衍的理由讓他跑到陌生偏僻的地方找人面基。

? ? 雖然算不上多陌生。歌舞伎町離學校也不算特遠，坐電車過去幾站，二十來分鐘的路程。一個偌大的城市，混亂喧囂的中心。哪怕陰雨天也充斥各種刺眼的光芒，順著指路牌，他推開小欄桿往里面走去。

? ? 酒味，煙味，各種垃圾混在一起發(fā)出刺鼻的氣味，小巷口里蹲捎的混混向他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他加快步伐繞過去，聽到身后幾聲譏笑。

? ? 歌舞伎町的霧晨很朦朧。

? ? 至少對一個酒吧老板說是這樣。

? ? 天氣不太好，整個城市都很昏暗，街道上也見不到幾個顧客，他聳聳肩，拉開店門，等燈光灑滿大廳，一切才有了點溫暖的模樣。唱片機每天都重復那幾首爵士樂，也是客人最愛聽的樂曲，站在前臺，他握著調(diào)酒杯開始一天的忙碌。

? ? 叮鈴。

? ? 門口的搖鈴響了一聲，幾只獅子淌雨水走進來，鞋底滿是泥印。外面響起雷聲，雨似乎又更大了，真不是個好天氣。他想。

? ? 獅子們有說有笑點了幾瓶酒，靠在沙發(fā)上蒙頭喝起來。

? ?“唉，我說那小子該來了吧。”其中一個帶疤的獅子說。帶疤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這混混堆里，缺胳膊少腿都不稀奇。只是獅子眼上那道長疤總能讓他想起熟人。一只帶疤的灰狼。

? ?“會來的。這次可是難得一見的好貨色。不然也不會把哥幾個都叫來了。老規(guī)矩，誰倒了就等到最后玩吧，我可不想把嫩出水的好貨讓出去。”坐在中間的獅子說。

? ? 聽他們的對話，多半又是從哪找了個可憐人拐了吧。他管不到這些閑事，在歌舞伎町里沒人會管這些，他就是個酒吧老板，奢求個平靜日子就不錯了。

? ? 當然，如果他想的話。

? ? 咚。

? ? 他擼起袖子把幾只鼻青臉腫的顧客們“送”到后門的巷子里，嘆了口氣。天依舊是黑的，分不清晝夜。像他這種混在這兒的人，也不用分清晝夜。門沿上的積水嘩啦啦滾下來，看幾頭獅子跑遠了，他推開后門準備回去。

? ?“呼，啊—”

? ? 扭頭，從巷子里竄出一只背著包的小犬，拼命地往前跑。定睛一看，他身后幾匹混混窮追不舍。估計是看他年齡小，就爭搶著追上來了。他聳聳肩。

? ?“往那個方向一直走，別回頭。能甩掉他們的。”

? ? 在小犬路過時，他開口說。抬頭看看天空，等混混跑到跟前，側(cè)身攔住他們的腳步。

? ?“又要忙碌起來了?！彼?。

? ? 等路口又多了幾個抱頭亂串的混混，他推開酒吧后門，無意間瞥見地上不起眼的校牌，對著店內(nèi)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 ?“原來……他叫刻力余啊?！?/p>

? ? 回到店里，他才想起之前把獅子趕走時忘記把他們的手機一并丟出去，索性拿起來看了眼，聊天框上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 ?“這是····”

? ? 刻力余都沒想過自己會這么倒霉，面基沒見到人就算了，還被混混追了幾條街，要不是路過的酒保告訴他近路，可能就栽到混混手里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 ? 一摸額頭，雨點和汗珠混淆在一起。

? ? 提心吊膽地走了一路，直到進電車，他終于松了口氣。

? ? 叮。

? ? 手機這時候響了一聲。和他想的不一樣，不是那個獅子發(fā)來的消息。是一個陌生人。

? ?-你好，刻力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