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空桑少主x蓮花血鴨

? ?本期高虐，吃糖慎入。

? ①

?? 腳踏虛空，身處高閣。

? ?目光所及皆是熒光。

? ?齏粉般的數(shù)據(jù)游弋在浩宇之中，使得黑暗中的二人多了幾分透徹。

? ?微光之中——

? ?是相近的衣裝，相似的樣貌。

? ?可瞳色卻是生來相斥那般。

? ?冷凝的藍眸與對方熱烈的赤瞳交集相撞，竟如水火般不可調和。

? ?截然相反的雙眸，連同著發(fā)色的黑白相對，神色的淡漠，還有無法妥協(xié)的原則——無一不在將這星光下的二人推向深淵……

? ?白發(fā)的男人注視著眼前變回空桑少主的少年，不由瞇起眼底的紅芒，在煙云迷霧之上，仔細品味那人此時的樣貌。

? ?見少年咬牙不語，又雙拳緊握。

? ?他竟輕笑出聲。

? “邏輯縝密，巧能善辯”

? “步步逼迫，又字字誅心”

? “令人怫如遠嘆，自愧不如”

? “當真是精彩的言論”

? ?男人拍了拍手，對著不遠處的少年略施一禮。

? ?“只不過……少主”

? ?餃子的語氣微頓，目光在某人身影處停留的剎那，笑意不減。

? ?“剛剛還咄咄逼人的少年，現(xiàn)在是在發(fā)抖嗎？”

? ?“……”

? ?對方的言論并沒有改變少年維持已久的沉默。

? ?少主單是盯著焦醫(yī)師，對腳下渺小的空桑避而不視?？绅埵侨绱耍纳眢w還是因為強烈的恐懼與無形的割離感而顫抖不停。

? ?高……

? ?自己現(xiàn)在佇立的地方，高聳得驚人

? ?少年不敢向下去看，即便腳下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空桑。

? ?她本不應恐高的。

? ?直至某一年，她沒能抓住天臺上飄搖的衣角，眼睜睜地看著輕生的那人從樓頂一躍而下。

? ?骨肉分離，血水摔成了花的形狀，濺了過路的行人滿身。

? ?每當少主站在高處，總能想起曾經(jīng)的同事微笑著將奶茶遞給自己，說笑打鬧著，一起坐在電腦前度過一個溫和的午后——然后便會想到被家中負債和親友背叛折磨的她在地面上墜落成片，宛如在彼岸飛舞撕扯的曼珠沙華，被重力擊打得支離破碎。

? 有時候，少主會夢到自己站在高處，竭盡全力地挽留她?？山K是徒勞。自己也不過是抓住了一場空，然后不受控制的從樓頂墜落，最后坐在床上猛然驚醒。

? 于是從某一天起，她再也無法站在高處俯瞰地面上的眾生萬象。

? 一如現(xiàn)在——即便少主能穩(wěn)穩(wěn)的站在空中，可她仍是覺得……

? ——倘若這一腳踏空，迎接自己的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 她只能一瞬不瞬地看著餃子，不在意腳底的空洞，單單凝視對方，努力地將心底的恐懼抵壓消磨。

? 所以，認真說來，那算無遺策的人并不是自己。

? 終究是對面那個陌生而危險的他。

?“這便是你為我定制的牢籠么？”

?“呵……焦醫(yī)師還真是體貼”

? 少主清冷一笑，眼底的情緒充滿諷刺。

? “怎么？您是在同我生氣嗎？”餃子品味著少年的表情，語氣輕快。

? ?其實他是知道的。

? ?即使少年剛剛步步緊逼的樣子，確實令自己有了幾秒鐘的驚慌失措，但那都不過是徒有其表。

? ?少主站在高空強忍恐懼的模樣早就出賣了她的心境……這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他困在空桑上方。更不用說——其實她并非完全清楚現(xiàn)實中自己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

?【發(fā)現(xiàn)，你是指什么？】

?【是指我發(fā)現(xiàn)了你的真實身份】

?【還是現(xiàn)實中的我瀕臨死亡的事實】

? ?少主之前的話其實并不難分析。

? ?瀕臨死亡。

? ?這四個字放在普通人身上，的確令人心驚。

? ?可身患絕癥的她，無時無刻都在瀕臨死亡的陰影下生活。

? ?沒有使用“昏迷”“失去意識”等極具指向性的話，偏偏用了充滿攻擊性又概念模糊的詞匯。

? ?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故意提起現(xiàn)實中的身體情況。

? ?倘若她真的清楚自己在現(xiàn)實中的處境，少主絕不會特地上演一場兄友弟恭的好戲來試探自己。那人定會想盡辦法，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 ?她知道的信息并不多，甚至很多都模棱兩可。

? ?但她還是選擇了質問與真相。

? “既然如此……”

? “惹你生氣也是沒辦法的事?！?/p>

? “除非所有的不定因素被徹底消滅，否則這張紙是永遠都包不住火的——你早晚有一天會產(chǎn)生懷疑，今天發(fā)生的事只不過提前了些罷?！?/p>

? “而且我相信，若是在平地交涉，你定會趁機逃掉”

? “更何況……”

? “若非將恐高之人置身于此”

? “少主又怎會將全部的精力與視線，都留給我一人呢？”

? 餃子的下頜抵在纖瘦的手背上。妖冶的赤瞳中總摻雜著幾分名為無窮的欲念。

? 少主微微一愣，脊背竟冷得發(fā)麻。

? 她本以為只要將餃子的AI身份揭穿，與游戲設定排斥，系統(tǒng)便會遵從玩家至上的原則，允許自己強制退出。

? 但……難以置信。

? 在少主悄然打開系統(tǒng)面板的剎那。

? ——咔！

? 退出界面被一道裂痕橫然斷截，竟逼迫著少年的手不由撤回。

? 毋庸置疑。

? 她所期待的希望其實早已破裂……

? “啊啦，少主，你剛剛是想要離開空桑嗎？”餃子上前一步踏入虛空，面上依舊是柔和的微笑。

? ?“讓我猜猜看～”

? ?“你是想直接越過我，然后利用系統(tǒng)的權限強行退出么。”

? ? 此言一出，周遭的星光恍惚間好似暗淡了幾分。不知是不是少主的錯覺，有那么一瞬，餃子身上的氣息竟變得格外危險。

? ?“很可惜～倘若你能早點發(fā)現(xiàn)游戲的異常，系統(tǒng)的確會如玩家所愿，送你離開”

? ?“可是你看～既然這個系統(tǒng)已經(jīng)破裂至此，無可救藥。那么……你該如何回去呢？”餃子微微抬頭，長長的睫羽吞沒了情緒。

? ?少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時嘴角輕顫。

? 【咔——咔……】

? ?象征系統(tǒng)的光環(huán)懸浮于空中，哀怨的破裂聲持續(xù)不斷。奔走的電信粒子縈繞在系統(tǒng)周圍試圖與其融為一體，可任是微小的數(shù)據(jù)如何匯集，到頭來也只不過是給系統(tǒng)給予更大的傷害。

? ?一味逸散的它已經(jīng)無法容納任何數(shù)據(jù)——系統(tǒng)所迎接的命運，只有崩壞消亡。

? ?少主怔愣地拖拽回視線，看向餃子的剎那，平靜無波的面容中潛藏著無窮無盡的驚濤駭浪。

? ?“少主為何這樣看著我。”

? ?“系統(tǒng)崩壞，難道不是您一手造成的嗎？”餃子亦撤回凝視系統(tǒng)的視線，此刻的語氣戲謔不已。

? ?“如果您當初沒有對某人如此偏愛，強行違背系統(tǒng)，它又怎會自我崩壞。倘若您當初聽從建議，選擇將蓮花血鴨徹底清除，今日便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被困在此處?！?/p>

? ?“說到底，這都是少主當初的抉擇”

? ?“可現(xiàn)在……您是反悔了么？”對面的餃子伸出玉指，看似思索一般地抵住自己的唇瓣。溫文爾雅的樣貌在此時竟異常危險。

? ?“如果我是你，便絕不會想著離開。”

? ?“和我們一起待在空桑難道不好嗎？”

? ? 男人頓了頓，將他空無一物的右手微笑著向面前那人遞去。

? ?“少主，我知道——你在另一個世界的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

? ?“不過沒關系”

? ?“今日之事，我可以當作從未發(fā)生，從此，再不對空桑的事務進行任何干涉?！?/p>

? ? “相信我，你不會有任何損失?！?/p>

? ? “不僅如此，你還可以成為這數(shù)據(jù)之海的一部分，并且繼續(xù)以空桑少主的身份生活?！?/p>

? ?“然后——超脫時空”

? ?“獲得永生”

? ?……

? ?冗長的字句伴隨著空氣中最后的四字音節(jié)悄然逝去。風中彌漫著濃濃的水汽。

? ?少年沉默不語，又覺著這周身一片喧嘩。

? ?活在游戲里。

? ?這種事，她從沒想過。但，她在游戲中如現(xiàn)實世界般生活了數(shù)日，已是不爭的事實。

? ?活著，無所顧慮地活著。

? ?沒有蝕骨的疼痛，沒有缺憾的人生

? ?那種求而不得的妄想，現(xiàn)在就在她的眼前。只要她牢牢抓住，握在手心里，誰也無法將這個機會從她的手中搶走。

? ?可是……

? ?“永生？”少主輕呵一句，碎發(fā)下的瞳眸清澈萬分。

? ? 要知道，她原本的計劃里，從沒有這個選項。

? ?“對我來說，此刻唯一的愿望?！?/p>

? ?“不過是想和家人一同過年罷了”

? ?……

? ?語畢，少年的聲音在空中靜止。

? ?又是一段短暫的沉默，只是，那個閉口不言的人換成了他。

? ?“……過年”餃子叮嚀開口，聽罷許久竟仍是反應不及。

? ? 不解，驚愕。

? ? 復雜的情緒在男人的眼中飛速轉換。直到最后，他才好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后突然陷入沉默。

? ?少主也未免太過天真。

??

? ?“就算回去又能做什么？”

? ?是任由針管穿插著肉體，在病房中死去。還是靠在家中的榻上，茍延殘喘直到斷絕一切生機。

? ?“我真的很好奇，少主?！?/p>

? ?“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多久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 餃子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停在空中逐漸與對面的身影重合。男人的視線穿過指縫，與少年的肩膀交錯。這樣看去，那只手好像能夠將少年攥在手心里那般。

? ?而事實，卻似乎并沒有如預想那般發(fā)展。

? ?即便迎接少主的，是最壞的結果。

? ?她也毫不遲疑地，將心底的臆想徹底擊碎，對餃子的言論無動于衷。

? ? “平心而論，少主。我真的很敬佩你的勇氣?！憋溩域嚾婚_口，語氣泰然了許多，卻徒留下在風中泠然撤回，微微輕顫的手。

? ? “很少有人能像你這般看淡生死，道破輪回”

? ? “更不用說，只掌握了一條線索就敢單槍匹馬和敵人對峙”

? ? “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

? ? “我，才是你要尋找的AI?！?/p>

? ? 焦醫(yī)師抖了抖衣角，直視剛剛欲言又止的少年。

? ? 他看到少主的嘴唇顫了顫，眉峰又繾綣著上了一道鎖。

? ? “看來你誤會了什么，焦醫(yī)師?！?/p>

? ? “我從未將你當作敵人看待?！?/p>

? ? “我所面對的敵人或許只有時間……”

? ? ?……

? ? ?沙啞的質問，低沉的音嗓，在這夜幕中，總帶著幾縷稚澀的殤。少年對面的男人愣了愣，衣袖下的指尖在晦暗中微動，但到了最后，終是僵立在了風中。

? ? “其實最初，我從沒想過，空桑有何異常。”少年沒有在意男人的異樣，他還是如實說著那些藏于心底的話。

? ? “無論是蓮將軍的消失也好，在后山撿到貓咪也罷，甚至豆兒那次辛焰失控差點傷及無辜——我也沒有過一絲懷疑”

? ? “直到我察覺到貓咪那日‘夢魘’的違和，發(fā)現(xiàn)他的真實身份。我才明白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p>

? ? 更何況……

? ? 少主抿住了唇。

? ? 她除了在家人留下的游戲攻略找到了游戲世界的法則，還發(fā)現(xiàn)其中暗藏的摩斯密碼。

? ? 說來可笑，少主從沒想過兒時父親教給姐弟倆的暗號會出現(xiàn)在游戲中。

? 【save ? yourself】

? ? 拯救。

? ? 需要拯救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還有她的空桑。

? ? “我猛然意識到，空桑的食魂存在被強行消除的風險，并且這一切計劃的執(zhí)行都處于我不知情的條件下?！?/p>

? ? “如此大費周章，瞞天過海，無非是為了規(guī)避風險——畢竟玩家是第一優(yōu)先人，其次才是AI——系統(tǒng)是永遠站在玩家這邊的。只要我意識到蓮花血鴨并沒有消失，依然存在于空桑，那么系統(tǒng)就會優(yōu)先遵從玩家指示，不會選擇消滅。”

? ? “如果我是游戲秩序的執(zhí)行AI，必然會選擇一個既不會引起眾人懷疑，又能將食魂徹底斬草除根的方法?！?/p>

? ? “還有什么比意外致死更具有迷惑性的死法嗎？”

? ? “只不過，被精怪虐殺，被赤焰燒殺都是不堪一擊的表象——你無法排除在后山巡邏的食魂會對受到追殺的動物出手相救的情況。而且憑借蓮華的敏銳與頑強的生命力，一擊炎爆也未必會將他徹底擊倒——火焰通常會令人痛苦，卻很難做到當場死亡?！?/p>

? ? “這又不得不提起，那場所謂的夢魘——發(fā)燒咳嗽，呼吸困難，因為病痛的折磨蜷成一團——屠蘇說過，貓咪并沒有生病。那這些類似肺癌發(fā)病的癥狀又是從何而來？”

? ? “說到底，你不過是在為我將貓咪送去醫(yī)館，給予一個合理的理由。”

? ? “倘若我沒有護他周全，沒有跑到屠蘇的醫(yī)館……”

? ? “我猜，無論蓮華所化的貓咪傷勢如何，你大概都會做出同樣的判決”

? ? “他在你的手中，注定會悄無聲息地逝去……”

? ? “哦？是嗎？”聽到此處的焦醫(yī)師突然開口打斷了少主的話。

? ? “您剛才所言，仍是猜想罷?！?/p>

? ? “僅憑這些，還不足以說明那個想要將蓮花血鴨置于死地的人會是我。”

? ? “那你該如何解釋！”少年呵斥一聲，周身的數(shù)據(jù)被他的聲音震懾，頓時愕然散開。

? ? “最后一次！我與八仙下棋那日！你和小鱖魚為何沒有在場！”

? ? “明明我為了找出有關蓮將軍的線索，不惜多次向空桑食魂提及他，以至空桑的記憶被反復重置。要知道，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在重復同一天的生活。”

? ? “我一連幾天都在和師兄下著同樣的棋，可小鱖魚只有第一天扒在窗邊計算著我們的勝負，此后幾天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p>

? ? “除非他的記憶不曾更迭，早已知曉棋局勝負”

? ? “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支開他”

? ? “否則，小鱖魚絕不會忘記幫我記錄棋局的約定?！?/p>

? ? “結合之前的分析與聯(lián)系，我只能得出一種猜想?！?/p>

? ? “因為身為AI的你，記憶從未改變，也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那扇窗戶會因為一場意外被燒毀。所以那天你將小鱖魚叫到了醫(yī)館。讓他遠離危險的同時，自己也可以在醫(yī)館靜候，創(chuàng)造一個將食魂抹殺的機會”

? ?“這本該是天衣無縫的計劃”說到此處少主突然放緩了語速，而后又輕聲呢喃了片刻。

? ?“只可惜，你遇到了我?！?/p>

? ? 少年的視線伴隨著句子的終結，看向對面的醫(yī)師。

? ? 她能推測出AI的身份，但讀不出此刻對面那人的表情。

? ? 或許他該感到驚詫，亦或是惱火。少主如此想著，卻只看到一張平靜的容顏被星輝籠罩。

? ?“是啊……的確很可惜”焦醫(yī)師悠然說著，言語中忽然多了些許說不清的落寞。

? ? “很少能聽到這般縝密的推理了”

? ? “倘若你當初沒有為了所謂家人，而放棄這樣的刑偵天賦去選擇自己討厭的專業(yè)的話，你的收獲或許會更多?！?/p>

? ? 少主的眉角輕跳一時，瞳孔微微放大——他沒想到餃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 ? “從你第一天便能幾乎推測出所有食魂的好感禮物并提前解出盜夢樓蘭全部謎題的那刻開始，我就知道，假如時間足夠，你一定會查明真相?！?/p>

? ?“但，這些信息對你來說還遠遠不夠”

? ?餃子收起言語中的最后一絲溫暖，周身散發(fā)的寒氣，令他看上去好似一條冷血的毒蛇。

? ?“少主當真認為我沒有發(fā)現(xiàn)么？”

? ?“盡管你暗自進行了大量推理調查來尋求真相，可若非我徹底揭露身份，恐怕直到最后一刻，你對食魂和AI實為一人這件事仍舊抱有懷疑?！?/p>

? ? “身形錯愕，遲步不移”

? ? “我想，你一改之前窮追不舍的姿態(tài)，不光是因為恐高。”

? ? “在我撕去偽裝的那刻，你很失望，對吧？”

? ? ……

? ? 少主別過頭去，下意識的將左手搭在了自己另一條手臂上，褶皺了衣衫。

? ? 她確實很不愿相信。

? ? 盡管真相已經(jīng)很明顯了，可她還是不斷自我否定。

? ? 莫非如此，她也絕不會選擇自認為最荒誕的猜想來套取情報了。

? ? 可偏偏，餃子連為自己辯駁的時間都省了下去，兒戲般的告訴自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荒誕無奇。

? ? “這確實很諷刺?！?/p>

? ? 餃子似乎猜到了少主所想，突如其來的言論主動打斷了少主的思緒。

? ? “但看起來，少主并沒有想過，我能毫不避諱地站在這里的原因”

? ? “……？！”

? ? “你剛剛說什么……”

? ? ?少主心跳一遲。

? ? ?此刻她才發(fā)覺，自己漏掉了什么。

? ? ?如果她離開空桑的方式只有一種，并且系統(tǒng)早就崩壞得如此嚴重的話，餃子并不需要精心設計，處處偽裝做到如此地步。

? ? ?“也就是說，還有另一種回去的方法……”

? ? ?少主低聲自語，但莫名的，她并沒有任何喜悅的感覺。

? ?“回去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 ? 沉寂多時的少主終于穩(wěn)住神色，再次看向對面的人。只是這一次，星輝不再，昏暗的云層扣住了全部的月光與對方的樣貌。

? ? “回去的方法？”

? ?“少主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 ?“會的。”少主堅定不移，“因為你即便告訴我，也堅信我不會選擇這個方法，對吧?！?/p>

? ? ?餃子微微挑眉，黑暗中的他抬手勾勒，一張名單赫然出現(xiàn)在少主身前。

? ? ?少年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捏住紙張的一角。

? ? ?少主仔細看去，正看到與陽光同色的行楷，在羊皮紙上雀躍。

? ? ?食魂們的名字頓時映入眼簾。

? ? ?“……需要我清除他們關于我的全部記憶，然后就此消失嗎……”

? ? ?“不，不必如此麻煩。你只需要做一件事?！?/p>

? ? ? “殺掉空桑的所有人?！?/p>

? ? ? “然后，你便可以走了”

②

? ? “咔——噠”

? ? 數(shù)據(jù)之海發(fā)出輕脆的呻吟。

? ? 空桑少主攥緊手中的物件，竟不顧一腳踏空的風險，在夜色中倒退連連。

? ? 某種恐懼，超越了她對于身居高處的駭意驚魂。

? ? 對面的男人抬眼看了看少年的一舉一動，并不覺得奇怪。

? ? 其實蓮花血鴨這類的個體覺醒并不會對系統(tǒng)造成致命打擊。

? ? 蚍蜉了了，豈能撼樹。

? ? 龐雜的系統(tǒng)不會因為一截數(shù)據(jù)而做出天翻地覆的改變。但倘若是整個空桑，那便不同了。

? ? 自他有意引導食魂發(fā)現(xiàn)世界本源，開始自我覺醒的那刻起，這場比賽的勝負早已注定。

? ? “不必懷疑，那份名單上的食魂早就和蓮花血鴨一樣，擁有了個體意識。而這個人數(shù)還在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增加?！?/p>

? ? “少主要想回去。只要讓系統(tǒng)恢復正常便好。”

? ? “排除一切不合規(guī)矩的數(shù)據(jù)，將其清空瓦解，想必對你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p>

? ? 餃子抬手下滑，食魂的界面便立刻在少主的面前浮現(xiàn)。

? 【食魂已被全部選中】

? 【請問您是否決定分解】

? ? 少主僵住的瞳眸在此刻充斥著無言的驚惶，恐懼。像是被什么刺痛了雙眼。他艱難地轉動視線，卻又是向后緩緩退去。

? ? 周圍安靜得異常，清晰的聲音唯有聲聲不息的心跳。

? ? “既然少主無論如何都要回去，那總要付出些代價才對?！?/p>

? ? “況且將所有人消殺，對你來說既不是難事，也會輕松很多吧?！?/p>

? ? “不會有人記得你，也不會有人為你的離去而悲傷，這才是你所期待的”

? ? “又或者，是我猜錯了。這其實是你最害怕的事，不是么？”

? ? 餃子的聲音零零碎碎地傾覆在少主的耳畔，在這飄搖的空間卻如泰山般壓在少年的身上。

? ? 少主的表情幾經(jīng)轉換，幾乎是一瞬間汗水就將他的發(fā)梢連在一起。晶瑩的液體無聲滾落，壓斷了少年脆弱的神經(jīng)。

? ? “你……這是在教我殺人……”

? ? 怪異的聲音自黑暗中迸發(fā)，帶著莫名的嗚咽之感，似是某人用盡了渾身力氣在石室中吶喊，盡是透不過氣的沉悶。

? ? “殺人？少主你在說什么？”餃子的聲音充斥著不屑，與無情。

? ? “你應該很清楚，食魂，AI，以及這整座空桑的來源究竟是什么”

? ? “數(shù)據(jù)而已，對你們的世界來說，這又算得了什么？”

? ? ?“清理內(nèi)存的時候，你會在意自己刪除的數(shù)據(jù)，擁有傷痛嗎？”

? ? ?

?

? ? ……

? ? 少主愣愣地聽著，彼時竟是狀若游魂。

? ? 少年透過這面散發(fā)光芒的協(xié)定，看到了對面那人無動于衷的神色，還有數(shù)據(jù)映襯下迷茫的自己。

? ? 無論做出哪一個決定，她都會被死死錮在黑暗中無法掙脫。

? ? 或許對于旁人來說，這不過是筆簡單的交易——只需要動動手指，就可以退出游戲全身而退。

? ? 刪除的不過是幾組游戲數(shù)據(jù)，而非失去繼續(xù)游戲的機會，為何不可。甚至某些玩家會主動刪除曾經(jīng)的數(shù)據(jù)，充當萌新扮豬吃老虎，然后憑借過去積累的經(jīng)驗在新手區(qū)從頭開始，開掛似的打怪升級，以此來獲得巨大的優(yōu)越感。

? ? ?更何況親人和游戲，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試問還有什么能比親人的陪伴更加重要嗎？

? ? ?除非。

? ? ?空桑的食魂們，已不再是那個與數(shù)據(jù)等價的存在。

? ? ?當數(shù)據(jù)學會思考，懂得人性，那他們與人類，還有何區(qū)別？

? ? ?旁人或許還能辯駁幾句，舉出那么幾個不同，然后用大量的證據(jù)材料論證這一話題。

? ? ?但少主，空桑的少主。

? ? ?已經(jīng)不會去想，也不愿去想這些個陳詞濫調。

? ? ?誠然，她有想過離開前將自己的存在從他們的記憶中抹去。

? ? ?可她絕對無法將他們清除來達到抹去自己存在的目的。

? ? ?少年的嘴抿出條縫來，被皓齒咯出絲絲絡絡的紅色。

? ? ?他反復盯著名單上食魂們的名字，游離了視線。

? ? ?唯有一個“蓮”字——少年的目光注視幾許，久久不離。

? ? ?直到瞳眸中的光輝散盡，他才終于從千秋大夢中驚醒那般笑了。

? ? ?心底的暖意終究是淡了。

? ? ?她和他們從來就不屬于同一個世界，又何須強求呢？

? ? ?魚和熊掌既不可兼得。

? ? ?那……便如此罷。

??

? ? ?……

? ? ?“對不起”

? ? ? 少主喃喃著伸出手，卻在觸手可及的剎那撤回了指尖。

? ? 【嘭————————！】

? ? ? 幾乎是電光石火之間。

? ? ?少年撫上一旁漆黑的字跡，隨后又猛一抬手應聲落下，將面前的界面擊得碎如粉齏。

? ?【食魂全選已——沙——取消】

? ?【食魂分——n解已取消】

? ?【食魂yi——已上鎖 ?無——法分解】

? ?【f——u務結束 ? 祝您游戲愉快】

? ?【再——沙——】

? ? ?……

? ? ?上方的系統(tǒng)因少年的操作掙扎了幾秒，但很快便暗淡下去，再無聲息。

? ? ?而一邊的焦醫(yī)師并沒有感到驚訝。

? ? ?這樣的結局，早已在自己的數(shù)據(jù)庫中演算過無數(shù)次。

? ? ?“果然，您終究會選擇空?！?/p>

? ? ?男人看向少主顫抖不已的指尖，言語中帶有幾分欣慰。

? ? ?“空桑之主，是無法丟下空桑的”

? ? ?即便這是由數(shù)據(jù)構成的囚牢。

? ? ?她也依舊會愛著空桑。

? ? ?她果然和那些人不同。

? ? ?她是特別的……

? ? ?身為AI的焦醫(yī)師在此刻莫名感性。

? ? ?記憶中的人，現(xiàn)實中的她，還有當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正在眼前慢慢重合。

? ? ?記憶與現(xiàn)實交錯。餃子不大分得清這是否是自己的數(shù)據(jù)產(chǎn)生了錯亂，他只知道，自己長久以來的夙愿，終于達成了。

? ? ?“和我走吧，少主”

? ? ?“同我回去”

? ? ?AI再次對自己忠實的玩家發(fā)出邀請

? ? ?不曾想，遞出去的手，收來的卻是冰冷的視線。

? ? ?“焦醫(yī)師，當真是說笑了”

? ? ?“我已經(jīng)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 ? ? 焦醫(yī)師遞出去的手在空中一僵。

? ? ? 此時此刻，空氣中的情緒似是有幾分微妙。

? ? ? ?“少主才是說笑。”

? ? ? ?“您怎會沒有去處。”

? ? ? ?“身為空桑的主人，空桑才是您真正的歸宿……”

? ? ? ?“不，你搞錯了”少主搖搖頭“空桑真正的主人是食神伊摯，從來都不是我——我的離開與否，對空桑而言，不會有任何改變?！?/p>

? ? ? “我相信，即便沒有空桑少主。也會有人將一切事情處理妥當”

? ? ? “說到底，對這個世界來說，我才是那個匆匆過客罷。”

? ? ? 說罷，少主自嘲般笑了笑。

? ? ? 他略過餃子驚愕的神色，緩緩打開了自己的界面。

? ? ? 指尖輕觸，語氣柔和。眉目間流轉的萬般霞光，鐫刻著深入骨髓的眷戀

? ? ? 少年的神情依舊平靜無瑕。

? ? ? 唯有男人驀然凌亂的呼吸，與少年失色的瞳眸不期而遇。

? ? ? “焦醫(yī)師”

? ? ? “我想……對于我的親人來說，是不是早在幾周前我便已經(jīng)離世的……”

? ? ? ?“可為什么……”

? ? ? 他還是在空桑為我留下了一串暗碼。

? ? ? 少主凝視著自己白皙的雙手，微微出神。忽然間，他笑了。

? ? ? 如此的肆無忌憚而凄涼。

? ? ??

? ? ? 她知道，只要自己還有一線生機，自己那個傻弟弟哪怕傾家蕩產(chǎn)，用盡任何手段都會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拽回來。

? ? ? 可……終究是辜負了他。

? ? ? 她大概永遠都做不到依靠犧牲他人，來換取回到現(xiàn)實的機會。

? ? ? 少主搖了搖頭，界面前的指尖發(fā)了白。

? ? ?〖姐姐〗

? ? ? “……”

? ? ? 耳畔似有回響，念念不忘。

? ? ? 她莫名想起小時候，自己將摔倒的弟弟抱起。

? ? ? 四五歲的女孩將幼弟攬在肩頭，不住的安撫他。

? ? ? 恍惚間，她聽到瘦小的男孩第一次開口，喚了她的名。

? ? ? 這個稱呼，一叫便是二十余年。

? ? ? 血脈相連的生靈伴隨著一聲哭泣來到了少女的世界，然后和她一起走過了漫長的道路。從呀呀學語，一直到獨當一面，少年走過的路程總是有她的身影陪伴。

? ? ? 但，她馬上要離開了。

? ? ? 沒了她的畫面……他始終都回不到記憶中除夕的那天。

? ? ? 留下的，只有一個躺在病床上幾近冰冷，了無生氣的她。

? ? ? ……

? ? ? 于是，少主忽然不想再等了。

? ? ? 與其眼睜睜地看著親人被自己束縛在病房里，莫不如

? ? ? ——將自己舍去。

? ? ? 這樣，才算公平罷。

? ? ? 家人不會因為自己的病困頓至此，空桑也不必因為自己的意志而被強行改變，分解消亡。

? ? ? 人人都盼她活得長長久久。

? ? ? 可無人知曉。

? ? ? 她在世間流連從不是為了自己。

? ? ? “對不起……”

? ? ? “該說再見了?！?/p>

? ? ? 少主寧靜的揭開了設置中最后一個界面。系統(tǒng)蒼白的聲音伴著沙沙的聲響順勢而起。

? ? ? “等等……少主……”

? ? 【您是否——ou選擇注——銷帳號】

? ? ?“你不能這樣做……”

? ? 【注銷帳號后】

? ? ? “你清楚這件事的后果嗎？！”

? ? 【您的信息數(shù)據(jù)將永遠消除——】

? ? ? “你明明這么喜歡空桑，為什么……”

? ? 【系統(tǒng)尊重玩家的選擇】

? ? ?“閉嘴！閉嘴！閉嘴！”

? ? ?“我決不允許你在空桑消失！”

? ? ?“決不允許！??！”

??

? ? ?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系統(tǒng)音響起的剎那，身為AI的食魂便瞬步上前，向少年奔去。

? ? ? 他看到少主空無一物的手中赫然閃現(xiàn)一道利刃。

? ? ? 少年手中的刀是如此明亮。

? ? ? 男人清晰的看到自己驚顫的神色，與遲來一步的指尖錯過了少年的衣角

? ? ? “伊尹?。。　?/p>

? ? ? 風聲中，男人如此喊到。

? ? ? 伊……尹……

? ? ? 那是誰……

? ? ??

? ? ? 在刀刃即將刺向少年的那刻，少主被陌生的數(shù)據(jù)圍繞。

? ? ? 在失去意識，看到某人記憶的最后一秒，她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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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8880字奉上，望諸位喜歡。

后續(xù)持續(xù)發(fā)刀，還請各位讀者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