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午未之二
“午未是什么?”瞿清鶴問。
“午未呀,”黃雨瀟回過頭來解釋,“午馬未羊嘛,午未是羊首馬身的妖怪,它的出現(xiàn)會是好兆頭的。”
這應該是屬于妖怪間的迷信,有點像看見曼陀羅華帶來好運的意思。又走了幾步,黃雨瀟示意我們停下腳步:“小聲一點,不要驚了它。午未的膽子特別小的,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嚇到它——我也不能保證它還在那里,它可能會被別的妖怪嚇走?!?/p>
“早說??!”我說。我的聲音有點大,瞿清鶴瞪了我一眼,立刻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發(fā)出“噓”的聲音。
“應該還在,”黃雨瀟說,“我們這一路上不是都沒看見什么大妖怪嗎。”
前面是一個藏在公園里的根雕藝術展覽室。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展覽室門口的小廣場上擺著一些半成品的根雕達摩,木頭上還可以看見墨畫的線。地上種著很多芋頭,巨大的葉子下面是略微潮濕的地面,空氣中一股雨后森林的味道。小廣場一頭有一棵百年古樹,古樹火在其上靜靜燃燒著。在這一片綠色火海的陰影之下,一對父子正在打羽毛球。
“他們不會嚇到午未嗎?”我指著他們小聲問。
“不會吧,他們身上沒有妖氣,午未感受不到威脅的,對吧?”瞿清鶴看向黃雨瀟想要確認答案。黃雨瀟微笑著點頭。
我們從他們身邊路過,經(jīng)過這棵大樹的時候我們都不禁抬頭看。一陣風吹過,火焰翻騰起來,讓人光看著就覺得發(fā)熱。在這樣的地方我們不敢多做停留,快步穿過了。
“到了?!秉S雨瀟說。
前面有一只通體雪白的四蹄動物,脖子很長,尾巴也和馬一樣,長著一個山羊頭,有一雙長長的角,目測在五十厘米左右。原先我一直不理解什么叫做“羊首馬身”,在我看來羊和馬的身體都長得差不多;當我親眼看見之后,我才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
它像鹿一樣臥在花圃里,眼神安靜平和,默默地看著遠方。
“可以再靠近一點嗎?”瞿清鶴問黃雨瀟。
黃雨瀟點頭:“可以是可以,午未是沒有攻擊性的,只要不把它嚇跑,你想靠多近都行。”
于是我們又慢慢地往前走,小心翼翼地接近午未——黃雨瀟說沒必要搞得像鬼子進村一樣,即使我們動靜再輕午未也能感受到我們的妖氣,只要我們不突然地做出什么過激行為就不會有事的。
我們離午未不到十米了,近距離觀察還會發(fā)現(xiàn)一些不同。午未身上的毛并非是純白色,而是在大面積的白毛之中還夾雜著一些銀灰色的毛,這樣在陽光的照射下它身上就會有些波紋狀的光斑。我還想看得更仔細,又往前走了一步,誰知午未一下子就看過來了。我們對視了一會,都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這下怎么辦?”我問黃雨瀟。
“不知道。但它這個樣子不像是害怕?!秉S雨瀟說,“再試試靠近唄?!?/p>
“我想摸摸它?!宾那妃Q說。
“你試試嘛,就看它跑不跑了。”黃雨瀟鼓勵她,“輕一點就行?!?/p>
瞿清鶴邁出了很小的一步,試探性地走進了午未的領地。午未沒有躲避,而是很溫馴地看著瞿清鶴。黃雨瀟附在我耳邊悄聲說:“她是很招人喜歡的人,很有親和力?!?/p>
瞿清鶴看午未沒有走,又往前走了兩步;午未站起身來也往前走了幾步,直接走到了她面前。她很欣喜,站住不動了。午未在她面前坐下,仰著頭看著瞿清鶴。瞿清鶴頗為驚喜地回頭看著我們,黃雨瀟很高興地揮著手,鼓勵她去摸一摸午未。
瞿清鶴試著伸出了手,午未閉著眼睛伸過頭來,用臉頰輕輕蹭著瞿清鶴的手心。瞿清鶴順著它的脖頸撫摸它的鬃毛,臉上滿是欣喜。她像是一個牧羊女一樣,輕柔地撫摸著自己心愛的羊羔。黃雨瀟也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午未依舊沒有躲她。黃雨瀟在午未身旁席地而坐,撫摸著午未的脊背,臉上有著同樣喜悅的神色。
一個穿著背心用隨身聽放著《我和我的祖國》的大叔慢跑著經(jīng)過這里。他很奇怪地看著雙手懸在半空中來回摩挲的瞿清鶴,又很奇怪地看著我,然后一言不發(fā)的慢跑著走了。看他走遠了,我對瞿清鶴說:“清鶴,別人看不見午未的,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奇怪的?!?/p>
“管他的呢,”瞿清鶴滿不在乎地說,“反正他們又不認識我——你要過來嗎?”
我搖頭。我對小動物的態(tài)度很矛盾,一方面我很喜歡小動物,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愿意與它們產(chǎn)生肢體接觸。大黃算是個例外。它最早是爸媽領進家的,那時候我也不愿意碰它,但它會很主動粘著我,日子久了我也就習慣了它;對于其他的動物我還是本能地排斥肢體接觸。午未雖然是妖怪,我也不是很愿意去摸它。
過了一小會,午未站起了身,踱著步走開了。瞿清鶴想要跟過去,黃雨瀟攔住了她:“別跟著了,既然它要走就讓它走嘛,你要是跟著,會讓它緊張的?!?/p>
瞿清鶴聽從了黃雨瀟的話,兩人又一起走回我身邊。我問瞿清鶴:“感覺怎么樣?”
瞿清鶴笑了,又略帶遺憾地說:“什么都沒有摸到啊,只是靠著想象而已呀?!?/p>
接著她又問黃雨瀟:“為什么午未不躲著我呢?”
黃雨瀟聳肩:“我也不知道呀。午未不是常見的妖怪,我也沒有遇到過幾次,所以我不太了解它。大概是午未覺得你很有親和力吧?!?/p>
瞿清鶴有點得意地笑了。黃雨瀟又加了一句:“連我也跟著沾光?!?/p>
瞿清鶴的笑變得自傲起來。她說:“沒想到你也是馬屁精?!?/p>
我湊到瞿清鶴耳邊小聲說了句:“‘舔狗’就是這意思吧?”
瞿清鶴沒忍住,笑了出來,黃雨瀟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們,問:“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
“沒什么啦。”我說,“悄悄話你也問?”
“好嘛!”黃雨瀟假意生氣地走到一邊去了??此吡耍那妃Q又對我說:“我好想養(yǎng)只貓?!?/p>
“?。俊?/p>
她又重復了一遍:“我說,我想養(yǎng)只貓?!?/p>
她這個話題轉變的讓我有點猝不及防:“為什么呀?”
接著我又說:“摸李白還不夠嗎?”
瞿清鶴說:“李白總歸不是自己的貓呀。如果有一只自己的貓那該多好!摸起來一定特別舒服,”她說著笑起來,“李白的毛就特別好摸,但是我摸他他好像也不大樂意,所以還是得有個自己的貓。”
說完她自己又把這個想法否決了:“我說說而已,我爸媽也不喜歡養(yǎng)寵物。我以前就提過幾次,他們都不同意,只能云養(yǎng)貓了。”
我們的高中同學中有幾個家中養(yǎng)貓的女生,瞿清鶴有時也會去她們家看看她們的貓咪。瞿清鶴是很喜歡小動物的,街邊就算有只流浪貓她都能逗半天。我不太能理解這個行為,因為我總覺得它們身上會帶有什么傳染病——瞿清鶴的父母也是這么以為的,這是他們不讓她養(yǎng)寵物的主要原因。瞿清鶴一再保證只要打了疫苗并且做好清潔就一定不會有事的,但她的父母依舊不愿意讓她養(yǎng)。為此瞿清鶴偷偷哭過幾次,但也只能作罷了。瞿清鶴曾帶著眼淚和我說這事。“氣死我了!真是搞不懂!”這是她對于她父母的想法的評價。
“我總會有自己的貓的?!宾那妃Q這么總結,“吃飯去吧?!?/p>