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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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病房忽然傳來一陣巨響，是什么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隨后傳來了尖銳的叫聲。華立風(fēng)從這莫名的旖旎中回神，坐直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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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彼麕缀跏桥艹隽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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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號病房房門大開，一個形容枯瘦的女人穿著病號服，將床頭的熱水瓶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地上一堆破碎的碗筷，食物灑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從湯汁在墻上的噴射痕跡可以看出女人砸得有多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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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長發(fā)凌亂，她在床上扭動著身體，指甲抓著自己的頭皮，硬生生扯下一把自己干枯的頭發(fā)，又扣弄著自己臉上的皮膚，在干白的臉上摳出道道刺目的紅痕。她手上的鎖鏈劇烈地碰撞著床頭，發(fā)出邦邦邦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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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動著身體發(fā)出足以撕扯他人耳膜的尖叫，布滿紅血絲的眼球咕嚕咕嚕地轉(zhuǎn)動，最后盯住了站在門口的華立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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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著華立風(fēng)邊發(fā)出癲笑邊尖叫道：“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不要把我關(guān)在這里！！不要！！我不是瘋子！！啊啊啊啊?。。。∮腥艘獨⑽?！有人要殺我?。。【任?！救我?。。　比绻皇谴差^的鎖鏈限制著她，她定會從床上跳下來，手腳并用地爬出來掐華立風(fēng)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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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們聽到了動靜，熟練地推著醫(yī)療小車走進了房間。房門被關(guān)上，華立風(fēng)看不到里面的情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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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遇到的女護士走到了華立風(fēng)身邊，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感嘆道：“于蓮早上還好好的，突然發(fā)了癲。哎，瘋子就是不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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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個發(fā)瘋的女人叫于蓮。華立風(fēng)還在方才的震撼中沒回過神來：“怎么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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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想起游戲背景提示中，提到精神病院的病人接二連三地非正常死亡，他急忙問護士：“你聽到了嗎？她剛才說，有人要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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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護士面帶嘲弄地笑著，語速極快：“她還說她不是瘋子呢。就像酒鬼從不說自己喝醉了，賭徒從不說自己賭輸了，一個道理。瘋子的話，沒什么可信的?？旎厝グ?，你家病人需要照顧。沒事就別出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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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的動靜很快平息下去，護士們推著醫(yī)療小車出來了。醫(yī)療小車上放著電擊棒和幾顆白色藥丸，還有一些使用過的注射器，可以猜出這些護士是如何讓于蓮冷靜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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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們在收拾房間里的殘局，華立風(fēng)趁護士不注意，從小車?yán)锬昧藘深w藥丸。他猜測這些白色藥丸是類似鎮(zhèn)定劑的東西，萬一海鷗也像于蓮一樣病發(fā)，他可以用來保護自己，也防止海鷗傷著自己。如果能在護士趕來之前讓海鷗平靜下來，海鷗就不用遭受電擊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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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沒有直接回病房，他在二樓轉(zhuǎn)了一圈，把這里的護士和病人的面孔大致記住。隨后又走到一樓。一樓大門正對著精神病院的花園，精神病人在舒適的自然環(huán)境下有助于病情的緩解，所以精神病院通常都會有空曠美麗的花園。但奇怪的是，花園里沒有一個護士或者病人，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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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外是銹跡斑斑的鐵欄，欄桿頂部高高聳立，尖銳而危險。華立風(fēng)繞著花園走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個出口——鐵質(zhì)的大門。大門緊鎖著，非常牢固，他找了塊石頭敲打幾下，鎖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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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確與世隔絕，除了日常的物資運送，或者有新的病人或者醫(yī)生護士進來，否則這扇大門不會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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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在花園里走著，嘗試?yán)砬咫s亂的思緒。他總覺得這里很奇怪，讓他渾身不舒服，可是他又說不清哪里奇怪。頂樓的醫(yī)生機械的行為，海鷗病人資料上記錄的“行為異?！保o士那奇怪的語速，絡(luò)腮胡醫(yī)生手里的“129號實驗品”資料，發(fā)瘋癲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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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讓他感到了某種詭譎的怪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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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掉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華立風(fēng)先想到了絡(luò)腮胡醫(yī)生手里的那些照片。照片上的是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從女人僵硬的面部表情和青白的臉色看，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亡。醫(yī)生手里的資料他沒來得及細(xì)看，但標(biāo)題他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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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品129號，目前情況：死亡?！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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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頂樓，和殼哥躲在垃圾桶后時，他們也聽到了有兩位醫(yī)生在討論“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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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實驗品到了”“這批質(zhì)量怎么樣？”“吃完午飯，去實驗室看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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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猜測在腦海中形成。絡(luò)腮胡手里的“實驗品”資料，正是那個大概率已經(jīng)死亡的女病人。精神病院的病人接二連三地死亡，難道是這里的醫(yī)生將病人看作實驗臺上毫無尊嚴(yán)的白鼠，拿他們做某種危險、隱蔽、喪失人性的……醫(yī)學(xué)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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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背后升起陣陣寒意，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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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這場文明對瘋癲的無聲屠殺？是個別幾個醫(yī)生，還是所有的醫(yī)生，又或者是…上到醫(yī)生，下到護士的所有醫(yī)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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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該恐懼的，到底是他們，還是那些所謂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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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只是猜測，如果要證實，他必須找到醫(yī)生口中的“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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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華立風(fēng)問護士要了兩份餐和一套干凈的衣服，回到病房。不知道為什么，他雖然沒有完全信任海鷗，但海鷗這里給他的感覺比精神病院的其他地方要有安全感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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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海鷗支起小桌子，把肉多的一份餐放在小桌子上。做完這些后，他頓了頓：“要喂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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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失笑：“不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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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吃著飯，海鷗從自己盤子里夾了立風(fēng)吃的比較多的菜給他。華立風(fēng)忍不住偷偷打量海鷗。他對海鷗充滿好奇。直到現(xiàn)在，他都不確定海鷗到底是NPC還是玩家。海鷗似乎對他“愛人”的身份適應(yīng)良好，但海鷗對他的照顧更像是出于照顧別人的習(xí)慣，沒有進一步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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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一個又近又遠(yuǎn)的人，看起來很好相處，但又很難讓人走進他的心里，摸不到他真正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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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的眼睛很干凈清冽，華立風(fēng)卻沒有辦法從這雙眼睛看到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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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你下午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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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一愣，海鷗為什么叫他颯颯？海鷗看到他詫異的反應(yīng)，意識到自己好像誤會了什么，有些忍俊不禁地拿起床頭柜里自己的資料，指給華立風(fēng)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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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那一欄，女護士填的的確是華立風(fēng)，但護士的字就像她的語氣一樣急切，寫得窄小而凌亂，所以海鷗錯把立風(fēng)兩個字合看成了“颯”。加上立風(fēng)并沒有和海鷗提過自己的名字，所以海鷗便叫錯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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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也被逗笑了，撓了撓頭：“平時也有人這么叫我，你也可以這樣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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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海鷗應(yīng)該不是NPC吧，他不知道系統(tǒng)為自己設(shè)定的“愛人”的名字。他也是玩家嗎？為什么他和歌手海鷗長得一模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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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叫你颯颯吧。”海鷗溫和道，“下午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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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樓下花園走了走。”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沒看到什么人，感覺這里的醫(yī)護人員比病人都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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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沉默了一會，看向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只有森林盡頭能望到的另一座遙遠(yuǎn)的山頭還有些遲暮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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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cè)说陌讜儾贿^是最浮淺的現(xiàn)象之夜，黑夜成為現(xiàn)實存在的最深刻的白晝?！昂ｚt喃喃念道，指節(jié)輕輕敲打著手邊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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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沒有聽懂，湊過去想聽的更清楚些：“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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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回過神：“沒什么。颯颯，鑰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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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心里一緊：“什么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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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護士要的鑰匙，幫我解開，我想去洗漱。”海鷗的語氣很溫和，讓人聽了很有安全感，明明是對華立風(fēng)提出了要求，可不讓人感到半分的強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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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卻很緊張。他仍是記著白天絡(luò)腮胡醫(yī)生對他說的那句話。鎖鏈像是一個保險栓，將一個人的全部限制在可控范圍內(nèi)，至少在黑夜降臨時，他不會被距離自己最近的“瘋子”，失控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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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看出了立風(fēng)的緊張，他伸手摸了摸立風(fēng)的頭：“別擔(dān)心，你可以跟著我，等我洗漱完，你再把我鎖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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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只覺得心一沉，莫名的沉重爬上心頭。初來乍到時，他厭惡鎖著人的鎖鏈，人被當(dāng)作毫無尊嚴(yán)的野獸，臣服絕對的理性和文明?？墒窃谙群笥鲆娏私j(luò)腮胡醫(yī)生和發(fā)瘋的于蓮后，他卻又不自覺地陷進了他原先厭惡的立場里，鎖鏈竟成了他依賴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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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海鷗，在看透了一切之后，并沒有指責(zé)、甚至指出自己不堪的心思，而是溫和且理解地對他說：別擔(dān)心，你可以再把我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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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眼前的這位是個高玩，擅長以退為進玩弄人心，會故意露出破綻降低對手的警惕，會故意表現(xiàn)脆弱讓人親近和信任，但是華立風(fēng)不愿意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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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鑰匙：“海鷗，抬下手......你可以自己洗漱的吧？我在外面等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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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鏈隨著海鷗的動作輕碰上床頭的欄桿，金屬聲悅耳而輕柔。鑰匙插進鎖口，啪嗒一聲，鎖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